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唐·克罗斯 1947年 第19章
历史性的会晤发生在两天后。在这短暂的时间间隔里,蒙特莱普镇传闻四起,伟大的唐-克罗斯-马洛驾临,手捧礼帽,会见他们自己的光荣的英雄图里-吉里亚诺。无法知道秘密是如何泄露的。或许是由于吉里亚诺为此而全面采取的特殊预防措施。他的巡逻人员进入位置,封锁了巴勒莫公路,几乎有50名他的手下与住在蒙特莱普的人有血源关系,都去看望他们的亲戚,并在那儿过夜。
帕萨坦波和他的手下被派去封锁贝拉姆波兵营,如果武装警察敢于外出巡逻,便钳制他们。特拉诺瓦的人控制了从卡斯特拉迈尔到特拉帕尼的公路。卡尼奥-西尔维斯特罗下土带领五名最好的射手上了房顶,在屋顶上有一架用竹框伪装的重机枪,在蒙特莱普镇许多家庭使用竹框晾晒番茄酱。
唐-克罗斯在黎明时分乘坐一辆大型阿尔法-罗密欧旅游车来了,车停在赫克托-阿道尼斯的住宅前。随同人员有他的弟弟本杰米诺神父和两员武装保镖,他们和司机留在车上。赫克托-阿道尼斯在门口等候,穿着比平时更讲究的伦敦特制的灰色西服,耀眼的白色衬衣上扎着红黑条相间的领带。唐-克罗斯与他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他看起来穿得比通常更加漫不经心,他的巨大的腰身束在一条裤子里,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巨型鹅,无领衬衣的钮扣在脖子处解开,笨重的黑色外衣的前面甚至都敞开着,以至于露出了吊着裤子的简单的一英寸宽的白色吊带。他只穿了一双薄薄的拖鞋。
本杰米诺神父身穿教士服装,头戴往常的灰黑色帽子,形状像圆平底锅。他进门之前手划十字,低声念诵祝福词,为房屋祝福。
赫克托-阿道尼斯拥有巴勒莫最豪华的住宅,并为此而自豪。家具从法国进口,室内的一些油画是从意大利健在的次一级的艺术家那里精心购买的。他的餐具来自德国,家里的佣人是一位中年意大利妇女,战前曾在英国受过培训。当他们三人坐在客厅里等待吉里亚诺时,她为他们沏咖啡。
唐-克罗斯感到有绝对的把握。他知道吉里亚诺决不会违背诺言而使他的教父丢脸。唐心里充满着快乐的期待。眼下他就要亲自会一会和判断这颗上升之星的真正的光彩。然而,他还是对吉里亚诺如何悄悄溜进这所房子有点吃惊。外面的石头街道上寂静无声,也没有开门和关门的响声。但是,吉里亚诺突然站在通向餐厅的拱廊里。唐-克罗斯被他的英俊所打动。
山里的生活强健了他的体魄,消瘦了他的面庞。脸依然是椭圆形,但两腮精瘦,下巴尖尖。金褐色的雕像般的眼睛带有奇妙的银色圆圈,好像眼球被镶嵌在眼眶里。他的衣着也衬托出他的完美——鼹鼠皮的裤子贴易合体,白色的衬衣刚刚洗熨过。他穿了一件宽松的黄褐色丝绒猎装,里面挂着一支他经常携带的微型冲锋枪。更主要的是他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地年轻,尽管他已经二十四岁了,看起来却只是个男孩。
这样一个男孩难道能够公然与罗马挑战,谋略胜过“联友帮”,在残忍凶暴的安东里尼身上激发起对他的忠诚,驯服了帕萨坦波的野蛮,征服了四分之一的西西里并赢得整个西西里岛人民的爱戴吗?唐-克罗斯知道吉里亚诺是超乎寻常地勇猛,但是,西西里到处是已经进入坟墓的勇敢的人,他们易于成为背叛的牺牲品。
恰恰在唐-克罗斯对他怀有疑虑的时候,图里-吉里亚诺的某一举动使唐感到开心并且使他确信让这位小伙子成为他联盟是对头的。他进了房间,直接走向唐-克罗斯说道:“Bacuituamano。”
这是西西里农民对地位高的人——神父、地主或贵族的一种传统的打招呼的方式,意思是:“我吻你的手。”而且吉里亚诺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但是,唐-克罗斯确切地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这并非说明他对唐的奉承或对他年纪的尊重。他这样说是因为唐把自己置于吉里亚诺的权力之下,因此吉里亚诺才表示对这种信任的尊重。唐-克罗斯缓慢地站起身,他的沉重的面腮在吃力地站起来时变得更加黯淡。他把吉里亚诺抱在怀里。这是一个高尚的年轻人,他想要表示对他的爱慕。当他拥抱吉里亚诺时,他看到赫克托-阿道尼斯自豪地微笑着——他的教子已经把自己表现为有教养的人。
皮西奥塔经过拱廊进来,目睹了这一景象,在他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英俊也是出众的,但与吉里亚诺形成直接的对照。他肺部疾病消瘦了他的身体和面容。脸上的骨头似乎要往外顶出橄榄色的皮肤。他的头发经过认真地梳理,乌黑光滑,而吉里亚诺的一头黄褐色的头发密密地贴在一起,好像钢盔一样。
至于图里-吉里亚诺,他料到他的打招呼会使唐大吃一惊,结果唐的完全领会和文雅柔情的接受方式倒使他感到意外。他仔细观察唐-克罗斯的巨大身躯,变得更加警觉起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不仅仅由于他的声望,而且由于散发在他周围的权力气息。他身体的大块体积,应该说是怪异的,似乎发出一种加热过的能量;它充满了房问。唐说话的时候,从巨大的脑袋里传出的声音有着几乎是赞美诗音乐的魔力。他要使人真正信服那是真诚、强大和高雅礼貌的一种结合,这对于一个在其它情况下似乎非常卤莽的人来说是奇怪的,此时在他的周围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我已经注意你几年了,早就等着这一天。既然这一天到了,你使我的一切期望付诸实施。”
吉里亚诺说:“承蒙夸奖,不胜荣幸。”他掂量着下一句话,知道他要听什么,“我一直希望我们将会是朋友。”
唐-克罗斯点点头,开始解释他与特雷扎部长达成的协议。如果吉里亚诺帮助“教育”西西里的大众在下次选举中规规矩矩地投票,那么便会找到一条赦免的办法。吉里亚诺可以像一名普通的公民回到自己的家庭里,不再是一名土匪。作为这项协议的现实证据,特雷扎部长把与吉里亚诺作战的计划交给了唐。唐把一只手举起来强调他的下一点。“你如果同意,这些计划将被部长否决。将不再有部队的征伐和增派1000名武装警察到西西里。”
唐-克罗斯发现吉里亚诺在认真地听,但并未对此感到吃惊。他继续说下去。“在西西里大家都知道你关心穷人。人们会认为你将支持左翼党派。但是,我知道你信仰上帝,你毕竟是个西西里人。谁不晓得你对母亲的忠诚?你真正愿意共产主义分子统治意大利?教会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家族将会发生些什么?意大利和西西里的年轻人,他们在二战中打过仗,受到在西西里毫无立足之处的国外信念和政治教义的浸染。西西里人能够找到他们自己的通往更好命运的道路。你真正想要一个不能容忍市民反叛的最强大的国家?一个左翼党派的政府将必然要发动强大的攻势反对我们二人,难道我们不是西西里的真正的统治者?如果左翼党派赢得了下次选举,俄国人决定村庄里谁可以去教堂的这一天就会到来。我们的孩子们将被强迫到学校去学习国家高于神圣的母亲和父亲。那值得吗?不。每一个真正的西西里人起来捍卫他的家族和他的荣誉,反对这种政体的时候到了。”
唐的话被意想不到地打断了。皮西奥塔依旧靠着拱廊的墙。他嘲讽地说:“或许俄国人会宽恕我们。”
一股冷风从唐的心里掠过。但是,他并未对这位目空一切的,留着小胡须的小纨绔子显露出丝毫的愤怒。他研究了这个人。此时为什么他要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为什么他想要唐注意他?唐-克罗斯极想知道,这个人是否可以被派上某种用场。利用他的准确无误的直觉,在吉里亚诺最信任的这位副官身上他嗅出了一种腐烂气息。或许这是他的肺病所致,或许是由于头脑里的玩世不恭。皮西奥塔是一个不可能对任何人绝对忠诚的人,因此也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人所完全信任的人。在答话之前,唐-克罗斯头脑里反复思考着这一切。
“一个外国民族什么时候帮助过西西里?”他说,“什么时候有过外国人给西西里人以正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他直接对皮西奥塔说,“是我们的唯一希望。既机智又勇敢而且有一种荣誉的自豪感。1000年来,这种人加入了‘联友帮’反对压迫者,寻求图里-吉里亚诺现在为之而战斗的正义。现在是我们站在一起保护西西里的时候了。”
吉里亚诺似乎对唐的话语的感染力无动于衷。他故意直截了当地说:“不过,我们一直在为反对罗马和反对被派去统治我们的人而战斗。他们始终是我们的敌人。现在你却要求我们去帮助他们,信任他们?”
唐-克罗斯严肃地说:“目前这个时候与敌人建立共同的事业是正确的。天主教民主党如果赢得大选,对我们的威胁较小。因此,由他们来统治是我们的目的。还有什么比这更明确?”他停顿了一会。“左翼分子决不会给你赦免。对此你不要抱有幻想。他们太虚伪,太无情,他们不理解西西里人的特点。穷人当然能够得到土地,但是,他们能保住他们耕种的粮食吗?你能描绘出我们的人民在一个合作社里劳动时的情景吗?上帝呀,在我们的宗教的行列中,他们现在都在由于争论圣母玛利亚穿白袍子或红袍子而相互残杀。”
这一席话的讲述带有一种嘲讽般的机智,他想要他的听者知道他在夸大其词,然而又明白这样的夸大其词包含着大量的事实真象。
吉里亚诺听着,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他知道总有一天他可能必须杀这个人,这就是唐-克罗斯由于他的存在和他个性的力量而焕发出的尊敬,以致吉里亚诺不敢有这种想法,仿佛在考虑他与自己的父亲,某种家庭的深刻感情作对这样一件事。他不得不作出决定,自从他成为亡命徒以来,这是最重要的决定。
吉里亚诺温和地说:“对于共产主义分子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们不是为西西里人。”吉里亚诺停顿了一下。他感到现在是使唐-克罗斯屈服于他的意志的时候了,“但是,如果我干罗马的肮脏的勾当,我必须对我的人允诺一些好处。罗马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呢?”
唐-克罗斯喝完了杯里的咖啡。赫克托-阿道尼斯站起来为他添加咖啡,但是唐-克罗斯挥手让他离开。然后他对吉里亚诺说:“我们没有对你们太坏。安东里尼带给你们武装警察的行动情报,这样你总能够对他们提高警惕。他们还没有采取特别措施把你赶出山里。但是,我知道这还不够。请允许我能够为你服务,这会让我开心,也会把欢乐带给你的父母。在桌子跟前当着你的教父的面,当着你真正的朋友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的面,我告诉你:我将竭尽全力来确保你的赦免,当然也为你的手下。”
吉里亚诺已经下了决心,但是他想要尽可能地明确这样的保证。他说:“我几乎同意你所说的一切。我爱西西里和它的人民,尽管我作为一名土匪生活着,但我相信正义。我将尽一切可能回到我的家和我的父母那儿。但是,你如何使罗马对我遵守诺言?这是关键。你所要求的服务具有危险性。我必须要我应得的报答。”
唐考虑了一下。然后缓慢而认真地说:“你这样小心翼翼是对的。但是,你有那些我让阿道尼斯教授给你看的计划。把它们保存好作为你与特雷扎部长之间关系的证据。我将努力为你保护其它你或许能用得上的文件,这样罗马肯定害怕你在给新闻界的信中将那些内容公布于众。如果你完成了任务,天主教民主党赢得了胜利,我将亲自确保你的赦免。特雷扎部长对我最为崇拜,决不会违背他的诺言。”
赫克托-阿道尼斯的脸上露出兴奋愉快的表情。他正在想象玛丽亚-隆巴多是多么幸福,当她的儿子不再是逃亡者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知道吉里亚诺出于危机而在行动,但是他想,吉里亚诺与唐-克罗斯反对共产主义分子的联盟可能是一根可以将他们两人用真正的友谊连在一起的链条上的第一个环节。
伟大的唐-克罗斯确保政府的赦免这件事甚至也打动了皮西奥塔。然而,吉里亚诺在唐的陈述中看出了本质的缺陷。他如何能肯定这一切完全不是由唐一手炮制的?这些计划不是被偷出来的?或者那些计划已经被特雷扎否决过了?他需要与特雷扎直接会面。
“这使我消除了疑虑,”吉里亚诺说,“你的亲自担保说明你的仁慈,难怪西西里人称呼你‘善人’。但是,罗马的背叛行为是出了名的,而且那些政客们——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要求我所信任的人听到从特雷扎自己的嘴里讲出来的诺言和从他的手中得到一些提供保证的文件。”
唐大吃一惊。在整个的会面中,他一直对图里-吉里亚诺怀有好感。他曾想象如果这位青年是他的儿子,那该会是怎么样。啊,他们一起会怎样地统治西西里。图里会怀着什么样的恩典说:“我吻你的手。”在他的一生中,他极少像这样被陶醉过。但是,现在他认识到,吉里亚诺并没有接受他的担保,他的钟爱之感暗淡了。他意识到那双令人费解的半闭的眼睛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着他,等待更多的证据和进一步的保证。唐-克罗斯-马洛的担保是不够的。
“你同意我的看法对于我是有利的,”他对吉里亚诺说,“因此,我或许只考虑我自己的理由。不过,我以这种方式帮你作出决定。首先我要说特雷扎部长决不会给你任何文件——那是太危险了。但是他会对你说,表达他对我说过的允诺。我确保得到奥洛托亲王和其他有势力的贵族成员的一些信件,他们都为我们的事业效力。或许比那更好,我有一个朋友,他也许能使你更加信服——天主教会将支持你的赦免。我得到巴勒莫红衣主教的许诺。你答应了特雷扎部长后,我将安排一次对红衣主教的拜会;他也会直接对你许下诺言。这样你就有了意大利司法部长的允诺,有一天会成为我们教皇的圣天主教会王子①的神圣的许诺,以及我自己的许诺。”
①罗马天主教红衣主教的称号。
唐说到最后两个词时的那种态度简直无法形容。他的男高音的嗓门谦卑地降低了,好像他几乎不敢把他的名字与那两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而且在“以及我自己”两个单词里有着额外填充的能量,强调他的许诺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吉里亚诺笑道:“我不可能到罗马去。”
唐-克罗斯说:“那么派你绝对信任的人去。我将亲自带他去见特雷扎部长。然后,我再带他见红衣主教。你肯定能信任天主教的红衣主教的诺言吧?”
吉里亚诺目不转睛地看着唐-克罗斯。警告的信号正在他的头脑里响起。为什么唐如此急切地要帮助他?他当然知道,他,吉里亚诺,不可能到罗马去,他决不会冒这个险,即使1000名红衣主教和部长许下他们的诺言。因此,后期待他任命谁作为他的使者呢?
“我最信任的就是我的副指挥,”他对唐说,“带着阿斯帕纽-皮西奥塔与你一起去罗马,去巴勒莫。他喜欢大城市,或许红衣主教如果听了他的忏悔,他的罪恶将能得到宽恕。”
唐-克罗斯身子往后一靠,向赫克托-阿道尼斯示意为他添咖啡。这是他的一个老习惯,掩饰他的满足和成功感。好像对手头的事情非常不感兴趣,需要一种外部的欲望来代替它一样。但是,吉里亚诺自从当了土匪后,确实成了一位了不起的游击战略家,具有一种直觉的洞察力,能看出人的动机和思维模式。他立即察觉出唐的满足感。唐-克罗斯达到了一项十分重要的目的。他猜不出唐-克罗斯与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会再要什么。
两天后,皮西奥塔在唐-克罗斯的陪同下去了巴勒莫和罗马。唐-克罗斯把他当作皇亲国戚一般对待。确实,皮西奥塔长就一副塞萨尔的面孔——博吉亚①家族的通常面孔。轮廓鲜明的面部,小小的胡须,亚洲人的深黄色的皮肤,一双凶残、傲视一切的眼睛充满着魅力和对世上一切的狂妄怀疑。
①西班牙血统的意大利家族,15至16世纪对意大利和教皇有很大的影响。
在巴勒莫,他们住在由唐-克罗斯经营的昂伯托饭店,皮西奥塔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被带出去购买为在罗马会见司法部长而穿的新装。他与唐-克罗斯在最豪华的餐厅用餐。后来,皮西奥塔和唐-克罗斯受到了巴勒莫红衣主教的接见。
作为一个来自西西里小镇,在天主教的信念下成长的年轻人,皮西奥塔毫不畏惧这次会见,毫不被红衣主教的宫殿里的宏伟大厅以及所有人表现出的对神圣权力的尊贵的顺从所震慑,这的确令人吃惊。当唐-克罗斯吻红衣主教的戒指时,皮西奥塔带着自豪的眼神看着红衣主教。红衣主教是位高个子的人。他戴一顶红色贝雷帽,身穿猩红色的系有饰带的大氅。他的相貌粗犷,面部留有天花的疤痕。尽管唐-克罗斯为他巧言游说,他也不是在教皇选举中能够得到一张选票的人,但他是一个久经磨练的阴谋家,一个土生土长的西西里人。
一阵惯常的客套。红衣主教认真地询问了皮西奥塔的健康状况,并提醒他无论人在尘世犯了什么罪过,决不能忘记如果他是一个正派的天主教徒,宽恕将永远等待着他。
皮西奥塔得到了他精神上赦免的这样一种保证后,红衣主教开始谈及核心问题。他告诉皮西奥塔,神圣的教会目前在西西里有着生死攸关的危险。如果共产主义分子赢得国家大选,谁能知道将发生什么?天主大教堂将被烧掉,摧毁和变作机床厂。圣母玛利亚的雕像、耶稣的十字架和所有圣徒的塑象将被扔进地中海。教士将被谋杀,修女将被奸污。
对于最后一点,皮西奥塔微微一笑。不管共产主义分子是一条多么疯狂的狗,只是西西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强奸修女。红衣主教看到了那种微笑。吉里亚诺在下次选举之前如能帮助压制共产主义的宣传,作为红衣主教的他将在复活节后的礼拜天的布道中赞扬古里亚诺的美德,并请求罗马政府的宽恕。
说到这里,红衣主教结束了会见,并为阿斯帕纽-皮西奥塔祝福。离开前,阿斯帕纽-皮西奥塔请求红衣主教写一张便条,这样他可以交给吉里亚诺来证实这次会面。红衣主教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唐为神圣教会王子的这种愚蠢行为感到吃惊,但什么也没说。
在罗马的会面并没有依照皮西奥塔的样式进行。特雷扎部长并不追求红衣主教的精神品质。毕竟他是一位司法部长,而这位皮西奥塔只不过是一个土匪的信使。他向皮西奥塔解释说,假如天主教民主党失去了大选,共产主义分子就会采取特别措施消灭最后残存在西西里的土匪。武装警察仍然发动对吉里亚诺的讨伐是事实,但那是无所谓的。表面文章必须要做,否则激进的报纸会叫喊到九霄云外去。
皮西奥塔打断了他的话:“阁下是否在告诉我,你们的党不可能给予吉里亚诺赦免?”
“这将是困难的,”特雷扎部长说,“但是也并非没有可能。如果吉里亚诺帮助我们赢得大选的话,如果他以后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不再搞任何绑架或抢劫的话,如果他不再使他的名字继续这样臭名昭著的话,或许他可以移居到美国一段时间,然后得到大家的宽恕返回家园。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赢得大选的胜利,我们将不再采取认真的措施去捉拿他。如果他愿意移居到美国,我们不会阻拦他,或会说服美国当局不要阻止他入境。”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个人愿意在我的权力范围之内,尽量劝说意大利总统宽恕他。”
皮西奥塔再次微笑着说:“可是,假如我们成了模范市民,吉里亚诺和他的手下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如何生活?政府是否有一种支付我们的方式?毕竟我们为他们干了卑鄙勾当。”
唐-克罗斯一直像沉睡的鳄鱼一样闭着眼睛在听,此时立即插话阻止了司法部长的愤怒回答,部长正要为这个土匪竟敢向政府伸手要钱而大发雷霆。
“一个玩笑,阁下大人,”唐-克罗斯说,“他是个第一次离开西西里的年轻人。他不了解外面世界的严厉的道德规范。生计问题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将亲自和吉里亚诺安排此事。”他向皮西奥塔使了个眼色,告诫他别乱来。
但是,部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他接着对皮西奥塔说:“好,我高兴地看到西西里的年轻人没有变。我也曾经像这样。我们不怕要求那些归我们的东西。可能你想要一种比允诺更具体的东西。”他把手伸进桌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红边卡片扔给皮西奥塔,说道:“这是一张由我亲自签署的特别通行证。你可以在意大利或西西里的任何地方走动,警察不会找你的麻烦。其价值等于与它等重量的黄金。”
皮西奥塔鞠躬以示感谢,将通行证放入外衣的内口袋里。在他们去罗马的旅途中,他看到唐-克罗斯使用过这样的通行证;他知道他接受了一件有价值的东西。然而,这种想法接着便让他又想到:如果他带着此证被抓住会是怎样呢?这将是轰动全国的丑闻。吉里亚诺匪帮的副指挥携带司法部长签发的安全通行证?那会怎样呢?为了解决这难题,他的头脑飞速转动着,但他得不出答案。
这样一种重要的证件作为礼物反映出部长一方的信任和善意。旅途中唐-克罗斯的那种豪放的殷勤令人感到满意。但这一切并不能使皮西奥塔信服。在他离开前,他要求特雷扎写一张便条给吉里亚诺来证明曾举行过这次会面,遭到了特雷扎的拒绝。
皮西奥塔回到山里后,吉里亚诺详细地盘问了他,让他重复他能记起的每一句话。皮西奥塔把红边通行证出示给他看,并吐露出他感到不解,为什么把通行证给了他,而且部长冒着风险签署这样的通行证。此时,吉里亚诺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真正的兄弟。你比我更加多疑,然而你对我的忠诚使你看不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原因。肯定是唐-克罗斯要求他发给你通行证。他们希望你到罗马作特殊旅行,成为他们的情报员。”
“那个贱贼。”皮西奥塔极度愤恨地说,“我用这证件回去,切断他的喉咙。”
“不,”吉里亚诺说,“留着通行证。这将会对我们有用途。还有,这看起来像特雷扎的签名,但肯定不是的,是伪造的。如果不适合他们的目的,他们可以否认这个通行证的合法性。如果适合他们的目的,他们会说这是符合要求的并且提供特雷扎批准该通行证的记录。如果他们宣布这是伪造的,他们只需毁掉记录即可。”
皮西奥塔认识到此事的真相。他对吉里亚诺的惊奇每天都在不断增长,在感情上他是如此开诚布公和正直,却能够推测出敌人的狡诈的诡计。他认识到在吉里亚诺的浪漫主义的根底里是出色的妄想狂的穿透能力。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相信他们将对我们遵守诺言?”皮西奥塔说,“我们为什么应该帮助他们?我们的事不是政治。”
吉里亚诺在考虑这问题。阿斯帕纽总是玩世不恭,也有点贪婪。关于掠夺的物品他们争吵过几次,皮西奥塔主张把大部分留给自己队伍的弟兄们。
“我们没有选择,”吉里亚诺说,“共产主义分子如果控制了政府,他们决不会宽恕我。现在,天主教民主党和特雷扎部长以及巴勒莫的红衣主教,当然还有唐-克罗斯必然是我们的朋友和战友。我们必须抵制共产主义分子,这是最重要的事。我们将会见唐-克罗斯,决定这一问题,”他停了一下,拍着皮西奥塔的肩膀,“你干得不错,得到了红衣主教的便条。而且通行证是有用的。”
但是,皮西奥塔并不信服。“我们将为他们干卑鄙的勾当,”他说,“然后我们就要无所事事,等待他们的宽恕。我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人——他们对我们说话时好像我们是愚蠢的姑娘,如果和他们上床,答应给我们这个世界。我认为,我们要为我们自己战斗,保存我们搞到的钱,别分给穷人。我们可以富起来,在美国或巴西像国王一样地生活。这才是我们的解决办法,这样,我们将不需要指望那些达官显贵们。”
吉里亚诺决定确切地解释他的感受。“阿斯帕纽,”他说,“我们一定要把赌注压在天主教民主党和唐-克罗斯身上。我们如果赢得宽恕,西西里人民将选举我们去领导他们。我们将会赢得一切。”吉里亚诺停顿了一会儿,对着皮西奥塔微微一笑,“如果他们对我们玩欺骗,你和我都不会感到惊奇。我们能损失多少?现在,仔细听我说。你和我的想法相似。击败共产主义分子后的最后的战斗肯定是拿起武器反对‘联友帮’和唐-克罗斯。”
皮西奥塔耸耸肩。“我们正在犯一个错误。”他说。
吉里亚诺虽然在笑,但他若有所思。他知道皮西奥塔喜欢亡命徒的生活。这适合他的特点,尽管他机智狡猾,但缺乏想象。他不可能来个飞跃进入未来,看到不可逃脱的命运正等待着他们这些亡命徒。
那天深夜,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坐在峭壁的边缘,试图抽支烟。可是,胸部一阵剧痛使得他捻熄了烟,放进口袋里。他知道自己的肺结核变得更加严重了,但他也知道如果在山里休息几周,他会感到好一些。有件事他没有告诉吉里亚诺,这一直令他烦恼。
在会见特雷扎部长和红衣主教的整个旅途期间,唐-克罗斯一直是他的坚定的同伴。每天晚上他们都在一起用餐,唐谈论着西西里的未来和即将到来的麻烦时期。皮西奥塔费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唐是在引诱他,努力争取他对“联友帮”采取某种同情态度,用一种微妙的方法试图说服皮西奥塔,同西西里一样,他自己未来与后在一起或许要比与吉里亚诺在一起更加美好。皮西奥塔对这些话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明白的迹象。这却使得他对唐的真诚增添了担忧。以前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心吊胆,或许除了图里-吉里亚诺。但是,唐-克罗斯利用毕生的时间获得了那种标志着一个伟大的黑手党首领的“尊敬”,给他灌入了一种恐惧感。现在他所意识到的事情是害怕唐会比他们智胜一筹并背叛他们,而且总有一天他们将会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