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收拾好客厅乱七八糟的东西后,他坐在沙发上观察迟等。
惊慌失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迟等,此刻已经恢复了过来,他脸上表情尴尬异常,像是一个整天宣告自己要毁灭世界的大魔王,结果被人发现穿着印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内裤。
迟等身上毛发跟他性格上所展现的攻击性相似,他头发乌黑浓密,即使长到了肩颈部位,仍旧没有柔软感。
他的睫毛也乌黑浓密,下睫毛都黑的十分明显。
此刻他双眼仍旧泛着红,下睫毛上还残留着水濡湿后的痕迹。
他脸上表情尴尬,视线在白年四周空气上飘忽,在沉默无语了好片刻,他突然像是为了挽回自己莫名的尊严,粗着嗓子暗骂了一声:“妈的。”
白年没有时间去分析迟等此刻莫名纤细的神经,他啧了一声,直接掀开迟等辛苦捡起来贴回脸上的面子:“为什么怕黑?”迟等粗声粗气地说:“没有为什么,就像您不喜欢什么东西一样,没有理由。”
白年的手掌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聊天?”迟等一直漂移的视线才挪到了白年的脸上:“我就是怕。”
白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迟等赤着脚走了过来,他站在白年面前,微微垂着头看向白年,他的表情带着些故作起来的凶狠,几乎要龇牙。
白年仰头看他,对着迟等曲了曲几根手指:“近些。”
迟等顿了顿,他先是低下头,随后弯下腰,凑近了白年。
白年张开手掌轻轻地覆盖在了迟等的眼睛上。
白年手指纤长,指节分明,能够轻松盖住迟等的双眼。
迟等轻颤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滑动,好半晌之后迟等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迟等擡起手,两根手指十分轻地捏住了白年的衣袖。
白年问他:”怕?“迟等在白年手掌心内眨眼睛:“白老师,你的手指漏光。”
白年面色不变:“那你就闭上眼睛。”
他话音才落下,就感受到迟等的眼珠隔着眼皮转动的动作。
迟等闭上了眼睛,两个手指仍旧捏着白年的衣袖,他闷着嗓子笑了一声:“白老师,我对光源很敏感,闭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您手指漏进来的光线。”
白年从鼻腔里应出了一声,他在等迟等缓慢地适应了微弱的光源后,松散开的几指猛地紧了起来,随后紧紧地压住了迟等的眼睛。
迟等捏着他衣袖的两根手指骤然抠紧,叫声几乎脱口而出:“白老师!”白年松开手指,手掌仍旧覆盖在迟等的眼皮上,他眯了眯眼睛,问道:“现在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感觉?”迟等鼻梁上开始冒汗,在白年掌心下的眼睛在紧张地眨动着。
“怕。”
迟等说。
“还有呢?”白年问。
“我觉得我要被黑暗吞掉。”
迟等说。
“你不是不怕死吗?”白年啧了声。
迟等顿了顿:“不是死,是感觉自己马上要被什么很恐怖的东西拉到很恐怖的地方去。”
白年拿开了覆在迟等眼睛上的手掌,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在沙发上轻轻地拍了拍:“坐下。”
迟等在到白年家来之前都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他觉得自己大脑的分析思维能力超乎常人。
他在治疗室无聊时能够通过短短几分钟的观察,就分析出他观察的这个人在某种场景下的某种反应。
但是他的这项分析能力,好像在面对白年的时候失效了。
其实刚在治疗室见面时,他也觉得自己能够判断白年的行为逻辑,至少能够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现在,他才在白年家待了三天的时间,他的大脑完全无法判断出白年接下来要对他做什么。
比如此刻,白年让他“坐下”,他不确定白年是会像昨天打过他手心后一样安抚他给他上药;还是会像知道他怕蛇后,让他静坐在蛇面前相继续面对自己的恐惧。
迟等对于无法判断接下来要做什么这件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坐在白年身边,脚指蜷缩着抠在地板上。
“白老师,你……”白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刚刚有一个发现,需要试一下。”
迟等疑惑:“什么?”白年却迅速又突然地转身擡手把他身体往后压,迟等睁了睁眼睛,没来得及反应。
他在面的白年时,常常反应迟钝得不像是一个哨兵。
他就任由白年一双手把他按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他身上触感分明,沙发扶手抵在他后腰上,有轻微的不适感,他小半个身子几乎悬空。
白年的一直手掌压在迟等的胸口上,另外一只手覆盖到迟等仍旧带着些许吃惊的双眼上。
白年身体往迟等身上压,他并紧手指,狠狠地压住迟等的双眼,遮住了迟等的光线。
迟等身上肌肉骤然绷紧,他的手掌都攥成了拳头,喊出的声音几乎有些破音:“白老师——!”迟等害怕地想要把自己蜷起来,无边的黑暗像是有无数长手在扯着他的灵魂往虚空中下坠。
迟等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是否发出了些难堪的声音,是否做出了些会让白年愤怒的动作。
“别动!”白年呵斥的声音像是从他的耳朵内传到了灵魂,这声音让几乎要被黑暗溺毙的迟等手忙脚乱。
迟等手忙脚乱地伸手抱住自己身上的白年,他混乱的双腿甚至都曲起来挂在了白年身上。
他紧紧地贴着白年,要靠触感把自己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捞出来。
随后迟等感觉一个温热的肌肤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上。
白年的额头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额头。
迟等突然就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着,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白年跟他紧贴着的肌肤上,进入他的大脑里。
迟等哆嗦起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被拨开壳的水果,赤裸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随时都能被任何一个过路人一口吞入口中。
那个把他外壳剥开的人,此刻面色严肃,手指紧紧地按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感受到一丝光线。
这个人没有任何想要品尝什么乱七八糟果肉的心思,他满脸严肃地让自己的精神体往迟等大脑处延伸。
白年闭着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感知到了与自己其他精神体微弱的链接,他还企图往内再进一点。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一只巨大的锤子“铛”的一声,直接敲在了自己的灵魂上。
白年霎时间感觉头晕目眩,而后又听见非常多细微的声音一声一声往自己身体里钻,那声音夸张古怪,如同邪典中写着的恶魔低语,带着像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可怕力量。
白年猛地移开了自己贴在迟等额上的额头,他难得脸上带了些病态的苍白,他没忍住骂了声脏话:“妈的。”
在惊疑了片刻后白年才缓下刚刚好像要被恶鬼拉入炼狱的难受感,他大脑恢复正常后,听见耳边迟等脆弱的喘息声,才感受到自己覆在迟等双眼上的手掌心内一片潮湿。
白年收回自己的手,看见靠在沙发扶手上的迟等此刻眼睫毛哭湿了一片。
他看起来哭得很惨。
不像几分钟前不受控的流了眼泪,在短暂的恢复期后立刻因为羞耻而有些恼怒的模样。
他看起来有些失神,甚至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这副模样与迟等不太相符,跟迟等日常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也不太相符。
白年难得觉得有些难办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
“好了,别哭了。”
白年伸手拍了拍迟等抱着自己的胳膊。
迟等抿了下唇,他把自己的脑袋偏向沙发背的位置,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背脊仍在轻微地颤抖着。
白年顿了顿,妥协:“下次我遮住你眼睛、要进到你脑子里去之前,会提前告诉你。”
迟等轻声“嗯”了一声。
白年哄完这个突然脆弱异常起来的哨兵,继续自己最开始没讲完的话。
“我刚刚是要试一下,之前遮住你眼睛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感受到了你身体内,我的精神波动。”
白年说。
迟等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白年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可以换种方式进去探索一下。”
迟等脸埋在沙发背上脆弱完了,他转回头,伸出胳膊恶狠狠地擦了把自己的眼睛,声音勉强算是正常了起来:“发现什么了吗,白老师?”白年沉着脸,自语般:“奇怪。”
迟等沉默地注视白年。
白年说:“根据你现有的几段片段式的记忆,你是在什么非法的实验室被当成人体试验了吗?”迟等摇头:“我不知道。”
白年说:“可是,我刚刚到你的大脑里,听见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迟等问:“什么声音?”白年蹙眉:“不知道。”
他看向迟等,“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奇怪的宗教活动的记忆?”白年才问完,就觉得自己这句问话是废话。
果不其然迟等闻言只会摇头。
白年叹了口气,他示意仍旧挂在自己身上的迟等松开,决定这是还是去问哨塔的聂平才对。
毕竟哨塔的资料丰富——
我火速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