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集 第三部分 第101节 斯大林的保证
下一天,他在第二次正式会议上展开反击,为他的地中海提议作了长久的、极其激动的辩护。后来,斯大林冷冷地止住他,问他说:“英国人是当真相信‘霸王’行动呢,还是只不过这么说说,好叫俄国人安心?”当时的局面非常僵,因此罗斯福说,他们最好准备进餐。在那顿晚餐上,斯大林一直狠狠地嘲弄丘吉尔,说他对德国人软弱。英国首相终于气冲冲地大步走出了那间房。那位俄国人连忙跟了出去,轻松愉快地又把他拉了回来。
第三天清早,霍普金斯谒见了丘吉尔。也许,他从罗斯福那儿带去了那句执拗的、陈旧的战斗口号:是认输的时候了。这一点我们可不知道。不论怎么说,在那以后不久举行的参谋长联合会议上,英国人突然一下作出了让步,认为参谋人员最好为“霸王”行动拟定日期,否则就干脆回国。这样,两年的争论就此结束。美国人并没显得兴高采烈或得意扬扬。一份关于“霸王”行动的长仅一页的协议,匆匆地呈送给了丘吉尔和罗斯福。午餐的时候,丘吉尔精神抖擞地提议,罗斯福把那份协议读给斯大林听听。罗斯福照办了。斯大林狞恶而高兴地回答说,红军将从东方发动一次全面的配合性进攻,来表示俄国的感谢。
当天晚上,丘吉尔的生日宴会在英国公使馆内举行。丘吉尔坐在主人席上,右边是罗斯福,左边是约瑟夫-斯大林,军事领袖和外交部长们则分别坐在那张灯光灿烂的餐桌两旁。四下里只听见欢笑祝酒的声音,洋溢着一片乐观友好的气氛。历史上出现了一个伟大的转变,这种感觉十分强烈。大家一巡又一巡地祝酒。发表最后一次祝酒词本来是丘吉尔的特权,可是使出席宴会的人感到惊讶的是,斯大林要求取得这份荣誉。下面就是他的祝酒词:
我想告诉各位,根据俄国的观点,美国总统和美国为打赢这场战争作出了些什么贡献。在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武器。美国已经证明,它每月能生产八千到一万架飞机。俄国每月至多只能生产三千架飞机。英国生产三千到三千五百架飞机,主要是重轰炸机。
因此,美国是武器之国。没有通过《租借法案》给予我们的这些武器,我们就会输掉这场战争。
这超出了斯大林生前就美国对战争所作的贡献向自己人民公开发表过的任何一次谈话。鉴于当天的情况,大家可能预料他要恭维一下丘吉尔和英国人;相反,这个老魔王偏偏称赞了一通美国和《租借法案》。他始终没容丘吉尔忘却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敌视。也许,这是他对那位年老的保守党人最后斜刺出去的一刀。
虽然还有一天政治谈判,剩下波兰这个棘手问题成为最最主要的、未获解决的争端,但德黑兰会议已告结束。三个领导人全可以扬扬自得地返回本国去了。斯大林获得了对法国全面进攻的保证,这是自从德国进犯他的国家那天起他一直在要求的。丘吉尔虽然遭到挫折,却能带给已经吃了败仗的英国人民打赢这场战争的信心。再说,就算他的各项地中海地区军事行动计划跟“霸王”行动计划一比,列入了次要的地位,他还是要继续为那些计划斗争,并且要把某些计划付诸实行。
罗斯福获得了主要的利益。他终于组成了一个牢固的反德联盟,取得了他主张采纳的全部盟国战略,排除了单独媾和的可能,获得了斯大林进攻日本的保证,以及他承担下的参加联合国的诺言:一系列各式各样的目标。根据回忆录中的说法,弗兰克林-罗斯福在德黑兰的一举一动,就仿佛那是他最最美好的时刻。也许,确实是如此。
然而,人类的智力对未来终究窥察不了多远,而在战火的硝烟中更看不到多远。结果,美国在太平洋并不需要俄国的帮助,真个的,还为了俄国的帮助而弄得左右为难。不过这时候,原子弹还是一个进展缓慢、捉摸不准的计划;攻占一个小珊瑚岛塔拉瓦都是一场流血很多的战斗。预料,对日战争在德国垮掉以后还将进行一年或一年多,最终是对东京平原发动一次攻击,可能会死伤一百万人。斯大林的保证似乎是天赐之福。至于联合国最后的凄凉没落,谁能够预见到这一点呢?除了尽力而为以外,又有什么办法?
就那些在欧洲经历的可怕黑夜中依然活着的犹太人而言,德黑兰会议也代表着一线曙光,不过就他们而言,是一线阴沉沉的曙光。“霸王”攻势在五、六月温暖的天气到来前,不可能越过疾风骤雨的英吉利海峡全面展开。罗斯福在透露这个坏消息时,对斯大林诙谐地说,海峡是“一片讨厌的水”。丘吉尔插话说,英国人民很有理由因为这片水如此讨厌而感到高兴。无数犹太人的生命就取决于这句玩笑的插话。到德黑兰会议举行的时候,那个“领土解决办法”正在大规模地付诸实行。欧洲的犹太人大多数全都死了,或者正在走向死亡。然而迅速打垮纳粹德国,也许还可以拯救出许许多多人来。
在德黑兰会议上,没人谈到犹太人,不过抢救一些幸存的犹太人,的确列入了这次会议讨论的重大项目之中。弗兰克林-罗斯福确信,希特勒主义不会再使世界黑暗多久,但是眼前,德国的屠杀机器正在快速地运转。
除了陈旧的语言和陈旧的照片以外,德黑兰会议所遗留下的就是现代世界的外形。倘使你想看看德黑兰会议的纪念碑,那么就请放眼环顾一下。在里面举行会议的那座富有奇趣的波斯城市,已经被一座喧嚣的大都会所吞没。战时的领导人高视阔步,消磨了时光以后,全已经去世了。他们的工作仍旧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其余的事就归讲故事的人去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