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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浸礼 教徒之死

    可怕的巨浪使劲地摇着这船,让人身体里各式各样的古怪念头在神经网上四处飞跑、乱撞。

    一半乘客晕了船,只伸手抓住一件牢靠的物事坐在各处摆一脸一脸的青灰色;另一半人不是在尖声嚎叫就是在用比在教堂里快十倍的速度向他们的主祷告。

    船帆早就成了碎片,桅杆也断了,前甲板也不知给什么扯出一个大洞。

    有几个胆大的试着做些什么,可一点用也没有,因为没有人发号司令,即是有,在这种大风浪里谁听得见?

    大风浪初起时,再浸礼教徒就上了甲板。

    他想:或许能帮着做点什么。

    这时,有个发了狂的水手冲过来照了詹吾士就是一右勾拳,那家伙用力是如此猛,刚好一个浪头过来把船摇了一摇,这家伙就给抛了在空中,头直奔断了的桅杆。

    水手的头并没撞上断桅,只他的马裤的大裤档给卡在剩下的约一人高的断桅上,整个人就这样给挂了起来。

    詹吾士赶了过去,把水手放了下来。

    这时,詹吾士的双手忙着放水手下来,只两只脚在巨烈地摇摆着的甲板上。

    又一个大浪打来时,詹吾士就给抛下了海。

    那水手抓着船沿漠然地看着海水里起浮着的詹吾士,直到詹吾士消失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在詹吾士掉下海的瞬间,诚实刚好从舱里爬出来,诚实的头探出舱口时,他看见了向着海水处飞着的詹吾士。

    在詹吾士的头第三次浮出海水时,诚实挣扎着到了船沿。

    诚实脱下上衣,正要往海里跳时,旁可逻斯师傅拖住了诚实的一只脚。

    旁可逻斯师傅大声地向诚实以无可反驳的语气喊道:“人不能向必然挑战。通往里斯本之途完全可能是这再浸礼教徒的归路。”

    旁可逻斯师傅接着又向诚实证明了再浸礼教徒之掉下海之先验性与不可抗拒性。

    旁可逻斯师傅又说:“必然乃是必然,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走必然之路。人生活在必然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先验的,人不能抗拒宿命。比如文学,比如写诗,我们所求的只是自由。当灵性摆脱了枷锁,于是我们就写下诗。我们的诗又是没有一定的格式的,所以我们的是诗,而中国人的不懂得何谓必然使得他们与我们是如此地不同。比如文学,比如诗,在中国人那里唤填词的。所谓填,就是照着已做好了的模子往里灌,这一般的事体就如同子爵大人城堡里铁匠铺里的事体,无有雅致可言,有的只是许多年代所积存下的锈蚀。高雅的事体必定是与必然相联的,我们遵循了必然,我们的灵就获了自由。中国人给自己定了无数的规矩,填词只是其中之一。于是,他们的先验的聪明使他们发明了印刷术,可只我们用了来印报纸;他们发明了火药,可只我们造了枪炮来保卫我们的生存。这一切皆因了我们遵循必然及由之而有的自由。”

    当旁可逻斯师傅向诚实论述有关先验的事体时,又一个巨浪过来,把他们的船打成了两截。

    除了旁可逻斯博士、诚实还有那个没良心的水手外,别的人都给海水淹了。

    水手一气就游上了岸。

    旁可逻斯博士和诚实刚巧抓到一块厚厚的大木板,也一路漂着到了陆地。

    三个人在海边的沙滩上躺了一会,感觉好了些时,就向着里斯本的方向走去。

    三人身上都还有些钱,想着:即然大难不死,或许也能逃脱饥饿的危胁。

    由于了新希望的出现,三人都不同成度地有了些对于再浸礼教徒的伤感。

    他们到达里斯本城边时,大地突然开始震荡,大海翻卷着巨浪把里斯本港湾里每一条船都击成了碎片。

    [注:1755年11曰1日里斯本大地震,约两万人死亡]里斯本城里的街道和街心广场上到处是吞吐着的火舌和灰烬。所有的房屋都倒了,三万里斯本居民被埋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水手看着这景象,吹了声很响的口哨,还咒骂了一通,然后说:“来得正是时候,肯定能捞点什么。”

    “是什么样的充分条件导至了这个现象的呢?”旁可逻斯博士自言自语道。

    “世界末日!”诚实说。

    冒着死亡的危险,水手冲进废墟去找值钱的物件。

    他弄到了他想要的,又去找了酒来,喝了个酩酊大醉,倒在路边搂着他新得的宝物打起鼾来。

    醒来后,水手又四处去找妓女。

    三个人再遇上时,旁可逻斯博士对水手说道:“朋友,你所做的是不对的。你违背了最基本的原则。你所做的一切也是在凌辱你自己的生命。”

    “活见鬼!”水手回道,“我是个水手,从巴塔维亚来的水手。我去过四回日本,每次我都用我的脚踩了十字架。让你还有你的‘基本原则’见鬼去吧!”

    [注:十七世纪,任何欧洲船入日本港,船员必须以其一脚踏十字架宣称非基督徒。]诚实在街上被一块飞起的砖头打破了头,这时觉着累极了,就躺了下来。

    “哎!”诚实向旁可逻斯师傅说,“您给我找些酒和橄榄油吧,我要不行了。”

    “这地壳的抖动并非什么新事物,”旁可逻斯师傅道,“美洲的利马城在去年也经历过一次的。相似的原因,相似的结果。毫无疑问,有一大股地下硫磺从利马一直通到里斯本。”“很可能是这样的,看在主的份上,只一小杯酒和一小杯橄榄油!”

    “可能?!我宣布:这结论已在我的脑子里被证明过了。”诚实昏迷了过去,旁可逻斯博士从不远处的井里弄了些水喂诚实喝了。

    第二天,旁可逻斯博士和诚实从废墟里找了些食物吃了,等到体力恢复了些,两人就加入了救灾的队伍。

    晚上,几位受了他两帮助的里斯本人请了他们去吃饭。

    餐桌上的是在那种条件下所可能有的最好的食物。

    盘子还没收起来的时候旁可逻斯博士开始向大家讲解已发生事件的必然性:“所有的一切皆因其最完美的原由而存在,因为,假如火山要在里斯本暴发,那它就不会在任何其它地方暴发。事物不可能存在于它所在的地点之外的地点;同时,存在也是美丽的。”

    旁可逻斯博士说话时,饭桌边的大多数不发一声,他们脸上只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面滚。

    一位身着黑衣的小个子宗教裁所职员刚巧坐在旁可逻斯博士边上,他用极温和的语气向旁可逻斯博士说:“先生,听起来您是不相信原罪的了;您刚才是不是在说:因为所有事物皆因其最完美的原由而存在,所以也就不会有人类的堕落和末日审判了?”

    这时,旁可逻斯博士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位一身黑衣的小个子。

    “恭请阁下原谅。人类的堕落及由之而至的灾祸,也是这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呢。“

    那么,先生,您是不相信自由意志的了?”

    “相信阁下会谅解我的。自由意志是可以与绝对的必然相并存的;因为我们必然是自由的;因为,真的,意志的确定性……”

    一边听着演讲,宗教裁判所的黑衣小个子一边向给他上从葡萄牙产的葡萄酒的仆从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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