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星期后我跟梁临需要离开,我都再没有见过那个佣人叔叔。
临行前,我特意跟在这里工作的佣人道别,并感谢了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因为那个带我跟梁临穿过森林的佣人不在,我特意写下了一封感谢信,让帮我收拾房间的女佣在他回来后给他。
女佣笑眯眯地接过我的信:“好的,我会把信给他的。”
我和梁临又跟来时一样,往回家的路上开了过去。跟来时的心情不大一样,我从来没有离开赵闻礼跟佩佩阿姨这么长时间,想念让我归心似箭。
“我好想赵闻礼跟佩佩阿姨啊。”我靠在车上跟梁临感叹。
梁临应了一声,并且跟我保证:“这次我有经验了,肯定不会再走错路的。等下个夏天,我可以再带你过来玩好不好啊?”
我想到每个月都会来这个地方住的外地人,兴致勃勃地说:“最好可以碰上那些会过来住的外来人。”
梁临笑了一声,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惬意地点了两下,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
我突然想到梁召,自从我们分化后,他离家出走去下城已经两年多了,我问梁临:“梁临,你会想梁召吗?”
梁临摇头,非常干脆地告诉我说:“不想。”
时隔两年时间,我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了梁召离开的愿意:“梁临,你说梁召突然走掉多是因为什么呢?”
梁临满不在乎地说:“为了逃婚呗。”
我认真地考虑了起来:“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对不对。”我分析道,“你父母让你一定要装alpha,可是你假装alpha的难度肯定比梁召要大对不对?”
梁临抿了抿唇,他没有说话。
我说:“那么梁召不离开的话,那么你们家可能那个需要假装成alpha的人应该就是梁召了?”
我撑了下自己的脸颊:“那如果梁召才是你们家的那个alpha,那你们家是不是就不会让你假装成alpha了?”
梁临目视着前方,车在道路上缓慢地开着,路两旁是一段荒漠,黄色的土地在很远的地方几乎跟天连接在了一起。
阳光把前方的道路照得有些扭曲。
我开始想:“如果你被承认是Omega的话,那会怎么样啊?”
梁临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看起来并不喜欢我这样的设想,我瞥了他一眼,不理解他表情怎么看起来就不大开心了。
“你怎么脸这么臭?”我奇怪道。
梁临视线立刻转过来看了我一眼,他眉眼微微放松了下来,非常耐心地跟我解释:“我没有在摆臭脸,我是面无表情。”
我笑了起来:“你嘴巴都是往下耷的好不好?”
梁临长出了一口气,他目视前方,告诉我:“我猜如果我家里向外宣布我分化成Omega的话,我现在应该待在家里的,等待谁上门娶我。”
我对于这个结果倒是没有想到:“啊?”
梁临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笑了一下:“那我们就得私奔了妹妹。”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做出私奔这种肯定会让赵闻礼跟佩佩阿姨伤心的举动出来,我好奇问道:“如果别人都知道你是Omega的话,那我们就不能谈恋爱了吗?”
梁临瞥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对我说道:“哦,你家的教育方式肯定不会让你跟我去私奔的。”
我顿了顿,脑子里猛地闪过了赵闻礼在我跟梁临分化后,跟我说过的一段非常长的话。我惊叹于赵闻礼的未卜先知,惊讶地看了梁临一眼:“赵闻礼真的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看见梁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非常迅速地又舒展开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我:“那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说的啊?”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我们两个分化的时候!”
梁临的眉梢微挑了一下,他漫长地“嗯”出了一声。
我回忆了下赵闻礼跟我说的话,用自己的话翻译给梁临:“赵闻礼跟我说,不希望我跟你的感情而产生‘与全世界为敌’的想法。我觉得这个与全世界为敌可能就包括跟你私奔这件事情。”
我说:“我也可以非常努力地去你家跟你父母提娶你的啊。”
梁临快速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张了张嘴,最后好像忍住了般地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我盯着梁临欲言又止的嘴巴,选择先把赵闻礼当时说的话说完:“赵闻礼还说,希望我跟你都能够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希望我们都能够拥有能够自己解决自己问题的勇气跟决心。”
梁临抿了抿嘴唇,他的嘴巴抿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他有些烦躁地唉唉叹了两声气:“妹妹,我好烦啊。”
我看他:“你烦什么啊?”
梁临努了努嘴:“我烦赵闻礼好像把你教得很好。”
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烦的,如果赵闻礼把我教育成了一个非常差劲的人,那才是真的应该烦恼的事情。
梁临唉声叹气地补充道:“所以你都不会跟我私奔,你也不想直接标记我就可以让我爸妈妥协嫁给你了。”
“……”我顿了顿,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什么解决办法!”
梁临慢腾腾地补充道:“如果梁召还在家中的话,那么他就是那个假装成alpha的梁家继承人。而我被宣布分化成了Omega,那么等着我的结果就是成为我们梁家跟任何躁动的大家族人联姻的小棋子。”
“……”我对于梁临的这种猜测皱起了眉头,我想到梁临的母亲,我觉得她肯定还是爱梁临的,为什么就一定会是梁临所设想的那种结果呢?
梁临继续慢腾腾地补充说:“而妹妹又不想跟我私奔,又不会私下标记我,那么我就完啦。”
“你总是会把事情想的很糟糕。”我嘟囔道。
梁临非要跟我举例:“那你说梁召作为一个beta,为什么一到十八岁,我父母就迫不及待地给他找起了门当户对的妻子,甚至恨不得他立刻结婚?”
“……”我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情。事实上,我连他父母一定要他一个Omega跟alpha在一个班级上课都无法理解。他每次被别人的信息素勾起发热期的时候,都会看起来很不舒服。
梁临突然非常不屑地哼出了一声:“不然你等梁今分化成Omega之后再看看,她会不会明码标价地被竞争一段时间后再嫁给哪个大家族的下任当家人?”
我不喜欢梁临这种说话的态度,好像对非常多的事情都非常不屑,看不起身边任何东西的模样。
“你不要这样说话。”我说。
梁临看了我一眼,隔了会儿他收回目光,勉强收起了自己脸上的不屑,故作轻松地跟我说道:“不过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我作为一个男性Omega,因为是梁家的人,所以能够嫁出去,且嫁给一个非常不错的家族。”
梁临说着耸了下肩膀。
我看向梁临,张嘴才说:“梁召……”
梁临就用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继续说道:“梁召受不了这种安排,不想要随便跟人结婚,所以他就走了呗。”
我警告梁临:“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梁临顿了顿,他瞥了我一眼,不死心地再嘟囔了一声:“我说的是事实。”
我说:“即使是你的父母确实是你说的那样,那我也觉得你的哥哥之所以愿意离家出走去坏境糟糕的下城,那可能是因为他了解他在的情况下,你未来可能面临的处境,所以他才选择走开。”
梁临皱起眉头来,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原因。
我说:“如果你觉得你现在的状况是自己分化成Omega最好的结果的话,那也绝对是因为梁召选择离开了。”
梁临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隔了会儿,他似乎有些忍不住,缓慢地刹下了车,把车子停靠在了带着黄沙的荒地上。
他对着方向盘的位置沉默了好一会儿,解开安全带后转身对着我的方向,他张了张嘴,随后又闭上。
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在感慨,还是在嘲讽我:“妹妹的世界,永远都是积极向上是美好的。在糟糕的事情下,也能想出些自我安慰的事情来。”
我觉得梁临犹豫许久,才在大脑里把这段话,用不是那么嘲讽的语气说了出来。
但是仍旧改变不了,他还是说我天真的内在。
我盯着梁临的嘴巴看了一会儿:“你想跟我说话的话,可以直接说,不需要支支吾吾的。”
梁临看我,他凑到我眼前来,认真地询问我:“如果说出来的事情都是你不喜欢的呢?我不想你变得……”他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好形容词。
“变得什么?”我看他,“变得跟你一样吗?”
梁临没搭腔。
我说:“你觉得我天真愚蠢好骗,逗起来也很好玩?而你自己城府深聪慧过人看不起所有人?”
我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话说出来梁临跟我自己都愣了下。
梁临张了张嘴,他皱起眉头,脸上不是生气,是非常的不解:“你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跟我说话?”
我看了梁临好一会儿。
梁临不解:“因为,你觉得梁召是为了我而离开,而我却不这么觉得?”
梁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本来也不想要告诉你。我觉得我如果告诉你的话,你会对我失望,会觉得我变成了个你不认识的人。”
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因为梁召的事情在跟梁临生气,我本来是不准备生气的,我觉得我应该站在梁临的角度去思考一些问题,那么从他的角度出发,他做的并没有错。
梁临有些犹豫地看了我一眼,他抿了抿唇,仍旧犹豫着不想要告诉我。
可是我好像没办法做到想梁临一样,把很多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我已经非常努力地要去体会梁临的感受了,我对梁临说:“赵闻礼说,希望我们都能够成为勇敢的人。”
梁临顿了下。
我盯着梁临说:“那你现在能不能勇敢地告诉我,那个佣人叔叔到底因为家里有事回家了,还是被你辞退了?”
梁临愣了好片刻,似乎没有想到我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他眨了眨眼睛。
我说:“我已经很试着在你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了,也试着去学你的态度去把这种事情当成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有些忍不住,我现在有些摆脱不了自己可能在你心里是个天真又愚蠢的形象了。”
“没有……”梁临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
我觉得有些不太理解:“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他在跟我说完了一段话之后,突然就家中有事要离开,我很难不把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你,你能告诉我吗?”
我想了想又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教育中,可能你家的佣人不能看见你进入发热期的样子,即使可能猜测你或许是Omega也不行。也可以理解,或许你觉得佣人是不应该在背后说主家人的事情,所以他不适合在你家当佣人。”
梁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脸色不算太好看。
我看向梁临,此刻心里完全不觉得愤怒,我觉得在以非常平和的心态跟梁临讨论我们未来可能的相处方式:“那你能够告诉我,是我的天真跟愚蠢或许会给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吗?还是说,我们即使以后变成了最亲密的人,也应该跟对方之间拥有足够的私人空间,来存放一些被对方知晓后可能对别人不太好的秘密?”
我看见梁临鼻子上都冒出了一些轻微的汗珠,我擡起手帮他擦了下鼻子上的汗。
他竟然在因为我的非常平和的问话而紧张起来。
我冲他笑了一下:“我没有在生气。”我想了想又纠正道,“刚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确实非常的生气,希望你能够主动跟我把事情说清楚。现在没有没有在生气的。”
梁临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隔了好一会儿,他长出了一口气:“我……”他顿了顿。
“嗯?”我鼓励地看他。可是心里却有些无力地想着,如果梁临回答我确实是我说的那样,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是该为自己的天真愚蠢而生气吗,我该为我听见什么话都忍不住想要告诉梁临而后悔吗?
生气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梁临作为梁家的继承人这么做有错吗?佣人关心、担忧我所以对我说了他的立场上本不该说的话有错吗?我把我听到的事情告诉我喜欢的人、我的恋人我有错吗?
明明每个人都没有错误啊。
梁临突然缓慢又漫长地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我看他。
“妹妹,你这样好吓人啊。”梁临说。
我仍旧盯着他看。
梁临顿了顿,缓慢地跟我说道:“确实有这个想法,也几乎就这么做了。”
“……”我觉得有些茫然。
梁临看了我一眼,又急忙地补充道:“但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只是吓唬他一下而已。”
“啊?”
梁临说:“就是跟他说,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他可能自己以为他是被辞退了,但是没有跟别人说把他辞退的事情,是吓唬他的,再过几天,这边的人会过去让他重新回来工作。”
梁临跟我解释道:“我没办法,我知道他会在背后嚼舌根总得敲打一下,万一他觉得怎么乱说话都无所谓,那还是不行的。”
梁临说到后面,几乎是讨好地询问我道:“这样处理妹妹应该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我解释道:“他没有在背后嚼舌根啊。”
梁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我又在我自己的角度说话了,在我的角度上佣人当然没有在乱说话,但是可能作为梁临来说,他确实就是在嚼舌根吧。
我凑过去亲了梁临的嘴角一下:“我不生气。”我甚至觉得有些开心,“没有,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但是你好像一些就解决了,你好聪明。”
梁临的表情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还显得有些委屈地在我脸上贴了下,嘟囔起来:“差点就真的辞掉了,吓死了。”
我觉得好笑:“你怕我啊?”
梁临叹气:“怕你生气啊。”
“那你还骗我!”
梁临犹豫了片刻说:“当天确实是抱着让他回去不要再来的心情,也确实骗你了。但是后来决定不要这么做了,因为你也没说什么,所以我也没解释。”
梁临顿了顿,笑起来:“妹妹忍着不问我很久了吗?”
我嗯了一声,笑道:“那你突然决定不辞退也是因为想到我了吧?”
梁临笑了一声,他伸手搂住我,突然冲我喊了一声:“宝贝妹妹,你真好!”
我突然听见这么一个称呼,耳朵瞬间烫了起来,我支吾了好半晌:“干嘛突然这样叫我……?”
梁临又说:“妹妹也叫我。”
“……”我咳,“梁临。”
梁临擡起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非常专注地看着我,诱惑我般:“换个叫法,好不好啊?”
我眨了眨眼睛,觉得害羞,我张了下嘴:“宝贝?”
隔了好一会儿,我看见梁临的脸也红了起来。
我们俩面面而视了片刻,最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伸手摸了下自己耳朵:“好怪。”
梁临一本正经:“我觉得不怪啊。”
车子重新发了起来之后,我脸上热度微微退去了些,梁临突然又说道:“妹妹,我想告诉你。”
“嗯?”我伸手在自己脸上扇风,想要降低自己脸上还带着的余温。
梁临顿了顿,鼓起了勇气般:“梁召当时离家出走,是我跟他做的交易。”
“什么?”我惊讶。
开车的梁临目视前方:“因为我分化成了Omega,我觉得我在未来很大概率是无法决定我自己的生活的。而当时的梁召正着被我爸妈逼着结婚,而且他本来就不是很想继承我们家。我就直接找他聊了,是我让他离家出走的。”梁临顿了顿,他抿了抿唇,“我建议他可以去下城,一个beta在下城是不怎么受影响的,而且梁召从小跟我后来学的东西都差不多,他的生存能力应该更好。”
梁临说:“我不是在说你天真。但是梁召之所以离开,确实是跟我的一个交易。”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接收这个消息。我第一反应是那个时候的梁临也就十三岁,刚刚过分化期,他就已经想了并且去做了这些事情。
我看着梁临的侧脸好一会儿,现在才理解了梁临所说的,我可能觉得自己不认识他这件事情是什么意思。
梁临在我面前表现的一直都是一个片面的梁临。
可能见我哑然不语了片刻,梁临突然笑眯眯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可怕啦?”
我顿了顿:“没关系,重新认识就好了。”
我看见梁临故作笑眯眯的脸微微轻松了一点,我又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笑眯眯的模样也会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的啊。
我觉得这没什么。梁临可能或许就是个有些心机的人,那我也在很多时候是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人,没有人会是个完美的人的。
虽然我已经有些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天真愚蠢只能看见阳光面的人,但是我还是想要跟梁临说。
“梁临,你说梁召是跟你说交易而离开的吗?”
“对啊。”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跟你做这个交易呢?”我问。
“因为他不想要被我们家束缚啊,也不想要跟家里人安排的任何人结婚啊。”梁临回答。
“那如果换成是你,是觉得成为梁家的未来的继承人所拥有的自由多,还是自己一个人背着个装不了多少东西的书包,离开熟悉的人跟地方到一个完全陌生又糟糕的地方去自由多?”我耐心地问梁临。
梁临顿了顿。
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忍住自己的天真:“我觉得你非要说梁召是跟你交易的话。那么能够促使这项交易成功地理由也一定是因为爱。”
“……”
“如果不只是因为爱的话,那也绝对因为有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