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都,汝阳王府。
“朝廷通缉榜上你一个要犯都没给逮回?饶你自称武功天下第一又有何用?尤其是那个太极,一日不除,他日又来行刺,你担当得起?”汝阳王座前第一武士,也是其义子王保保将军,怒声呵斥。
不杀面无表情。
“限期要你擒犯回来,瞧你这死样子也知道你办不到,若要你这不笑不哭又不吠的狗终日在王上身旁护驾,又是索然无味至极,混账!”王保保怒气勃发,丝毫不将不杀放在眼底。
不杀依旧面无表情。
他没有感叹,因为他几乎快要没了情感。
数十年前,在那座偌大、寂静、大雄宝殿前广场满地汗水的少林寺里,不杀原来是个内向自闭的小子,不善表露情感是他给人一贯的印象,幸有不苦师兄带着,两人自小交好。也因为不杀内向,所以对武学一道更下苦功,甚至还比不苦早了数月闯破《易筋经》百年来的障碍。
不杀一念之差叛出少林、擒杀文天祥后,每每想到年少时不管是在少林或是在江湖,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师兄不苦身上,却忽略武功更强的他,不杀就觉得五内俱焚,连脸都扭曲起来。
以前他的模样俊朗,但自从他心性大变后容貌就逐渐僵硬。表面上,不杀不断奉朝廷钦命追杀武林门派里的反抗势力,实则是控制不了那些曾与自己交好的江湖盟友谴责、痛恨自己的眼神,往往主动出击,一动手便是大杀四方。
久而久之,不杀不只失却了抑扬顿挫的情感,也因为情感的消逝致使颜面神经久未牵动而麻痹,失却了表情。
失却了表情,失却了情感,世上再无任何一种武功能够治愈寂寞的病。
独步武林,不过是个惊世骇俗的怪物罢了。
王保保不断用尖酸刻薄的言语辱骂着不杀,不杀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的神思依旧停留在上一次,也是叛出少林以来惟一的一次暴怒上。
当着全天下英雄的目光,那是何其难堪的画面。当不杀的手指点碎了赵大明屁股喷出的热腾腾大粪,他几乎陷入失控的怒火里。
那种感觉他很想再尝一次。
那感觉让他接近了人。
可惜,那种感觉恐怕是不可能再有了。
不杀拧碎赵大明脊椎的触感很扎实,那混蛋绝对要残疾一生,哪怕是武林中人人皆会的太祖长拳,他也无法再使出任何一种招式。
至于前途似锦的三丰与太极,他本就不看在眼底。
即使不杀从少林传来的听闻中推敲出一件他至忌讳的事,但他确定自己的掌力已令太极的双手报废,三丰亦必筋脉散碎,忌讳也不再是忌讳。
全都坏掉了。
坏掉的玩具,再无法给他那样愤怒的感觉。
王保保当着众卫士继续冷嘲热讽,汝阳王冷冷地端详着不杀。这一切都是不杀叛出少林,想用暴力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时,所始料未及的。
始料未及,但也毫无所谓了。
就算王保保与汝阳王不是疾言厉色,而是谄媚奉承,也与眼前的光景毫无殊异。无法教不杀心起波澜。
“再去,杀谁,呢?”
不杀怔怔良久,竟陷入无可复加的、空空荡荡的虚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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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须白神医这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七索的手在三天后就能感觉到血气,第五天就能自己举箸吃饭,过了十天,居然能挥洒自如,只是还不能运功。
赵大明天生就是修炼阳刚一路武学的上料,双臂真气孔窍甚至比七索还要粗上许多,七索心知日后内力增长,掌下威力定然倍增。
当然,七索将赵大明的脏手反复洗了好几次。
赵大明生性乐观,整天都在擎合山自吹自擂克服了对不杀的畏惧、与不杀单挑的爽快事,虽然自己从此半身不遂,却未黯然神伤过。
“太极好儿,你有了我的双手,内力又还差强人意,我教这两个小鬼降龙掌,你也在一旁学着啊,将来这帮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可要好好地干啊!”赵大明大声嚷嚷。
七索得了赵大明的双手才不至成了废人,对赵大明既歉疚又感激,虽不愿接下丐帮帮主的位置,却无法拒绝赵大明传授降龙十八掌的好意。毕竟是人家的手。
于是徐达学见龙在田,常遇春学神龙摆尾时,七索都会在一旁聆听学习这千篇一律的两招。赵大明下身软瘫,全仗口诀心法提点七索运化脉位,以身示范。
“怎么来来去去就这两招啊?”红中舀着汤问。待在擎合山养复元气的这几个月里,丐帮上下都迷上了红中煮的红豆汤。
红中天真直言,赵大明这才说明白为何只有这两招的原因。原来前帮主霍仲在教完赵大明这基本的两招后,就被不杀拧断了双手擒走,赵大明只好闷头不断练习这两招,但这一掌一腿在赵大明专心致志的习练下,威力强大,挡者披靡,往往一招毙敌,纵使赵大明从没心思隐瞒,旁人也不会发现赵大明光会这两招。
“真是可惜了余下的一十六掌。”七索看着断裂的碗口粗细的树干发呆。
不愧是天下第一刚猛的武功。
同样,不愧是擅使天下第一刚猛武功的手。好像储存着赵大明的记忆,一经唤醒,进展飞快,一日千里。
至于当天暖风岗恶斗之后的奇变陡起,那神秘的笛声,那突如其来的胡蜂群,不止七索,连丐帮都摸不着头绪。那夜丐帮长老不过是趁着蜂群扰乱不杀,快速抢出受重伤的三侠,但对神秘的帮手却无法联想到是谁。
但强援不会无端出现,必是有所求而来。
丐帮静静等着,但江湖上却一点风声也无,似是怕露了痕迹,让不杀道人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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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通缉榜上的人名,象征着武林最新的兴衰变化。
赵大明、三丰、太极三人与不杀一战后,虽成为江湖中津津乐道的豪战典范,但丐帮势力却随着三侠的销声匿迹而急剧下降。
十个月后,年度犯罪率最高的帮派,从丐帮换成了白莲教。年度最不可原谅的盗贼,则从张三丰换成白莲教第一高手醍醐。年度盗贼最坏五人则是白莲醍醐、崆峒石两拳、独行侠蓝枪海、血魔厉无恨、奇盗花一痕,其中蓝枪海与石两拳俱已与白莲教结盟。年度最不可原谅新人,则是率领以少林火工弟子为班底的白莲义军,屡屡奇袭落单的朝廷军队的韩林儿。
由此可见白莲教的势力蓬勃发展,不断渗透民间,乃至江湖豪杰纷纷加入。此时距南支领袖彭莹玉在袁州发动造反已有数年之久,朝廷无情镇压,却没有办法遏制住以宗教为种子的农民起义。
至正十年,白莲教对朝廷的威胁再不是隐隐成忧,而是即将星火燎原般的恐怖存在。
颍州,白鹿庄。
清幽的山谷底,层层叠叠的山毛榉林间竟藏着座偌大庄园,风高气爽,蝉鸣鸟叫,就连当地人也甚少知道这谷里有这间大屋子的存在。
更不知道这间大屋子,竟是赫赫白莲教的地下指挥部。
韩山童与其子韩林儿在院子里下着棋,惟一的护卫醍醐正躺在屋檐上跷脚睡觉,运起地听大法观察周围五里内的风吹草动。
一只蓝色鸽子正啄食着韩林儿掌心的小米,棋盘上千军万马,厮杀纵横。
“爹,混入丐帮的弟子重八飞鸽回报,那赵大明的的确确是废了,张三丰也不行了,但那太极在终须白的帮助下接续了赵大明的双手,似乎还有两下,有可能接替赵大明成为新任的丐帮帮主。”韩林儿战战兢兢,却下了一手杀气腾腾的黑子。
“那太极人怎样?可能加入咱们北红巾吗?”韩山童一身黄色道袍,白发童颜,下了一手丝毫不见攻防棱角的白子。
韩林儿轻叹,又想起了那件憾事。
“那太极与孩儿在少林是旧识,明明就天天见面,却不知他怎地练就了一身奇怪的高强功夫,他个性外柔内刚,是个不肯轻易妥协就范的人,所以才会死守铜人阵三年。早知他性如此,孩儿便当放下身段与其交好,此事甚憾,孩儿当铭记在心。”韩林儿不敢与父亲双目交接,低着头,下了一步杀着。
“铭记在心什么?”韩山童怫然不悦,韩林儿心头一惊。
“孩儿日后定谦让待人,广结天下豪杰之士,尽为我白莲所用。”韩林儿背后都是冷汗,答得四平八稳。
“错矣,我父子俩乃是真佛弥勒转世,有慧根的,有福分的,有大智慧的,便会自动受我俩感召;没有福分的,迟早会给上天拔走。记住,我父子俩出口成金,人人奉为圭臬,怎会有错?错的,也是愚鲁人家解读谬误,失了真意,知晓吗?”韩山童瞪着韩林儿,韩林儿不住点头。
但韩林儿心想,父亲变了,且变得多了。
在他受命入少林习武、广纳英才以前,父亲何等谦让,如今身边谗臣众多,用来号召民众起义的弥勒降生宗教口号,难不成爹听多了,竟当真起来?
“听说那太极打得牛饮山上徐寿辉座下的马贼一败涂地,可是真的?”韩山童心情平和,轻松自在地将韩林儿的杀着化解于无形。
“嗯,就怕太极对咱白莲教没有好感,要结盟便会棘手。”韩林儿神色恭谨,迅即回了一手异军突起。
“这样吗?那就是难搞吗?”韩山童微笑,一子落下,云淡风轻的布局。
韩林儿一愣。
“要我去杀了他吗?”醍醐突然开口,伸了个懒腰。
醍醐语气里不带杀意,好像此事丝毫不难,杀了七索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瞧那太极与咱家的醍醐,谁比较厉害些?”韩山童似笑非笑。
“似在伯仲之间。”韩林儿答道,瞥眼看了看屋顶上的醍醐。
其实以韩林儿平庸的武功修为,根本瞧不出谁强谁弱,以他的目光胸襟,更加瞧不出两人的气势。
“倒不必杀了太极,一个弄不好,丐帮几万弟子可不是整天瞎要饭的。吩咐重八尽量拉拢就是,若不能得逞,也要教那太极知晓那夜是谁帮了他逃走,总得卖个面子,别碍着我们的大事。”韩山童语毕,醍醐哼了一声。
那夜暖风岗恶斗,正是白莲教卧底于丐帮的情报好手重八,急中生智,唤徐达以白莲教既快速又绝对秘密的方式,传来了正在左近待命的蜂笛手,命令胡蜂群缠住不杀,好拖延时间让丐帮好手趁乱将三侠救走。
这胡蜂阵乃是白莲教不为人知的秘密杀着,共有十多个蜂笛手,分别背负用粗布遮盖的蜂篓,自动跟随教里重要头领人物,负责掩护头领逃走、袭敌、迷乱敌人视线等任务。若是十几个蜂笛手一齐上阵,驱动百万只胡蜂连结成弥勒大阵,甚至可以拔倒整个千人兵营。
此蜂阵还在训练阶段,是以极为秘密,一旦一百个蜂笛手训练完成,必能辅助红巾军在战场上扳倒驰骋万里、所向无敌的蒙古骑兵。
无论如何,纵使太极不愿助白莲教一臂之力,丐帮终究欠了白莲教一个大人情。
“重八挺能干的,小小年纪应变奇速,是谁的属下?”韩山童端详棋局,黑白如何厮杀,都不脱他的意料。
“是刘伯伯的部将,也是隶属爹爹的。他有两个手下也挺带种,信上说,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将徐达跟常遇春带在身边。”韩林儿说,手中的黑子兵败如山倒,却兀自苟延残喘。他口中的刘伯伯,自然是指他父亲的重要部将刘福通了。
“若能将丐帮势力整个拉拢过来自是最好,成功后,就让重八到郭子兴那边当个副将监视他,或是派重八再到徐寿辉那支军队里当内鬼也行,姓徐的近年招兵买马,动作很大,还常常跨越地盘揽人,弄得爹疑神疑鬼,可惜大事初起,不便拔他。”韩山童少见的忧色。
白子如张大口,将韩林儿的黑子吞噬殆尽。
胜负已定,韩林儿躬身认输。
“孩儿这就吩咐重八,安排孩儿与太极一见,希望丐帮尽归我教驱使。”韩林儿说道,想起了与七索在少林寺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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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须白这几天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终于还了丐帮一个人情。
二十年前终须白就是个医术高超的名医,却经年累月一身跌打瘀伤,只因家里有个动不动就打老公的恶婆娘。丐帮前帮主霍仲无聊管上闲事,帮终须白撵走了他那恶婆娘跟杀人不眨眼的大舅子,还顺手拎了终须白上青楼连嫖三天,此后终须白便欠了霍仲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惜霍仲太快被不杀杀死,让他无以为报。
两周前,两名丐帮长老寻上了他,终须白来个乾坤大挪移,终于还清了霍仲留下的恩泽。但,有一件事教终须白很在意,始终想不透。
是以一完成了东拼西凑,终须白便风尘仆仆回到在采石经营的热闹客栈,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客栈老板是个天下第一的神医,只知道他略懂药草,能治风寒等寻常疾病。
这间人来人往的大客栈,藏着一个武林中最大的秘密。
也只有像终须白这样的神医,才有本事藏得住这样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一个可怕怪物强塞给终须白的古怪任务。
终须白走进客房,一间从没有旅人住进去的客房。
只因为那间客房,住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不苦废柴,你何时生了脚,将《易筋经》传给了那太极?”终须白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坐在床缘。
若有旁人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会有多么震撼。
床上的白发老人正是不苦,百年来悟出《易筋经》的两位奇僧之一。
只不过此时的不苦四肢缺其三,只剩一只干瘪的左手。
武功卓绝、侠骨仁心的一代大侠沦落于此,既非遭人下毒暗算,也非误中以众暴寡的埋伏,而是与人一对一力拼惨败,四肢硬是被怪力撕扯下来。
拥有这样武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只有不苦的同门师弟,不杀道人。
终须白还记得那个大雨夜,一个穿着黑衣的高瘦僧人淋着雨,背着一个大竹篓,走到这间客栈前。
大雨湿透了黑衣僧人的脸。不杀。
不杀将大竹篓丢在终须白面前,打开,里头是四肢俱废的不苦。
抛下一句“有本事,将他,四肢,组好”后,不杀就冷冷消失了。
这续接四肢是何等繁杂的人体工程,不苦的血性特异,千人中仅有一人,这位神医寻觅了好久,才找到一条合适的手臂接在不苦身上,好让他能够自己吃饭、洗身。
“说笑了,别说我这独臂老儿有什么本事飞檐走壁出去,即便能够出去,也没办法传授那《易筋经》不是?”不苦笑笑,他的头发跟胡子几乎爬满了整张床。
终须白点点头,他想也是如此。那《易筋经》的秘密确是如此。
“我听得旅人们将暖风岗恶斗说得口沫横飞,那太极、三丰、大明跟不杀斗得厉害,此番你前去帮他们医治,可有好消息?”不苦好奇问道。
原本已成废物的不苦大师早灰心丧志,但这几年来他隐居在这间客栈里,却无法阻止自己精湛的内功催动耳力,将整个客栈里的高谈阔论听得一清二楚。三丰与太极这两位令朝廷头疼至极的人物一出现,死气沉沉的武林仿佛又活了起来,不苦对江湖奇事就没有停止过好奇,甚至到了了若指掌的地步。
“太极命硬,我接了赵大明的双手给他,但是那赵大明自然就整个报废了。至于那个叫三丰的,可惜啊可惜,他的资质在三人中是最好的,但整个脉象被不杀打得树倒猢狲散,空有一身内力,还是废人一流,坦白说,就多你一双脚罢了。”终须白老实说,好的医生从不隐瞒病情。
但太极的断臂筋孔奇大,除了赵大明,他只在不苦的身上察觉到这样的状况,若非《易筋经》,一个年华双十的少年侠客又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豪猛的孔窍?
一般习武之人的筋脉跟随内力增长而扩大,但内力不可能无限增长的原因,乃因为筋脉会老化,也不可能无限制膨胀粗壮。只有极少数人是天生好手,一出生就拥有比一般人粗壮的筋脉,例如赵大明,习练阳刚一路的功夫更是如虎添翼。
而少林奇功《易筋经》便是一门能够使常人筋脉在短短几年甚至数月间活络数倍,内息大涨的神功,从此内力的进展一日千里,催动各种平凡无奇的招式都能发挥强大的力量。
而七索的筋脉,在终须白的明眼下,显然不是天生自成的,而是《易筋经》的奇效所致。但七索熟习太极拳惯用的吐纳法,内功在呼吸间自然生成先天真气的妙法,却是终须白所不清楚的了,虽然终须白也把出先天真气的脉象略有不同,却一并归在《易筋经》的神效里。
“不苦废柴,可我左思右想,那太极的的确确练过《易筋经》,而那个三丰的脉象虽然紊乱得一塌糊涂,可我手指这么一探,也是练过《易筋经》九跳一疏的奇象,跟你大致相同,不会错的。”终须白喃喃自语,竟不可解。
不苦抓着大胡子沉思。
若旁人口出此语,他定然不信,但出自与自己时时相伴的神医终须白之口,那便不可能错的。
五十年前他与不杀共同突破《易筋经》障碍,全靠着无数夜里拿着生命苦苦交搏而来,五十年后,居然也有两人跨越这道令数千优秀的少林弟子死于筋脉寸断的《易筋经》障碍。
“太极与三丰可是少林弟子?”不苦问。
他听过太多道听途说的痴言妄语,江湖上传开的话一向真真假假,只能就着人听,不能尽信。
“两人都是,我在探三丰脉象时问了。三丰早着太极三年下山,而那太极就是江湖上传言死守十八铜人阵那家伙。奇的是,他只上少林五年,武功进境便达第一流高手境界。虽然三丰说他俩合创了一套稀奇古怪的拳法,但内力是骗不了人的,十之八九,是《易筋经》。”终须白越说越自信。
神医如他,在不苦的托付下,一直想研究出不靠《易筋经》也可以在短期内强壮筋脉的方法,例如用百年参王、百蛇毒胆、伞大灵芝等调配奇药,甚至切开肉体进行手术,但都久试无功。想来自古奇险搏奇功,还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公平交易。
不苦斟酌苦思,眼神不时绽放出兴奋的神采。
江湖上都说,少林一派已成了照招收费的烂学堂,正义堕落,黑暗久蒙,令不苦心灰意冷。但如果终须白推敲是真,那么……
那么现任少林方丈的不嗔师弟,一定是个苦心孤诣、笑里含泪的勇敢人物。
比起强折不挠的他,又更加可敬百倍。
“终兄,帮我带一句话到少林如何?”不苦紧握拳头,指骨喀喀作响。
这十几年来,没有人知道不苦还苟活着,人人皆猜他早被不杀裂尸而亡。不苦被硬撕下的四肢早被不杀送上少林,丢进藏经阁,连同七十二绝艺的正本一同焚毁的悲惨景象,全看在一群不字辈的师弟眼里。
几乎,少林精神也随着不苦的四肢、武经,埋葬在火焰余烬里。
终须白好奇地看着不苦。
不苦以一残废之躯,又想跟荒唐的少林学堂说什么话?
“有没有好处的啊?我又没欠少林人情,你在我这里也不是我爱收留你,还白吃白喝了我那么多年,如果你没跟我说那《易筋经》的秘密,我早就拿扫把轰你出去当乞丐啦。”终须白摇摇头,他黑白分明,守信重诺,却不是甘冒奇险的英雄人物。
“说的是。”不苦莞尔,他知道终须白并非他自嘲的那种市侩之徒,“那就让少林欠你一份人情如何?阖寺上下无不感激,天下英雄以先生为最。”
终须白嘁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