第016-018章
16.
全场在等待倒计时,仿佛已然认定十字柱上的美人归慕屠苏所有。柳继急红了眼,生怕柳如被别人买去,竟然不合规矩,直喊,“黄金三千六百两。”
这六百两哪里来?
“你疯了,表哥。”白芷忍不住怒骂,在奴隶交易集会上,若超额叫价,要被砍去双手,无论是谁!曾有过先例,无一幸免。
慕屠苏要是不抬价的话……
场面又是一番寂静。柳继喘着粗气,也有些紧张,他正为方才的鲁莽后悔。可话已说出口,后悔顶不了用。白芷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慕屠苏,竟然就那样直接撞进了他瞳孔里,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她,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白芷望着台上的沙漏在不断的流逝,这要是见底,柳继可就玩完了。白芷咬咬牙,扒开人群,冲到慕屠苏面前。慕屠苏仿佛就等着她到来,一双细长的凤眸眯了眯,“芷儿,又见面了。”
“芷儿不是你叫的。”白芷嫌弃说道。
慕屠苏不怒反笑,“我若非要这么叫呢?”语气中充斥着不同寻常的威迫。
白芷咬咬唇,望着台上的沙漏,“那你就叫吧。你赶紧叫价,多一文钱也行。”
“我为何要叫价?”
“你都三千五百两要买那个美女了,还多在乎那一百两多一文钱吗?”白芷忍着怒气,急促道。
“可那台上的女人最多就值三千五百两,多一文钱,我也觉得不值。不打算叫价了。”慕屠苏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
白芷望着沙漏,时间紧迫,“你要怎样才能继续叫价!”她几乎用吼地与他说话。
慕屠苏的随从砚台十分不满囔囔,“大胆,竟敢跟将军这么说话。”
白芷狠狠白了过去,砚台愣了愣,堂堂大小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白眼的动作,太失体统了!他可怜巴巴望着自家主子,未料没见到自家主子满脸嫌弃她的表情,反而见到得逞的笑意?
“既然芷儿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客气了。要我叫价可以,陪我一个晚上!”
“你当我是什么?”白芷蓦然转身要离去。慕屠苏道:“整个交易会场上,除了我,无人携带超过三千五百两黄金!”
白芷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举步离开。
白芷远远望去,柳继正死死攥着拳头,额头早已布满汗水,他一直盯着沙漏发呆,仿佛在等待悲剧的降临。冲动铸就的悲剧,他有能力承担吗?还有台上的柳如,今日已经初五了,若今日没卖出去,她便要再等一个月,这一个月未免对她这样弱柳女子太过残忍。
可凭什么要让她来救?她只是个客人!可她这个客人实在不忍心舅舅家突遭变故。从小舅舅对她比白渊对她还要好上数倍,不就是陪一个晚上吗?能奈她何?她相信,慕屠苏不会乱来,因为他只想和自己喜爱的女子交合。
白芷转身,抿了抿嘴,“成交。请叫价。”
慕屠苏再次伸出手,认真地看着白芷,眼中带着莫名的嘲讽,“三千六百五十两黄金。”
他的叫价,震撼了全场,便是台上被五花大绑的柳如也吃力地抬起自己沉重的头,将他望着。此刻,沙漏的沙子刚刚满上!真是千钧一发。
“你在这儿等我。”慕屠苏朝白芷微微一笑,便直径上台,与卖家干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勾当。
慕屠苏为柳如松开绳子,心细地搀扶软趴趴的她,柔声问道:“柳姑娘,你还好吧?”
柳如幽幽睁开眼,“你认得我?”
“待交易完成,拿到解药再与你详说。我先扶你下去。”
“好。”
柳如被慕屠苏小心扶了下来。
白芷看在眼里,有了自己的判断。慕屠苏之所以买柳如,其实是……他好色至极。瞧瞧,那殷勤的模样!柳如被扶了下来,白芷本想接她,却被挤进来的柳继捷足先登,柳继到如今手还在发抖,他声音沙哑地道:“妹妹,没事了。”
“哥!”柳如哽咽地埋在他怀里,显然,她极为委屈。
白芷望着二人“兄妹情深”,不禁唏嘘难过。她与白芍若能如此姐妹情深,不相互猜忌,那该多好。许是不同一胞母所生,感情生分是必然。再加上白芍生母之死……
白芷不再想了。
“砚台,扶柳小姐回府上。”慕屠苏忽然说道。
白芷道:“不麻烦世子,我们自个走即可。”
“芷儿莫忘了晚上之约,我会派人到柳府接你。”慕屠苏朝她微笑,却掩不住他眼眸的灼热。白芷怔了怔,抿着唇点头。
柳继看了他们两眼,来龙去脉不甚了解。
“表哥,我们走。”白芷回眸看着柳继,想尽快离开。
当三人准备离开之时……
“且慢。”慕屠苏从后忽然唤道。
白芷不解地看向他。慕屠苏道:“我只答应叫价,其他并未承诺,这柳姑娘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可不能就这么带走。”
柳继大怒,“你想把我妹妹怎样?”
“不怎么样,花银子总要物有所值,白瞎了那三千六百五十两,那可不行。”明明是柳继问他,他却自始至终,只注视着白芷。
白芷猜不透慕屠苏,一直都猜不透。不过有一点她已明了,他此番前来奴隶交易集会,目的就是竞拍到柳如。多说无益,她也不想浪费口舌了。
“表哥,把表妹还给世子吧,世子定然不会亏待表妹。”
“表妹!”柳继不肯,慕屠苏也不着急,站在那儿不动,可那带笑的目光里,十分明确的表现出,人,是带不走的。
柳继狠地咬咬牙,把柳如交给砚台,还不忘威胁道:“好生照顾我妹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毁我柳家,也要与你们纠缠到死。”
慕屠苏不给他承诺,拿到人,便先行离开。在与白芷错身而过之时,慕屠苏稍稍停顿片刻,“晚上,不见不散。”
见个鬼!白芷在心里狠狠咒骂,可脸上却表现出大家闺秀的识大体,微笑着颔首。
***
回到柳府,把经过与舅舅详说,舅舅反而不急,并一脸镇定地道:“如儿在世子那不会出什么事。”
“爹!世子是个男人。你不是不知,那些男人见着妹妹,眼珠子都绿了,似要生吞了妹妹。不行,我越想越害怕,赶紧想个法子救人。”柳继皱着眉头,烦躁不已。身上有伤的他,即使脸色再怎样苍白,还是忍着不倒。
从小到大,柳继就疼柳如,疼爱到白芷想搞死柳如。儿时,她处处折腾柳如,便是看不惯柳继这般疼爱柳如,还有舅舅对她的如珍如宝。这些都是她不曾有的,她父亲白渊唯利是图,二娘巴不得她和娘早死,白芍表面上乖巧,背地里处处算计。她的家与柳如的家反差如此之大,她疯狂嫉妒柳如。殊不知,她越是折磨柳如,实则越是在折磨自己。因为让她更看得清,柳如有多受人宠爱。
这也便是她再也不来舅舅家的原因。这种宠爱,她已目不忍视。
“继儿,世子是个例外。这两年来,世子行军在外,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赐美人无数,全数被他遣散。若是贪图肉、欲之人,岂会如此?”
白芷瞎起哄:“表妹长得跟天仙似的,难免这世子忽然起色、欲。”当然,她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十分了得,“他还约芷儿今晚不见不散。我看就是个色胚子。”
被白芷这么煽风点火,柳继更加紧张起来,“不行,我要找世子去。”
未等舅舅发话,柳继就急匆匆走了。舅舅对白芷的话留有三分怀疑,“芷儿,恐怕你是误会世子了。”
误会是真,可就因为她太了解慕屠苏不近女色,所以想不通,他买柳如的目的是什么!
***
傍晚时分,白芷吃了碗稀粥,便命清荷为她梳妆。清荷一边为白芷梳发髻,一边问道:“小姐,晌午和柳公子去哪里了?回来你们俩脸色凝重得很。”
“无事。”
清荷见自家小姐口严,问不出话来,也便打消了好奇的心思,专心为白芷梳头。
“表妹。”门外柳继忽然到访,让屋里两人惊了惊。
清荷惊讶地连手里的桃木梳都哆嗦落了地上。白芷看清荷如此紧张,加上她脸上晕起鲜有的红云,白芷立即错愕了。清荷喜欢上了表哥?她记得前世问过清荷喜不喜欢高侍卫,清荷支支吾吾说喜欢,她便把清荷指给高侍卫。那高侍卫与表哥类型差十万八千里,但表哥却和与清荷偷情的管家极为相似,精打细算,冲动起来没脑!她这才明白,当初清荷的支支吾吾不是害羞而是不好意思拒绝她!
如此一想,白芷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愧疚,她乱点鸳鸯谱,苦了清荷一辈子,如今重生,她该好好弥补她一番。
清荷去开了门,还来不及唤柳继一声,柳继却无视她,直径来到白芷面前,“表妹。世子不肯见我,只是嘱托我向你传话,今晚不见不散。”
白芷皱眉,这不是给柳继一个暗示,救柳如,得靠她这次赴约?
果然,柳继说道:“你与世子之间……”他迟疑了下,似乎在找措辞,“以前相识?是朋友吗?”
“他向我提过亲,被我拒了。”白芷如实招来。
柳继大惊。
“今晚,我去探探口风,表哥莫急。”
“有劳表妹了。”
“嗯。”若不是有表妹被挟着,她大可耍无赖爽约,不去赴那十分不明了的约。
戌时,慕屠苏派了顶轿子迎她前去。白芷特意打扮了一番,抹了层胭脂,描了柳叶眉,梳了流云髻,再穿金戴银,一副富贵逼人的样子。
慕屠苏约在山中长亭。她下轿子之时,慕屠苏已然在自斟自饮。他似察觉到白芷的到来,蓦然回首,朝她安然一笑。那笑容是真是假她辨不出,亦如他约她的目的,辨不出来。
17.
幽香沁鼻,圆月当空,虫鸣环绕。此情此景,白芷不由而叹,这地方委实不错,适夜谈。她举步走至亭间,朝慕屠苏欠身,“世子。”
“坐。”慕屠苏伸手示意。
白芷就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世子此番邀我前来,有何事?”
慕屠苏反问:“无事便不可邀你来叙叙旧吗?”
白芷回:“世子百忙之人,不应浪费这等时间。”
“我认为这等时间不为浪费。”慕屠苏为白芷斟了一杯酒,酒香四溢,白芷忽觉舒畅。慕屠苏道:“这是西域果酒,醇而甜,试试。”
白芷内心是想尝尝,但嘴上却口是心非,“我不喝酒。”
慕屠苏莞尔一笑,不勉强她,独自饮了口。白芷看着似喝闷酒,连灌自己几杯。她越发不明白,这是要看他喝一晚上的酒吗?
终于,他放下了酒杯,微醉的眼眸将她凝望着,他道:“我一直未想明白,为何你看我的眼神里不仅带着疏离还有厌恶?”
白芷不答。
“从小到大,我一向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我想要之物,从没有‘不’字!白芷,你厉害。”慕屠苏朝她敬一杯。
白芷回道:“若世子逼我前来,是为这事。白芷只想同世子说,并不是所有女子都会爱慕你,爱慕你也未必愿意当你的妾室。人各有志,世子无需钻角尖。”
慕屠苏如此自傲清高之人,她的拒婚,践踏了他的自尊,所以此番是找她兴师问罪?可这问罪也太晚了吧?都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芷儿怎不想,是我爱慕你,真心想与你同船共呢?”他嘴角噙笑,眼眸深沉,看不出是玩笑还是当真。
“白芷何德何能?绝不会自负,世子放心。”她有板有眼,说得极为古板。
慕屠苏倏地笑了起来,细长的凤眸微眯,“真是有趣,不枉我曾想把你娶回家,好好研究一番。”
“……”白芷瞄了他一眼,这是人话吗?把她娶回去研究?白芷板着脸道:“世子,打趣的话到此为止,白芷只想问世子,要以何条件才肯放了柳如?”
慕屠苏敛起笑意,“据我了解,柳继尚未娶妻,你这么关心柳家,可是与柳继有关?他便是你心上人?”
白芷略有错愕,“他是我表哥。”
这回轮到慕屠苏惊愕,他自觉失态,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既然他只是你表哥,那这件事,你无需再管,柳家小姐我会好生款待,若柳继有心想带走柳家小姐,我想,他一定会来登门拜访。”
“表哥有来,只是你闭门不见。”
“若他带走柳家小姐,你还会赴这个约吗?”慕屠苏眼里带着嘲弄看她,似看穿了她的“不守信用”。白芷无语,他说得确实对,她肯定不会来。
见白芷默认,慕屠苏忽而伸手握住白芷的手。白芷震惊地挣扎两下,挣扎不开。白芷大怒,“世子,男……”
“男女授受不亲?”慕屠苏接了她的话,嘲讽笑了笑,“你夜赴我这男人的约,不觉这话显得单薄吗?”
白芷不答,继续挣扎,奈何即使在女子之中属壮士,可在慕屠苏面前,这点力气可谓班门弄虎。白芷屏息,不再挣扎,压住怒火道:“世子到底想作甚?”
他紧紧地盯着她,“我喝醉了。”
“喝醉了有握手这怪癖?”
“有握女人手的怪癖。”他忽而低着头,把脸枕在她的凝脂手背之上,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白芷愣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别扭。她这算被人占了便宜吧?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发话了,“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真想见一见。”
白芷忽而觉得攥她手的力度减轻,她立即缩了手,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白芷先行告退,明日表哥定当登门拜访世子,还望世子给个机会。再会。”白芷想直径离开,所幸慕屠苏并未阻拦。
可走至一半,行于山野之间,白芷便后悔不该坐慕屠苏的轿子,应坐自个的马车,这样回去也方便。如今要自个下山步行回去,难走倒是不难走,主要是夜路难测,怕出个意外。
忽而,身后响着马蹄声,且越来越近,白芷想,该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加快步伐,险些用狂奔。她还未做此行动,一匹奔驰的骏马横在她身前,阻止了她“奔放”的冲动。
骏马之上的慕屠苏面无表情地道:“上马。”
白芷欠身,“多谢世子美意,白芷想走走。”
“你若是再拒绝我,信不信明儿让柳继再吃闭门羹?”慕屠苏威胁白芷似乎威胁上瘾了。
可这回白芷学聪明了,她深知慕屠苏不放柳如是为了引柳继,目的不详,但至少不会因为她,事情有变!于是,她淡定地说道:“这是世子与表哥之间的事,白芷管不了。”
她本想拐道继续前行,谁知慕屠苏长臂一捞,把她带上了马背,白芷身子未稳,圈着慕屠苏的脖子惊呼,“你……”
“废话真多,闭嘴。”
“……”白芷被慕屠苏凶了,竟真的乖乖闭嘴了。她便是白渊嘴里常骂的,欺软怕硬的孬种。
为了保持“男女有别”,又要保持自己自身的平衡,她无处可依,只好攥着马儿脖上的鬃毛,模样儿十分可怜。慕屠苏又似故意刁难她,时不时急转弯,于是她只好拔鬃毛固定自己。
好脾气的马儿一直忍着,直到忍无可忍,遂甩身,要把它身上的两人甩下来。白芷轻又无固定,直接脱离马鞍,甩了出去。慕屠苏眼疾手快,及时扯住她衣裳,虽衣裳被撕破,却也揽住她的腰。慕屠苏因双手离了缰绳,他也被愤怒的马儿甩了下去。
白芷被慕屠苏紧紧护在怀里,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一块石头阻在慕屠苏的腰上才停了下来。不过,白芷还是听见他闷闷的吃痛哼了一下以及“啪”什么断裂的声响。
白芷从他怀里爬了出来,忙问:“世子,你没事吧?”
慕屠苏希图坐起来,可腰疼得厉害,一时坐不起来。
白芷见状,“我去叫人。”
“无碍,让我先躺会儿。”
白芷便不动。
慕屠苏仰着头,平躺在地上,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这次打仗回去,母妃要为我成亲。”
白芷坐于他旁边,“恭喜。”
“所以,我要战死沙场。”
白芷一愣。
慕屠苏再次尝试坐起来,腰疼得他根本无法做到。他只好作罢。白芷道:“我去叫人,你先别轻举妄动,可能骨头断了。”
白芷骑上已然平静下来的马,临走之前,慕屠苏说道:“你会回来吗?”
“会。”
他微微一笑。
白芷急驰到就进的军营,她下马,对看守士兵说道:“你们速速去百里坡。慕将军受了伤。”
看守的两名士兵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头发上还插有几根杂草,神情紧张的莫名女子。白芷忙把马牵到跟前,“慕将军的马,你们总认得吧?”
两位士兵终于从迷茫中走出来,一位士兵火速跑去营帐,另一位士兵问白芷,“将军伤到那儿?严重吗?”
“腰,估计骨折了。”
那名士兵看看白芷的衣衫不整,又得知将军伤的是腰,神色微妙起来。
军营帐篷里出来一位少将,像白芷问了些话,便带领几个士兵前去营救。白芷本想跟过去,走至一半还是把方向变了,直接回柳府。
未曾想,已到三更,路途人烟稀少,却在柳府必经之路见着柳继一人执灯等待。白芷拉着马朝他走去,柳继见白芷狼狈而归,怔了怔。
白芷想着怎么解释,柳继却不问,伸手为她牵着马,走在前头为她探路。
柳继的不问不说,让白芷心里更是不好受。这可不是她那斤斤计较的表哥该有的表现。
白芷顿了顿,“表哥,世子让你明天去一趟。”
“嗯,谢谢表妹。”柳继不回头,低着嗓子说道。
两人一马静静地走着,比当晚的夜还要静。柳府早已熄了灯,皆已睡下。白芷觉得自己晚归得有些过了。好不容易在柳府有一处亮着等,却是她的厢房。
推门进去,屋里的趴着睡的清荷被惊醒,见是白芷与柳继,安了心。可见白芷衣衫撕破,发髻糟乱,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找见衣衫为白芷披上,“小姐,你这是……”
“清荷,小姐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着。”柳继吩咐道。
“是。”
柳继把目光转向白芷,“今天也累了,表妹好好歇着。”
“谢谢表哥。”
柳继点头,关门离去。清荷终是憋不住,“小姐,世子把你怎么了?”与此同时,她包了包一泡泪,看起来比她还委屈。
“摔马所致,别紧张。”
清荷撩开白芷的手臂,白皙如钧瓷的皮肤上有几道小伤口,清荷小心翼翼清理完,略显担忧地道:“小姐,我总觉得柳公子是误会了什么?明儿你记得解释。”
“嗯,明儿再说吧,我有些乏了。”
清荷为白芷铺了床,白芷脱了衣衫,上了床。清荷轻手轻脚掐灭了油灯,关门离去。
黑暗中,白芷睁着眼,心里惴惴不安。
明天,许是有诸多事要发生吧!
18.
兴许是昨晚的劳累所致,白芷今儿起的晚,醒来是已日晒三竿。她唤了几声清荷,未有人回应。此次她不再挣扎,想必那丫头又去看她心上人了。白芷自个洗漱梳妆好,方想出厢房,在门口遇见行色匆匆的清荷。
“小姐,你醒了?”清荷眼眸耷拉,气色不佳,眼下发黑,似一夜未睡好。
白芷问:“昨儿当鬼去了?精神如此恍惚?”
“有吗?我方一睡醒,便来看小姐,未曾想,小姐比我起得早。”
她也不早了。白芷看清荷眼神躲闪,似有东西隐瞒,但看她不想说,也便不追究,命她去端碗粥给她。白芷喝粥之余,闲闲地问一旁的清荷,“也不知表哥去找世子没有,清荷,你去瞧瞧。”
“啊……好。”清荷咬咬唇,不甚情愿的离开。
白芷愈发觉得清荷古怪,却又看不出古怪在哪里?清荷回来禀报说,柳继已去多时。白芷点头,心想,柳继与慕屠苏应该正在谈条件。如不出意外,过些时辰,她便可看见回归的柳如了。
白芷对柳如的印象停留在年幼的嫉妒上。她十分嫉妒柳如的万千宠爱,自我悲哀,觉得命运有万分不公。如今,她也看淡了,宠与不宠也便是那会事,没人疼,那便疼自己多点即使,不用自怨自艾,弄得自己不开心。
喝完粥,白芷想找舅舅下棋,这人方还未走到舅舅别院,便见着柳继和舅舅风尘仆仆朝她走来,步伐急促,行色慌张。柳继见着白芷,欲言又止,似在犹豫。
舅舅耐不住柳继的婆婆妈妈,对白芷道:“芷儿,昨儿你是否去见世子?”
“正是。”
“你可知世子的腰……”舅舅神色微妙地瞄了一眼白芷,未把话说全。
白芷仿佛明白舅舅其中的含义,脸不禁烧红,“世子因救摔马的芷儿才伤了腰。”
“……”比舅舅还要震惊的是柳继,他痴愣看着白芷,百爪挠心,紧紧锁着眉头。白芷未注意,她身后的清荷头低得险些扎进土里。
“难怪世子恼于你。”舅舅嗔怪,脸色渐好,“我们与世子已谈好,世子答应送还如儿,只是接如儿之事,世子点名要你前去。”
白芷不甚理解。
舅舅道:“虽然舅舅不知你与世子有何约定,世子怨你不守承诺,迁怒于我们。你去登门道个歉,行吗?”
不守承诺是指她未曾回去?当时已时辰过晚,听三更响起,再者去救他之人数量足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既无她用,她尚且不如早些回去,白白去那一遭?不过,她失信于他确有不对。但她委实不想去赔那个礼。她觉得与他见面没这个必要。
但看舅舅这副表情,显然慕屠苏为难他们。
也罢。
她不想看舅舅为难,也不想落得与以前一样,被人传“欺负”表妹。
“那芷儿这就前去赔礼道歉。清荷,我们走。”白芷看了眼柳继,未曾想,他一直在注视着她,仿佛她下一刻要消失,怕记不得她的容颜。
柳继今儿也是古怪得很。
慕屠苏暂住边防大将裴老将军家中。此次战争,裴老将军领第七子裴七驻扎边防外军事重地。而同样是将军的慕屠苏竟在作战前期大刺刺住进裴老将军家中,还闲情逸致地邀美人共度“美好的夜晚”,伤到腰,活该!
白芷坐在大厅里,看着朴实的内设,没有名家宝器,便是桌子椅子也是极为普通的那种。外传,裴老将军勤俭朴实,如今看来却是属实。
原来,传闻也有真的时候。
府上小厮名白芷去内室,说是慕将军腰伤严重,起不得,大夫吩咐需卧床数日。白芷其实并不想就这么过去,怎说她也是姑娘家,看男人“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实为不妥。碍于慕屠苏特殊状况,白芷也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放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中药味,白芷习惯的辨识一番,医术浅薄,辨识不出几味药草。她走至床榻,床帷垂着,见不着里面。
“芷儿来了?”里头响起慕屠苏稍显疲惫的声音。
“是。世子病况似乎有些严重?”
“身体病得能治,心病治不得。”
“那实在是罪过了。”白芷波澜不惊地说道:“白芷定会为世子多求求佛祖保佑你,早日安康。”
帷帐里的慕屠苏失声笑了笑。
白芷接声道:“据闻世子对白芷有不满。想来是为昨儿失信之事,其实白芷是有原因。”
“哦?且讲!”
“我受伤了。”她为自己圆个谎。
倏地,帷帐被掀开,慕屠苏皱着眉头,费力坐起来。白芷大惊,忙上前制止,“世子,你这是作甚?”
慕屠苏冒着虚汗,咬牙隐忍痛苦,忽而抓着她的手,“伤到哪里?让我看看。”他眼中闪着让人无法质疑的担忧与焦虑。白芷怔了怔,“没什么大碍,世子放心。”
“对不起。”
“……”白芷不甚理解,“世子为何道歉?”
慕屠苏苦涩一笑,“因为你没回来,我负气,硬逼着你来道歉。”如今想想,他自个也觉得自己孩童脾气,何时这般耍任性了?
白芷道:“本应我不对,理应道歉。”
被慕屠苏这么一说,自个先萎了心。
“咳咳。”砚台咳嗽两声。
白芷望去,在门口立着两个人,神色紧张的砚台,以及端着药,脸色莫名的柳如。
众星捧月的堂堂柳家小姐,竟然做起下人的活,端药伺候人?这是被逼还是自愿?白芷心里十分好奇,可怎瞧着柳如正盯着一处地方,且目光灼烈似乎想把那儿烧出个窟窿来?
白芷顺着柳如的目光看去,却看见一双交握的手,而其中一只是自己的。
太放肆了!白芷忙甩开慕屠苏的手。
即使白芷及时放开,可柳如还是轻蔑地笑了笑,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抗拒的嘲弄。多年未见,曾是受气包的美人柳如,变得如此高傲?白芷不由叹息,被宠坏的绝色美人目中无人应当谅解。
于是,白芷不介意柳如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她微笑着自我介绍:“表妹?我是你表姐,白芷。”
显然柳如认得她,眼眸沉了沉,“你来这里作甚?”语气中带着不喜。
主人没表现出不欢迎,她这“人质”倒嫌弃她。她这真是吃力不讨好,赶过来带她离开,她还给她脸色瞧。白芷心也高,有些恼怒,但碍于不是自个地盘,忍了。
“柳姑娘,芷儿是来接你回去的。”
慕屠苏纯属来添乱!唤柳如为柳姑娘,唤白芷却是芷儿,这明显的差距,不就是昭告他与白芷的关系……不匪。白芷眼睁睁地看着柳如的瞳孔收紧,脸上带着愠色道:“表姐费心了。”
看来又是一个被慕屠苏美色、诱惑的可怜女子!在柳如身上,白芷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偏执、不可理喻、冥顽不灵,更多的则是失去自我。
白芷想劝劝柳如回头是岸,可没立场,终究作罢。她唯有当个看戏之人,看柳如重蹈覆辙,走上自己曾经的路。白芷朝慕屠苏拜别,走向柳如边上,问她,“舅舅和表哥甚是想你,你何时同我回去?”
“不要你管。”柳如不耐地剜了她一眼,走至慕屠苏床边,把手里还热腾的药端到慕屠苏面前,变脸似的,面带笑容对慕屠苏道:“慕将军,这药是我亲手熬的,你趁热喝。”
慕屠苏面有余虑地扫了眼白芷,白芷看向别处,不与他对眼。她若是与慕屠苏四目相对,她相信柳如的眼神会像把剪刀直接刺了她。
只闻慕屠苏略带歉意地拒绝,“抱歉,柳姑娘,我的药必须要由砚台亲自熬制……”
柳如抢先他的话,“砚台亲眼看着我熬的。”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砚台,“是吗?”
砚台见慕屠苏的神色不善,卡在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换了另个说话,“中间出恭过一次……”
柳如脸色立即苍白着,再看慕屠苏,慕屠苏的脸上已然是不容拒绝的拒绝了。柳如委屈至极,声如细雨,“慕将军顾虑的是,柳如这便把药倒了。”
白芷清晰可见柳如狂奔出门时的脸,委屈又难过的泪水挂满脸庞。确实,一番心意遭到毫无感情的断然拒绝,难受是难免的。
“芷儿。”慕屠苏唤着她。
白芷回神,向慕屠苏欠身,“世子,表妹这两天多有打扰,在此谢过。白芷告辞了。”当她再抬眼时,见慕屠苏那双星眸正静静地将她凝望。
白芷怔了怔,稍有不习惯被这么望着,打算离去,背后却想起慕屠苏的声音,“我们还会再见的。”
“最好再也不见。”白芷回眸而笑,“见与不见可又能增些什么?白芷有心上人,世子将要娶新人,至于朋友,你我皆不真心相待。那么,还有见的必要吗?”
慕屠苏定定地望着她。
“告辞。”白芷再欠身离去,慕屠苏没再唤她。
也许,她说得极是。
***
白芷寻到柳如之时,柳如正窝在树下哭,眼红彤彤的,看起来哭得厉害。而她身边是碎了一地的瓷碗片,中药浸入泥土中,呈一滩状。
她这是给树补身子?白芷暗叹,举步走上前,“表妹。我们回家吧。”
柳如抬起她那红肿的眼,负气道:“不回去,我哪也不走。”
真有她当年的风范!死皮赖脸耍无赖,随心所欲。白芷淡然看她耍性子,嘲弄地说道:“留在这儿便能拴住世子的心?还不如去药堂买一包合欢散,强了世子干脆。”
柳如愣了一愣,显然被白芷的玩笑话吓到了。白芷见她这模样,扑哧笑了两下,“不敢吧?不敢的话,跟我回家吧。莫要在这里虚度光阴。”
“表姐这主意甚妙。”未料柳如眼眸忽聚光芒,嘴角邪笑,一副得逞的样子。
这回轮到白芷愣了。寻常女子这等事做不出来,便是当年的她也觉得太过生猛,胎死腹中,不敢实施……可眼前的柳如竟擦拳抹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三思后行。”白芷心里抹了把汗,她本是想说个“不可能完成”的事儿唬她,让她知难而退,跟她乖乖回家。可不曾想她这表妹比她还生猛数倍,竟觉这“不可能完成”的馊主意妙哉?欲执行?
“我这就去买合欢散……”柳如一阵风似的,翩然离去,留下风中凌乱的白芷不知自处。
白芷那刻真想高呼,这事当真不得,有风险,再三思啊!柳如已飘远,白芷只得把这话生吞肚里消化。她以为前世的自己是个十足的疯子,这柳如表妹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不知,柳如表妹这生猛之事,能成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