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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第二天早晨,米尔德里德绷着脸,一言不发。她一直待在房间里,直到该做饭了她

    才出来。她是个蹩脚的厨子,光会做猪排、牛排之类;她不晓得如何充分利用残剩的东

    西,因此菲利普的花费不得不比原来料想的多。她端上了饭,便在菲利普对面坐下来,

    却什么也不吃。他问她,她说头疼得厉害,不饿。他高兴还有别的去处来消磨这天剩下

    的时光。阿特尔尼一家愉快、友好:意识到他们个个都怀着高兴的心情盼望他的来访,

    是件愉快的,意料不到的事。他回来时米尔德里德已经睡着了。可是第二天她依然一言

    下发。晚饭时,她坐在那儿神情傲慢、双眉紧锁,这使菲利普不耐烦起来。但是他告诫

    自己应该体谅她,他不得不体谅她。

    “你很沉默。”他愉快地笑着说。

    “我只是雇来做饭扫地的,我不懂得还要我说话。”

    他认为这是不礼貌的回答,但假如他们要在一块生活,他就得尽量迁就点。

    “我想你是因为那一天晚上的事生我的气吧?”他说。

    这是件难以启口的尴尬事,但,显然,有必要跟她说明白。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回答道。

    “请别生我的气,要不是我认为我们之间只能是朋友关系,我就决不会叫你住在这

    儿。我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我想你需要一个窝,你也可以有找工作的机会。”

    “哦,别以为我在乎什么。”

    “我一刻也没这样想过,”他赶忙说道,“你不要认为我忘恩负义,我晓得你是为

    了我才提出那个事的。只是我有一种感觉,我对此无能为力。那样会使这一切显得丑恶

    和可怕的。”

    “你真怪,”她好奇地望着地说,“我摸不透你。”

    现在,她不生他的气了,但觉得迷惑不解,她不晓得他是何用意,她接受了这一处

    境,她确实模糊地觉得他的行为高尚,她应该赞美它;但是,同时她想嘲笑他,也许还

    有点蔑视他。

    “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她想。

    他们的生活过得挺顺当的。菲利普白天整天在医院里,晚上除了上阿特尔尼家或上

    比克街酒店外,都在家温习功课。有一次,他的指导医生邀请他参加一次正式的午宴。

    他还参加了同学们举行的两三次晚会。米尔德里德接受了这种单调的生活。菲利普有时

    晚上把她独自留在家里,纵然她对此不高兴,也从来不说。偶尔,他带她上杂耍剧场。

    他正在实践自己的意图,即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应该只是她干家务以换取食宿之便。她

    已打定主意,这个夏天想找工作也无用。她征求菲利普的同意,决定就这样等到秋天,

    她认为那时候找工作较容易。

    “就我来说,假如方便的话,你就是找到了工作,还可以继续住在这儿。房间是现

    成的,先前替我干活的那位女人可以来照料小孩。”

    他变得非常喜欢米尔德里德的孩子。他有一种天生慈爱的气质。它很少有机会得到

    表露。米尔德里德对这个小女孩不能说不好,她很好地照料她。有一回孩子患重感冒时,

    她证明自己不愧是名忠诚的护士;但这孩子使她生烦。孩子一打扰她,她便对她粗声粗

    气。她喜欢这孩子,却缺少那种忘我的母爱。米尔德里德的感情不外露,觉得感情的流

    露荒唐可笑。当菲利普让小孩坐在自己的膝上,逗她玩,吻她时,米尔德里德便笑话他。

    “即使你是她的父亲也不过如此宠她了,”她说,“跟小孩在一起的时候你真是傻

    透了。”

    菲利普脸红了,他不喜欢被人嘲笑。这么宠爱另一个男人的孩子着实荒唐,他对自

    己如此过于流露感情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孩子感觉到菲利普的抚爱,将脸贴着

    他的脸,或者躺在他怀里。

    “这对你来说当然太好啦,”米尔德里德说,“不顺心的事一点也没有你的份儿。

    要是这位小家伙睡不着,深更半夜让你醒上一个小时,你愿意吗?”

    菲科普回忆起他自认为早已忘怀了的童年时代各种往事。他抓起了孩子的脚趾。

    “这只小猪上了市,这只小猪留在家。”

    每当他晚上回家,进了会客室,他第一眼总是搜寻在地板上爬的孩子。听到孩子见

    到他发出高兴的咿呀呀的叫喊声,他感到一阵兴奋。米尔德里德教孩子喊他爸爸,当这

    孩子第一次自己这么叫时,她放声大笑。

    “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是我的孩子你才这么喜欢,”米尔德里德问道,“或者你

    对任何人的孩子都一样?”

    “我未曾认识过别人的孩子,所以我说不上来。”菲利普说。

    在住院部当医生助手的第二学年期末,菲利普遇到好运。7月中旬,他在一个星期

    二晚上到比克街的酒店去,发现只有麦卡利斯特在那儿。他们一块坐下,扯起没有来的

    朋友们。过了一会儿麦卡利斯特对他说:

    “哦,顺便说个事儿,今天我听到一个好消息,关于新克兰方丹的消息,它是罗得

    西亚的一个金矿。假如你想赌一下的话,说不定可以赚点钱。”

    菲利普一直焦急地等待这一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他又犹豫了。他非常害怕输钱,

    没有赌棍的勇气。

    “我很想试试,但我不知道是否敢冒这个险。假如出岔子,我会亏多少?”

    “我本不该提起,只是看你对此似乎很热心。”麦卡利斯特冷冷地回答道。

    菲利普觉得麦卡利斯特把他看作是一头蠢驴。

    “我是很想赚点钱的。”他笑着说。

    “要想赚钱就得准备冒险。”

    麦卡利斯特开始谈别的事,菲利普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想,假如这次冒险结果

    不错,这个股票经纪人下次见到他时定会嘲笑他。麦卡利斯特那张嘴可会挖苦人了。

    “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试一试。”菲利普热切地说。

    “行,我替你买250股。看到上升32先令6便士我就立即抛出去。”

    菲利普迅速地算出这笔数字能达到多少,他垂涎三尺。30镑此时简直是天赐,他认

    为命运欠他的债。第二天早晨吃早饭见到米尔德里德时,他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认为他

    很傻。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在股票交易所发财的,”她说,“埃米尔常说,你不能指望

    在股票交易所发财。”

    菲利普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张晚报,赶紧翻到金融栏。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好不容

    易才找到麦卡利斯特提到的股票。他看到它们已经上升了1/4,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接

    着,又担心万一麦卡利斯特忘了或者其它原因,尚未购买。麦卡利斯特答应拍电报来。

    菲利普等不得乘电车回家,马上跳上一辆马车,这可是一次罕见的破费。

    “有我的电报吗?”他一冲进屋里就问。

    “没有。”米尔德里德说。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他感到痛苦和失望,一屁股坐进一张椅子里。

    “这么说,他根本还没有替我买,笨蛋!”他狠狠地补充道,“真是厄运!我整天

    老想要拿这笔钱来干什么呢!”

    “那么,你打算干什么?”她问道。

    “现在想它又有什么用?唉,我多么需要这笔钱啊!”

    她扑哧一笑,把电报交拾他。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把电报拆了。”

    他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来。麦卡利斯特已给他购了250股,并按他以前建议的以2先令

    6便士的利润抛出去。代办票据明天就到。菲利普一时对米尔德里德很气愤,竟跟他开

    这种残酷的玩笑。但接着他只想起自己的快乐了。

    “这对我太重要了。”他喊道,“假如你愿意,我给你买一件新衣服。”

    “我太需要了。”她回答说。

    “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你。7月底我预备去动手术。”

    “怎么?你有什么毛病?”她打断他的话说。

    她觉得,他患有一种她不知道的病,也许这一疾病方能解释这件使她如此迷惑不解

    的事。他脸红了,因为他不愿意提及自己的畸形脚。

    “不是什么病。不过他们认为我的脚还有办法治,以前我腾不出时间,现在问题不

    大了。我10月开始裹伤。而不是下个月。我只需在医院里住上几周,以后夏天的剩下的

    日子我们可以到海滨去。这对你、小孩和我的身体都有好处。”

    “哦,菲利普,我们上布赖顿去吧,我喜欢布赖顿,你那儿有那么多有身份的朋

    友。”

    菲利普本来模模糊糊地想起康沃尔的某个小渔村,经她这么一说,他想米尔德里德

    对那儿一定会烦得要死的。

    “只要能见到海,上哪儿都行。”

    不知怎的,他突然对大海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渴望。他想去洗洗海水澡。他兴奋地想

    起自己在海里击水,水花四溅的情景。他很会游泳,再没有比波涛汹涌的大海更使他兴

    奋的了。

    “啊,那将多么快乐!”他叫道。

    “那准像度蜜月似的,是吗?”她说,“菲尔,你能给我多少钱买新衣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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