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第二部分 第72节 在整个西欧撒下网
“要说就说吧。”塔特尔咧开嘴笑笑。
“就是这事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折。只要在整个西欧撒下网,用扇形包抄的办法来个一网打尽”——斯鲁特张开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形——“把斯堪的纳维亚国家、荷兰、比利时、法国,接下来是意大利和巴尔干国家的犹太人,统统扫到波兰和俄国沦陷区去。这些地方红十字会和新闻界都进不去。跟自由地区的居民又离得远。都是落后地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而且反犹主义猖獗。不过,阁下,大多数犹太人都已经在波兰和俄国沧陷区了。这就是最要紧的一点。即使要搬动的话,他们也用不着搬多远。从西欧运送犹太人决不会增加铁路负担。西欧没有战事啊。”
公使抽着雪茄,睁开那只好眼睛盯着斯鲁特。“你打算怎样鉴定这份文件的真伪呢?”
“你认为要怎样鉴定才算数呢,阁下?”
“问题就在这里。这桩混账事情我一点也不信。我说铁路运输问题是克服不了的。好,我不是叫你忘了这档子事。办得到的话,搞个鉴定来,同时还要尽最大努力保管好这份文件。”
“一定办到,阁下。”
“尽最大努力保管好这份文件,可并不是说把它交到,比方说,美联社记者的手里啊。”
斯鲁特满脸火辣辣的,答道:“保证不让人看到,除非由你把它发表出去。”
“那好吧。”
斯鲁特带了文件夹回到办公室,不由感到精疲力竭,一蹶不振,愣愣地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受了挫折,心里老是想不开,连嘴唇都发抖了,就埋头看起公文来,午饭时间也不休息。三点钟光景,一个秘书探头进来问:“你见不见吉恩-赫西博士?”
“当然见。”
这位瑞士外交官精神抖擞地走进门来,他是个正派人,小个子,愁眉苦脸的,长着一簇红色的山羊胡子,斯鲁特早在华沙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们有时下下棋,下棋时赫西曾用斯宾格勒的口吻对欧洲人的精神破产深表忧伤。“唉,我到锡耶纳去过啦,我见到了娜塔丽-亨利太太,”赫西嚓的拉开公文包说。“是个漂亮女人,犹太人,对吗?”
“对,她是犹太人。”
“嗯!”他眼光朝旁边一瞟,捋了捋胡子,同时装出一副色迷迷的轻薄相。“我把你的信交给她了。这是她的回信。”
“谢谢你,吉恩。其他那些新闻记者怎么样?”
“无聊透顶啦。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就这点来说,我真羡慕他们。我这就要向你们的公使去报告了。照交涉的发展情况看,这些记者可能在三、四月间出来。”
斯鲁特锁上门,撕开信,在窗口对着几张黄信笺看起来:
亲爱的好斯鲁特:
哎呀,收到来信真是喜出望外!趁着你那位好心的赫西博士同埃伦在外面柠檬房里喝茶,我赶紧把这封信打出来。
首先向你报告,我很好,路易斯也很好。说来真怪,我们在这里竟过得舒舒服服。可是我一想到“伊兹密尔号”,就忧心忡忡。我们差点就乘上那艘船出航了,莱斯里!一个认识埃伦的德国外交官把我们拉下船,用汽车送我们到罗马。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可是他把我们从大难中救了出来,也可能是从死神手中救了出来。英国广播公司对这事的经过并未大事渲染,不过看来在土耳其人勒令“伊兹密尔号”离开伊斯坦布尔以后,这艘船就失踪了。天呐,这艘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这里的消息真闭塞!我想起这事就心有余悸。什么世道呀!我救了孩子,我想我应当感到欣慰才对,但我一直在想着那些人。
我们看到屋子完整无损。揭掉家具上的布罩,床上铺起被单,生上火。我们就安顿下来了。玛丽亚和托马索还完全照往常那样干着活。天气寒冷,不过晨雾一消倒也明媚宜人。只有留在精美饭店里走不掉的那帮人才使我们想起了战争。他们到这儿来吃饭,一次来一、两个人。警察对此很客气。不少记者、家眷、一名歌唱家、两位牧师——古里古怪的一帮人,日子过得厌烦死了,多半都灌饱了托斯卡纳酒,喝得烂醉,满肚子荒唐无聊的牢骚,不过情况很好。
哦,天呐,我简直无从说起我收到你的信有多愉快!赫西博士刚走出房这工夫,我竟哭了。这儿的生活真是寂寞得要命!你呢,在伯尔尼——相隔这么近,为争取我们的自由而奔走!我还没喘过气来呢!
唉,一下子只能说一件事。我还是赶紧把我脑子里想得最多的事先给你说说吧。
斯鲁特,埃伦正在打这个主意,不管打不打仗,决定留在这儿算了。
大主教和警察局长都是他的老朋友,他们待他都有如流亡的皇亲贵族。对我们来说,奇怪的是这完全像和平时期一样。上星期天,人家居然允许他到佛罗伦萨郊外伯纳德-贝伦森的府邸里去吃饭——你知道吗,贝伦森就是那个年高德劭的美国艺术评论家。嘿!贝伦森竟对埃伦说他不想离开。他年纪太大了,动不了啦,意大利就是他的家,等等,等等,他还是住下不走,听天由命。贝伦森也是个犹太人——像埃伦一样,勉强称得上个犹太人吧。埃伦回来时脑子里也这么胡思乱想。如果贝伦森能呆下来,他为什么不能呢?至于我呢,当然可以自由回家。
乖乖!
我曾说过,伯纳德-贝伦森有很重要的、很有权力的社会关系。他为亿万富翁、王公贵族、国立博物馆、巨头大王鉴定名画。他很可能受到墨索里尼的庇护。这些对埃伦一点都沾不上边。他老大不情愿地勉强承认这一点。可是他说他年纪也大了。意大利也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