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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深穴木乃伊

    古埃及人不仅把人的尸体制成木乃伊,而且也把死去的鳄鱼、公牛、猫、狼、鸳鸟、雀鹰、蝙蝠和各种鱼类的尸体涂上香膏制成木乃伊。他们相信动物的灵魂死后也是继续存在的,因此尽量保持尸体的完好,以便出窍的灵魂返回时有所依托。为了长期保持尸体的完好,他们在尸体的腹腔、胸腔和头骨中,填塞一种类似滤清的防腐材料,这种材料当地人称为木乃亚。所以这种不朽的尸体就叫作木乃伊了。

    他们把人的尸体拉直,两只手放于两侧,或交叉在腹前。每一个部位都用麻布裹上,然后全身用无数线绳捆紧。最后再根据死者生前所属的社会阶层或者放入木质棺材,有时是两层或三层的,或者放入石质棺椁之中。只有穷人不用棺木埋葬,有时干脆埋入黄沙之中。

    木乃伊有很多种,最古老的是在孟非斯发现的。它们的颜色呈黑色,十分干燥,极易破碎。在泰本发现的木乃伊呈黄色,有些灰亮,指甲曾用红花汁染过,这是东方国家妇女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今日。最早发现的木乃伊是生于四千多年前的美伦乐王。很多木乃伊还戴着戒指和其它饰品,在他们身旁人们还发现了果类和粮食的残余。

    可惜的是几百年来,在这些埃及的死城之中,发生了令人发指的盗墓事件。尤其是近一个时期以来,盗墓的阿拉伯人把帝王和贵族的木乃伊墓穴弄得支离破碎。他们把尸体从棺木中取出,胡乱扔到了一起。在那里据说中古时期就已有人从事木乃伊交易了,那时人人有权挖开坟墓,取走尸体。直到穆罕默德阿里时,才下了禁令,宣布木乃伊交易为国家的专利。但盗墓现象并没有终止,只是从公开变成了秘密的,木乃伊交易变成了走私。贝杜印人和法拉辛人闯入木乃伊墓穴,主要是为了打碎尸体的头骨,因为里面一般都放有一片金箔,这是给死者的灵魂摆渡阴阳河的船资。

    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你简直不敢相信,连医学也开始利用木乃伊了。最开始的时候是炼金者为寻找“智慧之石”买回成船的木乃伊。接着是那些巫师们,他们是为了用木乃伊制作生命之水。他们认为木乃伊中藏有神秘的力量,有些假术士甚至竟断言说用牛血、人灰、麻醉药水和木乃伊灰可以造出大活人来!

    德国和奥地利的药店也从利沃诺和特列斯特进口木乃伊。19世纪70年代初,一百斤木乃伊在维也纳价值五十块金币。由于走私木乃伊现在要冒生命危险,所以它的价格一涨再涨。这种居高不下的价格,致使用泥土制造假木乃伊的行当也应运而生。所幸的是,人们对用木乃伊治病并无疗效日益有了认识,所以目前只是在某些阿尔卑斯山区还有人使用,据说主要是用于治疗牲畜的某些顽疾。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准备去旅行。伊斯梅尔想和我同去,赛里姆也有同样的愿望。胖总管本来打算加入我们的队伍,但月蚀的不祥之兆使他惴惴不安,而且昨天他已经领教过无视月蚀的警告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他留在家里,在他的护身符项链的保护下,他感到安全多了。

    为我们划船和服务的两个马夫,带我们来到了河边,一条小船已经停在那里。船上除了几个坐垫和其它必需品外,还备足了蜡烛和火柴。此外我们带了绳索以备下洞时使用。

    这是一个只有在尼罗河畔才会有的非常美好的早晨。雾已经散去,河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透过阿拉伯沙漠照射过来的阳光,变成了一片透明的金光闪闪的纱幕。

    我们离岸驶向河道的中间向下游驶去,经过曼卡巴特以后,左岸已是曼法卢特,右岸是马布德了,我们在这里靠了岸。最后一次涨潮使这里的岸边还浸在水中,但一条河坝突出在水面之上。我们从坝上向村子走去,这里距车贝尔阿布费达山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埃及人安葬他们视为圣物的鳄鱼的陵墓就在山中的洞穴里面。

    我们在村里寻找一名向导,因为没有向导是无法在那扑朔迷离的洞穴中行动的,一个自以为是的陌生人会在里面迷失方向,最终惨死在洞穴中。很快就有一个人被叫来,他乐意做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去参观洞穴。他说详细参观一次最多需要两个小时。当我问他要多少报酬时,他回答说:“五个人,每人40皮阿斯特,总共200个皮阿斯特。”

    就为这两个小时!这种要价我还从未遇到过,尽管在这个国家按常规对他的要价至少要砍掉一半才行。

    “好!”我说,“我现在已经听到了你的报价了。现在你听听我想给你多少。我们只有三个人进洞。每个人我只付10个皮阿斯特,总共是30个。参观完,如果我们对你的服务满意,我再付给你10个皮阿斯特的小费。”

    这大概相当于8个马克,对一个埃及流浪汉,两个小时赚这么多的钱,是相当的可观了,可他却觉得受到了侮辱:“先生,你怎么能够这样对待我呢!这个洞穴很不洁净。我是舍命陪客人下去的,如果我不带你们去,你们就永远也看不到阳光了。”

    “我们会见到的,我们可以放弃你的陪同,另外找一个向导。”

    “你们找不到别人,我是这里唯一的向导。”

    “不要骗人!这个村子的每一个村民都去过洞穴,都可以担任向导。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我派两个马夫到村中找一个不要这么高报酬的人来当向导。他们去了,可还没有走多远,那个人就把他们叫了回来,并问我150行不行,后来又降到100、80。但我坚持原来的价格。

    “我说话算话。我只给30,然后再加上10个小费,当然必须让我们满意才行。”

    “那我就只好让步了。安拉会原谅我这个穷人又增加了一份烦恼!我要是你,会拿出300或者更多的钱当作报酬的。”

    “但你不是我,而你只能让我来付钱。当然你如果有意做善事的话,我绝不会反对。”

    “先生,你有一付铁石心肠,你的话就像两块相互碰撞的石头。来吧,我带你们进去!”

    他走在前面,我们跟着他。我们穿过一个小村庄,来到一个峭壁的脚下,峭壁的后面是直达红海的大沙漠。这里有一座圆顶的陵墓,这是一个苦行僧的葬地。墓前一个男子跪在地毯上祈祷,在他向我们转过脸时,我们才看清了他庄重的面孔,这是我很少能够看到的面孔,脸周围雪白的胡须一直垂到腰间。

    我们的向导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向这位老者鞠了一躬,同时把双手交叉到了胸前。

    “安拉祝福你,给你恩惠和生命,噢,圣人!你的道路将通往天堂!”

    老者站了起来,缓慢地走向我们,用探索的目光打量我们一下,然后对我们的向导说:“谢谢你,我的孩子!你的道路同样也会通往先知的永恒住地的!你想去洞穴吗?”

    “是的。我要给这些陌生人带路。”

    “去吧,好让他们知道,世间的一切是多么微不足道。你的身躯即使存在一千年,但最终还是要毁灭的,泥土回归泥土,尘埃回归尘埃,只有安拉是永恒的,只有他才能允许我们这些凡人,分享那无尽的永恒。”

    他转过身去,但突然又像发现了什么再次转回身来,用锐利的目光盯住我,并走近我的面前。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面相啊!看看这个线条!在这个脑子里隐藏着的是什么思想呢?我想要研究它,为你预测未来,因为天赋给我预言的能力。或许你不相信安拉会让一个凡人有能力预见未来。”

    “只有上帝自己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说。

    “他知道,但他有时也会告诉他的一个信徒,我将证明这一点。我无法抵御你面孔的诱惑,它吸引着我,就像太阳让枝叶面向上天一样。把你的手递给我!我要看一看你的掌纹,看它是否可以证实我在你的脸上看到的一切。”

    原来是看手相!谁还相信这样的把戏呢!然而这位可敬的老者看来不像是个骗子或者江湖相士。我该怎么办呢?拒绝他而使他难堪或受辱吗?但他已在我决定前就行动了,他抓住我的手,把手掌拿近他的眼睛。他短暂地看了我的掌纹以后,又把我的手放开了。

    “这只手证实了你的脸上所表达的一切。你的未来已经展示在我的眼前,它犹如一栋房子,我已进入到里面,巡视了它的各个房间。你现在仍然怀疑吗?”

    “是的。”

    “我现在就说你的过去和现在,以便你对预言的未来不再怀疑。你身着一个信徒的服装,口中说着穆斯林的语言。但你不是先知的弟子,而是一个基督徒。”

    他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我,我根据当地的习惯摇了摇头表示肯定。他继续说:“世上有很多基督教国家,我现在只看到两个。每个国家都有一位强大的君主,一个是国王,另一个是皇帝。两国正在争战。我听到千百门大炮在轰鸣,看到强大的骑兵在厮杀。国王胜利了,俘虏了皇帝并带了回去。然后我又看到了国王的头上带上了皇帝的皇冠,我听到了人民在欢呼,你也在欢呼,因为你也是战胜国的子民。”

    他又望着我,似乎等待我的回答,我没有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表示认可。

    “我看到一艘挂着大帆的船,”他接着说,“船长是一把正义之剑,而你是他的朋友。你们会使很多人幸福,并最后得到荣誉。你认识这样一个船长吗?”

    “是的。”我肯定地说,这时我想起了总督的船长。

    “我说的都是实情,现在我本可以告诉你未来的事情。但因为你还抱有怀疑的态度,所以我将保持沉默,只告诉你几件事情,这可以使你免遭重大灾难,或许还可躲过死亡。我灵魂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一个复仇之子,企图索取你的性命。他几次接近了你,但安拉给你提供了保护。你如果想逃脱他的报复,就不要再继续旅行,现在正是满月,你应在现在的住处一直等到月亮变成月牙时分!这就是我要向你预示的东西。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都不会使我高兴或伤心,但对你来说,如何行事,却是决定你幸运还是灾难的因素。愿安拉与你同在!”

    老者转过身去,回到了他的地毯处,跪倒在地,又投入到他的祈祷之中。他没有要报酬,他的举止表明,任何施舍他都会拒绝的。因此我不想再打扰他,和其他人一起跟上我们的向导继续走去。

    这是一次奇特的会晤。白发老者知道我是一个基督徒,他也向我说明了,即使不是直接的,我是一个德国人。他对总督的船长的暗示也是正确的。然后是关于“复仇之子”的警告,这显然是指那个卖艺人。一切都说对了,但我却无法想象这个预言家认识我,我并不迷信,但这位老者还是给我留下了非比寻常的印象。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我向向导打听老者的情况。

    “他是一位苦行圣僧,他真的能够预见未来,他四处云游。传教是他的工作,祈祷是他的粮食。他的身躯还在地球上,但他的精神却早已越过天界到达了彼岸。”

    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骗术,而且老者也没有给我留下骗子的印象。可我该如何对待呢?我决定先把这件事搁置下来,等以后有机会或有相应的气氛时再去探讨。现在我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鳄鱼洞穴和到那里的路上来。这并不是一条平坦的路,它沿陡峭的小径通往山顶。上面用闪光透明的菱形水晶石块覆盖,有些像冰岛的水晶石,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菱形石当中还放置了巨大的黑色火石球,它们或者并列,或者上下叠在一起,看起来仿佛是两支用大炮武装起来的巨人军队在进行一场混战。

    山顶上突起一个小丘,我们看到上面有一个洞口。干枯的木乃伊残余、破碎的器具和遗骨散布在四周。我们估计,这就是那个著名洞穴的入口了。伊斯梅尔准备了三套参观地下洞穴用的衣服,它们是用亚麻制成的衣裤。我们现在穿的衣服必需脱下,否则在洞里会全被撕破的。

    向导先下到洞穴中,它大约两米深,是个竖井。然后他帮助我、伊斯梅尔和赛里姆下去。留在上面的马夫,把所有备用的东西用绳子替我们送了下来。下面较暗,我们在这里换了衣服。

    “部族最大的英雄”赛里姆看到这个狭小的人口后,一下子变得胆怯了。在路上他曾和马夫们高谈阔论过,告诉他们,他已参观过上百个死人洞穴。现在他却一言不发地站在我的身旁,我听到他在叹息。

    我们点着了火把,每人拿着一支,另有两支备用。这时我们才看清了洞里情况,这里的洞穴比上边稍宽敞一些,朝北的地方有一个狭小的通道,向导向我们招手,让我们爬进去。他爬在前面。赛里姆让我跟上,他想最后进去。我不信任这个高个子,怕他出于恐惧很可能留下来溜掉,他如果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就会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他必须先爬进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我用双手和膝盖爬进狭小的通道以后,立即被一股刺鼻的热气所包围。我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窒息,只是强制着才忍受了下来。越往前爬,这种难以忍受的气味也就越浓。

    “安拉,安拉!”我听到伊斯梅尔在我身后叹气,“昨天我们还把沙山上的洞当成地狱的大门。而这条通道会是通向何处的大门呢?可能是地狱中千层以下最深的地狱吧。外面天气晴朗而空气新鲜,可我们为什么要爬到这个鬼地方来呢?”

    过了一会儿,通道更低矮了。我们已经无法用双手和膝盖爬行,而只能贴着肚皮往前蹭了。在我的前面传出了赛里姆的喘息声:“太可怕了,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向导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狭小的洞中一切声响都很低沉。但赛里姆突然生气地尖声叫了起来。

    “你怎么敢向我下命令!你拿了我们的钱,就只能沉默和服从!我不害怕,我甚至敢和魔鬼较量。但这里的臭气破坏了我敏锐的嗅觉,如果这个狭窄的黑墙坍塌下来,我就会像鳄鱼嘴里的鱼一样被压得粉碎。我不想往前走了,我要回去。在这里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任何一袋水烟的味道都比这个洞的臭味强上百倍。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赛里姆喊叫着,好像他已快被憋死。我尽量安慰他,但无济于事。他出于害怕和气恼大声吼了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满足他的要求。但通道十分窄小,他无法越过我们往回爬,我和马槛总管只好再退回到洞口。向导只能在那里等着我们再回来,由于是向后退,所以这段路程就加倍的困难。我们退回以唇,赛里姆站了起来,可以呼吸稍好一点儿空气时,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感谢安拉!再多呆几分钟我就会憋死的。不,不,任何力量都不能再让我往前爬一步了。”

    “你的勇气哪里去了?你刚才不还在吹牛吗?”我说。

    “不要再说勇气了,先生!”他冲我喊道,“如果我面前出现真正的敌人,我的勇气会表现它的奇迹的,但不要考验我那热爱芳香的鼻子吧。难道人长了一个这么敏锐的鼻子,就是为了在这里被扼杀掉吗?不管你再说什么,反正我要留在这里!”

    “他说的不错,”马槛总管也赞同地说,“我现在感到好像长了五六个脑袋。我的眼睛也被火把烟熏得很疼,我的肺好像被捆住了一样。死鳄鱼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允许,我将和赛里姆在这里等你回来。”

    “就是说,你也要离开我?”

    “不是离开。我们还留在洞里。刚才我已经体会过了爬洞的滋味,我已经感到满足,但没有兴趣再去探索更深的秘密了。”

    “你们留下吧!我将继续去完成我的计划。”

    我在刚才离开的地方又找到了向导,当他听说只剩下我一个人时,他感到很满意,因为只照顾一个人,他省了不少心,但他当然不想退还他多拿的报酬。

    我们继续往前爬。通道更窄了,而且布满尖利的石英碎块,它们扎破我的手和衣服。我们然后得穿过一个缝隙,可那缝隙小得几乎钻不过去。缝隙外面是一个拱形的大洞,里面布满了岩石。岩石的裂缝都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谁要是从这里不小心掉了下去,会粉身碎骨的。洞顶和洞壁上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蝙蝠,在火把的惊吓下,它们绕着我们的头纷纷飞舞起来,飞得如此灵巧,竟没有碰到我们的身上。它们数量极多,飞起来的声音就像一条大河在流淌。

    我们绕过岩石的裂缝,又来到另一条狭窄的通道,可惜里面也挂满了蝙蝠,它们的粪便铺满地面,而我们必须用手支撑地面爬行,那味道是如此的恶劣,如此的刺鼻,甚至连我都想返回了。越往前,蝙蝠越多,堵得通道更加狭窄了。蝙蝠在我们面前无处可躲,只好在我们头上、脸上和火把前乱飞,最后把火把也扑灭了。我们必须重新点燃,可刚刚划着火柴,迎面飞来一只骗幅又把它扑灭了。我们继续前进,直到进入一个较大的洞穴才站了起来,可以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了。同样这里也有通往各个方向的缝隙、裂痕和深洞,在这里我看到了第一具保存完整的木乃伊。这是一只鳄鱼的木乃伊,大约有五米长短。我们越过它,爬入另外一个通道,最后来到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这里有成堆的木乃伊,足可以装几大车,但大多是破碎的。有的只有身躯没有四肢,有的只是半个躯体及或完整或破碎的四肢。这儿不仅有鳄鱼木乃伊,还有其他动物乃至人的木乃伊,看来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集市。

    我在这些残肢中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其实也无意在这里购买什么。我要木乃伊有什么用呢!我还要去南方,带着一个木乃伊,会很不方便的。在尸体堆中翻看,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掀起来的木乃伊灰尘四处飞扬,而且里面的温度很高,味道也极其难闻。

    大厅和洞内的所有空间和通道一样,都覆盖着一层又黑又粘的涂料,它可以用手刮掉,里面便露出闪光的石英石块。这层涂料就是木乃伊沥清,由于温度高而无法硬化,洞内的气味也是它造成的。

    我在尸堆中寻找时,向导站在我身旁观望。我问他,这是不是洞中所有的东西。他回答说是的。

    “这不可能!”我反驳他说,“洞中的东西要比这多得多,只是你不肯给我看。虽然对这些洞穴还没有进行彻底的考察,但不久前人们就已估计过里面的木乃伊可能有十万之多。”

    “这是错误的估计。”

    “噢,不。来这里考察的人都是可以信赖的。人类木乃伊是根据床位有规律地排列的,只有个别地方相互交叉摞叠在一起。鳄鱼木乃伊有的是10米长,最小的不到半米,每20条或15条用麻布捆在一起,外面用棕榈枝条和棕榈叶包扎。这种包装里面也会有鳄鱼蛋和各种大小的蛇类,以及蛙类、蜥蜴、燕子和其它鸟类。洞中肯定还有更大的厅室,里面从上到下都堆满了木乃伊,人甚至无法从其中的空隙中走过去。这些厅在什么地方,那些尸体都到哪里去了?”

    向导走近了我,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

    “你想买木乃伊吗?”

    “不。”

    “那你为什么到这个洞穴中来?”

    “出于对人的同情。”

    “为此你就提出了刚才的问题!你答应给我30皮阿斯特的报酬。为此你就想知道这样的秘密吗?我们的洞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木乃伊又为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呢?你认为那些木乃伊仍存在于洞中,你是一个弗兰肯人,你没有理由出卖我。因此我也并不因为你的吝啬而气恼,也不想向你要求什么,我并不需要你的30块皮阿斯特,我比你想象的富裕得多。圣僧和你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并且给你指明了未来,这是他对别人从未做过的。你必然是一个安拉喜欢的人,因此你应该从洞中得到一份纪念。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立刻就回来。”

    他拿着火把钻进了另一个洞口,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我的火把已经燃尽,我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火把。然后我坐到了一个没有头和脚的木乃伊身上。在这孤独的时刻,我的头脑里产生了奇特的想法!在众多的尸体残骸当中我是唯一活着的人,而且是在深深的地底!我坐的这个身躯,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活过,爱过,希望过,也苦恼过,就和每一个凡人一样。或许他曾站立在法老的身边,但四千年以后他却成了一个德国人的板凳!

    时间一分又一分地过去了,向导还没有回来。难道他用刚才的甜言蜜语欺骗了我?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对我的吝啬进行报复?难道他把我丢在这里,让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悲惨地死去?如果是别人或许就没有希望了,但我还有一支完整的火把,而且坚信能沿着进来时的路线重新回到地面上去,所以我很镇静。但我的猜疑是没有道理的,他爬进去的那个洞口出现了亮光,他回来了,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用最细的木乃伊布料裹着的小包。他把这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就是我取来的纪念品。虽然只是木乃伊身上很小一部分,但它将会像一个完整的木乃伊一样使你记起我,而一个完整的尸体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这不需要我买,不需要我付钱,而送给我吗?”

    “是的,我送给你。”

    “我能知道原因吗?不会只是因为圣僧和我进行了友好的谈话吧?”

    “不。原因是我很敬重你。在路上我听到后面的两个马夫讲你的事情。我所听到的和你开始时的表现完全一致,你没有像一个无知的人那样轻易同意我提出的报价。我送给你这个礼物,对我毫无损失。为了让你知道这是什么,我在里面附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物的真相,因为与此木乃伊有关的象形文字已被解译了出来。”

    “我接受这份礼物,现在我不想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谢谢你。我要去喀土穆,希望回来时能够再次拜访你,或许那时我会有更多的机会,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这倒不必。但我永远欢迎你的到来。好,现在我们返回吧。你所看到的,只是这个洞穴的概貌,其它的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至于你刚才向我提出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就是这个地区的木乃伊宝藏,交易人和挖掘,发出禁令的官府并不知道。来吧,跟着我!回去的路,要比来时的路短得多。”

    这时我才知道洞中的通道是如何的错综复杂,回去时我们只用了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到了洞口的前厅。向导虽然带我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但仍未穿越外人不许看到的那些洞穴。马槛总管和赛里姆还坐在洞穴的入口处,他们没有爬到上面去。原因我现在才知道。两个人都求我不要透露他们根本没有进洞的事。因为他们不愿让马夫知道,他们由于害怕而没有跟着我下去。

    我们爬了上去,可以说,阳光对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耀眼和可爱过,而新鲜的空气也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新过,我终于离开了散发着木乃伊沥清臭味的狭窄黑暗的地下通道。我们向村子走去。圣僧已不在他同我讲话的地方。当我们来到河边时,看到他正在我们的小船旁,躬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们。向导一直陪伴我们来到这里,当我想付给他当初商定的报酬时,他伸出双手回拒说:“你想侮辱我的灵魂和伤我的心吗?你给我的每一个皮阿斯特都会亵渎我对你的友情。留着你的钱,像我记住你一样,也常常想起我吧!你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来找我,再见到你,将是我最大的快乐。”

    他向我伸出了手,然后就离去了。他拒收报酬使其他人感到奇怪,马槛总管惊异地说:“安拉在创造奇迹!开始时这个人索要十倍于我们要给的报酬,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要了。是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尊重我们,不敢索取我们的囊中之物呢?”

    “这你不知道吗?”赛里姆问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以前人未曾有过的勇气进入了地球的腹部,考察了臭气的真相,为我们的气概摘取了荣誉的桂冠,所以使那个向导对我们肃然起敬。他看到了我们是先知何等英勇的信徒,因而不敢向我们再索取这罪恶的报酬了。这就是他变得谦逊的原因。”

    他口若悬河地冲着马夫说这番话,是为了让他们在艾斯尤特替他广为传播。这个大个子真是一个少有的骗子!马槛总管不知该对他的恬不知耻说什么好,于是采取了最聪明的态度,就是沉默。而我也觉得不值得再说什么了。

    我们上了船要离岸时,圣僧从地上站起身来,来到岸边问我道:“先生,看来,你们是要逆流而行了?”

    “是的,我们要去上游的艾斯尤特。”

    “那么,能允许我也上船,和你们一起走吗?”

    他没有等我答应,就上船坐到了我的对面。这并不令我奇怪,一个苦行僧是放弃一切人间享受而只侍奉上帝的人。他自愿清苦,被看作是圣人,任何一个好的穆罕默德的信徒都不会拒绝他提出的微薄的愿望。因此他不等我回答就上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我从心里也很愿意满足他的请求,因为他确实给我留下了善良的印象。他的存在对我也丝毫没有干扰,他刚刚坐下来,就把上身躬向前面,死死盯住下面,用手逐个抚摸着项链上的念珠,嘴唇不断念着经文。他又沉醉到安拉的国度里了。

    我不打算和他谈话。被洞中恶劣的空气熏疼的胸部现在仍然感到不适,我的眼睛在洞中所看到的阴郁的景象,还铭刻在我的心中,使我变得烦闷。我从口袋里取出向导送给我的礼物,打开了包装。一只手出现了,一只右手,一只在手腕处被利刃所切断的女人的右手。它很纤细,看来像是一个12岁姑娘的手。但根据此地的情况,这可能是属于一个当时17岁的少女。手的颜色呈柠檬黄色,略带青铜的光泽。手指稍稍弯曲,似乎在授予或接受礼物。内外手掌上各有一个保持完好的镀金图绘。一个是一只金龟子甲虫,这是古埃及人的圣物,是太阳和创世纪的象征。另外一个是一只眼镜蛇。鉴于只有国王和皇族成员才有资格使用这样的标志,所以我估计,这是一位公主或法老女儿的右手。

    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阿拉伯文字写着:“这是阿美内姆三世的女儿杜雅芙蕾的右手。”如果这个说明属实,那么我就是得到了一件珍贵的礼物,因为这个阿美内姆三世,是第十二代埃及王室家族中最有名的一位君主。他大约生活在公元前两千年,也就是说,这是一只四千年前的手。但它依然保持完好,它还具有一切青春的痕迹,指甲上的染色还清晰可见。如果它没有木乃伊的僵硬,我们甚至可以说它是不久前被割下的一只费拉赫姑娘的手。

    我想把礼物再包起来,老苦行僧伸出他的右手,想拿去看一看。他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又把木乃伊手还给了我。

    “一位高贵男子后宫中的一只手。它曾给予过什么呢,是爱还是恨?它曾接受过什么呢,是幸福还是灾难?现在它再也不能给予和接受了。你将带它回到你的祖国,把它收藏起来。但它最终还是要化为灰尘的,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只有安拉永存。你是在寻找这些残骸吗?”

    “不。但看到它,却感到很兴奋。”

    “你看到了什么?鳄鱼和蛇的尸体以及人的残骸吗?那根本不是什么。我见到过众多国王和王后们的躯体成排并列的墓穴,那是西方人永远无法见到的东西。”

    “但其他人也会知道这些地方吧?”

    “不。我上辈的祖先发现了它,并世代传下了这个秘密。我是最后一个,如果我也回到安拉的身旁,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你不想告诉任何人吗?”

    “不。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了,外国人就会来盗取那些贵重的棺椁,因为里面除了尸体以外,还放有很多弗兰肯人所渴望得到的黄金饰品。那里有200多个棺椁,每具木乃伊上面都绘有图腾,头上覆着盖布,手中拿着镰刀或者弯弯的佩剑。”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把镰刀!埃及国王的国徽往往是规角、镰刀式的佩剑或者曲棍及皮鞭。老者讲的棺椁里果真是国王的尸体吗?他提到头盖布。国王的头上都盖着这样特殊的盖布。

    “里面埋葬的都是国王和王后、王子和公主,”他说,“墓壁上都绘有被弗兰肯人称之为象形文字的图像和标志。你在里面即使看上一整天,也是看不完的。”

    这个人讲这些事情时是如此淡漠,而他讲的却是国王的墓穴,是极其重要的文物和文献。只有他才知道这个秘密,但他却不愿意公开,然而,能发现它对科学是个多么大的贡献呀!难道没有可能说服他说出这个秘密吗?我想方设法和他继续谈话,牢牢抓住这个题目不放。他开始回避我,但我再次抓住他。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白须老者不会没发现,我是如何地关注这个问题。他开始沉思了,突然完全终止了谈话,长时间地注视着我,好像在审视我的内心,然后把头伸向我,轻轻地说:“你要说实话,你真的不是在搜寻古董吗?”

    “真的不是。”

    “但你却还是用这种方式关注这件事情?”

    “这完全是出于好奇心。如果能看到这些棺椁,即使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向愿意访问陌生的国度,了解那里人民的语言并学会去掌握它。我还学会了一些现已不存在的民族的语言。我家里有几本书,里面描写了这里的木乃伊墓穴中人们的语言和文字。我做了很多努力去理解这些书中的内容,但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成功。我如果能看到这些木乃伊棺椁,就有可能验证一下,我是否在书中真正学到了什么。如果真能这样,我将感到无限的欢慰。”

    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意愿,否则他是不会理解我的。他又摇了摇满是白发的头,似乎内心在进行着斗争,然后又用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先生,我曾透视了你的过去和未来。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可以信赖的。你可以得到你所渴望的欢慰,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在我死去之前不能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

    “以后我就可以告诉给别人了吗?”

    “是的,但最好不说。你是一个基督徒,但我知道安拉是爱你的,因此你可以成为我心中秘密的继承人。然后你可以自己权衡如何去利用它!我是不会反对的。”

    “我的愿望何时能够得到满足呢?”

    “明天,因为我今天没有时间,我必须祈祷。不过我还会到你那里去几分钟,把最重要的事情先告诉你。我在哪里能找到你?”

    “在帕夏宫殿。我是住在后面那个马槛总管的客人。我可以相信你一定来吗?”

    “我来。我们现在不要再说此事了!”

    老者重新陷入沉思之中,而我也和他一样。我在考虑他对我信任的原因。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使他动心而向我公开秘密,而且我也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我想到,他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图,自私的意图,或许是对我不利的意图。但为什么呢?我并没有冒犯他。他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我呢?我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个虔诚的人对我始终很友好,在他充满尊严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阴谋诡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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