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这人也挺有趣的,他会时不时地跟我报备一下他的近况。
我又犯了点轻微的焦虑,怕又演变成长期失眠的症状,一个星期倒会去林医生那坐一会儿。
至于焦虑症的源头,徐沼每个星期五都会从他的城市飞过来,然后星期天傍晚再飞回去。
住进了我家。
很奇怪的。
我猜我应该是哪里出问题了,总是让人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我自己的家里。
像个傻逼一样。
他就这么来来回回了两个来月的时间。
那天下午我去林医生那里坐了会儿,林医生微微笑着问我:“你看你知道自己焦虑的源头,为什么不尝试着问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结果呢?”
“你们交往了这么长时间,果然还是猛地分手,比较让人难以接受吧,尝试着彼此聊下吧,不要逃避了,不然你可能一直这样啊。”
他说话温温和和的,心情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我自己想了会儿,起身拿起自己的衣服准备告辞。
站起来的时候,他起身送我,沉吟了一会儿的样子,还是说道:“至于莫谦,我现在实在有些分不出到底你所说的那个是真的他,还是在我面前的这个才是真的他。”
我停了下脚步,看他,疑惑:“林医生,你这到底是入戏太深了,还是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林医生捏了捏鼻梁,坦然地看向我:“我去过他的公司,他在公司表现的是一个能力很突出的成功者的形象,我甚至跟员工交谈过,不少人都挺崇拜他的。”
他温和地看着我:“关于抑郁和不爱社交的事情,他跟你在我面前所形容的那样,完全是两种性子。”
他眼神分明很温和,可我却好像砸吧出了点别的味道出来,人都走到门边上了,我转回了身看向他,沉默了会儿:“你想表达什么医生?你自己也说过,他是表演型的人格。”
他摘了眼镜,表情仍旧是十分温和的,他坦然说:“没有人能够这么长时间的去扮演成另外一种样子,总会有松懈的时候。”他停了一会儿,看着我,“可是他没有,从来没有。”
作为一个医生他现在都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那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没说话,礼节性地笑了笑,反正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准备离开。
医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还有你的事,试着去把所有事情跟你前任说清楚?”
“不管最后结果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什么,总要有个结果才行,对吧?”
我应了一声,努力做一个积极的患者,答道:“好。”
伸手打开了他里间办公室的门。
门一打开,看见有人坐在外间沙发上,西装革履的,还挺人模人样,看见门打开站了起来,微微笑着:“好了?”然后似乎看见了我一般,维持着笑容,“啊,何继啊,好久不见。”
说着他上前,走到医生身边拉过了医生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笑着对医生道:“今天什么日子还记得么,我来接你下班。”
医生迟疑了会儿说:“忙完了,你先去下面等我吧,我收拾收拾就好。”说完看着我,“下个星期大概什么时候能来?”
我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他们俩凑在一起的圈子,掏了掏手机看了眼时间:“电话联系吧。”
医生点了下头。
我转身要走,后来想了想好像不太礼貌,回身说了声:“哦,莫谦,好久不见。”然后摆了摆手,“嗯,我走了,祝你们愉快~”
两人应了声,我推门走了。
走出来的时候外面还下去起了雨,风刮的呜呜作响,我紧了紧自己的围巾,看了会儿发现附近没什么的士,掏出手机准备拿打车软件叫车。
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发现旁边站了个人,离我两臂长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站着,低头燃了根烟,侧头看了我一眼。
咬着烟头咧牙对我笑了笑。
雨越下越大,随着风刮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我瞥了他一眼,没给出任何表情。
他却越笑越开心,吐了口烟出来,张嘴似乎想说话,我电话响了,拿起手机看了看,刚刚叫的车到了。
瞥了他一眼,说了声:“走了。”
扯了扯自己的外套,冒着雨就往刚刚停靠在一旁的车上跑。
最后总归还是淋的浑身湿透地回到了家门口,感应灯亮起,看见一个穿着西装同样湿透了的人影站在自己家门口。
哦,今天星期五。
真是,搞的我都快烦死了。
掏了钥匙开了门,我回头瞥了徐沼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声:“进来。”
他虽然浑身湿透,仪态倒还十分稳妥地走了进来,脱了湿透的鞋,擦了擦自己的脚,换好室内拖鞋,一边问着我:“吃饭了吗?”
我把自己的湿透的外套脱了,瞥他:“你赶紧去洗个澡吧,洗完我们聊聊。”
他楞了一下,点了下头。
等他洗好澡出来,我搭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洗完出来的时候他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这样的时候恍恍惚惚一下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原来。
他还是我的那个徐沼。
我也是他的。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低下眼睛说:“要说什么?”
一下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们都分手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了。
时间真可笑。
我晃进厨房烧水煮了两碗面端出来,他坐在沙发上看我看我,看着看着,眼睛突然红起来了。
他伸手遮住眼睛,喃喃地说了声:“我是个傻逼。”
我把面条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刚收回手被他拉住了,他睁着双赤红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我:“老何,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说:“我看见你在厨房走来走去,看见你端着碗出来,好像一下让我回到了原来的日子,我真他妈是个傻逼。”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点了点他面前的碗:“先吃。”
他低着脑袋伸手拿起了筷子,嗦了口面。
我在旁边坐下了,也低头嗦面。
饿死了。
没嗦上个两口,却见旁边这人突然丢了筷子,他哑着声音说:“你是不是不能原谅我。”
弄的我吃面都没心情了。
放下筷子,准备酝酿着说些什么。
他哽着嗓子说:“你现在也没个伴是么,我可以等。”
这么说来,面是不用吃了,我有些胃疼,想了会儿说:“徐沼,没劲,真的。”
他把脸埋进了手掌心里,声音从手缝隙中闷了出来:“老何,你总是这样,认定了一件事情后好像不管别人怎么做都不能把你拉回来。”
他说:“我们多少年的感情啊,说分手你就分手,留都不留一下。”
“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我看了会儿,自己煮的面条,再过一阵子,这面条吸干了水后,整个面都会糊掉,又难看又难吃。
跟两人的感情一样。
在一起久了总会这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等真丢掉了,肚子饿起来,偏偏还能想到那碗面之前的美味来着。
我看着他一个侧着的小半张脸,倒是把错都怪在我身上了呢,真是,给自己找借口找的,永远都这么自私:“现在这么说反倒是我的错了?”
他擡起头看我,看了许久,红着双眼睛摇起头来:“我早就后悔了,真的老何,我以为你至少会哄我两句,然后我就回来。”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的,我真的会立马就回来的。”
我想了想,好像什么话都不能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低头看了眼自己眼前的面条,沉着声音道:“晚了。”
听见徐沼突然一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哽咽起来:“你怎么这么狠呢老何,你怎么能这么狠。”
“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有些好笑。
我跟他经历过多少的事情啊,从青春期懵懂的时候,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的恐慌,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的忐忑,在一起时候的惊喜,第一次做爱的乱七八糟,出柜的时候挨的巴掌,死撑着硬是要在一起,父子关系都断绝了又怎么样,泪都流干的时候也往肚子里咽。
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细细想来每一种心情都像刻在骨子里一样清晰。
可偏偏偏偏他也就是这样放开了我的手。
他说:对不起啊老何,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啊。”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就像曾经喜欢你一样。
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