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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六 诉讼

    奥斯卡尔-戈特利布同埃尔莎-格柳克两造的诉讼闹得满城风雨。

    一旦奥斯卡尔-戈特利布打赢官司,有名的路德尔斯律师将从卡尔-戈特利布留下了亿万遗产中分到一笔令人目眩的巨额酬金;突然冒出来的女继承人,长得花容月貌;卡尔-戈特利布立下遗嘱之后才1个月就命赴黄泉——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报纸取之不尽的绝妙题材,更是饭后茶余的上好话题。

    出现了种种最荒诞不经的揣测,人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有的还要打赌定输赢。

    最使人感兴趣的是戈特利布兄弟间的关系,还有埃尔莎-格柳克同卡尔-戈特利布的关系,她和绍尔的关系。究竟是一条什么线把这些人串在了一起?奥斯卡尔-戈特利布和卡尔-戈特利布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死者要剥夺亲弟弟的继承权?这个问题连法庭都十分关注。

    奥斯卡尔-戈待利布的起诉书出自路德尔斯律师的大手笔,其主要依据是死者在立遗嘱时并非“神志健全、记忆可靠”。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做了种种努力。甚至不惜开棺验尸,请来最有名的教授解剖卡尔-戈特利布的大脑。在呈交法庭的检验记录上,详细列出他大脑的重量、颜色、脑回数目、轻度硬化等等;但没有拿出任何过得硬的关键证据来。

    鉴定专家们不敢直接做出卡尔-戈特利布精神失常的结论,只找到了“某些不合常规之处”——就这也没少叫路德尔斯下本钱。

    但路德尔斯手头还有不少事先串通好的证人,跟这些人打交道要比对付那些鉴定专家们容易些。

    卡尔-戈特利布生前掌管大业,围着他转的人多如牛毛。其中不难找到这样一些证人,只要有人给钱,想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在老奸巨猾的后台操纵下,证人们提供了死者生前的许多生活细节,证实卡尔-戈特利布很有可能不正常。

    总会计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死者的一个怪癖,引得听众捧腹大笑:卡尔-戈特利布异乎寻常地热衷于合理化,改革改得发了狂。比如,卡尔-戈特利布安了一部特制的电梯,电梯的平台上摆了一把圈椅,正对着写字台。电梯连通上下三层楼,戈特利布只需一按电钮,就从二层的住宅降到一层的银行。在签署文件或会晤他必须见的主顾之后,他就坐在圈椅上腾空而起,像戏台上的神仙升天一样,升到二楼,直接停在写字台后面,继续干他刚才已经开始的工作。

    戈特利布工作时不喜欢仆人或职员前来打扰。“这会扰乱我的思路。”他说。因此房子里安装了无数长长的特制带子——传送带。如果戈特利布需要一本藏书室里的书或是想要一杯咖啡,他只需用电话通知一声,传送带便会悄无声息地把放着咖啡、书籍或一盒雪茄的托盘送到他的桌子前。

    “他还是个卫生癖,”一位证人说道,“所有的房间里都装上了什么温度计呀、湿度表呀,还有一些检查和净化空气成分的复杂机器。戈特利布瞧不起一般的通风装置。‘室外的空气早被灰尘和汽油的油烟污染啦,怎么能用它来净化室内的空气呢,’他说道。他是用化学方法来净化空气的。他派专人看着室温,屋里始终保持摄氏20度:夏天就用人工降温法,使空气不燥不湿,同时还要保持室内氧气含量,不能让二氧化碳增加,空气还要用臭氧进行人工处理。”

    一批新请来的精神病鉴定专家,也许是比较随和,也许是路德尔斯这回出的血更多,他们根据这些证词做出个明智的结论,给故世的戈特利布定了个精神病。于是,事态开始朝有利于奥斯卡尔-戈特利布的方向发展。

    只剩下一个难题令法庭感到棘手,无法解决,这就是卡尔同奥斯卡尔之间的关系。诚然,许多证人就此问题提供了不少有利的证词,充分证实卡尔和卑斯卡尔之间完全存在“手足之情”。但兄弟之间的决裂也可能出于某种连至亲好友都无从知晓的隐私。值得奥斯卡尔庆幸的是,没有任何人能出头指证他们弟兄之间曾经有过不和。

    路德尔斯已经预先沉醉在胜利之中,暗自盘算起该如何支配那笔巨额酬金来了。得在尼斯买别墅……买新轿车……给玛丽埃特……路德尔斯微微一笑,像头猫似的把眼睛一眯缝。为了这一切,跟那些鉴定专家和证人们周旋一场,值!

    ……路德尔斯使出了浑身解数,施展了无与伦比的本事和雄辩之才。

    这一天是法庭宣判的日子,以法院大厅之大,还是容不下所有都想听听判决的人。好奇的人们用眼睛搜寻埃尔莎-格柳克,但她并没有到场。绍尔代表她出庭。

    路德尔斯来了个超常发挥,做了一次精彩的发言。他精辟地分析了证人和鉴定专家的证词,进行了出其不意的对比和推断,把脸色阴沉的绍尔驳得张口结舌。路德尔斯妙语连珠,不时被听众的掌声所淹没,显然大部分听众已经站到了“合法继承人”,也就是奥斯卡尔-戈特利布一边。尽管法官们貌似公正,但也不难看出,连他们也开始同情戈特利布了。

    “至于谈到已故的卡尔-戈特利布同我的委托人奥斯卡尔-戈特利布的关系问题,”路德尔斯在自己发言的最后指出,“那么,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成问题,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好恶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绍尔说,卡尔-戈特利布能掌管大业,”路德尔斯耸耸肩膀,“但历史上却不乏先例,发了疯的君王照样能管理国家大事,而百姓们却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

    一部分听众热烈地鼓起掌来。庭长赶紧摇铃。

    就在这时,奥斯卡尔-戈特利布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不知怎的,现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毫无表情地拖拉着两条腿,走到法官席前,无精打采地说道:

    “我请求发言。”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奥斯卡尔-戈特利布似乎是在脑海里回忆着什么,十分费力选择着词句,吭吭哧哧地说道:

    “不对……路德尔斯说得不对。卡尔神智正常,没有毛病。卡尔有理由剥夺我的遗产继承权。我对不起他。”

    整个大厅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路德尔斯惊慌失措地扑到奥斯卡尔-戈特利布跟前,气急败坏地扯扯他的衣袖。

    “您胡说些什么?醒醒吧!您把事情全毁了!您发疯了是不是!”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老头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料奥斯卡尔把手一抽,突然恶狠狠地大喊起来:

    “您在这儿嘀咕什么?别管闲事!给我走开!我对不起卡尔……我不能讲我的过错……这是家事……可这并不重要……”

    连法官们都惊得张口结舌。

    “可为什么您直到现在才提这件事?”庭长问道。

    “因为现在……因为……”戈特利布茫然地沉思片刻,就好象理不清思路一样,随后才接着说道:“因为我不知道有些情况先兄已经知道。我是今天才得知这一点的。配得到这份遗产的,不是我,而是埃尔莎-格柳克。”

    大厅里猛然间就像大堤决了口,人声沸沸扬扬。喊叫声淹没了庭长的铃声。路德尔斯脸色煞白,摇摇晃晃走到桌子前,哆嗦着双手倒了杯水。捧到嘴边的玻璃杯碰得牙齿咯咯响,水泼了一胸口。

    绍尔的惊异一点儿不亚于旁人。

    而鲁道夫-戈特利布气得面色发紫,猛扑到父亲跟前,拼命摇晃着他的肩膀,又喊又叫。可奥斯卡尔-戈特利布对周围这一切毫无反应。于是鲁道夫跑到法官席前,挥舞着双拳,大声吼叫起来,嗓门压过了大厅的喧哗:

    “你们难道看不出他疯了吗?这儿的人要不全是疯子,要不全是罪犯……我决不会就此罢休!”法庭宣布休庭,庭长吩咐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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