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那是他们在三海妖上第13天的清早,刚刚吃完作为早餐的热芋头汤团和咖啡,莫德便决定开始构思她想发给沃尔特-斯科特-麦金托什博士的信。
坐在桌子后面,她能看到那只小小的帆布邮袋,已装了一半,依在门边墙上。明天,拉斯马森船长从他们来这儿后将第二次光临。他将带来供给和轶闻,给莫德带来美国的来信,带走向外寄发的邮件。莫德知道,邮袋里应该装上给麦金托什的某些东西。
并非她忽略了她在美国人类学联合会的支持者,上周,她已经口授了一个有关她在海妖岛上初步发现的精彩提纲。克莱尔已经漂亮地打出了原件和两份复写件——原件给麦金托什,一份复写件给赛勒斯-哈克费尔德,第二份存档——就搁在桌子的一边。现在需要的是一封简短、随便的个人信函,一种附在提纲上的短信。
她还有多少时间?透过开着的窗子,她能看到灰蒙蒙的早晨开始变黄,这意味着太阳正在爬上天空。她桌上的钟表7点10分,鲍迪已同意7点半见她,肯定是个忙碌的日子,她计划用整个上午向头人提问题。然后,下午,除了访问社区托儿所外,将全部用来精心整理她的记录,把它们详细地写出来,有条有理地写进笔记本里。
她拿起袖珍录音机的银色麦克风,按下机器上的“录音”键,很快地看了看薄薄的棕色磁带从一端走向另一端,然后开始讲话。
“克莱尔,这是一封随提纲原件发出的信,”她开始说了。“寄至麦金托什博士。打印时别露出是口授痕迹。如果你打出错,不必整页重打,只将错处划去就行。好吧,信——”她停了停,眼睛看着走着的磁带,用一种更加自信的声调,对着麦克风讲开了:
“亲爱的沃尔特。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收到我发自帕皮提的信以及我们到达海妖岛第二天我匆忙发出的那封信。差不多又过了两个星期了,我们允许逗留时间的1/33,我可以忠实地宣布,我们在这儿所发现的已经超过了我的最大期望……克莱尔,另起一段……寄来的提纲,因为太早了还谈不上是概要,代表了我们至今联合发现的小结。你会看出,这个社会的文化型式提供了人类学至今未知的几种风俗。总之,我相信这一资料的出现将会引起像很久以前《萨摩亚的成年习俗》和《慷慨的传统》初次出现时一样的轰动……另起一行……不管怎么说,沃尔特,我认为你将不会为在年会上为我安排3个上午的时间而感到遗憾。你将作为第一次“文化和人格”会议的主席让我高兴,非常感激你给了我1小时。我期待着在这个会议上的一炮打响。以后的两个专题讨论会正好用来做扫尾工作。我同你一样绝对相信,我们将把我们的罗杰森博士驱赶得无影无踪,尤其是你能像你正在考虑的那样为我安排大型新闻发布会,那就更是如此了。我急切盼望你的回音。我想听到你说你对这次小小的远行以及我的近期前程的信任是正确的……另起一行……说句题外话,我得承认,这次野外考察,我曾为之那样担心,现在看来比我所希望的顺利得多。再次回到野外,头一次孤身一人,我是说没有艾德莱,使我恢复了生气……克莱尔,去掉最后一句,改为…再次回到野外,在静默哀悼了这些年后,使我又恢复了生气。艾德莱肯定会高兴无比的。我不想对你这样一位老友撒谎,沃尔特。我确实想念艾德莱,你会理解的。当我晚上孤身一人,别人都入睡时,我就作笔记,经常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同艾德莱讨论某个新情况,然后吃惊地发觉他没有坐在我的对面。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冷酷现实,我不知道更多的岁月是否会改变它,只是没有人能代替他,不知道是否永远如此。但是感谢他留给我的礼物,就是他的一份智慧,一分力量……另起一行……别误会,沃尔特,我并非在抱怨,我比大多数人富有,我有一份我热爱的工作,有一个我热爱的家庭。我的媳妇克莱尔,你还没见过,已经出色地适应了野外考察。她同我一样求知若渴,多才多艺,她对我有着不可估计的价值,在过去的几周里,她担负起了我的速记员的工作。她在组里别的成员中就像我的副官,她已经花了大量时间同考特尼先生在一起,向他问询,向我报告我还不了解的情况。至于马克,他已经……”
她的思绪不定。他已经——什么?莫德注视着不断转动的磁带,不知道该对它和沃尔特-斯科特-麦金托什说什么。她立刻按下标有“停”的健。磁带停下了,静静地等待着。
马克使她心烦意乱。他一直是个温顺的孩子,作为一个大人他也是听话的,仅仅有时绷着脸。但自艾德莱去世后——不,其实是从结婚后——或者更确切地说,在过去的一年——他变得明显地任性了。莫德越来越经常地发现他公开地挖苦人和不听话。他的精神状态更加阴暗,沮丧的时间更长了。她尽一切努力不去理会,对所见到的强作没见到,但莫德无法不觉察到,儿子的婚姻不是最幸福的。她常常想毛病究竟出在哪儿,又常常认为也许是她自己的存在所致。她开始相信,一个把自己同马克和克莱尔分开的机会,将解决他们婚姻上的问题。自到海妖岛以来,她更不敢肯定这种分离能解决什么问题。从这一项目开始酝酿到眼下,尤其是在岛上这两周,马克的行为引起了她的更严重警觉。有关这次实地考察的某种事情,可能是这个社会对他产生的影响,在他的内心加剧了一种不平衡。从马克带着数不清的敌意向她作出的声明中,从他向克莱尔及队中其他几个人发表的见解中可以看出,马克越来越缺乏客观性这一点太明显了,这令人伤心。他既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来做客的绅士,但却是海妖岛上的一个反对派。
该同他谈谈吗?换艾德莱会怎么做?作为人类学家,莫德信心十足,自有见解。作为母亲,她茫然失措,毫无主意。在她不得不同自己的血肉的产物在比工作更深的感情层次上进行沟通的时刻,她保持了沉默。然而,必须想法制止他公开表露相反意见。或许,如果适当的时机来临,她会找到一种将马克拽出来并加以规劝的方法。或许,她首先应同雷切尔-德京商量一下,她毕竟在这些事情上富有经验。随即,莫德意识到,她不能同一名精神分析医生商量。如果此事传出去,马克会为被弄得看上去更加不合群而暴跳如雷。不,不要回避一场面对面、母亲对儿子的冲突,她要等待时机,她要等等看。
莫德伸手将“倒带”字样下的按钮扳向左边,看着磁带向相反方向运动,又突然让它停下来。她按下“放音”键,听着。
她的声音,带有一点不太熟悉的沙哑,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向我报告我还不了解的情况。至于马克,他已经……”
她停住磁带,在“录音”上按了一下,将麦克风向嘴边挪了挪。“——对我帮助极大,”她口授着,感到从鼓励马克前进的目的出发,是母亲的责任,是爱护他,而且也是公正的。“他每天花好几个小时会见一个有价值的知情人,头人的侄女。我还没有见到他的笔记,但从他谈话中我可以断定,这个年轻女子是有个性的,其结果对我们关于这个社会未婚青年习俗的研究肯定是一个特殊贡献。马克从特呼拉那儿学到的,还有克莱尔从考特尼先生那儿学来的,是我从鲍迪头人那儿获得的情况的最好补充。我已让头人为我讲述了他的人民和他们的传统的历史。昨天,我鼓动他讲自己的生活,他告诉了我他的早年生活。我想让他沿这条线继续一两个周……另起一行……至于队中别的人……”
她停下来,回想他们在这几周中取得了什么成绩,以及现在正在干啥。磁带在空转,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下“停止”键。
她在脑子里快速检阅了她的队伍,想按沃尔特-斯科特-麦金托什博士的需要来组织他们的活动。他们中,丽莎-哈克费尔德最令莫德吃惊。莫德曾经在无声的抗议中接受她作为队员,从一开始就把她看作无用和累赘,说成是队里的信天翁。然而,经过一个无望的开端之后,丽莎-哈克费尔德已经完全适应了野外的艰苦,更有甚者,她对自己参与观察者的角色充满热情,不再抱怨无法染发,尽管发根已经露出灰白,不再反对新厕所的简陋,家具的缺乏,或者吃饭无人服务。她已重新发现了舞蹈艺术,并非为了钱财、饥饿或健康,而是因为它给她身心带来的愉悦。每天从早到晚,她都呆在奥维丽那群人的排练中。她昨天兴冲冲地告诉莫德,她没有时间给赛勒斯写每周一次的那封信。
莫德的思绪从丽莎跳到了队中的专家们。雷切尔-德京正在对莫尔图利、马拉马和图帕进行漫长的心理分析咨询。除了同莫德的两次简短会面——讨论“莫雷斯”和其它现在社会崇拜的文物的作用——不出所料,雷切尔对她的病人的情况及她的发现守口如瓶。雷切尔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处在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她那惯常的冷静神态在这13天里更明显了。莫德无法知道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她显然非常投入。
相反,哈里特-布丽丝卡是一个易于了解的人。来这之前,她一直是许多未婚丑女中表现得外向和突出的一个。在这个社会,基本上都得外出,她表现得更活跃。除了在一种场合下,她对一个就要死去的病人表示关心并想为让他更舒服些而去打破一条禁忌,莫德还没见她严肃过。哈里特每天同维尤里合作在诊所里按时工作。维尤里是一个真正的年轻土人,是诊所的头儿。她有空余时间时,就用来学习植物药用的传统。这是萨姆-卡普维茨给她的任务,也是她参加此次旅行的一个原因。如果她做了,对赛勒斯-哈克费尔德的制药网会有某种价值。哈里特保持着琐碎细致的作风,如果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灵感,她照常记笔记,每个星期五加以总结,用一种夸张的字体写到格子纸上,送给她的导师莫德。它们的大部分是一个护士在诊所里记的病历。只有很小的比例是有用的资料,里面揭示了在海妖岛上发现的疾病。昨天,哈里特相当平静地报告说,她失去了她护理的一个病人。整个队里只有她一人被邀参加了今天的葬礼。莫德对这位年轻女子被土著人这么好地接受而感到高兴。
卡普维茨一家已经像三条变色龙那样化进了周围环境中。莫德对他们有所见闻。萨姆-卡普维茨已经决定将他的生物研究的主要部分延长到这次实地考察的最后3周。至今,他集中全部精力搞摄影,既拍静物又拍电影。他已经花了些时日作准备,拍一部图片集,记录‘共济社’大棚、圣堂、头人的草房、村庄场地的日常生活,主事会的一次下午会议。他给莫德看过的底片并不全是专业摄影水平,不太讲究艺术构思和光线,而更注重将这个鲜为人知的社会生动真实地表现出来。海妖岛的土人简直可以从萨姆的底片上跳出来。他告诉莫德,他计划完整地拍摄诊所、学校、各种节日活动,用一天拍村子手工艺人的工作,用一天拍渔夫,再用一天(在考特尼的监督下)拍山里和路对面的海湾,还要用一天来表现一个像特呼拉那样的典型年轻女性的生活,用一个下午现场拍摄莫德在实地工作的情景。
爱丝苔尔-卡普维茨用她那我行我素的方式也在作着贡献,尽管更多的是在厨房里而不是在科学上。当她不读书或做家务时,就搜集当地的食谱,推动她进行调查的只不过是对特别菜肴的个人兴趣,然而莫德看到,她的发现对自己的研究报告有某种注释的作用。
原来,莫德以为除丽莎外,年轻的玛丽-卡普维茨可能是唯一同全组合不来的人。可以说她在飞越太平洋的过程中撅了一路嘴。她不隐瞒对这种成年人的胡说八道的丝毫不感兴趣。莫德曾担心她的不满会传染别人。然而,像丽莎一样,年轻的玛丽在来岛的第二天后就来了个大转弯。尽管语言不通——或者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问答——并且正值青春期,她现在是一个温顺随和的孩子了。她高高兴兴地去上学,经常看到她同一个叫尼赫的男同学坐在树下长谈。爱丝苔尔很高兴,莫德也满意。
队里的最后一位,奥维尔-彭斯,已经用了头10天时间仔细研究了“共济社”,它的起源、历史、规矩和现在的管理。他一半的时间用在记录他了解的东西上。就在两、三天前,他又开辟了一个新的工作领域,他开始测试一组混合土人,不单用标准罗萨什墨迹测验和主题统觉试验,而且用几个他自己设计的标准。其中之一,他曾以轻蔑和目空一切的神态向莫德解释说,是要本西方色情画报的展示,来获取和测量土人的反应。这个方法对莫德并不陌生,她同艾德莱在过去常常向土人展示另一种文化或在美国生活的不同画册,以加深讨论。奥维尔向一个性自由的南海社会展示西方色情,的确是一种灵感。莫德告诉自己一定别忘了在给麦金托什的信中提及这一点。奥维尔-彭斯这位社会活动家,在工作之余也不比组里其他人清闲。除了同马克喝杯苏打威士忌外,他很少和同事们在一起。克莱尔经常提到的他的老处女性格,爱大惊小怪和优越感,使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易于合作的观察者。尽管他同村民一起工作得很有成效,但总是同他们有隔阂,莫德也感觉到,他不喜欢这些村民,他们对他没有特别影响。
但莫德对自己说,起码奥维尔在表现自己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上有着良好的意识和自我约束。如果感到不愉快,或不喜欢,他不公开流露出来。他努力照规则行事,在这方面,他无可指责,比马克要强。
莫德对着寂静的房间发出一声不情愿的悲叹。她自己的马克,在所有这些人中,他的马克受过训练,有经验,知道对他的期待是什么,可在全队中就他一人正在起着破坏作用,她必须劝告他一下。
又是一声叹息,她向前探了探身子,按下“录音”键,将银色麦克风拿到跟前,来结束她给沃尔特-斯科特-麦金托什博士的即兴的、非正式的信……
对马克-海登,日夜梦想的同特呼拉在一起的那种时刻就要来临了。他的呼吸因她的挑衅性话语而加快跳动,但等着她说完,以便采取决定性行动。
他们隐身在一独立的树丛中,高居于村庄之上,灌木丛和树将小路那边遮挡得严严实实。中午的热气环绕着他们,他几乎可以闻到自己欲望燃烧和她的身体散发的肉欲气味。他盘腿坐在草地上,听她说话,而她则躺在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仰面躺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将短短的草裙撩起,在挑逗着他。他不敢肯定这个姿势是否是有意的,是否她明了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力量和他对她的渴望,或者是否这只不过是一种花招。他不相信她会不知道自己正在对他做什么,以及每天都在对他做什么,如果她知道,那么最终结果就可能到来。
他心慌意乱,注视着她的胸前。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另一只在她讲解三海妖上像她这样的女孩的社会态度时不停地做着手势。当她挥动着这只胳膊和肩膀来强调她所说的某件事情时,她的双乳也同胳膊一起摆动。
焦心的等待使马克精疲力尽,他合上眼,慢慢地点着头,若有所思,稳健,偶尔提出个深奥的学者式的问题。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眼睛,到目前还没有。
他想不去听她的讲话,记住将他带近高潮时刻的那条路,亲热产生企图,他想着,并为自己的机智庆幸。他已经有两周有规律地天天见到她。他们经常到上面这个树丛中呆上几个小时。他总是先用几个准备好的问题开头,她就作回符号,滔滔不绝,率直得让人吃惊。有时他们漫步树林中,交谈着,一逛就是一下午。他两度应邀去吃她用土灶做的便饭。一次,陪她到公用储藏室去取食物,他像男生帮女生拿书包一样,帮她将她的那份火腿和面包果搬到她的草房里。
在她面前,他扮演了一个自己发明的角色来代替他本人,这个角色有着一位扮演哈姆雷特的大演员在首场演出晚上所有的那种无可怀疑的激情,他走神的时候正是在扮演他的这一角色,并且,他一有机会就将这一角色往她认真的脑子里灌。
很幸运,当他感到该问一问她和她在海妖岛上生活的同时,她也对他在加利福尼亚那块古怪、遥远的地方的生活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把自己设计成了那块地方的一个举国闻名、实力强大的神话般人物。为从来没有到过那儿,特呼拉无法反驳他。当然,她对美国男人的想象的某些部分已被那只吵闹的公狗考特尼破坏,但在过去的两周,马克在想法纠正考特尼关于美国的描述。马克感到他已经成功了,或者说正在取得成功,因为特呼拉年轻,富于想象,乐于相信奇迹——也因为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摇了考特尼的权威。
马克曾试图不露声色地指出,考特尼的观点并不具有典型性,因为考特尼自己没有典型性。另外,考特尼为什么从一个千万人留在那儿的地方逃开呢?而且他为什么从自己的人民中流放出来?他为什么承认有那么多思想病?考特尼曾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小人物,和蔼,有吸引力但被打败了,并逃跑了,因此,他的话反映了他的痛苦,而不是清楚的事实。但马克还从来没有这样谈到过考特尼——的确,他总是让自己显得对考特尼既有好感又有怜悯,是他的同胞——但这是他想植于特呼拉心目中的印象。
他进一步确立了他为自己塑造的角色。他解释说,科学家都在西方的贵族中间,他是一个有着相当地位的科学家。因为特呼拉有一次曾对他流露出向往物质生活的弱点,马克便把自己和自己在美国社会的地位涂上物欲的色彩。他讲到了在他指挥下的著名大学,讲到了对他倍加崇拜的学生和追随者对他俯首听命。他讲到了他的汽车,他的飞机和他的轮船。他讲到了追过他的、正在追他的女人,以及他如何从中随便选定了克莱尔。他的魔棒给她带来了帝王般的豪华生活。他讲到她的家具、她的床、她的设施齐全的厨房、她的衣服、她的珠宝、她的权利。他能捧起她来,同样也有力量剥夺她。他可以令任何女人,世界上的任何女人,登上这个高位。
在这种时候,当他讲到这些个人辉煌时,特呼拉总是静静地听着。除了她的眼睛是那么机灵外,她的表情看不出有兴趣、野心或欲求。用单调的语气讲话,对她来说是很不自然的。有时候,她就这样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这就是她作出的全部反应。换了别人,她也许表现出微弱的厌烦或稍微的不相信,尽管受到修辞学的限制。对马克来说,他觉得他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她似乎对他的世界和他的生活留下了印象,但过于高傲而不想流露出来。只在某些时候,他确实怀疑他对她的颠覆工作。那就是当她向一个比他们的生活方式差的美国风俗挑战的时候,但她并不经常发表这样的不同意见。
马克没有对她讲的,就是他对她的急切的欲望,他在等待时机,等她完全解除了武装。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进展得太快,就会吓退她。合适的时刻是她敬畏他的时候,或者他所讲的使她感到屈从于他会使她更加骄傲的时候。马克在整个过去的两周里等待着这一时刻,沉浸在同她在一起生活的想象情景里,而她却毫无所知。他没有时间来作单调的笔记——如果玛蒂得知他自来到这儿连一条笔记都没作,肯定会气昏过去——并且他已经对母亲失去了耐心,对妻子没了兴趣。他的脑海里完完全全充满了特呼拉的诱惑。
在他的脑灰质里的复杂神经元中,他已经同赤裸的特呼拉在她的草垫子上,帕在他们的树丛中的草地上,在海边沙滩上睡过觉;已经同她在帕皮提,在圣巴巴拉,在纽约睡过觉;他已经用这种姿势,那种姿势,还有另外一种姿势同她睡过觉;他已经同她睡过1个小时,10个小时,100个小时,并且她紧抱着他,总是激动异常,而他让她抱着,享受着她对他的需求胜过她那种爱的艺术。他的大脑里满是她裸体的诱人部分,当他将各个部分,公开部分和隐秘部分,拼凑到一起时,她已仰面朝天躺在那儿,她的脸挂满爱意,这就是他朝思暮盼、在每天的现实中卖力工作所追求的时刻。
现在,这个时刻来临了。他盘腿坐在草地上,遮住眼睛,焦急地等待着。
“——那么,当我们自由自在地成长起来,我们的感觉肯定会是我这样的感觉,”她说。“我们的爱情生活很简单,像我们做其他任何事情一样。”
他将手从眼睛上拿开。“我理解你说的一切,特呼拉。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以及这儿的每个人,都说爱情是一种艺术,几分钟前你也这么说过。然而,你承认你们——我是说你们所有人,不相信需要做准备活动,在美国我们称作预备游戏,你们不相信接吻或允许对方在你的胸前抚摸。”
她侧过身来,面对着他,这样他又可以见到她的整个前胸。“我没有那么说,马克。我们当然也有你们所说的准备活动,可同你们的不一样,就是这样。在你们国家,女人穿外衣,脱下外衣来刺激男人,你们看不到胸脯,于是一见到它们没了遮盖,就激动起来。我们这儿穿的都一样,没有什么可脱的,胸脯总是露着的,所以他们不激动。在这儿,男人是用送礼物来显示爱慕之情的。”
“礼物?”
“编得非常漂亮的花冠,或者项链,或者他猎获的食物。如果我有兴趣,我就会见他。我们将一起跳舞,你知道我们的舞蹈吗?比你们那种嘴对嘴的可笑习惯刺激多了。跳完舞,女子会躺下来松口气,男人就抚摩她的头发、肩膀和大腿,这样一来,女人就算准备停当了。”
“没有别的了?不接吻,不爱抚?”
她摇了摇头。“马克,马克,你什么时候会懂呢?我们该教育教育你。”
马克鼓起勇气。“我希望你来教育。”
“那是你妻子的事,她必须受教育,你也必须受教育,如果你想了解我们的方式的话。”
“我要了解你,我要像你那样,教教我,特呼啦。”
她静静地侧卧着,想说话,又没说什么,然后眼睛转向别处。
是时候了,马克想。一句话古老的格言出现在脑海里:沉默就承认。他想,就是现在。他浑身充满了渴望。他慢慢地改变着姿势,躺到了她的旁边,眼睛盯着她的脸,而她则避开他的目光。
“要不,让我教你,”他低声说。
她保持着沉默和毫无表情。
他伸手去抓她放在高耸的胸上的胳膊,“特呼拉,如果我——如果我摸到你的胸,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你肯定?”
“这同你摸我的肘或脚趾——或者把你的嘴放到我的嘴上一样——什么也不是。”
“让我证明你错了,”他热烈地说。
她的眼睛同他的相遇,显出一种迷惘。“什么?”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是这个,”他说。他已经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地爬到她的身上。他的嘴找到了她因吃惊而张开的嘴唇,在狠劲吻她的同时,他的手掌在她的一个乳房上摸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