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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渡寒潭 正文 第6章 何家大宅(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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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一直都是绪自如十分费解的一点。

    在一个有妖魔鬼怪存在、且能招魂驱邪、还能求仙问道的世界里,有人被谋杀了竟然还是只能报官让官府处理,或者靠证据来查找凶手到底是谁。

    绪自如觉得这个世界观背景设定的并不完善,还有待加强。

    子时已经快过,绪自如手中提着一小盏灯笼,不想打扰自己面前这对远房师兄弟讨论案情,而且他也实在困得不行。

    他打了个呵欠,想着明天要死了也等先过了今天再说,提着小灯就准备回房间先去睡。

    脚才挪了半寸,一旁在跟人分析死亡现场的宴清河伸手直接抓住了他握着灯笼的手腕。

    绪自如一愣,顿时觉得觉得自己手腕那块肌肤、像是被烧开了的沸水烫了似的,他手上一个哆嗦,拿着的小灯笼便“扑”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烛火迅速把灯笼纸舔着了。

    绪自如老大不乐意挥开宴清河捏着他手腕的手,擡脚去踩愈烧愈旺的火。

    “晦气!”绪自如粗着嗓子埋怨了一声。

    宴清河擡手掐了个诀熄灭了脚下的火。

    恰好此刻云层遮住了月亮,脚下烛火熄灭后,绪自如变成了半个瞎子。

    而整个回廊中只有绪自如不带夜视功能,烛火熄灭后他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站着的两人了。

    他跺了跺脚,连骂了两声晦气,伸手往沈笛方向瞎抓了一把。

    “沈笛师弟,你送我回卧房,我来给你破这宗谋杀案。”

    一直未说话的宴清河闻言沉吟道:“你知是谁?”

    沈笛年轻气盛,闻言便反驳:“你如何知道你说的便是对的?”

    绪自如故作高深地笑了两声:“因为我是半仙而你不是。”

    绪自如哄着沈笛送自己到了自己房门口,他站在门口便推门便絮叨:“这何家宅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宴请时也没见省着,小厮也多的一起站到前厅人都不能下脚,偏偏几根蜡烛不舍得点,一条回廊连个光都看不见……”

    绪自如絮絮叨叨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拿起门边的火折子就立马点上了灯。

    “你夜间不能视物?”沈笛站在他房门口询问。

    绪自如闻言一笑:“我们这些当半仙的,都是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向你们泄露天机,夜里眼睛看不见算什么啊?”

    ——当然,还有可能是缺维生素A。

    绪自如在自己心里默默补充。

    宴清河闻言蹙着眉头直接跨进了绪自如的房间,他擡手捏绪自如的手腕,两指覆在脉上给绪自如诊脉。

    两三秒之后他放下手,言简意赅地开口问道:“你说你知凶手?”

    沈笛闻言也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

    “首先排除我。”

    绪自如缓慢地开口道。

    “……”沈笛顿了顿,脸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嗯,之后呢?”宴清河四平八稳地接嘴到。

    绪自如走到自己桌前,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我跟萧安没什么深仇大恨,顶多我见他喜欢逗他而已,绝不至于到起杀心的地步。”

    沈笛跟宴清河两人仍站在绪自如的房门口,两人皆面色沉静地望着绪自如。

    “死在招魂台前,且显然没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证明杀人者是死者的熟人,或者说是出现在死者身边不会被他防备的人,这一点也能够排除我。

    萧齐一见我便像个随时要进攻的刺猬。”

    绪自如补充道。

    “没人不信你。”

    宴清河淡淡地开口道。

    绪自如点了下头:“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会站在我房门口听我说了。

    但是正常情况我都得先洗清自己的嫌疑。”

    沈笛先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坐在绪自如身旁,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道:“我之前确实不太信你。”

    绪自如闻言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叹道:“那你确实脑子不太好,你们门派的后生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人接下来该是很难了。”

    沈笛眉头皱了起来。

    宴清河走进门内,抵着墙站立,好一会儿他询问:“你是觉得害萧安的跟害何大善人的是同一个人?”

    “嗯?为什么?”沈笛有些疑惑。

    绪自如点了点头:“本来之前还有所怀疑,怀疑是管家或者是何潺让大善人昏睡不醒。”

    绪自如补充道:“不管他二人在宴席上所表述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事情应该就是何潺所说的那样,最不济的二人也都是图财。

    这个宅子里的钱产都靠大善人江南老家那边接济,如果大善人离世,他们是再也收不到来自善人老家这份按时送过来的大份金银。”

    “所以他们是最盼着善人能好好活着的人?”沈笛闻言点了点头。

    绪自如说道:“善人跟谁结过恶缘我确实不知。

    但是今日死在招魂台前的萧齐,我看很明显只是因为凶手不想让善人被救回。”

    绪自如又道:“而我又正好在入门前给这人搭好了台子,这人一可杀了萧安栽赃于我这个一入门就与萧安有争吵的人,二又可能确实忌惮我这个被人喊出来的半仙诨名,三又可让今天的招魂仪式失败。”

    绪自如顿了顿后补充道:“等到第二日我这个嫌犯被压进官府,锒铛入狱。

    指不定这人还能顺便把善人的事情一并推到我身上来。”

    绪自如一口气说完后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沈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这个凶手到底是谁?”

    绪自如伸出手指在茶壶里沾了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一”字:“凶手需满足一,他跟善人有偏恶性的渊源。”

    绪自如又在桌上写了个“二”字:“需要考虑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理由能简单在入夜无人时把萧安约到招魂台前。”

    沈笛沉吟片刻:“萧安为人谨慎小气斤斤计较而又有些善妒,约去招魂台的理由,我猜有可能给出的理由是让他参与这场救善人的招魂仪式,也可是有人告诉他知晓迫害善人的凶手是谁?”

    绪自如朝沈笛竖了个大拇指,调笑道:“看来你对萧安此人的品行十分了解。”

    沈笛顿时表情有些尴尬,他没办法像绪自如一样编排死人都编排得这么自如。

    “你下午时还帮忙绑了招魂的引路条,夜里招魂仪式你可知晓一二?”绪自如问道。

    沈笛说:“招魂仪式都是了安师傅跟安息大师两人安排,其他一切我们都不知晓。

    而且他让我们通知宅内众人临近子时最好不要出门,以防坏了招魂仪式。”

    绪自如点了点头:“我给人算命时,也不喜给旁人看见。

    毕竟是吃饭的家伙,被人偷学着去了可不好。”

    “……”沈笛被绪自如这一句话说得有些无言,本来凝在一起的思绪都断开了。

    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宴清河突然出声:“即使是他二位主持仪式,也不能把旁人的嫌疑抛开。”

    沈笛慢腾腾地“啊”出了一声:“意思这样也并不能确定凶手就是了安跟安息先生二人是吗?”

    绪自如浑不在意地开口道:“萧安生性十分谨慎,而且何家大宅内还睡着一个数月没醒的大善人。

    如果深夜一个八尺大汉约他出去说知道害善人的凶手是谁,他会出门吗?”

    沈笛沉默片刻:“所以约他出门的人,是比他弱小很多,他觉得完全能够对付的人?”

    沈笛说完又补充:“或者是要要开展招魂仪式的了安师父跟安息先生,他们提出需要他帮忙,想必他觉得三个人也会十分安全,便欣然赴约。”

    绪自如说:“待明日天一亮,你可向这些目标人群打听他们跟善人的过往,要从他们自身,还有善人宅子中的仆人及养子各个角度去打探。”

    沈笛闻言皱了皱眉头,脸带怀疑:“所以你其实也并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对吗?”他说,“结果最后的确定因素还是看今日来人里谁跟善人之间有其他渊源。”

    绪自如打着呵欠给自己脸上贴金:“善人一生行善,这种人肯定极少。

    至少我还是帮你缩小了一点范围啊,对不对?”

    贴完后他挥挥手:“行了,时辰不早了,我累了。

    你们也歇着吧。”

    沈笛这人十分有敬业精神,梳理完信息之后,他收拾收拾就准备离开,想着第二日一早要去询问众人消息,还要去观察昨日来人不会让萧安感觉到威胁的人。

    他起身跟绪自如告辞,边走向宴清河边道:“师兄你觉得谁会有这种可能?”他走到房门口还想跟自己师兄边走边讨论,话说完没听见回声,转头看见宴清河仍沉默地站在屋内。

    “师兄?”他疑惑。

    “你且先走,我跟他还有话要说。”

    宴清河开口道。

    “哦。”

    沈笛虽有些疑惑绪自如跟天极门之间到底还存在什么问题,但仍旧十分听话地从绪自如的房内离开了。

    沈笛离开后还十分贴心地替二人带上了房门。

    “害萧安的人你知道?”房内在短暂的安静片刻后,宴清河出声问道。

    “秒音仙。”

    绪自如在沈笛走后,脸上表情冷下来,听见问话,只言简意赅地回道。

    宴清河顿了顿:“如何可知?”

    绪自如嘲笑道:“师兄,我早说过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半仙这个诨名也不是路上随手捡来的,我掐掐指头一算不就知道真相了么?”

    宴清河面色不愉,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便是你同你怀中那个魔物交换所得吗?”

    绪自如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冷着语气回答:“师兄若想要伏魔,那怎么也也得等我入魔后再说吧。”

    宴清河语气严厉:“天极门人不会因为你与他们是旧识,而对你手下留情。”

    绪自如被宴清河给气笑了:“是是是,我与诸位正人君子正邪不两立。

    以后八百米远距离闻着你们的味我也先夹着尾巴逃跑。”

    宴清河脸上表情仍旧不变,端庄肃穆地像是在宗门祠堂罚过。

    绪自如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那请您离开我这个魔窟好吗,免得我深更半夜还要想办法怎么夹着尾巴逃跑。”

    绪自如的逐客令都已经贴在了脸上,向来被人夸赞懂礼、知进退的宴清河却没走。

    他面色沉地像是预见绪自如已经走向深渊的未来。

    绪自如在这一刻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仍在山上时,小师姐犯错被宴清河逮着,总会跟他小声嘀咕说看见宴清河跟看见自己爹一样害怕。

    绪自如过去看宴清河总自带几尺厚的美化,觉得自己师兄身上哪哪都好,什么缺点都没有。

    现在自带美化的眼睛恢复正常了,发觉宴清河果然迂腐,三纲五常清规戒律时时刻刻绑在身上,恪守着自己的规矩,一点错也不犯。

    人实在是没意思的紧。

    实在是……

    绪自如想到这里,体内没有来的升起了一股烦躁之情。

    宴清河在短暂的反感情绪消退后,又恢复了他云淡风轻的常态,半晌沉默地叹出一口气。

    “既你说秒音仙是害人者,为何不直接告知沈笛,还跟他分析那么多?”

    绪自如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随嘴说道:“都是胡编乱造哄骗小孩子的手段的罢了,谁知他脑子不好竟然还真全都信了。”

    宴清河似乎思忖半晌,最后叹出一口气:“你得好自为之。”

    绪自如回道:“不饶您费心。”

    宴清河点了下头,他转身欲离开,准备结束这又一次的不欢而散。

    绪自如却老大不爽起来:“不过我倒好奇,大善人同天极门也算不上渊源深,整整避世六年的天极门,会只是简单因为大善人的昏睡不醒而出来吗?”

    宴清河瞥了绪自如一眼。

    绪自如自顾自地疑惑道:“而且以你们跟大善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有必要把你、琉瑛、灵珑三个人一起派来吗?”

    宴清河如非必要,甚少说谎,便没有出言反驳绪自如的话,只反问道:“那你来又是为何?”

    宴清河自顾自继续道:“你与善人关系算不上多密切,且你性格如此,因善人昏睡不醒而来看望他,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说完啧啧两声,没忍住跟宴清河擡起杠来:“是。

    我性格小气,睚眦必报,且对人对事没有丝毫感恩之心。”

    宴清河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我没有这样说你。”

    绪自如说话带刺,宴清河却仿佛水火不侵,看得绪自如想撕破他那张看起来山崩于前都不会改色的脸。

    绪自如擡腿踢了踢自己的床板,故作不羁地调笑道:“这么会儿师兄还待在我房内不离开,是想留下来陪着一起睡?”

    宴清河闻言眉头蹙起来,但说话的语调仍旧十分克制:“待此间事了,你需得同我回趟无极门。

    您豢养的魔物必须关进门派驱魔渊内。”

    绪自如不想搭腔,更加吊儿郎当的调侃起来:“师兄既然不想走,先别想妖魔之类的事情了,良宵苦短啊。”

    宴清河脸色都不变:“你虽然学艺不精,且从小贪玩任性。

    但柳叔也跟你讲过几百年前魔物在人间肆虐,生灵涂炭近百年时间。

    若当时没有天极门等几大门派舍身镇魔,你我二人此刻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不一定。”

    绪自如不搭腔。

    宴清河继续道:“我知你恨我、怨我,但绝不能拿天下苍生的命来开玩笑。

    把魔物养在身旁,这不是你单独一个人的事情,绪自如。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事情。”

    绪自如却从宴清河如此严肃的措辞中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你们现在是连我身上这么小的魔物都镇不住了,让它跑下了山是吗?”

    宴清河蹙眉。

    绪自如表情也严肃起来:“你们这趟下山到底是为了什么,驱魔渊里到底跑出来了多少魔物?大善人躺在床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知道是不是?”

    宴清河并没有直面绪自如这些连续的问题,平铺直述地告知绪自如:“天极门门派秘辛,不能告知他人。”

    绪自如闻言笑了起来:“师兄这么说不就变相承认了吗?”他说着从桌子前站了起来,边朝宴清河走去边一字一句说道,“还有,师兄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