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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 正文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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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在无人可见的更衣室里,孟晚霁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全部扣子,像剥落一层枷锁,告别一种过去。

    换上盛槿书为她挑选的小V领飘带连衣裙,她低头整理飘带,系好了,指尖顿了顿,又把它抽开了。

    强作淡然,她打开更衣室的门。盛槿书正一只肩膀搭着两只挎包带,站在不远处的衣架前,长身玉立。听见开门声,她侧身望过来,随即,眼底有不加掩饰的惊艳现出。

    孟晚霁静静站着用眼神询问她。

    盛槿书勾唇走近,伸出手自然地帮她把后领里的长发撩出,而后帮她整理领口、胸`前细带。指尖动作灵活而温柔。

    孟晚霁心口微微热。

    「还可以吗?」她若无其事。

    盛槿书系好她的细带,把她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了?」孟晚霁问。

    盛槿书轻笑:「有危机感了。」

    孟晚霁:「?」

    盛槿书说:「感觉情敌要变多了呢。」

    孟晚霁愣了下,明知道她这是恭维话,还是被取悦到了。她难以自已地弯了点唇,嗔盛槿书一眼,没应她的话,侧过身照镜子。盛槿书看她唇角矜持又可爱的弧度,忍不住跟着笑意加深。

    她不相信孟晚霁对自己的美貌毫无自知,是太知道了,才这样数年如一日地把自己禁锢在刻板的服饰中吧?

    「这条就要了,再挑两件怎么样?」不只是连衣裙,她还帮她看了毛衣、半身裙。这两件单品优雅又休闲,适合上班时随意搭配。

    孟晚霁没有拒绝。

    她身材好,几乎是天生的衣架子,上身过的衣服,盛槿书就没有觉得有她穿得不好看的。逗留半个多小时,她让导购打包了两条裙子、两件毛衣、一条半身裙和一条裤子。

    孟晚霁解锁手机准备付款,盛槿书先她一步把会员卡递出去了。

    「我自己来。」孟晚霁要阻止柜员刷卡的动作。

    盛槿书抓住了她的指尖。

    「真的不好意思,等会儿去对面帮我挑两件吧?」盛槿书一副与她认真商量的模样。

    孟晚霁将信将疑:「嗯?」

    盛槿书侧身望向店外,朝玻璃门的对面擡了擡下巴。

    孟晚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正对面的橱窗里正展示着成套精致诱人的蕾丝内衣和睡衣——是一家内衣品牌店。

    「……」孟晚霁失语。

    盛槿书情真意切:「我觉得你眼光比较好嘛。」

    她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孟晚霁的前胸。

    「之前看到的几件,我都蛮喜欢的。」

    孟晚霁脸都红了,生怕旁边的导购听出点什么。她低声叫她名字:「盛槿书。」

    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盛槿书眉眼耷拉下来,装得好委屈:「那好吧,我自己挑。」

    她转身接导购刷好的会员卡和打包好的购物袋,惋惜:「还以为能挑两件你喜欢的。」

    孟晚霁喉咙动了动。

    盛槿书往门外走,孟晚霁伸手从她手中分担走一半购物袋,脸红了又红,咬牙说:「没说不帮你挑。」

    盛槿书霎时间定住脚步。

    她侧头戏谑地看孟晚霁,孟晚霁与她对视一眼,状若镇定。

    盛槿书凑近了,在她耳边用气音说:「还要帮我穿哦。」

    孟晚霁:「……」

    太得寸进尺!孟晚霁忍无可忍,把购物袋往她怀中一塞,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开。

    盛槿书错愕,低笑出声,笑了好几秒才在她身后妖妖娆娆地呼唤:「小霁,等等我嘛……」

    孟晚霁明明羞恼得厉害,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缓下了。她低头,看见商场大理石地板上明晃晃地倒影着自己的笑脸。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鲜活的自己。

    *

    十二月三十一日当天上午,整个办公室的老师,甚至整个高二年段都轰动了——什么情况,高岭之花孟老师居然穿裙子来上课了!

    盛槿书在六班上课,和孟晚霁分别在六班门口,还未在六班的讲台前站定,就听见隔壁班传来一声巨大的:「哇!」

    她忍不住翘起红唇。

    六班的学生也跟着躁动:「老师!刚刚走过去的是孟老师吗?」

    「我没眼花吧?」另一个学生惊疑不定。

    盛槿书淡定地点点头。

    学生们安静了两秒,忽然站起身就往教室外跑,跑出了一个,接着跑出第二个,而后便是一个接一个一窝蜂地涌出去了。

    盛槿书失笑。

    这些家伙,至于吗?想是这么想,唇角的笑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下了课,她甚至在教室多呆了一分钟,想多听听学生们议论、夸奖孟晚霁今天的着装。

    正听见学生们八卦孟老师是不是谈恋爱了,「不走吗?」孟晚霁清冷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学生们立刻又沸腾了起来。

    盛槿书微讶。

    「走。」她拿起教科书和水杯,正奇怪孟晚霁怎么会主动来接她下课,出门就看见去往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蒋茂又一次「恰好」地在走道上站着。

    喔。盛槿书没喝糖水却尝到了甜味。

    还以为她真的不在意呢。她揶揄地看孟晚霁一眼,孟晚霁装作看不懂。

    「今晚几点去你朋友那?」

    盛槿书知道她今天收到的调侃和打趣已经够多了,心软地放过她。

    「六点钟吧。」她应。跨年派对定在隔壁区的一个海上游轮上,做东的那个朋友包下了游轮三层的整个VIP区域,大家只要在八点钟前登船就好。

    孟晚霁点点头。

    蒋茂识趣地在她们走到之前就自动离开了。

    孟晚霁不动声色地舒展眉眼。

    *◢

    六点钟,两人盛装打扮后准时从宿舍出发。

    冬天的夜来得早,六点半整条国道上的汽车尾灯已经汇成了一条蜿蜒的长河,红灿灿的,应和着路边大厦巨幕上的辞旧迎新广告,堵车都仿佛都成了这喜气洋洋迎新氛围的一部分。

    盛槿书连着蓝牙,和朋友打了个电话告知她们可能会晚点到,而后和孟晚霁坐在车里,听着音乐,跟着前方的车辆慢悠悠地挪动,并不急躁。

    孟晚霁随口问她:「今天去的都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吗?」她听她们说话的语气很随意。

    盛槿书回:「几乎都是。」

    并不藏着掖着,她主动介绍:「除了师姐、发小和几个高中朋友,还有一些是我高中在外面乱晃时认识的。」

    孟晚霁的神经被牵动。她想起了高中时曾经在校门口看到过的,盛槿书穿着改过的校服,和一群染发抽烟的男男女女熟稔交谈,而后坐在他们机车后座上扬长而去的场景。

    那时候,不少接孩子回去过周末的家长都在提醒自己的孩子:「离那种人远一点。」

    而现在,「那种人」却成了老师。

    孟晚霁偶尔看着眼前的盛槿书还会觉得像在做梦。

    「你……」踌躇两秒,她试探地问出口:「黄校长有一天和我闲聊,无意中提到过,你初中成绩其实挺好的?」

    盛槿书并不惊讶,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不以为意:「还可以吧,也就年段前几。」

    凡尔赛吗?孟晚霁很轻地笑了声。

    她把触角探得更远了些,追问:「所以……你高中时,为什么成绩忽然就一落千丈了?」

    盛槿书长指在方向盘上轻敲,没有马上回答。

    孟晚霁立刻体面地退回去:「你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盛槿书侧头看她,目光里透着些了然又透着些温柔:「真的吗?」

    孟晚霁眸动了动,言不由衷的话忽然应不出口。

    假的。

    她不肯说,她便会在意,会立刻认清,其实她们身体上的关系远比心灵上的亲近。

    盛槿书冷不丁弹她额头:「没那么大方就不用装那么大方。」她笑了笑,顺势刮她鼻子:「至少在我面前不用。」

    孟晚霁的心脏胸腔里撞了撞。

    盛槿书轻放刹车,目视着前方应:「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彼此初恋,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两个人一直恩爱有加。至少,在我初中以前我都这么认为的。快初三那一年我妈生病去世了,去世后不久我爸就另娶了,日子过得好不嫌潇洒惬意。外面人都传早在两年前,我爸就和对方好上了。我气不过,觉得他薄情,就想给他添点堵。」

    孟晚霁想过也许会是一个沉重的原因,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她甚至不知道盛槿书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愣了愣,仿佛胸口和喉咙一起堵上了。想说「对不起」觉得虚伪,想说其他的觉得无力。

    她伸手摸盛槿书搭在腿上的手。

    盛槿书反过手来,挠她的手心,状若不在乎地问:「你是在心疼十几岁时的我吗?」

    孟晚霁目色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现在的你不需要心疼了吗?」

    盛槿书眸光瞬了瞬,随即低声笑:「想骗你说要的,但是,良心好像会疼呢。」

    孟晚霁用眼神无声询问。

    盛槿书跟着前车又慢悠悠地进了半米。

    「现在还好了。我妈其实没怪过他,去世前没在我面前说过一句他的坏话。我外婆也开解过我,其实他们两年前好像就有离婚的意思了。我妈工作经常出差,两人聚少离多,我爸觉得我妈满足不了他对一个妻子的需求了。但是顾及到我的感受,他们一直没离。只是我不愿意接受,觉得说到底,这场婚姻里,先变心的是我爸爸。」

    「但现在回头来看,好像没感情了,强求确实也没有意义。」

    她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孟晚霁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件事。从成年人理性的角度来看,似乎是这样的。可对还有感情的那一方来说,总归会有意难平吧。

    她沉默几秒,询问:「那你现在和你爸爸的关系……」

    盛槿书说:「有几年是不联系的,现在不好不坏吧。」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坏笑:「不过他要是想对我好,我现在也不拒绝了。」

    「这辆车就是他买给我的。你不知道我回去拿钥匙的时候,我后妈脸色有多精彩。」她幸灾乐祸:「好久没给他们添堵了,偶尔添一下,还挺开心的。」

    孟晚霁失笑。

    盛槿书说:「下次春节和他说我交了个女朋友吧,估计又能让他难受好一阵子。」

    好像还有点期待。

    孟晚霁的心沉了沉又轻了轻。

    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甚至……她想想都觉得噩梦的事,她怎么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她莞尔,看着盛槿书明媚的侧脸,忽然也生出了勇气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