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道你是否用过乙醚?用了乙醇的人要一点一点地才能苏醒过来。先是有某种灰色的光亮闪耀在你部分神志上,只是暗灰色的光亮,随后这种光亮逐渐扩大,但速度很慢。在整个这一过程中,你都在设法把那东西呼出你的肺部,发出的声响所上去好像是可怕的呻吟,似乎是你很痛苦或是什么的,其实不是的。你在设法把它呼出你的肺部,你弄出那些动静是在设法迫使它出去。但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你的大脑却在不停地活动着。你知道自己的处境,而且即便是确实有各种各样的荒诞念头游动于那灰色的光亮中,大半个你还在,你还可以思考,也许思路不是很清晰,但多少还可以进行。
我似乎觉着自己甚至是在开始苏醒之前就一直在思考。我知道肯定有人陪伴着我,但我不知道是谁。我能听见人们在交谈,但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却不大听得出,后来我听得见了,是一个女人,她让我张开嘴含一小块冰,这样我会感觉好一些。我张开了嘴,含了冰。我猜想这女人一定是位护士,但我仍然不知道还有谁在身边。我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打定主意把眼睛只睁开一点点,然后迅速合上,看看都有谁在房间里。我这样做了,开始什么也看不见,后来只见这是一间病房,有一张桌子摆在病床旁边,桌子上放了好多东西,天已大亮。在我胸部的上方,床罩被堆放得很高,这说明胸上缠了不少的绷带。我又把眼睛往大里睁了睁,四处窥探了一下。护士正坐在桌子旁注视着我,但在她的身后还有个什么人,我得等她移动了身子才能看清那人是谁,但即使不看,我反正也知道的。
是凯斯。
接下来我在那里一定又躺了能有一个小时,根本没再睁开眼睛。此时我已是十分清醒地躺在那儿。我试着思考问题,但却做不到。每次我设法把更多的乙醚呼出去,胸口就会出现阵阵的剧痛,这是子弹擦伤造成的。后来我就不再试着呼出乙醚了,而护士则开始和我说话。她懂的。没过多久我就得回答她的问话。这时凯斯走了过来。
“嘿,那份电影院的节目单救了你的命。”
“是吗?”
“薄薄的节目单不算什么,但却发挥了作用。在那颗子弹擦伤你肺部的地方,少量出血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幸运的是,伤的不是你的心脏。再过去八分之一寸,你也就完蛋了。”
“子弹取出去了吗?”
“是的。”
“那女人抓住了吗?”
“是的。”
我什么话也没说。我想反正我也完蛋了,但我还是躺在那儿。
“他们把她抓了起来,而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伙计。这件事可不寻常,不过给我半个小时,我得出去吃点早饭,或许到那时你自己也会感觉好一些。”
他走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我闯了什么祸,或是他对我很恼火,或是出了别的什么类似的事。我琢磨不出来是咋回事。没过两分钟进来一名卫生员。
“你们这家医院里有报纸吗?”
“有的,先生,我想我可以给您拿一份来。”
他拿了一份报纸回来并帮我找到了地方。他知道我想看什么。没有刊登在头版,而是在第二版。这部分登载的都是些火爆程度不足以上头版的地方新闻。内容如下:
神秘笼罩着
格里菲斯公园枪杀案
保险商沃尔特-赫夫午夜后在里弗赛德车道被发现
受伤倒靠在汽车方向盘上之后
有两人被捕
警方正在调查有关沃尔特-赫夫遭受枪击的情况,此人是位保险商,住在洛斯费利兹山庄,昨晚午夜后不久有人在格里菲斯公园发现他神志昏迷地倒靠在自己汽车的方向盘上,胸口有枪伤。在弄清赫夫今日状况之前,有两人被捕。他们是:
洛拉-纳德林杰,19岁;
本尼阿米诺-萨切特,26岁。
纳德林杰小姐所报的住址是尤卡街莱西-阿姆公寓;萨切特所报的住址是布来亚大街莱乐克宅第公寓。
显然,赫夫是在从伯班克的方向驱车行驶在里弗赛德车道上的时候被击中的。随后不久到达现场的警察发现纳德林杰小姐和萨切特正在车边设法把他弄出来。离车不远处有一只手枪,射出了一颗子弹。两人都否认对这起枪杀负有责任,但拒绝作任何进一步的声明。
他们给我拿来了橙汁,我则躺在那儿试图弄个明白。你以为我听信了这种说法,是吗?以为我会相信是洛拉朝我开的枪,或者相信可能是萨切特处于嫉妒下的手,等等,是吗?没有的事。我知道是谁开枪打了我,知道我和谁有约,谁知道我将去那儿,谁想把我除掉。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我对此事的看法。可是这两个人在那儿做什么呢?我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除了能摸着一点边外,怎么也搞不明白。自然,洛拉那天晚上又在跟踪萨切特,或者说她自以为是在跟踪他。这就解释得通她在那里做什么。但他到那里究竟做什么呢?一点道理也没有。苦思冥想的同时,那种麻木的感觉不停地朝我袭来,即我是没救了,不仅因为我之所为而没救了,还因为洛拉即将对真相的发现而没救了。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了。
将近中午时分凯斯才回来。他看见了报纸,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
“我去了趟办公室。”
“是吗?”
“这是个不寻常的上午,不寻常的夜晚之后的不寻常的上午。”
“又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听我和你说件你不知道的事。赫夫,这个萨切特,就是昨夜枪击你的这同一个萨切特,他与我们因他可能知晓另外那件事而一直盯梢的那个家伙是同一个人,就是纳德林杰那个案子。”
“你不会是当真的。”
“我的确当真。你还记着吗,我当时正要告诉你,但诺顿却不知怎么想的,认为所有这些事都应当保密,不能让代理人知道,因此我也就没说。就是这么回事,同一个人,赫夫。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不是和诺顿说过?我是不是说过这个案子有点蹊跷?”
“还有什么?”
“你的信贷公司来过电话。”
“是吗?”
“他们提供了一些情况。要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充分相信你,就不用等到今天才搞明白,你早就会告诉我们这些情况的,而这可是整个案子的关键。”
“他得到了贷款。”
“是的,他得到了贷款,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这并不重要。你把那份保险单交给纳德林杰的那一天,他在你的办公室里。”
“这我不能肯定。”
“我们可以肯定。我们全核实过了,找了内提,查看了信贷公司的记录,查看了保险单部门的记录。他在那儿,那女孩也在那儿,而这正是我们一直所希望了解的情况。这就使我们发现了我们过去一直所没有察觉的同盟。”
“你说的同盟是什么意思?”
“听着,我们知道纳德林杰从未和他的家人谈起过这份保险单的事。这一点我们是在与其秘书所作的核查中了解到的,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尽管如此,他的家人却知道了这件事。不是吗?”
“喔——我不清楚。”
“他们知道的,把他杀死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知道,而我们现在才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这就全讲得通了。”
“随便哪个审判员也会假定他们知道的。”
“我不是审判员。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很得意,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对的。因为你看啊,赫夫,我可以基于我的直觉而要求进行调查,但是我不会不知真相,只凭直觉就去出庭作证。现在我知道了。况且,这也把这个女孩子的角色定了位。”
“这个——谁?”
“这个女孩子,女儿。她也在那儿,我是说在你的办公室里。喔,是的,你也许认为这很怪,一个女孩子会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种事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种事发生过许多次。为了得到五万美元,这种事还将多次发生。”
“我——不想信这一点。”
“在我处理完此事之前,你就会相信的。现在你听着,赫夫。我还缺点什么,缺少一个环节。他们要把你干掉是因为审理此案时你会为某事出庭作证,这我看得出,可到底是什么呢?”
“你说的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把你干掉是因为你知道了他们干的什么事呢?他们在你的办公室里?这不足以如此。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是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件事,也许是件你已经忘记了的事情,一件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但对他们来说却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也没有,不可能有任何事。”
“有件事,一定有的。”
他开始走来走去,我觉得出病床由于他的体重而在震颤。
“把它放在心上,赫夫。咱们还有几天的时间,想想看究竟是什么事。”
他点了一只烟,又脚步沉重地走了一会儿。
“妙就妙在这儿,咱们还有几天的时间。你最早也要等到下周才能出席审讯,这就满足了我们的需要。靠警方的一点帮助,再加上点橡胶软管的教训,类似的东西吧,迟早这一对儿会招的,尤其是那个女孩子,她不用多久就会垮掉的……相信我,这就是咱们一直所盼望的结果。对你来说这是有点惨,但现在总算是咱们想把他们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喔,是的,这真是个好机会。咱们现在可以把这个案子了结了。幸运的话,都不用等到今夜。”
我闭上了眼睛。我所能想到的只有洛拉,她身边有好多警察,他们或许在对她拳脚相加,设法使她招供一件她全然不知的事情。她的脸突然跳到了我面前,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在了嘴上,脸上流起血来。
“凯斯。”
“什么事?”
“是有件事,现在你听好了。”
“我听着呢,伙计。”
“我杀死了纳德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