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谁都没错
晴绿又去厨房泡了壶开水,蓝绿色的火焰舔着茶壶,不一时,响起滋滋的声音,等她泡好茶回来,却发现席川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想来也是极疲倦的,又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还要过来哄着自己,晴绿叹了口气,从卧室哪来毛毯将他盖住身子,又将电视关掉,只开了一侧的落地灯,拿了本书看起来。
席川醒来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暖黄的光淡淡倾斜,光影之下,将她的侧面衬得越发柔和而温馨,她仍在看书,因着室内的暖气,只穿一件低领修身羊绒,外面裹着大大的驼色披肩,露出白皙而优美的脖颈,恬淡而入神,席川并未起来,只是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看着她,仿佛看着世间的珍宝一样,室内有打进来的淡淡月光,让一切有着影影绰绰的朦胧美,他忽然就想,若他一直留在美国,若他这辈子没有遇见这么一个人,那还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时刻,只是安心的看着那人,便感觉到满溢而出的幸福,如果他不曾碰到她,那生活该是多么的枯燥无趣。
“晴绿,怎么还不睡?”
闻言抬起头的人微微一笑,“醒了啊,我睡了一天,现在睡不着了,再说,我怕半夜遭遇色狼啊。”
席川朝她走过来,习惯性的又挑眉,“其实,你很期待吧。”
“啊,什么?”
“期待遇到色狼啊,尤其是像我这么英俊绅士的,是把,你就干脆点,承认了。”
“……”
“看什么书呢,”席川弯下身去,借着光一看,“《情绪与生活》”他忽地止住话,怔怔的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略带着苦涩的开口,“那段时间,很辛苦吧。”
“嗯。”晴绿合上书,抬眸看他,“我以为,经过那段日子,便再没有什么可以打到我了。”
“我知道,上帝或者佛祖,总之那些可以掌控命运的,总喜欢看每个人曲曲折折的生活。”
“席川,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噩梦,只要能醒过来,我的爸爸,还依旧可以陪着我,看着我结婚生子。”
“要不是当初我的任性,他便不会离开,”晴绿慢慢站起来,略略自嘲道,“很多时候,宁愿死掉的人是我,这种愧疚曾折磨的我喘不过气,可真的自杀那刻,却又怯懦害怕。”
“晴绿,我想你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一件事,”席川走近她,眼前人的样子让人心疼,他的声音异常轻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父亲的死更多的,只能算是一次意外,真正让他离开你的,是那个酒醉后的司机,只是一场全世界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事故,就算你没有去美国,若他那时那刻正在那条路上,结局还是一样,你,从来都不是害死他的直接或间接凶手,听明白了吗?”
“是吗?”她喃喃自语,泪水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谁都知道,这是安慰人的说法,晴绿也知道,只是当她一回国,那些亲戚便把目光投向当时并不在身边的女儿,或明或暗的指责都忽视了,其实,她才是受伤害最大的一个人。没有人,这样安慰她,不是你的错,这是一场意外。
席川再也忍不住了,轻拥她入怀,仿佛哄孩子一般的低声,“是的,那只是个意外,只是意外,你爸爸,更希望幸福快乐生活着的你,而不是因为他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郁郁寡欢,是不是?”
这或许应该是个暧昧的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色亦很好,只是,这个时刻,更需要的,却是彼此心灵的慰藉,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无伤无痛的过一辈子,那些深深隐藏起来的悲伤,总容易在夜色中流露,只需字言片语的安慰和这样的一个晚上,以及,一个合适的人,便能剥开外层,将人心中最脆弱的一面原模原样展现。
时光慢慢流逝,相拥的两人,一个尽情哭泣,另一个只是默默陪伴,也不需要更多言语,这样便足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席川感觉肩膀发酸,怀里的人闷闷说了句,“我饿了。”
“想吃什么?”
“鸡蛋番茄挂面。”
“好叻,小的这就去烧。”
随着绵绵不断的雨季到来,水洼洼的道路,无法干透的衣服被单,总是湿漉漉的汽车,带着水滴的雨伞和鞋子,连着每个人似乎也发霉潮湿起来。
林小单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发丝,一面说道,“这天是漏了还是怎的,没个消停,天气预报竟然说起码还要十天才能见晴,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这不活的滋润着嘛,手上钻戒都带起来了,”晴绿继续盯着电脑,淡淡接了一句。
“我说你,忙什么呢,”林小单凑了过来,“哟,还在找工作呢,啧啧,死心吧,就现在这形式,哪能找到比你现在这个岗位更好的啊。”
“未雨绸缪,咱们公司要裁员也是迟早的事。”
“倒也是,最近这日子可真够鸡飞狗跳的,向凯那家伙终于进监狱啦,不过,就判那么几年,也太便宜他了。”
“晴绿,你和席川两个,喔呵呵呵……果然旅行是催生恋情的不二良药啊~”林小单乐呵呵的笑,从得知消息后的大惊到不可置信到果然如此,到最后,是时不时的打趣。
似乎没有比林小单更快乐的人了,她的脸上,一天到晚都是带着笑的,不好笑的事情由她说了出来,便变得好笑了,反之,一些好笑的事情,却不好笑了。
“是啊是啊,我恋爱了,那小单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酒?”晴绿预备着是将她一军,谁知
林小单却兴奋起来,“啊,你怎么知道啦?”
晴绿回头,两人互望,林小单捂着嘴,一脸不打自招样。
“今年,十月……”小单忙又补了一句,“是订婚啦。”
晴绿无奈的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刚毕业不到一年就结婚了,真是……好命。”
林小单有些红了脸,似乎是辩解了下,“不是啦,过年带宁远回家,结果我爸放出话来,要是不结婚就不让我们谈,所以……”
“哦,原来,”晴绿淡淡一笑,脸上有丝落寞一闪而过,“那是了,做爸爸的就怕女儿吃了亏。”
小单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忙嘻嘻笑着转开话题,“你要知道哦,今年结婚的人可多了,全城结婚的酒席到明年正月都排满了,我们这个,还是宁远好不容易拖关系要来的……”
有的时候,晴绿真的很羡慕林小单,却也知道,虽然殊途同归,但每个人要走的人生路毕竟是不一样的,纵然自己不能拥有,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那么纯粹的拥有幸福,却也能带来许多希望。
又是一日,加班晚了,晴绿回到家时,夜色已浓,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
她收起湿漉漉的伞,刚要打开包找钥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晴绿。”
身形僵住。
人们的潜意识里,总是会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就算会越拖越糟,迟早要解决,也总是抱着说不清楚的心理,好像看不见,便不存在。
顾清初一脸的疲惫之色,多日不见,他清瘦不少,镜片下的双眼微微红肿,怔怔的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是沉默。
“清初……”
寂静的夜,只有越来越响的雨声,将世界统一成固定的节奏,淅沥的,仿佛风过竹林带来的声音。
雨越下越大,不似之前情人间的低诉,反而是罕见的哗啦哗啦,林小单说的对,这天,十有八九是漏了。
然后,他低声而涩然的问:“不可以了吗?”
他的神色,比月光还要寂寞,而眼眸,比雨水还要冰冷。
其实他是知道结果的,然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妄念与期待,纠缠折磨,让他无处可逃。
我们之间,终究是不可以了吧。一直抱着侥幸的人是我,就算怎么掩饰,就算我陪伴了你整整
四年,但带着“赎罪”这顶帽子,又能怎么样。
这一句话,让她感到悲伤与荒凉,似乎是一条越来越宽的河,将他们迅速分开,再也回不去。从回来,她直下意识避开顾清初,似乎只要这样,那还是和以前一样,而他现在来,意味着要捅破这层纸的。
不管他曾经是谁,过去怎样,又有多少事情隐瞒,可对于她来说,只是那个陪伴了自己上千个日子,将她从边缘拉回,重新开始生活的顾清初啊。那个可以满足自己所有无理要求,甚至对于某段时间的她来说,是如同神一般存在的人。
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刚刚,那么无力落寞的问自己,不可以了吗。
他终是念念不忘,这样的深情,让她情何以堪,亏欠的太多,已经无法再面对了,不如狠心。
她淡淡说了一句,“清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饶是低着头,她仍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让她感觉无处可逃,难堪而自责。
死了一般的静,很久,久到雨声又渐变成轻轻的滴滴嗒嗒。
他说了句,那好,祝你幸福,然后,拿起手里的伞,转身离开,背景萧索而笔直。
晴绿快速打开了门,又砰地关上,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
还是心痛的,人心那,总是太过脆弱。
清初,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季节和,——你们的孩子……
那个年初一的夜晚,就在顾清初醉着酒说爱她的几分钟后,季节亦红肿着眼,看着她说,“我怀孕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有力,足够了,只这一句,他们三人之间,便尘埃落定。
所以,失魂落魄的她慌不则路的逃跑,就那样,抓住了席川这个稻草。
不要说她不负责任,可席川确也是,唯一一个能带给她阳光的人了,至少和他在一起,总是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