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年到达里尔市精神病院大门口的时候,原本蒙蒙细雨逐渐变大。
白年撑着伞独自走在雨中,精神病院大铁门紧闭着,雨水成小溪状从铁门上往下滑动。
门口右侧保安亭的门窗也紧闭着,白年撑着伞走近,隔着雨雾发现里面静坐着两个保安。
白年在保安亭附近站了会儿,还没想到怎么进去,大铁门旁一扇小门“吱吖”了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白年手掌捏着伞柄,推开小门,慢条斯理地走进了这个精神病院。
正对着铁门的是一栋六层楼高的建筑物,建筑物正中央的建筑图标就是白年曾在迟等大脑中见过的衔尾蛇。
——这证明提供的信息没错。
迟等确实跟这个后来几乎查不到信息的精神病院有关系。
白年面无表情朝这座建筑物走过去,脑子还有些漫无边际地思索着——那迟等这个人的年龄算起来应该多大了?白年一个人撑着伞在空荡荡的精神病院大院内走得惬意万分,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他想到迟等的年龄保守估计八九十岁,觉得有些好笑地啧了啧嘴。
白年在大门口收了伞,他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把伞靠墙立着,随后伸手想去推门。
门没推开,有人把门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人穿着白大褂,跟之前白年在街区看到的粗糙的人不一样,这个人表情丰富,几乎像是真实存在过的人。
白年端详了片刻开门人的五官,想要记下对方的长相,等醒了后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人是谁。
“屋巢镇过来的实习医生吗,怎么这么晚来报道?”对方张口,说话语调不耐烦又有些严肃。
白年挑了下眉梢,正常精神图景内的人物,要么像街区里人一样,无视外来者,大部分会十分敌视外来人。
因为对于精神图景的主人来说,外来者都是入侵者,入侵者被精神图景中的人物攻击都是常事。
白年倒还没遇到过,能正常交流的人物。
——而且他怎么还有身份?白年几乎在下一秒就立刻向对方解释道:“下暴雨堵车了。”
开门人表情仍旧十分不耐烦:“算了算了,你先进来吧。”
白年点了下头,跟着这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了大门。
身后的大门在他进入后“咚”得一声又关上了。
医院大厅内很多工作人员在走动,倒是没见到什么患者。
给白年领路的女士边走边吩咐:“之前负责301~305的实习生因为健康原因不得不放弃了这份工作,待会儿我带你到他工位上,你可以看下他的工作日志,我们整天都很忙,没空带你。”
女士说着说着语气又不好起来,“这群人越来越疯了,你自己得注意下安全。”
白年应了声,试探道:“会伤人吗,我们院倒没有这种情况。”
领路女士语气不善:“还不是那个女的,到处跟这群精神病人宣传说这不是病,让那群疯子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了,天天闹事,给他们的药都藏起来不吃。”
白年顿了顿,突然想起来艾文这个时候可能在这个医院内。
领路女士好像才反应过来这个吐槽不应该跟白年说,立刻闭嘴断了话题。
白年没搭腔,领路女士带着白年到了办公室内,指了指他的工位:“我们现在没空带新人,你先自己熟悉下环境,等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我们院会统一个新人做培训。”
白年的点了下头。
领路女士要离开,走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特意吩咐了一句:“我们右边那栋是就诊部,现在这情况一般没什么人在。
左边那栋是实验楼,你没事不要去那边。”
白年点头——不要去的意思,对他而言就是待会儿你立刻要到那边去一趟。
领路女士简单吩咐完后,立刻步子匆匆地离开了。
在白年所知道的信息中,这个阶段中的精神病院接纳的病患非常非常多,所以对方这种繁忙的程度他完全可以理解。
白年在“自己”的工位旁站了站,他打开抽屉翻了翻刚刚那位女士所说的工作日志。
这个工作日志,简单的像是在流水线上做装箱工作的工人。
每天早上九点在药方领取一定剂量的药物,十点巡房,给病房内的病人吃药。
一整天几乎都是这个事情。
白年背靠着桌子,快速地翻阅了下对方记录下来的工作日志。
工作日志断在一个星期前,最后一天写着303的病人藏起了他的药,明天需要向医生询问是否要加大用药。
【303病人偷藏了3号试剂,巡房时我跟他进行了短暂交流,问他是否又出现幻觉,总是看见一只老虎出现在他的房间。
他表示没再出现,最近也很少出现幻觉,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很稳定。
今天巡房结束后,他还跟我说他发现了件有趣的东西,希望明天能够给我看。
不知明天是否需要加大用药量】白年看完这最后一段摸了摸下巴,这个实习医生在写这一段话的时候,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身体不适,他甚至还在考虑自己明天的工作。
白年想在去隔壁实验楼之前,可以先去这个303号病房看一看。
白年扔下这个实习生的工作日志,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件白大褂,一边往自己身上披一边往外面走去。
这栋楼大厅内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白年走上二楼后发现人少了不少,只偶尔几个人板着脸急冲冲地从走廊迅速跑过。
白年慢腾腾地爬上三楼,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一间一间房间走过去找到了303号房间。
这边所有的病房都紧关着门,甚至在屋外都上了锁。
——不像医院,倒挺像牢房。
白年从病房门的透明玻璃窗处向内看了看,这个病房内住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型较壮的人大喇喇的躺在床上,他一直腿屈起,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得像是在沙滩度假。
——是一个哨兵。
白年冷漠地分析道。
另外一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可怜,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甚至有些褴褛,一个人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隐约见他的神情有些呆滞。
白年在窗户口眯着眼睛往内看,屋内躺在床上的哨兵像是知道他的窥探,在床上毫不掩饰地坏笑了起来。
随后他从床上轻盈地越了下来,径直从走向缩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个病友。
他十分简单地就把那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病友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后直接扔到了病床上。
白年有些嫌弃地啧出了一声。
随后就看见这个哨兵身体里蹦出了一只老虎,那个老虎往病床上瘦弱的人身上扑了过去,几乎带着要把对方拆吃入腹的恶狠狠。
随后白年听到了一声惊惧的叫声。
白年站在病房门口,他拧眉头,有些疑惑地愣了愣。
他侧过头去看病房门口悬挂着的查房日志,时间正好停在了六天前,也就是上个实习医生离职后就再没有人进入过这间病房巡房。
查房日志前挂着一把钥匙,白年的手指在钥匙上点了点,随后直接取下了钥匙。
白年在思考,在新的秩序还没来得及建立之前,这群被当成精神病患者的哨兵都是这个样子的?白年打开了这间似乎好几天没有被打开过的病房门。
躺在床上瘦弱的患者此刻已经脸上发白,全身上下都在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他甚至没办法吐出一句话来。
而那个健壮的哨兵,他坐在床上,不怀好意地盯着进门的白年:“新来的医生哟?”白年盯着床上悠哉舔着自己手掌的老虎观察了一会儿。
床上的哨兵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你也能看见我的大老虎吗?”那老虎几乎在他声音刚落下,立刻就擡起眼睛像是看猎物一般地看向了白年。
白年啧了声。
哨兵啧啧道:“上个医生也能看见我的老虎,但是他不承认,所以……”他说着突然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一把提起来躺在床上的另一个病患,阴沉地说道:“他留下来陪我了。”
那只老虎突然蓄势待发了起来。
哨兵兴致勃勃地大吼了一句:“不如你也留下来陪——”那只老虎直接冲门口的白年冲了过来。
“啪——”说话的哨兵半句话还没说完,猛冲过来的老虎步子也顿在了半路上。
白年几乎感觉到一道狂风从自己身边刮过,它刮在这个嚣张的哨兵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刮在猛冲过来的老虎身上。
那老虎“啪”得一声直接撞到了墙上。
在白年回过神来后,那只刚刚还慵懒嚣张的老虎,此刻已经卷起尾巴把自己缩了起来。
床上的男人也满脸惊惧地看着白年。
什么都没做的白年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挑了下眉毛,有些失笑。
“你是什么人?”床上的哨兵警惕地问道。
白年扯了下自己的衣服:“实习生咯。”
床上的男人仍旧警惕:“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白年思索了片刻:“你觉得你的老虎是保护你的吧?”白年笑了下,啧道,“那我应该也有只会保护我的大狗。”
床上的男人信以为真:“真的吗?你放出来让我看看,那你为什么没被关起来?”白年瞥了男人一眼:“你觉得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男人被白年噎了下,默不作声又警惕万分地看着白年。
白年朝男人走近,床上的男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缩在墙角的精神体在维持了片刻后,最后坚持不住了十分迅速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白年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问几个问题。”
“说。”
男人粗声粗气地回道。
“床上躺着的这个是上个实习医生?”白年问。
“是啊。
他可以看见我的老虎,还天天给我喂那些让我思想行动变得迟缓的药物,让我一整天都浑浑噩噩。”
男人忿忿不平道。
白年扬了下下巴:“有人告诉你说,你这不是病,让你们不要吃药?”男人说:“艾博士。”
“艾文?”白年道。
男人警惕地看向白年,点了下头。
“她在这吗?”白年问。
男人说:“她一般待在隔壁的实验楼,她说这是她的研究。
这是大脑的进化,而不是精神病。
可是这群蠢货医生只会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吃药,直到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傻子。
我觉得我很正常。”
白年伸手指了下床上躺着的已经晕厥过去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这是进化,我看你这是野兽化了吧。”
男人警惕地询问道:“你也有大狗,你感觉不到吗?”“感觉到什么?”白年问。
男人顿了顿,他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脸上表情微微变了变,脸上怀疑:“你真的有大狗吗?”白年满脸晦气,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男人没忘记之前那突兀又完全无法感知到的一个大耳光,即使他觉得自己是个已经进化了的人,跟这些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但是对于自己未知的事物,仍旧心怀畏惧。
男人含糊不明地说道:“我有的时候觉得不太舒服的,有些人能够让我变得舒服起来。”
白年顿了顿。
男人小心说:“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你会让我变得舒服。”
白年眉头才皱起来,突然又听见“啪啪”两声耳光声。
等他回过神来看过去,男人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看向白年的眼神更是像看恶鬼般的惧怕。
白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竟然直接被轻柔地推出了房间,而后这扇病房门在他面前被关上,并上了锁。
白年盯着关上的门愣了愣,瞬间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小白?”没有声音回答他。
白年又道:“一直在我身边,不出来?”白年就看见面前的门上歪歪斜斜地写出了几个字。
“我出不来。”
为了显示委屈,句子的末尾还画上了哭丧的脸。
白年笑了下,他伸手抹掉了门上的字,慢腾腾地说:“好吧,等我把你放出来。”——
周末愉快!应该不更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