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65送你一朵小红花(一)
余让依旧很难具体形容自己和阿德加内之间的感情。爱请……爱情?或许是吧。
他的情感拥有一段非常大的缺口,活在地球时候,他尚且能通过药物、执念乃至好友的关心来强行填补一些缺口。
穿越生死,突然降临到异世,这里没有父母兄族血缘至亲的概念,他的情感缺口变成了黑洞、淤泥,一寸寸地把往深渊下拽去。
余让向谁求救过吗?有的,有的,他不太记得了,应该是有的。
他躺在黑色淤泥中,每一个向他伸过的手指,他都会用力去够。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决定结束这一段荒唐的人生经历。
如果不是阿德加内意外负伤,来到他的面前。
他总能排除一切荒唐的、玩笑似的、不甘不愿的借口,寻找到安宁。
他仍旧很难说是阿德加内填补了这一份巨大的情感缺口。
他不笃信爱情,也不认为爱情伟大到能够拯救谁。为爱情死是荷尔蒙上头瞬间的情难自控,为爱情生是人类社会杜撰出来的魔幻故事。
是激素影响、是遭遇危机时的吊桥效应,是一种情感投射、是移情……
爱情逻辑有迹可循。没那么神奇,也没有什么巨大的作用。
它简化成一段共享的记忆,一次旁无他物的陪伴。这对余让而言,比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荷尔蒙更加重要一些。
如果非要余让自己承认的话,他只能说,自己确实孤单了太久的时光。
阿德加内还没彻底康复时的一句[饺子]、一个平静的怀抱,和一场怀带着安宁气息的深眠,就足以让他交付一段情感。爱情吗?
余让依旧无法说清楚,他还是宁愿说是陪伴。
长久的陪伴,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陪伴。这听起来比爱情这种脆弱、且转瞬即逝的东西要牢靠一些。
多琳把孩子教得很好。
余让埋在阿德加内卧室外的温泉中,温热的水池上飘着薄薄一层水汽,余让本来靠在温泉壁旁仰头泡澡。
水面上撒了不少带着香气的花瓣,盛放小食和饮料的特质托盘,在余让手边位置飘荡,却又没离开过触手可及的范围。
余让被温泉泡得脸带薄汗,身体微微发热,他伸手拿过旁边放着的白色毛巾,特质的材料带着冰凉的触感。余让把毛巾展开,盖在了自己脸上,往后靠去。
从沃利斯那儿回来已经有几天,他仍旧在消化自己从沃利斯那得到的消息。
那天晚餐时,沃利斯仍旧话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教养,沃利斯和阿德加内两人用餐时,都不说话。晚餐还没用完,他又以自己年纪大了,需要早些休息提前离场,让余让和舰长两人吃完后自行离开。
舰长的开心溢于言表,回家后折腾一番后,两人又抱在一起聊天知直到天明。
小别胜新欢,余让也有些上头,接吻像醉酒-
余让期间还联系过法尔图和红仿,这两个人可能成为了重点调查对象,信号不在服务区。
裴希倒还活跃,只是这个笑面虎,三句话里面夹着两句暗雷,聊起来实在烦人。裴希在聊天时装作不经意地诱导告诉他,舰长的丑闻,完全可以让身为伴侣的他出面解释。
【你说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一切丑闻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余让:【我看那斯新闻,你家被偷了。你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怎么不让你法定伴侣出面帮你解释一下?】
【……哈哈。】
【如果我没忘记联邦的婚姻法的话,整个联邦实行的好像是一对一的婚姻制度。用通俗语领来说,就是婚姻关系中只有两个人,而不是一夫一妻制。】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同时拥有一个男性伴侣和女性伴侣,不是吗?总统先生。】
【你这么牙尖嘴利,怎么不帮帮你的舰长?还是因为你自己也怨恨他的自作主张?你看见星网上用户骂舰长,觉得他们在帮你骂他,所以才放任自己伴侣被骂糟糕、恶心像个变态?】
【这就是你紧张时候的表现,用糟糕劣质的激将法来刺激我?我很难和你继续聊下去,你现在像是个方寸大乱,乱挥拳头的蠢货。】
【……红仿在被关在学会里,无法联系上。我不知道舰长要搞什么,但那群疯子要炸了红仿的脑袋,也没有法律能够审判他们,红仿在生物学意义上已经是个死人。】
余让叹了口气,他总是容易在的对方诚恳无措的时候心软:【阿德加内在排查阿波罗号上的叛徒,他要拿出证据来证明他当初被诱骗进星盗的飞船,是一场来自学会的阴谋。】【……】
【然后他会拿这个证据,换出被学会强制改造的那批机械人,让他们恢复自己过去的身份,重新成为联邦的公民。】
【他找出这么重要的罪证,就为了换出一批机械人?】
【总统先生,我过去只是一位那斯的中下层公民,你看过我从小到大的资料,我看起来像是有一点了解政治的模样吗?】【……】
【他既然答应你了会让红仿恢复自由身,他就会做到。我们可以结束对话了吗?我最近在上常识课,老师不太喜欢学生迟到。】
【有空出来喝茶。以及,我和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达成的离婚协议,其中有一项就是我帮她拟定一份踩着我竞选那斯总统的方案。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知道了,再见。】-
和裴希这个人聊天很累,短时间不能多聊。余让上了几天一对一的专业辅导课,最开始的课程和教课老师都是沃利斯亲自挑选的。
课程内容广泛的让余让以为,沃利斯准备先培养他成为一届商界大佬,而后跻身政治圈搅弄风雨,最后带领自己的人脉离开联邦去成立新的社会体系。
“……”余让上了两节课,找舰长告状,舰长翻看课程表,转头去问沃利斯,把课程和老师全都辞退,留下余让自己想上的常识课。
沃利斯还因此恨铁不成钢地打电话来责怪余让:“稍微有一点大脑的年轻人,都能从我给他选择的课程中发现我对他寄予厚望,你本来有望继承我的事业、遗产和知识。”
“我不缺钱,先生。”余让丝毫不心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有些人可能手持龙傲天剧本,天生注定能搅弄风云,运气是帆,野心和能力是浆,有些人可能注定成为传奇,名流千古。
可余让,他就是个普通人。差运气和好运气像两个交替缠绕的影子一样交替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如果他的人生中,必须有一个剧本,来表明他是故事主角的话。
那剧情也简单明了——他救了他自己。
余让的回答,让沃利斯不满意:“不,余让,你不缺钱吗?你现在睡的地方,呼吸的氧气,使用的金钱都不是你的。是作为阿德的伴侣而拥有的,你想要成为依附伴侣的菟丝花,不想要自己拥有财富、权利、名声?”
余让眉头一挑:“菟丝花?联邦有这种东西吗?说话的方式也不太像是联邦通用语。”
“……”沃利斯道,“哦,多琳曾这么和我说过。”
余让眯起眼睛,声音压低,缓慢道:“哦?什么场合下说的?”
“哦,按个时候我们新婚不久,我让她暂停她毫无意义的工作,成为一个合格的沃利斯夫人,来和我共同管理家族业务。”沃利斯顿了顿,笑,“她和我大吵了一家,说出了这个词语。”
余让咬了咬牙,面无表情:“你拥有一张非常讨人厌的嘴巴。”
“……”沃利斯顿了顿,笑道,“你和多琳说话很像。”他语气中仍旧笑吟吟的,“不过你看,我反省了,现在才来劝你。”
余让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说的不缺钱,并不是指在阿德加内身边过得这些奢靡生活,对我而言住他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庄园和住我三十平的廉馆,都没区别。这些事情对我都不重要。把你的事业、遗产和知识交给能用得上它们的人。”
“你愚蠢得和多琳一样。多少人求都求不到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你们永远没办法把握住命运扔给你们的幸运绳摆。”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一样很正常。这个世界大多是由普通人构成,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生,无声息的活着,无声息的死去。你能成为你,并不因为你多了不起,只是因为你是里德一个优秀家族特意培育出来拥有优秀基因的后代。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在我面前说多琳坏话,我听到会想不尊老地给你一拳头。”余让头疼,越发感觉阿德加内被……多琳教育的很好。
他的外祖父实在傲慢的别具一格-
余让恰好回忆到傲慢的沃利斯时,他光脑又闪来了一条来自沃利斯的信息。
余让被温泉水泡得浑身发热,听见响动扯下脸上的布料,睁开被水蒸气濡湿的眼睛,看沃利斯的信息。
沃利斯活像他爹一样,关注他婚后经济是否独立、精神是否独立、人格是否独立。如果不是最近的常识课,让他更加了解了联邦家庭成员之间冷淡的关系,他都要怀疑沃利斯是婚后那种挑剔的长辈,整天阴阳怪气女方婚后不工作不挣钱,天天花老公的钱买东买西。
【如果阿德提出让你出面解释关于你手术失忆的事情,我建议你把他臭骂一顿。他自己做出的事情,把伴侣推到风口浪尖去帮他解释,他还有什么资格成为我沃利斯的后代?】
余让叹了口气,湿漉漉的手指在虚拟投屏页面打字:【如果不是我已经有些了解你,我会以为你在暗示我,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帮舰长了澄清一些事情了。】【……】
【你最近和我发信息发得很勤,是想问我多琳有回信吗?】余让垂着眼睛打字。【有吗?】
【抱歉,没有。我以为多琳有没有回信你应该知道?】【嗯。】
【……所以?】
【没什么,她后来写了很多封信给淘金者,但也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那她写下的信的原件?还在淘金者那个店铺里吗?】
【不知道,我翻遍了淘金者创店一百多年以来所有留存的信,没有发现过她的字迹。】
【所以淘金者的谎言,就是一次时间折叠的巧合?】
【或许吧。我的科学团队是这么解释的,你要感兴趣,我可以把他们报告发给你看。】
【不用了。】余让顿了顿,【谢谢你最近对我的关心,我都记在心里。】
【不客气,我只是在信守我的承诺。】
余让伸手按压了下眼睛,又捏了捏鼻梁,慢腾腾地打字:【舰长说多琳和你是相爱的,他是被多琳亲手养大的,是个能感受到爱的好孩子。】
【……不要用这种词语来形容你的伴侣,先生,我认为他不会想听到你把他叫做[孩子],笑。】
余让打字:【我觉得他不介意,这属于情趣的一种。他有的时候也把他当做[孩子]来对待。】
沃利斯回了一串费解的省略号,余让伸手扯下耳内的光脑,扔到岸边,深呼吸一口气后把脑袋埋进了温泉池中。
周围变得宁静,温水柔软地环抱着他。他对未来实在没有一点想法,像是一个被风吹的到处飘的塑料袋多琳……他在口中咀嚼了会儿这个名字,沉默。
而后突然整个人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阿德加内穿着出门时开会的正装,湿漉漉地站在温泉池中,双手捧着他的脑袋脱离水面。
余让茫然地眨了眨眼,被舰长的白色队服晃得有些扎眼,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伸出双手搂住阿德加内的肩膀:“下班了?”
再睁开眼睛发现舰长脸色煞白,嘴唇轻颤了好一会儿,伸手抱住过来,低声问:“怎么埋在水里,我刚过来看见只有后脑勺在水面上,吓死了。”
余让拍拍他:“在思考一些事情。你的温泉有自动抽水和警报装置,绝对不可能发生意外,我之前查过。”
阿德加内叹了口气:“是的,是的,它很安全。”
余让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擦他脸上的水珠:“笨蛋。”他低骂了一声,再若无其事地问,“你的那些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我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阿德加内说,“等我父母回来之后,我们需要补办一场婚礼吗?”
“……”余让沉默、迟疑,婉拒,“我不太习惯类似的场合。”
阿德加内倒不见沮丧,他笑了声:“没关系,按你习惯的方式,不办婚礼也可以。在里德,婚礼的社交意义也向来大于它本身的含义。”余让点点头。
阿德加内牵着余让从温泉池里走出来,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皮毛的动物一样,低头抖了抖自己衣服上的水。
余让建议道:“直接脱掉换干衣服啊,这么甩的干吗?”
阿德加内又甩了下手上的水,低声道:“我母亲今天早上刚回里德。”他擡眼看余让,无奈,“她迫不及待想要见你,此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
阿德加内无奈:“我猜你暂时没准备见她,但是她从来都不听我的劝,执意要住进我家,等待你愿意见她,她一直都很热情。……我知道,她有些时候一意孤行地像我外祖父。”
阿德加内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下余让的脸颊,小声道:“我们暂时躲一会儿吗?等你什么时候想见她?”
余让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他伸手揉阿德加内湿漉的金发,笑:“亲爱的,不要假设我所有的想法,都是消极和逃避的。”
余让的眼睛亮起来,盛满浓浓的笑意:“我很期待见到她,见到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