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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从巴勃罗打山间骑马回山洞,到那一队人马下山到达他们安放马匹的地方的期间,安德烈斯快速向戈尔兹的司令部前进。他们来到通向纳瓦塞拉达的公路干线,公路上有不少卡车从山区开回来。他们遇到一个关卡。戈麦斯向关卡哨兵出示米兰达中校签发的通行证,哨兵用手电照在通行证上,给跟他在一起的另一个哨兵过过目,就交还证件,行了个礼。“往前走。”他说。“可不准开灯。”

    庠托车又噗噗噗地响起来,安德烈斯紧抓住前座,戈麦斯在车流中小心地沿着公路驶去。没有一辆卡车开着灯,长长一列车队在路上迎面开来。路上还有满载的卡车向山区驶去,每一辆都掀起了一片尘土,安德烈斯在黑暗中看不见,只觉得尘土随着风扑在脸上,弄得牙缝中都是。

    他们紧踉着一辆卡车的后挡板,摩托噗噗作响,接着戈麦斯如快速度,超过这辆卡车,再超过一辆又一辆,而对面开来的别的卡车在他们的左侧隆隆驶过去。这时他们后面来了一辆汽车,喇叭接连地狂鸣,和卡车的噪声以及尘土混在一起;接着车灯倏的亮起来,把尘土照成了一极黄色柱体,在尖厉的换挡声中在咄咄逋人、恶意威胁的喇叭声中,汽车在他们身边一掠而过。

    接着,前面的所有车辆都停下了,他们钻空档继续朝前驶,越过了几辆救护车、几辆参谋部用车和一辆装甲车,接着又是一辆,接着是第三辆,所有的车子都停着,停在那尚未沉落在地的尘土中,好象一只只笨重的、插着枪炮的金屑乌龟。他们发现前面又是一个关卡,那里发生了撞车事故。有一辆卡车停下时,后面的一辆没有发觉,因此后车向前驶去,撞坏了前车的尾部,使几箱轻武器弹药掉在路上。有一箱落地时摔碎了,当戈麦斯和安德烈斯停下来推车穿过那些被阻塞的车辆、向关卡出示通行证的时候,安德烈斯踩着散布在路面尘土中的成千上万颗子弹铜壳。第二辆卡车的散热器全被撞毁了。第三辆紧顶着它的后挡板。还有一百多辆车子排列在后面。一个穿套靴的军官在路上往回跑着,大声喝令司机们打倒车,以便把那辆被撞毁的卡车从公路上拖开,卡车多得没法打倒车,除非那军官跑到这越来越长的车队最后面,阻止后面的车子再驶上前来。安德烈斯看到他跌跌撞撞地跑着,打亮了手电,又叫又骂,而卡车在黑暗中还是不断驶上前来。

    关卡上的哨兵不肯交还通行证。哨兵一起两个,背上背着步枪,手里拿了手电,他们也在叫喊。手拿通行证的那跨过公路,朝一辆从山上驶下来的卡车走去,吩咐司机开到下一个关卡时通知他们截住那儿所有的卡车,直到交通畅通为止。卡车司机听完就继续朝前开。哨兵手里仍拿着通行证,嘴里叫嚷着,走到那个车上东西被捶落在地上的司机身边。

    “别管它了,着在天主面上,往前开吧,让我们保持交通杨通”他冲着那司机喊道,

    “我车上的传动器撞坏了,”司机说,他俯身在卡车的后边。“去你的传动器。往前幵,听到没有。““差速齿轮撞坏了,没法往前开,”司机对他说,又俯下身去。“那么叫人家把你的车拖走,好让我们把另“辆弄走。”司机阴沉地望着他,那关卡人员把手电直射在这卡车被撞毁的车尾上。

    “往前开。往前开,”他手里仍拿着通行证大声说。“我的证件。”戈麦斯对他说。“我的通行证。我们荽赶路。”“你的通行证见鬼去吧,”那人说,把证件交还他,就横穿过公路,跑去阻挡一辆下行的卡车。

    “在十字路口拐弯,倒过来拖走这辆玻车,”他对司机说,“我奉的命令是一,“去你的命令。照我说的办。”司机换了档,在略上笔直驶去,消失在尘土里。戈麦斯发动摩托车,越过那辆破卡车,开上这时没有车辆行驶的公路右侧,安德烈斯又抓紧前座,看见关卡上的哨兵叉拦住了一辆卡车,那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身来听他讲。

    这时他们飞速行驶,顚着朝山上一步步升高的公路进发。所有上行的车辆都被阻在关卡上,只有下行的卡车在左边不断地开过,而摩托车不停地迅速往山上开,开始赶上早在关卡交通堵塞前就驶过去的上行车辆。

    他们仍没开灯,又超过了四辆装甲车,接着超过了一长排运载士兵的卡车。士兵们在黑暗中默木作声,安德烈斯经过时起初只觉得在尘埃飞扬中高髙的卡车上有些槟糊的人形。接着,他们后面来了一辆参谋部的汽车,噶叭嘟嘟地叫,车灯一明一暗,每次亮灯的时候,安德烈斯看到这些士兵头戴钢盔,直握着步枪,机关枪直指黑黝勘的天空,轮廓分明地呈现在黑夜中,等灯光一熄灭,就倏的消失。有一次,当他们驶近一辆装载士兵的卡车而后面亮灯的时侯,他在这突然的闪光中看到他们死板而悲伤的脸。他们戴着钢盗,坐在卡车里,在黑暗中驶向某处地方,他们只知道要在那儿发动一场进攻,各自心事重重,耷拉着脸,这突来的灯光显示了他们的神情,换了白天,他们羞于给同伴着到,是不会流瀑的,除非到开始轰炸和攻击的时候,那时谁都顾不上自己的脸色了,

    安镰烈斯和戈麦斯的摩托车超过一辆又一辆镛载士兵的卡车,仍旧在参谋郁汽车前面行驶着,戈麦斯可一点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脸色问题。他想的只是:“多了不起的军队。多了不起的装备,多了不起的机械化啊。瞧啊!瞧这些人。这就是我们共和国的军队。瞧他们。一辆又一辆卡车。一式的制服。头上全都戴着钢盔。瞧卡车上架着机枪准备对付敌机。瞧我们已经建立的军队"

    这些髙高的灰色卡车满载着士兵,车上有很髙的方形驾驶室和难看的方形散热器,摩托车趄过它们,在尘土中不停地烦着公路朝山上行驶,紧跟在后面的参谋部汽车的灯光时明时灭,部队的红星标志在摩托车经过卡车后挡板的时侯在亮光中闪现着,当车灯照在沾着尘土的卡车车身一侧的时侯闪现着。他们这时不停地向山上驶行,空气更寒冷了,公路开始常常拐弯,呈之字形,卡车艰难地嘎吱嘎吱地爬行,在车灯的闪光中有的卡车的水箱冒着汽雾,庫托车这时也在艰难地爬行,安德烈斯紧抓着前座,这时想。”这次乘摩托车时间太长了。实在太长了。他以前从没乘过摩托车,现在他们俩正在即将举行进攻的部队谏动中爬山,当他们向上驶行的时候,他知道,现在要赶回去袭击哨所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在这种调动和浪乱中,他第二天晚上能赶回去就算运气了。他以前从没见过进攻和进攻的准备工作,当他们在公路上行驶的时候,共和国所建立的这支军队的规模和力董,使他惊讶不已。

    他们这时驶上了斜贯山坡的一长段又陡又斜的山路,接近山顶的时候,坡度更陡了,戈麦斯只得叫安德烈斯下了车,两人一起把庫托车推上这一段最后的陡坡。越过山顶,左面有一条汽车可以调头的回车道,夜空中出现了一幢又宽又黑的巨大的石头建筑物,门前闪烁着灯光。

    “我们到那儿去问问司令部在什么地方吧,”戈麦斯对安德烈斯他们就把庠托车推向那巨大的石头建筑物,只见关闭的大门前站着两个哨兵。戈麦斯把车子靠在埔上,那建筑物的门这时开了,从里面透露出来的灯光中可以看出有个身穿皮上衣的摩托车司机走出来,肩背一只公文包,腰后挂着一支有木壳的毛瑟枪。就在灯光消失的时候,他在黑暗中在门口找到了他的摩托车,把它一直推到引擎发动起来,突突地响着,接着就在公路上噗噗地驶去。

    戈麦斯在门口跟那两个警卫中的一个说话。“第六十五旅的戈麦斯上尉,”他说。“请问指挥第三十五师的戈尔兹将军的司令部在哪里?”

    “这儿没有,”蒈卫说。“这儿是什么地方?”“指挥部。”“什么指挥部?”

    “哎,就是指挥部嘛。”

    “是什么指挥部啊?”

    "你是谁,问这问那的’?”蓍卫在黑喑中对戈麦斯说。这里,山路顶点的上空非常晴朗,星星都露面了,现在没有了尘土,安德烈斯在黑暗中能看得很清楚。他们下面,公路向右转弯,他能清楚地看到卡车和汽车行驶到那里时被天空衬托出来的轮麻。

    “我是第六十五旅第一营的罗赫略‘戈麦斯上尉,要打听戈尔兹将军的司令部在哪儿。”戈麦斯说。

    那哨兵把门推开一点,朝里面喊道,“叫瞥卫班长。”正在这时,一辆参谋部的大汽车在公路的拐角处一个大转弯,朝这石头大建筑物驶来,安镩烈斯和戈麦斯正站在那儿等待瞀卫班长。车子开到他们面前停下。

    一个年老肥胖的大个子和两个身穿国际纵队制服的人从车子后座下来。他戴着一顶过大的卡其贝雷帽,就象法国军队里轻步兵戴的那种,还穿着大衣,拎着一只地图包,大衣歴带上系着一支手枪。

    他说的是法语,安德烈斯听不慷,戈麦斯当过理发师,能听憧几句。他吩咐司机把车子从门口开到车房里去。

    他和其他两个军官进门的时候,戈麦斯在灯光中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认出他是谁。他曾在几次政治会议上见到过他,并且经常在《工人世界报》上看到从法文翻译过来的他的文章。他认出他那毛茸茸的眉毛、水汪汪的灰眼睛、肥胖的双下巴,他知道他是当代法国伟大的革命者之一,曾经领导过在黑海的法国海军起义。戈麦斯知道这个人在国际纵队的崇髙的政治地位,他—定知道戈尔兹的司令部所在地,并且能够指引他到那儿去。他不知道岁月的流逝、失望、家庭和政治那两方面的怨恨、挫伤了的抱负在这个人身上产生了什么变化;他不知道向他问讯是最最危险的事情之一。他一点也不知道这情况,径直朝这个人走去,握紧拳头敬,“个礼,说“马蒂同志①,我们带有给戈尔兹将军的急件。你能指引我们到他司令部去吗?事情很紧急。”

    这个髙高的肥胖的老人伸出了脑袋望着戈麦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即使在这儿前线,在这没有灯罩的灯泡的光线下,在凉爽的夜晚乘了敞篷汽车刚回来,他那张灰脸上还是露出了一副枯衰的神色。他的脸使你觉得象是一头十分衰老的狮子爪下的废料所组成的。

    “你带着什么,同志?”他问戈麦斯,说的是带有很重的加泰隆语②口音的西班牙语。他从眼角上向安德烈斯扫了一眼,随即又回头望着戈麦斯。

    “到戈尔兹司令部给他送一份急件,马蒂同志。”“哪儿来的急件,同志?”“从法西斯阵线后方来的。”戈麦斯说。安德烈“马蒂伸手拿了急件和别的证件,赘了一眼,就放进衣袋里。

    “把他们抓起来。”他对警卫班长说。“把他们身上拽査一下,等我吩咐再把他们带来。”

    他衣袋里装着急件,大步走进那幢石头大房子。戈麦斯和安德烈斯在外面的聱卫室里受一个警卫搜查。

    ①法国共产党领导人安德烈马蒂生于一八八六年。“九一九年,他领导法国水兵在黑海起义,失敢后被捕,至一九二三年才被释放。一九二四和一九三六年,两度当选为法国国民议会议员,他是国际纵队的主要银导人之―,但革命窻志逐渐衰退,于一九五三年初正式被幵除出党。

    ②加泰隆语为西班牙东北喘加泰罗尼亚地区的语言。法国南部沿地中海和西班牙接壤的东比利牛斯雀居民也讲这种语3,而马蒂的家乡正是该省雀城佩皮尼昂。

    “这个人怎么啦?”戈麦斯对其中的一个瞀卫说。“神经病,”那蝥卫说。

    “不。他是政界要人,”戈麦斯说。“他是国际纵队的第一政

    “尽管这样,他还是有神经病,”警卫班长说。“你们在法西斯阵线后方是干什么的?”

    “这位同志是那儿的游击认员,”戈麦斯对搜他的身的人说。“他给戈尔兹将军带来了一份急件。要保管好我的证件啊。别弄丢了这些钱和这颗串在带子上的子弹。这是我在瓜达拉马第一次挂彩时从伤口中取出来的。”

    “别担心,”那班长说。“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只抽斗里。你干吗不问我戈尔兹在哪儿?”

    “我们原想问的。我问了警卫,他把你叫来了。”“可是接着来了这个疯子,而你问他了。谁都不该问他什么事。他疯了。你要我的戈尔兹在从这公路上过去三公里的地方,在右边树林中的山岩间。”

    “你现在不能放我们到他那儿去吗?”“不行。这等于要我的脑袋。我只能把你们带到疯子那儿去,再说,你的急件在他手里。”“你不能跟别人说一说吗?”

    “行。”班长说。“我一看到负责的领导就对他说。谁都知道他疯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大人物,”戈麦斯说。“以为他是值得法国夸耀的人物之一。”

    “也许他是个信得夸耀的人物吧,”班长说,伸手放在安德烈斯肩上“可是他疯狂透顶了。他得了枪毙人的狂热,“

    “真的枪毙人吗,

    “一点不错,”班长说。“这老家伙杀的人比鼠疫还多。不过,他跟我们不一样,不杀法西斯。不是说笑话。他杀古怪的人。”托洛茨基分子、异己分子、各种各样的怪人。”这些话安德烈斯一点也不懂。

    “我们在埃斯科里亚尔的时候,不知道为他杀了多少人。”班长说。“我们老是派行刑队。国际纵队队员不愿枪毙自己人,尤其是法国人。为了避免麻烦,总是由我们来执行。我们枪毙过法崮人、比利时人、各种国籍的人、各种各样的人。他有枪毙狂。都是出于政治原因。他疯了。他清洗得比六〇六治梅毒还凶“可是你能把急件这事跟谁说一说吗?”“能,伙计。当然。这两个旅的人我都认得。人人都要走过这儿。我甚至也认得俄国人,虽说只有少数人会讲西班牙话。我们不让这个疯子枪毙西班牙人。”“但是那份急件。”

    “急件也“样。别担心,同志。我们知道怎样对付这个疯子。只有他的部下遇到他才危险。我们现在了解这家伙了。”“把两个俘虏带来,”传来了安德烈“马蒂的声音。“要喝口酒吗?”班长问。“干吗不?”

    班长从食柜里拿出一瓶茴香酒,戈麦斯和安德烈斯都喝了。班长也喝了。他用手抹抹嘴“咱们走吧,他说。

    呷下了火辣辣的茴香酒,他们嘴里、肚子里和心里都热呼呼的,他们走出警卫室,顺着过道走去,来到马蒂的房间里,只见他坐在一只长桌子后面,面前摊着一张地图,手里摆弄着一支红蓝铅笔,做出一剖将军的样子。对安德烈斯说来,只是增加了一件麻烦事罢了。今天晚上的麻烦事不少。麻烦事总是很多。只要你的证件没问题,心脏没毛病,你就不会遇到危险。他们最终会放你过关,你走你的路。但是英国人说过要抓紧时间,他现在明白,自己不可能回去炸桥了,但是这份急件得送到,而桌边的这个老家伙把它装在衣袋里。

    “在那儿站着,”马蒂头也不抬地说。“听着,马蒂同志,”戈麦斯脱口而出地说,茴香酒加强了他的气愤。“今天晚上我们被无政府主义者的无知阻挠了一次。接着被爿个法西斯官僚的怠惰阻挠了一次。现在又被你这个共产党员的过分怀疑阻挠住了,“

    “住口,”马蒂头也不抬堆说。“现在不是开会。”“马蒂同志,这是件极其紧急的事,”戈麦斯说。“头等重要的事啊。”

    押他们来的班长和士兵发生了珙大的兴趣,他们好象在看一出已看过好多遍的戏,伹戏中的精采部分总使他们感到趣味无穷。

    “样样事情都紧急,”马蒂说,“所有事情都重要。”他这时才抬起头来望着他们,握着铅笔。“你怎么知道戈尔兹在这儿?你难道不知道,进攻前来找某一个将军本人是很严重的事吗?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个将军在这儿?”

    “你对他说吧。”戈麦斯对安德烈斯说。“将军同志,”安锤烈斯开口说一他弄镥了头衔,安德烈马蒂没有纠正他。”~“我是在火线另一边接到这个信件的一”“在火线另一边?马蒂说,“不错,我听他说你是从法西斯阵线那边来的,“……

    “给我信件的人,将军同志,是个叫罗伯托的英国人,他到我们那儿来当炸桥的爆玻手。明白了吧?”

    “把你的故事讲下去,”马蒂对安德烈斯说;他用了“故事”这个词儿,正如用撒谎、胡诌或捏造一样。

    “好吧,将军同志,英国人叫我尽快把信送给戈尔兹将军。就在今天他要在这一带山区发动一场攻势,我们只要求马上把信送给他,要是你将军同志同意的话。”

    马蒂又摇摇头。他正望着安德烈斯,但是视而不见,戈尔兹啊,马蒂想,心里又惊又喜,就象一个人听到自己事业上的敌手在一次极惨的车祸中毙命,或一个你所憎恶但对他的正直品德从没怀疑过的人却犯了挪用公款罪时所感到的一样。敢情戈尔兹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个,戈尔兹竟然和法西斯分子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勾搭搭。他认识了差不多有二十年的戈尔兹。那年冬天曾和卢卡茨在西伯利亚拦劫那列运黄金的火车的戈尔兹。曾和髙尔察克作战的、在波兰作战过的戈尔兹。在髙加索,在中国,自从去年十月以来,在这儿作战。伹是,接近图哈切夫斯基。①对,也接近伏罗希洛夫。但主要接近,“‘切夫斯基。另外还有谁?在这儿当然接近卡可夫,还有卢卡茨。可是匈牙利人一向全是阴谋家。他过去恨髙尔。戈尔兹过去恨髙尔。记住这一点。把这个记下来。戈尔兹一贯恨商尔。但是他喜欢普茨。记住这一点。社瓦尔是他的参谋长。瞧瞧产生了什么后果。你听他说过,考匹克是个笨蛋。那确实无疑。那是事实。而现在这份急件来自法西斯阵线那边。只有剪除这些腐朽的枝叶,才能使树木健康成长必须使枯枝烂叶清楚地露,才能消灭。但怎么会是戈尔兹呢。戈尔兹怎么会也是个叛徒呢。他知道,谁也不能信任。谁也不能信任。永远不能。即使是你妻子。即使是你兄弟。即使是你最老的同志。谁也不能信任。永远不能。

    ①这里提到的一些国际纵队的领导人,都是西欧各国的共产党人,有的在苏联建国初期曾和红军一起向髙尔察克等匪帮作过战。伏罗希洛夫当时为军长,以保卫察里津著名。图哈切夭斯基为旧俄军人,笫一次世界大战中曾被德军俘虏.一九一七年投身革命,入了梵,先后在高加索及西线任红军指挥员,后来担任伏龙芝军事学院院长,一九三六年得元帅衔。

    “把他们带走,”他对警卫说。“小心看管着。”班长望望那小兵。就马蒂的一贯表现来说,这一次是着实温和的。

    “马蒂同志,”戈麦斯说。“别发疯。听我说说,我是个忠心耿耿的军官和同志。这急件非送到不可。这位同志越过法西斯阵线,把这份急件带来给戈尔兹将军同志。”

    “把他们带走,”马蒂这时亲切地对那蕾卫说。作为人,假如非消灭他们木可,他可怜他们。伹是,使他慼到沉重的是戈尔兹本人的悲剧。他想。”怎么会是戈尔兹呢。他要立即将这个法西斯的情报向伐洛夫报告。不,还不如把这急件交给戈尔兹本人,看他收到时的反映。他打算这样干。假如戈尔兹是其中的一分子,他怎能肯定说伐洛夫不是呢?不能肯定。这是件必须郑重处理的事情。

    安德烈斯转身对戈麦斯说,“你是说他不打算送急件吗?”他问,简直不相信有这种事。“你没看到吗?”戈麦斯说“老婊子养的”安德烈斯说。“他疯啦。”“对。”戈麦斯说。“他疯了。你疯了!听着!疯了”他冲着拿着红蓝铅笔、又俯身看地图的马蒂大叫。”你这个发疯的凶手,听到了吗?”

    “把他们带走,”马蒂对警卫说。“他们犯了大罪,精神失常了。”

    班长热悉这句话。他以前听见过。“你这个发疯的凶手”戈麦斯喊着。“老婊子养的,”安德烈斯对他说。“疯了。”这个人的愚蠢激怒了他。如果他是个疯子,就该把他当疯子撵走。该把急件从他口袋里掏出来。这该死的疯于见鬼去吧。他那西班牙人的烈性,从他一贯冷静的好脾性中脱颖而出,禾“会儿就会使他央去理智。

    马蒂望着地图,当聱卫们把戈麦斯和安德烈斯带出去时他悲伤地摇摇头。这两个眘卫听他挨骂很快活,但是总的说来,对这次演出感到失望。他们见过比这精采得多的场面。安德烈‘马蒂不在乎那两人骂他。说到头来,骂过他的人可真不少明。他们作为人,总是得到他的真心怜悯。他总是跟自己这样说。漘于他自己的真正的见解已经所剰无几,这乃是其中之一

    他坐在那儿,胡子和眼睛的焦点集中在地图上,集中在这张他从未真正看僅时地图上,集申在邮些精心绘制的象蛛蜘网般展开的棕色等高线上。他能根据等髙线看出高地和山谷,但他始终弄不嫌为什么该挑中这个髙地,为什么该挑中这个山谷。但是由于有了政治委员制度,他可以以国际纵队政洽首脑的身份介入总参谋部,可以把手指点着图上某一个编有号码的、围有棕色细线的地方,那儿四周有一片代表着树林的绿色,上面画着一条条和那始终朝着特定方向婉蜓曲折的河流平行的道路。他可以说。”这儿。这儿是防线的弱点。”

    高尔和考匹克是有抱负的政洽家,他们会同意,而结果呢,那些离开基地并在指定的地点挖揾壌沟之前从没看过地图、而仅仅听说过这山地的编号的士兵会沿着山坡向上爬去自取灭亡,或者被架在橄榄树丛中的机枪挡住,根本就上不去。在别的阵地上,他们也许可以容易地攀上山头,而处塊并不会比先前好些。但是,当马蒂在戈尔兹的总部里指点地图的时候,这个头上有伤疤的白脸将军会绷紧了牙床肌肉,心里会想。”“不等你把你那灰色的烂指头点在我的等高线地图上,我先要枪毙你,安德烈马蒂。你干预你“无所知的事情,害死了多少人,为了所有这些死者,给我见你的鬼去。人家拿你的名字给拖拉机。“、村庄和生产合作社命名,你就此成了我碰不得的象征啦,真是活见鬼。你到别的地方去怀疑、要求、干涉、指责、屠杀吧,别管我的总部。”

    然而戈尔兹并没有说这活,却仅仅朝后靠在椅背上,不再靠近这弯着腰的胖子,离开那伸出的指头、那水汪汪的灰眼睛、那部灰白胡子和那口臭的嘴远一点儿,说,“是,马蒂同志。我明白你的观点了,可是不能很好堆接受,而且我不同意。要是你高兴,可以试着打通我的思想。对。你可以象你所说的那样,把它看作党内问题来处理。但是我不同意。”

    所以,这时安德烈‘马蒂坐在一张空桌子边研究他的地图,没有灯罩的电灯泡那刺眼的光线射在他的头上,过分宽大的贝雷帽耷拉在前额上遮着眼睛,参照着那份油印的进攻命令,在地图上惺慢地、仔细地、费神地比划着,就象参谋学院的年脊军官在解题一样。他在从事战争。他心里正在指挥军轨,他有权干涉,他相信这使他也有权指挥。所以他就坐在那儿,衣袋里装着罗伯特“乔丹给戈尔兹的急件,而戈麦斯和安德烈斯正在策卫室里等待,罗伯特,乔丹正伏在桥那边髙处的树林里。

    如果安德烈斯和戈麦斯不受安德烈‘马蒂的干扰,可以继续前进的话,安德烈斯的使命的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也是可怀疑的。在前线,谁也没有足眵的权威能取消这次进攻。机器开动得太久了,现在没法使它突然停下来。所有的军事行动,不论规模大小,都有很大的惯性。可是,一旦克服了这愤性,开始运动了,再要加以阻止,差不多就象使之运动一样的困难。

    但是这天晚上这个把贝雷帽拉到前额上的老头儿仍坐在桌边看地图,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俄国记者卡可夫,带着另外两个身穿便脤和皮外套、头戴皮帽的俄国人。蒈卫班长在他们身后老大不愿地关上了门。卡可夫是他好歹能联系上的第一个负责人。

    “马蒂同志。”卡可夫用他那有礼貌而轻蔑的口齿不清的声音说,脸上堆着笑,露出了他的坏牙齿。

    马蒂站起来。他不喜欢卡可夫,伹卡可夫是《真理报》派来的。

    “卡可夫同志。”他说。

    "你在布置进攻吗?”卡可夫傲慢地说,朝地图点点头。“我在研究,”马蒂回答。

    “是你领导进攻?还是戈尔兹?”卡可夫圆滑地说。“我不过是个政委罢了,你知道"马蒂对他说。“不。”卡可夫说。“你太谦虚了。你实际上是位将军。你有你的地图和你的望远镜。你不是曾经当过海军上将吗,马蒂同志?”

    “我是二炮手,”马蒂说。这是撒谎。在起义的时俟,他其实是文书军士。但是他现在总是认为自己曾是二炮手。

    “啊,我原来以为你是一等文书军士呢。”卡可夫说。“我总是把事实搞错。这是记者的特点。”

    其他两个俄国人没有参加谈话。他们正从马蒂的肩膀后面望着地图,不时用本国话彼此讲上一句。马蒂和卡可夫在开头寒暄之后用法语交谈,

    “最好别在《真理报》上把事实搞错,”马蒂说。他话说得粗声粗气,使自己鼓起勇气来。卡可夫总是使他泄气,这在法语中叫做办“!枕,因此马蒂祓他搞得心烦意乱、谨小慎微。当卡坷夫说话的时侯,安德烈,马蒂很难记住他自己来自法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而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很难记住他是碰不得的。卡可夫似乎总要随心所欲地微微讽刺他一下,他这时说,“我向《真理报》发稿前,通常把事实核实。我在《真理报》上的报道相当准确,请问,马蒂同志,你可曾听说我们有一支向塞哥维亚那边开展活动的游击队给戈尔兹捎来了信?那边有一位叫乔丹的美国同志,我们应该得到他的消息,“。听说法西斯阵线后方发生了战斗。他应该已经打发人送一份情报来给戈尔兹。”

    ““个美国人”马蒂问。安德烈斯说的是英国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敢情他镝错了。这两个傻瓜到底为什么找上他呀?“对。”卡可夫轻蔑地望着他,“一个年青的美国人,政治觉悟不高,可是很善于跟西班牙人打交道,有一段不错的打游击的经历。就把那份急件给我吧,马蒂同志。已经耽搁得很久啦。”

    “什么急件?”马蒂问。他明知道说这话是十分恳蠢的,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就承认自己犯了错误,这样说无非是为了推迟丢脸的时刻。

    “就是你口袋里那份年青的乔丹给戈尔兹的急件,”卡可夫说,声音从坏牙齿缝中发出。

    安德烈‘马蒂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急件放在桌上。他直勾勾地望着卡可夫的眼睛,好吧。他镨了,这件事现在使他无可奈何,但是他不愿受到羞辱。“还有那张通行证,”卡可夫低声说。

    马蒂把通行证放在急件旁边。“班长同志,”卡可夫用西班牙话叫道,班长开门进来。他马上望着安德烈马蒂,马蒂呢,象头被猎狗围困住的老野猪般也对他望着。他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屈辱。他只感到愤怒,不过暂时陷入困境而巳。他知道,这些狗决不能制眼他。

    “把这个交给警卫室里的两位同志,指引他们到戈尔兹将军的司令部去,”卡可夫说。“已经耽搁得太久啦。”班长走出去,马蒂目送着他,然后望着卡坷夫。“马蒂同志,”卡可夫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碰不得。”

    马蒂眼瞪瞪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也别打算找那班长的麻烦,”卡可夫接着说。“这和班长不相干。我在警卫室里见到了那两个人,他们对我说了这是撒谎。“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来找我谈。”(这是真的,虽然那时先开口的是班长。〉然而卡可夫相信平易近人对他有好处,好心干预别人的事能给人富有人情味的印象。这是一件他决不嘲讽的事情。

    “你知道,我在苏联,阿塞拜藝有个城里发生了不公正的行为的时候,人们向《真理报》给我写信。你知道这个吗?他们说‘卡可夫将帮助我们’。

    安德烈‘马蒂望着他,脸上只有愤怒和厌恶的表情。他这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卡可夫在跟他作对。好吧,卡可夫,链你权力多大,咱们走着瞧吧。

    “这是另一回事。”卡可夫说,“伹原则是同样的我倒要宥看你到底是怎样的碰不得,马蒂同志。我很想知道,那家拖拉机。“的。“名是否不可能更改。”

    安德烈马蒂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回过头来看地图。“那年青的乔丹写了些什么?”卡可夫问他。“我没看急件。”安德烈、马蒂说。“现在别打扰我了,卡可夫同志?

    “好。”卡可夫说,“不打扰你的军事工作了。”他走出房间,朝蓍卫室走去。安德烈斯和戈麦斯巳经走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藿髙处的公路那边,望着这时显现在灰色晨曦中的山顶。他想我们必须赶到山上去。现在时间快到了。安德烈斯和戈麦斯乘了靡托车又驶上了公路,天在亮了。安德烈斯这时又抓住了他面前的座位后部,摩托车在笼单在山略顶上的灰色薄雾中弯弯曲曲地驶上山去,他感到他所乘的摩托车在加快速度,接着车于悝下来,停了,他们在一段涣长的下坡路上眺下车来,站在车旁,左边树林里有些盖着松枝的坦克。这—带树林里到处是部队。安德烈斯看到有的扛着抬杆很长的担架。公路右边几棵树底下停着三辆参谋部的汽车,车身两边覆着树枝,车顶上盖着松枝。

    戈麦斯把摩托车推向其中的一辆。他把车靠在一棵松树上,跟背靠着树干、坐在汽车旁的司机说话。

    “我把你带到他那儿去,”司机说。“把寒托车隐蔽起来,用这些树枝盖住。”他指指一堆砍下的树枝。

    阳光正开始射进高大的松树林,戈麦斯和安舞烈斯跟着这个名叫维森特的司机胯过公路,在松林中登上山坡向一个地下掩蔽部的入口处走去,掩蔽部顶上的电话线布满了这树木丛生的山坡。司机到里面去了,他们俩站在外面。安德烈斯很钦傢这掩蔽部修筑得很巧妙,它在山坡上只露出一个洞口,四周没有乱糟糟的泥土,但是他在这入口处能看出,这掩蔽部又髙又深,人在里面能行动自如,在那结实的木顶下走动不需要低着头,司机维森特出来了。

    “他在山上,他们正在部署进攻,”他说。“我把急件交给他的参谋长了。他签了字。给。”

    他把签收过的信封交给戈麦斯。戈麦斯把它交给安德烈斯,他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在衬衣里面。“签字的人叫什么?”他问。“杜瓦尔。”维森特说。

    “行,”安德烈斯说申“急件的收件人有三个,他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要等回信吗?”戈麦斯问安德烈斯。“最好如此。不过,炸桥之后,我到哪儿去找英国人他们一伙,连天主也不知道。”

    “跟我一起等吧,”维森特说,“等将军回来。我给你们拿咖啡来。你们一定饿了。“

    “这些坦克哂,”戈麦斯对他说。

    他们走过那些由树枝遮盖的、涂成泥土色的坦克旁,每一辆都在松针地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车辙,显示出这些坦克是从公路上什么地方拐弯倒车过来的。车上的四十五毫米口径的炮筒在树枝下打横地截了出来,身穿皮外套、头戴有楞头盔的驾驶员和炮手们背靠树干坐着,或躺在地上睡觉。

    “这是后备军,”维森特说,“这些部队也是后备军乡那些打头阵的在上面。”

    “人可不少啊,”安德烈斯说。“是呀,”维森特说。“整整有一个师。”掩蔽部里,杜瓦尔左手拿着展开了的罗伯特-乔丹的急件,望望同一只手上的手表,第四次读这份急件,每次都觉得胳肢窝里渗出汗水,从两胁朝下淌,他对着电话筒说。”给我接塞哥维亚阵地。他走了吗?给我接阿维拉阵地。①”

    他不停地打电话。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跟那两个旅部都通了话。戈尔兹到山上视察了进攻部署,到一个观察哨去了。他给观察哨打电话,可他不在那儿。

    “给我接第一机队,”杜瓦尔说,突然决定负起全部责任。他要负起责任来停止这次进攻。还是停止的好。敌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你还想打发他们去来次突袭,这怎么行呢?你办不到。这简直是谋杀。你办不到。你千万不能这样做。无论如何不能。他们可以枪毙他。他可要直接打电话给飞机场,取消轰炸。可是,如果这不过是一次牵制攻势呢?如果我们的使命不过是拖住所有这些军事力量呢?如果这次攻势就是出于这样的动机呢?要你执行的时候,他们是决不会告诉你这是牵制攻势的。

    “别接第一机队了。”他对接线员说。“给我接第六十九旅观察哨。”

    他还在那里打电话,听到了第一阵飞机声。而刚好在这时,他接通了观察哨。“是的,”戈尔兹冷静地说。

    他正背靠在沙袋上坐着,两脚抵在一块石头上,下嘴唇上叼着一支烟,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惻着头仰望。他打量着那越来越大的三三编队的楔形机群,在天空中银光闪闪,狂叫怒吼,从远处阳光初照的山脊上空飞过来。他望着飞来的飞机,在阳光中明亮而美丽。他看到飞来时阳光照射在螺旋桨上形成的两个光轮。

    ①这是指两个不同的出击点,以瓜达拉马山脉后的两大敌占省会塞哥维置和阿维拉为目样。

    “是的,”他对着话简说,说的是法语,因为打电话来的是杜瓦尔。“我们完了。对。跟以往一样。对。太遗憾了。对。情报到得太迟了,真不象话。”

    他望着飞来的飞机,眼神非常自豪。他现在看清了机翼上的红色标志,他看着它们不停地堂堂皇皇地隆隆地向前飞。按照计划是可以成功的。这是我们的飞机。它们装了箱,由船只从黑海穿过马尔马拉海,穿过达达尼尔海峡,穿过地中海,运到这儿,小心翼翼地在阿利坎特①卸下,精确地装配,经过试飞,证明性能完美;它们编成紧凑而清楚的,“队,正在可爱的有规律的震荡声中,高髙地银光闪闪地在晨織中飞来轰炸对面的山脊,炸得它山崩地裂,让我们能够通过去。

    戈尔兹知道,一旦飞机在上空飞过去了,炸弹就会象拥腾的海豚那样从空中落下来。接着,山脊会轰隆隆地迸裂,消失在一大片爆炸的烟雾中。接着坦克会在铿锵声中爬上那两个山坡,跟上去的是他的两个旅。如果是出人不意的奇袭,他们可以在坦克的帮助下继续不断向前推进,停下来肃清残敌,靠坦克的往返行驶,开火掩护,大干一场,机智地大干一场,同时把别的进攻部队带上来,顺利地继续不断地向前推进,越过山脊朝下冲。要是没有人变节通敌,要是大家尽到自己的本分,情况应该是这样,阿利坎特为西班牙东南郎滨地中海一良港,在瓦伦西亚南申山脊一起是两个,有坦克车打头阵,有他的两个良好的旅准备从树林里出发,这时飞来了飞机。他必须做的每件事都巳按照计划做了,“

    但是,当他了望着差不多飞到了他头顶上的飞机时,他觉得难受得反胃,因为他从电话中传来的乔丹的急件中得悉,那两个山脊上空无一人;他们后撤在下面狭窄的壕沟里躲避弹片,或者躲藏在树林里,等轰炸机一飞过,他们将带着机关枪、自动步枪和乔丹提到的从公路上运来的反坦克炮回到山脊上,于是结果又将是一团糟。但这时飞机按照计划震耳欲聋地飞来了,戈尔兹抬头了望着,对着电话筒说,“不。没有办法了。毫无办法。不能考虑了只有这样了。”

    戈尔兹用他那严峻而自奈的目光注视着飞机,他知道原来应该发生什么佾况而现在将发生什么情况。他为原来应该发生的情况感到自豪,他相信那原来是能够发生的,即使实际上没法兑现,他说,“好。我们尽力而为吧。”接着挂断了电话 。

    但杜瓦尔没听到他的话。他拿了话筒坐在桌边,听到的只是飞机的隆隆声,这时他想听这些轰炸机飞来的势头,也许这―次能把他们全都炸光,也许我们能突破,也许他将得到他所荽的后备军,也许这次机会来了,也许这次能成功。干下去吧。来吧干下去吧。隆隆声大得使他听不到自己正在想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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