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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集 第一部分 第37节 自得其乐

    “我还说不准。这工作越来越叫人受不了——老是那种白痴般的自得其乐,老是那种讨厌的商业广告——不管打仗也好,不打仗也好。只不过是嘴面上的爱国文章。嘿,就在昨天晚上的节目中,有一个写歌曲的,唱起他那新出笼的战争小调来:‘我要去找个老兄,长着一张黄面孔,先打得他红又白,再打得他青又肿!’多叫人讨厌啊!”

    安德森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绽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你在哄人,梅。”

    她的母亲问道:“呃,怎么一回事,心肝?你已经辞职不干了吗?”

    “我正在盘算着拿个主意。至于说到休-克里弗兰——那个自私自利得要命的人,我就是在给他干活——妈,你以为他在给战争出什么力?哼,他给他的老婆买了一件貂皮大衣,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还陪她到棕榈泉去玩呢。把电台上的节目塞给了我,只留一个不开口的丑角,叫做莱斯特-奥希的,去接待业余的表演者。天哪,这是件什么样的大衣哪,妈妈!那领子,那袖口,大极了,全部都是纯貂皮,一直挂到腿肚子。我说,在战争时期,买这样一件大衣,穿这样一件大衣那真是太粗俗了。我感到厌烦透了,就回家来了。我自己也要度假期呢。”

    梅德琳曾气呼呼地告诉罗达,克里弗兰太太毫没来由地怀疑她和克里弗兰有什么关系。做母亲的对于梅德琳的行动现在听出一点苗头来了。“梅德琳,心肝,你这样一走了事,对工作是不是负责呢?”

    “干吗不走?他不是站起身来就走了吗?”她跳起身来。“来,西姆,请我去吃饭吧。”

    “你们俩不在家里吃吗,心肝?这儿吃的东西多着哪。”

    梅德琳对柯比看了一眼,这带着嘲笑的眼光使他感到了自己的年岁,那分明是说,她才不想在家吃饭呢。

    “我们只是赶着在电影放映之前,去吃一顿快餐罢了,妈,多谢啦。”

    罗达照顾她的情夫,就像她照顾她的丈夫那样,让他喝得好,吃得高兴。她给他端来一盘烧得极可口的羊肉米饭,再加上一瓶好酒。她还给他做了热腾腾的碎肉馅饼,浓浓地烧了一壶他喜欢喝的意大利咖啡。他们把咖啡带进起坐室,在壁炉边坐下来。柯比把一双长腿懒洋洋地搁在沙发上,拿起一杯咖啡,对她和悦地微笑着,心里洋溢着一股温暖的幸福感。

    时机到了,罗达心里想,于是她硬着头皮走钢丝了。“巴穆,我有话跟你说。大约一个月前,我写信给帕格,要求离婚。”

    他的笑容消失了。他那浓眉毛聚拢来了。他放下咖啡杯,坐直了身子。虽说这是一种泄气的表示,罗达却并不感到意外。他原可能听了表示高兴的。她保持着良好的平衡,在钢丝上轻快地走过去。“现在,亲爱的,听着,你像空气一样自由。记住这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再结一次婚。我心里乱得很。你知道,我原以为他会叫我到檀香山去安家的。我就是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我写了那封信,反正已经摊开来了。”

    “你向他提出的是什么理由,罗达?”

    “我就这样说,我们经常见面,我已沉溺在爱河里没法自拔了,我不把这事告诉他,那就对不起他了。”

    他慢慢地、沉重地摇摇头。“时间选得真糟。”

    “我同意。我可没先见之明呀,亲爱的。我怎么会知道日本马上就要轰炸珍珠港呢。”

    “他的回信来了没有?”

    “来了。真是封动人的、使人心碎的信。”

    “让我看看。”

    她到卧室去拿信。

    柯比紧握着双手夹在两膝中间,呆呆地望着炉火。他立即想到再次向她提出结婚的要求。在目前的情况下,看来这是势在必行的。不过,如果现在娶罗达-亨利的话,那情况就跟他在旅馆里所幻想的不一样了。他正处在不得不作出决定的地位。柯比忽然觉得,事情这样发展,是对方的一种策略。他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他懂得运用策略,而且根据原则,他是不肯让人用策略把他打败的。

    他心里不禁又想起了战争。话又要说回来,他比起他所瞧不起的那些欢度节日的人又好得了多少呢?吃饱了羊肉、米饭、碎肉馅饼,喝够了酒,一心想和别人的老婆睡觉,也许还打算趁着那男人在前线杀敌的时候,把他的老婆干脆偷了走,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缺德、更自私吗?他这会儿原该呆在自己的公寓里,写一份明天和几纳伐-布希会面时用的报告……

    这时候,罗达正在自己的卧室里重读丈夫的来信,她好像是用那位工程师的眼睛来读的。在那一会儿里,她看到自己只是个穿得花花绿绿、浅薄庸俗的女人,不配受到她丈夫或是情夫的爱。她盘算着最好用什么托词不让柯比看到这封信。可是整个晚上,她从他的眼色中看出他有求欢的意思。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他什么就顾不到了。她把信带进起坐室,只见他正弓着背,坐在那儿拨炉火。他读了信,又仔细看了娜塔丽和路易斯的照片(照片已经有些破损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把信封交还给她。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擦擦眼睛。

    “怎么啦,亲爱的?”

    “噢,没什么。今天晚上我还有篇报告要写。”

    “这真是尴尬,是吗?——我是说,梅德琳回家来了,和这一类事。”

    巴穆-柯比做了个苦脸,把一只肩膀耸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关系,真的。”

    这句话多叫人寒心啊,罗达近来才感到对这个男人有把握了,这一下子可全部吹啦。“巴穆,”她的声音里充满着感情,“带我到你的公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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