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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所有这些必须在玛蒂的午餐会解散前迅速做好。

    他走进暗房,随手关上门,终于独自一人置身阿里巴巴的财富之中了。

    在莫德-海登的办公室里,她的团结午餐会过了一个半小时,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客人仍围坐在当作宴会桌用的长矮条-周围。所有考察队队员,除了马克-海登和玛丽-卡普维茨都在场。汤姆-考特尼是应邀而来的队外人,因为他既属他们的世界,又属另一个世界,坐在代用桌最靠近门的一角,同克莱尔对面。

    午餐会是由一条喜庆消息开始的。奥维尔-彭斯挽着哈里特-布丽丝卡,拿着一瓶来自远方的波旁威士忌驾到。队员们到齐后,他把大酒瓶朝莫德的桌子上砰地一放,要大家注意。在房间里一时寂静的当口儿,他宣布了他同哈里特订了婚,并且说回到美国以后,他们将在内华达的拉斯韦加斯结婚,度蜜月。

    几乎每个人都同奥维尔拍了掌,吻了哈里特的面颊。只有克莱尔躲在后面,只是朝二人微微一笑。当奥维尔为第一次干杯正在忙着倒波旁酒时,克莱尔同这位护士的目光相遇了。哈里特因为成了这个特殊仪式的中心而容光焕发,但当看到克莱尔,她的微笑换成了某种不安。克莱尔立刻感到歉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一种怜悯的表情,哈里特肯定已经从中看出了忧伤。为防止破坏了哈里特的珍贵时刻,克莱尔强装出赞同的样子,朝她眨眨眼,做出某种迎合她的心理的手势。但是,过去的那一刻的真情并没完全抹去:哈里特知道,并且会直接感受到,克莱尔知道她知道克莱尔希望未来的新娘成为土著。

    酒过几巡,午餐会开始,服务者是一个瘦长身材。面带刚强、毫无表情、说不上年龄的土著妇女。当这个女人从泥灶边走过来,湍着菜默默地绕着桌子走时,克莱尔发现她有些眼熟。直到这个土著仆人来到她身边,克莱尔才认出她。她是那个叫做艾玛塔的人,几年前因为谋害丈夫而被判作奴役。艾玛塔的丈夫当时35岁,因为人为规定的年限是70岁,她被判处做35年的无家苦力。打那以后,克莱尔双眼再没离开过这个高个棕色女人,整个午餐会期间克莱尔再也无法下咽。

    午餐会本身是一次成功。有用莫德的塑料杯盛着的椰奶,当然还有面包果、火腿、红香蕉,还有芋头、烤鸡,某种蒸鱼,最后还有道不配套的甜点,是从莫德的美国食品库里拿出来的各色饼干。

    整个吃饭期间,客人们唱着、嚼着、咽着、呷着、咂着嘴唇,莫德-海登则不停地讲着。她从她那巨大的有关南海和人类学奇迹及陷阱的轶闻趣事库中不断地旁征博引。她总是幽默地讲述她的故事,尽管有时候带出一点教训。克莱尔听这些故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但主要是在最近她爱唠叨的两年多次听说,因此不像别的人那样认真听讲。然而,尽管讨厌莫德的后代,克莱尔还是告诉自己,没有理由讨厌莫德或她讲的轶闻趣事,于是像别人那样,像对面的考特尼那样,只管听,聚精会神,她装出认真听并且会心地笑。

    莫德告诉他们在1800年前后马克萨土人对美国的奇特看法。那时候,马克萨人对美国的仅有知识是从在那儿上岸的来自新英格兰的捕鲸者那里听到的,那些捕鲸者对他们的工艺品、风俗或者社会不感兴趣,但对他们的女人感兴趣。美国水手那么专注于马克萨妇女只有一个目的,这在那些岛屿上已经成了绝对信条,那就是遥远的美国是一个只有男人的社会。总之,从他们的举止看,这些来访者显然以前从来没见过活着的妇女,现在见到了,他就把妇女看成唯一重要的东西了。

    莫德讲完时,客人们已经很开心了。只有克莱尔做了个尖刻的评论。“也许马萨克人是对的,并且仍然正确,”她说。对此,雷切尔-德京在餐桌上敲杯子表示鼓掌,并说,“精彩,克莱尔,用俏皮话讲出了又一个真理。”

    但莫德本意不在幽默,又在大讲另一件有关叫做“父亲假作娘”的原始婚俗了。按照这种风俗,妻子怀了孕,是丈夫躺到床上。这引来了一阵喧闹,接着是奥维尔-彭斯的一段关于野人婚俗的学术讲演。

    到餐桌收拾干净的时候,莫德的轶闻趣事在其热闹的包装下面涉及了一个更加严肃的主题。她提醒他们,许多原始的社会都有捉弄人的恶行。例如拉比拉第尔到南海去访问,想整理一下当地的数字表示法。他请教了经过挑选的知情人,写下了这些数字,只是在出版后他才知道,他们告诉他的代表百万的那个词并无百万的意思,真正的意思是“胡说八道”,而他们告诉他的代表50万的那个词也只有“私通的”意思。

    “约翰-卢伯克最早讲的这个故事,”莫德解释说,“因为他相信,实地考察工作者在同土著知情人一道工作时,应当始终记住这种灾祸。一定要检查再检查,弄清楚你是否得到了事实或者被愚弄了。”人人都喜欢这个故事,并得到了要领。在最后的几星期里,他们都将更仔细、更谨慎,一句话,更科学。

    此时,克莱尔很想补充一件她自己的奇闻。她的受伤的下唇虽已涂上深红色,还是让她想想了自己那位人类学家和几个小时前她同他的谈话。他说过,“我烦透了你。”瞧,这就是坐在桌子上首那位胖胖的轶闻传播者所要求的理智的、不偏不倚的科学方法。如果克莱尔讲述了这个故事会怎么样。也能使他们满意吗?对他的厌恶使她感到难以支撑。

    觉察到已无人送酒送菜,克莱尔看到人们纷纷从-桌旁站起身来。她发现艾玛塔和莫德的铁盘子、塑料杯子都没了。可怕的午餐会结束了,或者说就要结束了,因为萨姆-卡普维茨在大喊,“有人愿意看看我上周的照片吗?我刚扩印出来。”

    人们齐声赞同,克莱尔发现自己已站了起来,离开了大伙,站在门和办公桌之问。她注意到萨姆-卡普维茨在向莫德-奥维尔和考特尼解释着什么。然后,他走到办公桌旁,打开一个马尼拉信封,掏出两包照片,黑白上光,5×7英寸,8×10英寸,并开始取下捆在上面的橡皮筋。最上面一张使他有些不快,随手放到一边,然后急促地翻动别的照片,又把两张放到一边,飞快地把这3张塞回信封里。发觉克莱尔在看着他,萨姆傻乎乎地呲牙一笑。“外交原因,”他嘟噜着。“我拍了一些哈里特节日舞蹈的照片,你知道,袒胸露乳的那些——我想在这个场合奥维尔-彭斯家的人不想看到这些照片。”

    克莱尔点头称是。“很聪明,”她说。

    萨姆喜爱地掂量着他的照片。“确实有些这儿的好资料。我拍下了所有东西,尽管在结构和画面内容上有点重复。你知道——头人之子生活中典型的一天;一种节日舞蹈的发展;普通海妖岛居民的家;圣堂历史的见证——样样都有。你们想看看其中的几张吗?”

    “我想看,”克莱尔有礼貌地说。

    他拿了一把递给克莱尔。“给,看一看。我去分些给他们。”

    萨姆走到房间对面,把剩下的照片给了莫德,莫德又依次分发给围在她周围的客人。

    克莱尔站在原地,与其他人不在一起,漫不经心地一张张浏览着她的这叠照片,每看一张就放到最底下。她看了关于主事会议事情景的特写和抓拍的系列照片,发现自己盯在一张特呼拉站在她的草房门口的全身照片。特呼拉看上去简直是每个男人的波利尼西亚之梦。克莱尔可以看出,莫德和萨姆回到家乡后都将很好地利用这个引起轰动。

    克莱尔继续翻着有关特呼拉的照片。萨姆已为这组照片标了题目,一个普通海妖岛居民之家。这是特呼拉跪在前屋靠门墙角中的那么巨大的许多地方都产的石刻偶像旁边。这是特呼拉在土灶上做饭。这是特呼拉在她的后屋草垫上打坐装睡的样子。这是特呼拉摆出她的3件草裙和两件塔帕布肚兜。这是特呼拉在自豪地展示求婚者赠她的珠宝和饰物。这是一张珠宝和饰物整齐地排在露兜叶草垫上的近影。

    猛然,克莱尔停止翻动照片了。她简直难以相信,把最后看到的那张照片凑得更近些。不会错,一点不错,是在那儿。

    她无望地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考特尼,看到了他。“汤姆,”她喊他过来。

    他来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脸,想找出她为什么生气。“喂,克莱尔,什么事?”

    “我——我找到我丢失的项链了,那颗宝石项坠。”

    “是吗?”

    “在这儿。”她把那两张照片递给他。“在特呼拉那儿。”

    过了很长时间,看来他是在研究那两张照片。他皱着眉头,抬起脸。“是一颗宝石项坠不假,不是当地产。你肯定这就是你那颗?”

    “难道还有疑问吗?”

    “克莱尔,她不会偷的。我了解特呼拉。她一百万年也不会偷。”

    “也许她不必去偷。”

    考特尼的头朝她颤抖着,长脸非常难看。

    “我想我得去她那儿看看,”克莱尔说。

    “我和你一起去。”

    “不,”克莱尔坚决地说。“有些事情必须由女人自己去干。”

    整个下午,她紧张地准备着同特呼拉摊牌,却去未能如愿,因为特呼拉不在,在这闷热的下午,克莱尔三次从她的草房到特呼拉的草房,穿过宽广的场地,可3次特呼拉的草房都空着。

    每次拜访失败之后,她就不由自主地回到她自己的住处,用打扫卫生和洗衣服来打发时问。她不会允许自己不去计较她的心爱的珠宝是如何从她的物品变成特呼拉的所有物。她知道,但不能老是这么想,她必须以这个土著女孩的亲口所说为证据。

    现在已过了5点,克莱尔第四次取道这可恨的草房。如果特呼拉仍然不在,克莱尔决定站在门口等待。如果她在家,克莱尔将不浪费唇舌。在那儿,她便会为她同马克的尚未结束的争论找到答案。

    她来到了这座成为她生命的决定性地点的草房,当举起拳头敲门时,她凭直觉感到,肯定会有人应声。

    她敲了门。

    立即有回答。“呀哈?”

    克莱尔推开门,从外面的酷热中迈进阴暗、凉爽些的前屋里。特呼拉舒适地倚坐在迎面墙上,大腿旁放着一盆蔬菜,她正在那儿为做饭切菜。

    看到克莱尔,特呼拉不是表现出惯常的高兴,而是一种立即的不安。她没有展现出爽快的微笑,她没有按礼貌好客的常规站起身来,她坐在那儿一动没动,瞪着眼等待着。

    “我得同你谈谈,特呼拉,”克莱尔仍然站在那儿说。

    “这么重要?我今晚必须请人吃饭,等到明天谈不行吗?”

    克莱尔坚持她的意见。“不,特呼拉。”

    这个土著姑娘耸耸肩,将菜和骨制削刀一起扔进盆里。“很好,”她一脸不高兴地说,“告诉我什么事情这样重要。”

    克莱犹豫了一下,每当有一位土著妇女在场,她就感到自己处于不利地位。几个周以前她曾认为是她们在性活动方面优越的原因。当你同一个了解许多男人的女人在一起,而你只了解一个或者也许连这一个也不了解,你就会自愧不如。但是现在,克莱尔明白了,其实原因是很浅显的。准确地说,到村子后的头天下午,当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传教士的妻子时,就对她产生了这种感觉。是衣服或者说缺少衣服的原因。那边是一个土著姑娘除了一条几乎要露出隐私部分的短草裙外什么也没穿,她是那么富于女性魅力,黄棕色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都灿烂夺目。与此相比,这边的克莱尔站在那儿,身上绑着两层衣服,证明在这个地方为自己的女性特征害羞,这使她感到压抑和拘束。随后,她想起了在萨姆照片中看到的东西,便忘了自己的劣势。

    克莱尔在这位土著姑娘对面跪下来,她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特呼拉,”她说,“你是怎么得到我的宝石项链的?”

    克莱尔得意地看到这个姑娘失去了冷静,特呼拉倚着墙,样子就像一只小宠物被逼到了墙角。她的迟缓、空洞的小脑筋在搜寻着对策,克莱尔这样认为。一会儿,她会编出某种愚蠢的谎言。

    克莱尔又开口了。“别费劲否认了,那会使我们俩人都难堪。我知道你有我的项链,我们的摄影师拍了你的照片——记得吗?他拍了你的财产的照片,我看了这些照片,里面有我的项链。告诉我你怎么得到的,我决心要弄清楚。”

    克莱尔等待着,她可以看出,特呼拉快要讲出来了。

    “去问你的丈夫,”特呼拉突然说。“他给我的。”

    那么,克莱尔想,完全证明了。“对,”她静静地说。“我料想是马克。”

    “是礼物,”特呼拉迅速地说,“他给我的作为他的知情人的礼物,他说要为你另买一条。”

    “我不要另一条,”克莱尔说,“我也不想要回这一条,我只要你和马克之间的事情的真情。”

    “什么事情?”特呼拉反问。

    “我的意思你非常清楚,我们不要玩小孩子游戏了,你是大人了,我也是。马克给了你我的最贵重的和最有意义的财产,从我这儿拿走,给了一个生人,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为了做知情人?”

    从法律意义上讲,特呼拉可以说是正当的,于是她的声音也是理直气壮。“为了做别的什么?还会有什么别的?”然后,她尖刻地补充说,“他是你的丈夫,不是我的。”

    “他也不是我的,”克莱尔说。

    “作为一个女人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特呼拉说。

    她对我确实很傲慢,克莱尔想,并非仅仅是自卫,而是出自一种实际上感到优越的感情。这只会是一种原因,克莱尔决心探出实情。

    有一会儿,克莱尔研究着这个土著姑娘,对她在这几周中发生的变化吃惊不已。自从在鲍迪的草房第一次遇到特呼拉,在友谊之礼期间和之前,她喜欢和羡慕特呼拉。这位年轻的棕色姑娘在克莱尔看来,是一个自由灵魂的完美标志,欢快、惹人爱、天真无邪,是圣灵的天真的夏娃。所有这一切都消失了。特呼拉像任何一个西方女人那样复杂、阴暗、贪婪、压抑和神经质。这种质变是在什么时间和怎样发生的?是谁把外部文明的溃疡染到她的身上?什么是传染媒介?又一次,克莱尔相信她已经找到了答案,但是她得从特呼拉的嘴中听到这个答案,正如雷切尔-德京,总是知道答案,但得从病人口中说出,这样他们才会知道。

    “特呼拉,我打算不计较你对我的明显轻蔑,”克莱尔慢慢地说。“我要同你谈一小会儿,我要以最大的认真同你推心置腹地谈谈,然后你想说什么都行,说完后我就离开你。”

    “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特呼拉不快地说。

    “你变了,你眼看着就变了。你不是我刚刚到这儿时遇到的那个年轻女子了。我以为这个社会是不受外来影响的,我认为你们在某些方面远远走在我们前面,可以吸收我们的访问并把我们抛回到来的地方去而不受任何不良影响。但是,我看到海妖岛上有的人也是易于犯错误的人,在任何一群人中都会有一、两个人比别人易受感染,对外部影响更敏感。某种肮脏的东西在你身上起了作用,某种东西扭曲了你。你曾是个好人,几乎是完美的,但你已经变成了别的,太像我们外来的许多人,不完美了。你几个周以来只是不断地同我们中的一个人接触——所以我怀疑他,因为我非常了解他。马克做了这一切。”

    特呼拉向前探探身子,声音中带着愤怒。“马克对我什么也没做——除了好事以外。马克是个好人,你不喜欢他,这就是一切。你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人,你也想毁坏他。”

    “我知道,”克莱尔说。“你对我丈夫知道些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在我们的工作中,几周来我天天同他在一起。他不能跟你说话,于是他跟我说,我很了解他。”

    “多了解,特呼拉?”

    “你是想象不到的。”

    “我只是问你,你对他了解如何?”

    “比你了解。同我在一起,他能说,自由,是个男人。同你在一起,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是他这么告诉你的?”

    “是我亲眼看出来的,他不能同你一起生活。”

    克莱尔咬着嘴唇。“你认为他能同什么女人一起生活吗?你认为他能同你一起生活吗?”

    “对。”

    “好吧,”克莱尔说,“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已经真正打动了你,让我告诉你,特呼拉,让我给你一点真心的忠告。我不知道他告诉了你什么或者为你打算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否仅仅想同你睡觉,或者已经实际上说服你去美国做的他的情妇,或者可能做妻子?”

    “你自己这么说,不是马克。”

    “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或者你怎么想,如果可能,请听我说,特呼拉。他是个说空话的人,只此而已。这是最廉价的诱惑和最糟糕的事情,因为大话说过后便没了什么价值。你懂吗?不管这几周他对你说了什么,告诉了你什么,关于他自己,关于我,关于我们家乡的生活,关于我们的国家,都是精心设计出来哄骗和腐蚀你的。”

    “不对。”

    “我告诉你是的,”克莱尔咄咄逼人地说。“我们在家里过着一种沉闷单调的生活,置身于激烈竞争中——噢,你不懂它的意思,但请你好好体会我所说的——一种神经质的、限制人的、高度紧张的生活,要为谋职、升迁而战,同紧张、厌倦作斗争——老是盘算着我们怎样才能逃脱它,改善它。你们这儿在许多方面已经比我们好了,你们的词汇里甚至没有镇静剂校园政治、野心、挫折、嫉妒、债务、冷淡、寂寞这样的词语。但是,这些是我们家乡生活的一大部分。我不是说我们的生活一切都坏,你们的一切都好,但我要说——我丝毫不怀疑——马克没有对你完全说真话。”她喘了口气,继续讲下去。”我要给你多讲一点,特呼拉,马克不是一个适合你或者任何正常女人的男人。我在海妖岛上懂得了这一点。他能给你的有什么你们这儿的男人不能给你呢?他有知识,上过不少学,不难看,并且偶尔还有钱买项链,这是真的,但是这太少了,特呼拉,太少了。他没有温情、理解和爱的力量。他发育不健全,易怒,自我中心,太神经质和心理病态,为人处事不像个成年男子。他耽于嫉妒、仇恨、自怜、疯狂的偏见、不切实际的梦想中。他的价值并不比一个很年轻的男孩更成熟,甚至还要差。我指的是爱情。在这个地方,你对待爱情的方式与以往任何社会都不一样。你承认,你欣赏你们的土著男子,你却不喜欢一个美国男人按你们的方式行事。”

    “汤姆-考特尼是我的情人。”

    “即便是汤姆,他比马克成熟了不知多少倍,即使汤姆,你告诉我,你们也不得不教他做一个男子。马克不是汤姆,而且马克不会去学,他不是你所了解的那种男人。我没有经历过一个好情人,但是马克,见鬼,我可以告诉你,马克是最差的情人。他对真正的女人不感兴趣,他没有献身精神,他只为自己着想。特呼拉,为了你的利益,不是我的,我警告你——”

    特呼拉站了起来,试图维持住某种尊严。“我不相信你,”她说。

    克莱尔站起身。“你不相信我?”

    “你是一个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女人,你嫉妒和害怕。”

    “特呼拉,”克莱尔争辩说,“我怎么能说服你,怎么能说服一个他已经改变了的你?”她看出说下去也没有用了。“好啦,”她说,“但我希望你会认识到那是真的,不是嫉妒。我看透了马克,你想怎么干就去干吧。”

    她朝门口走去。

    “你可以拿回你的项链,”特呼拉喊道。

    “留着它吧,”克莱尔眼睛盯着门,手握门把,转过身来。“留着它,但不要留着他,但愿你记住这一点。如果你留着他,你将会是像我一样的傻瓜。”

    她走了出来,随手带上门,她感到自己的双膝发软。她把身体倚到草房上,觉到她既没流泪,也不苦恼,只是消耗了感情。

    结束了,感谢上帝,结束了,她想。下次拉斯马森来时,她将同他离开这儿。这来得还不够快。

    对于马克和特呼拉,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事情,或者将发生什么事情。她不在乎马克的处境,但她对特呼拉可惜了一阵子。

    可怜的姑娘,她想,然后离开了她,这个土著孩子,到她的自己动手建造的炼狱中去了。

    夜幕降临三海妖几个小时后,马克在返回村子时觉察到,他在这个岛上的最后约会中迟到了。他从小径斜坡上走下,可以看出“共济社”大棚的轮廓就在下面,他的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因为他找到了他的路,并且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干得很好。

    他下到村子里,朝特呼拉的住处走着,心中有着一种舒畅的感觉。每走一步,就好像是从他的蛹上脱去一层皮。一会儿他就要自由了,就要展翅高飞了。

    他为自己、为他处理他的最后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方式而高兴。他把雷克斯-加里蒂称之为“唯一的确凿证据,即证明三海妖存在及你所讲的都是事实的证据”藏好,用树枝盖上后,溜进了特呼拉的空草房,共同饱餐一顿,这顿饭要使他撑到晚上。当他确信没人会发现时,便从她的草房里出来,避开任何可能碰到妻子或队员们的机会,沿着他以前曾经走过的踪迹出了村子。他爬上“共济社”大棚后面的高坡,直达他和特呼拉作为人类学者同知情人曾共同度过许多时光的空地。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后,他漫无目标地往前走着,直到认出前面是他游泳失败的地方,他的队友们肯定没人会在普通的工作日中到这儿冒险的。

    在峭壁下面,海港尽头,他看到几个土著男子正在准备划出他们的长独木舟。他确信他们中有莫尔图利,便沿着石梯小心地向下爬(他立刻觉察到,在这儿他对华特洛犯了错误,在这儿也对特呼拉显示了他爱情的程度)。终于到达了弓形的水边。土人是些渔民,他们的老大不是别人,正是莫尔图利。

    马克讨厌所有土人,尤其讨厌这个人,但他看到,同他们会面可以提供逃避反省的办法。正如他所预料的,他被邀请参加他们在深水里捕鲭鱼,他感激地一同去了。他主动帮助划桨,他的自愿和后来的和使莫尔图利吃惊,使其他人高兴。

    长长的独木舟满载而归,回到岸边时,已是晚上了。

    水上旅行使马克为之一振,他跟着土人们爬上石阶。在山顶上,比别人早到的一位已经点起了篝火。然后,他们5、6个呆在峭壁上,围着燃烧的炭火,烤着鱼和红薯。马克想不起有哪一顿饭比这更有味道。吃着饭,土人们出于礼貌,只用英语交谈。谈话有的是谈论大海,有的是祖辈开发的传说。通过对莫尔利图的有心地引导,马克获得了三海妖同附近无名岛屿位置关系的一个大概情况。他想证实并且已完全满意地证实了的是特呼拉所宣称的那个两天一夜行程的岛子。他对波玛的兄弟,那个白痴水手马塔罗的信任得到了肯定。他已经决定的出逃将不会有问题。

    为了他的私下计划,马克向土人们表示千恩万谢,便离开了仍然围在火堆旁吃东西的人们。因为天黑,回村的路程多出了一倍,当回到他和特呼拉经常使用的空地上时,他感到更加安全了。在那个地方,他躺下来休息了一会,梦想着前程的辉煌。

    躺在那儿,仰望着星空,这无限的和冷漠的穹隆不知见过多少软弱、失败、愚蠢,但令他又一次感到得意的是,他不会成为这个星球上的又一只被踩扁的蝼蚁。一种死亡的恐惧始终在笼罩着他,也许他在这个天空下的地球上的这次孤注一掷的旅行将达不到目的。他不断默默地祈祷,他不能像一统计数字那样发生和死亡,世上每1秒钟都涌现出那么多的统计数字。如此偶然地离开自己的时空,别人只是记住了他作为“一个名人的儿子”,在他们心目中他没留下任何特征,而且只有少数几个朋友会记住他,可他们自己也会马上消失,标在时间上的只有几张可怜的讣告和刻在一块石碑上的几行文字,这就是曾经缠绕着他的恐惧。现在,完全靠个性的力量,他已经完全改变了这种状况。从今以后,世界将把他当作贵族,名声显赫,成千上万的还是个孩子时就同父母一道参加实地考察,但即使他成为一个拥有文学士头衔的成人,早期的恐惧仍然纠缠着他。在遥远的高高的安第斯(他的父母是第二次访问那儿,是为了训练他),与文明隔绝,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反对这种隔离。他曾被他自己或父母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所困扰。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将被留在那儿。如果发生在父亲身上,他就会一个人被撇下。他从来没有完全摆脱这些恐惧,他害怕那种只有经过阶段性隔离才能前进的生活。他对此的惧怕几乎相当于他讨厌把生命浪费在为了——也许有一天——一年2000美元的报酬去教一屋子凡夫俗子那种默默无闻的行当上。

    现在,那种恐惧已被驱走。欣赏着这个次要的回报,他也能欣赏唾手可得的主要回报。人将为他的过世而悲哀,报纸专栏上将配有他的照片和对他成绩的赞扬,并且他会像世上的男人们活得一样长久。再见,他心里说,再见,水上老古董。

    啊,今晚他的感觉多好。

    后来,他的奔腾的思想变成了更加实际的回报。一种立即的回报是次要的,其它回报是主要的。这个次要的回报是,明天以后,他可以永远抛弃人类学了。他是生活在专横下才进入人类学领域的。没有自由和发言权。一个艾德莱和莫德-海登的儿子,只能加入同一个党派,投同样的票。9年前他就取得了文学士的学位,从那以后他参加实地考察1年之久。此后,又为了博士学位读了两年研究生。同艾德莱和莫德一起的实地考察是最糟的阶段。他从很早,他对特呼拉作了法,他已经了解她了,一会就会见到她。他想象着他们的重新相遇。她答应过今晚上以身相许。他长时间以来没有抓到手的东西将为他所占有,今晚占有并且只要他想要的话天天晚上都占有。他想象着她的样子,既想到了她的老样子,也想到了他还没见到过的一丝不挂的她,他脑海里的生动形象刺激了他,于是,他爬了起来,重上回村路。

    当他经过村子场地的外围时几乎是晚上10点了。除了几个土人在远处走动外,没有一个敌人出现。他小心地隐身悬岩下穿过这个区域。他数着如此相象的草房,在房后朝前走着,终于可以在黑暗中确定特呼拉住处位置。他可以看到遮住的窗子后面的黄色光亮。没错。他的女人在等着。

    在同她会面之前还有最后一个行动。他扒开纷乱的叶丛。分开枝条,去掉伪装,找出他的背包和一捆胶卷。包背肩上,手提其它,他快速向特呼拉的门口移动,也没敲门,就进到里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她。她懒洋洋地坐在前屋烛光外的一个阴暗墙角里,同往常一样具有挑逗性,光着胸,光着腿,只穿着短短的草裙,现在,他还看到一朵洁白的木槿花插在她的黑发上。她悠闲自得,呷着贝壳杯中的液汁。

    “我很担心,马克,”她说。“你迟到了。”

    他把背包和胶卷捆放到靠门的石雕偶像旁边。“我在躲着呢,”他说。“我离开村庄很远,摸黑回到村子需要费时问。”

    “无论如何,你来了,我很高兴。”

    “有新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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