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强压住心头不断狂涌的透明恐怖，那种只有天空才能带给我的恐怖，呆呆地看着壁炉，看着刚才还很温驯的大火就要把那只大熊吞噬殆尽。
尹湛先是一惊，接着就恢复了常态，他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火焚，从牙齿间吐出一句话：“该死的……交通事故……”低沉肃穆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江天空……你干什么要这样……”我忍不住大声问他。
“……对不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
天空似乎现在才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已经被烧掉大半个身子的可怜大熊，最后，无力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又来了，又是这种呼吸声。
虽然我极不愿印证这呼吸声就是天空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断绝了我的一切奢念和妄想，由不得你不信。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我提议的倒霉游戏，让本来还算平静的气氛变成了这样，我沮丧不已，感到深深的挫折感。不行，我本来已经够倒霉，够丧的了，决不能让这样一个宝贵的晚上也添进我的血泪史里去，我一定要让它为我人生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拜托，这样说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了)，我扬起拳头狠狠地下了决心。
于是，我费劲心机地挤出灿烂表情，猛地支起身子。
“这儿!!积了这么多雪!!我们去看雪景怎么样!!嗯?!”
“……”两个人一致用看疯子的表情看着我，无言。
我就知道他们会漠不关心，于是我再接再厉，发挥自己的城墙功(脸皮够厚的功夫)。
“在汉城里可是很难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的!!!而且啊，这儿看星星也好清楚的，我们出去吧!!嗯?!嗯?!出去吧!!”
“你不怕雪来观赏我们，把我们冻成冰棍吗……”
“就出去一会会嘛，嗯?那就不用怕冻僵了啊。”
“……”
“去一会会就回，去一会会就回嘛!!!”
“……”
嘁～～!这两个顽固得像石头的家伙，一点情调都不懂，只好让本美女我身先试足啦……于是我穿上室内拖鞋(没忘记护着自己的光脚丫子)，悲壮而昂然地向玄关门走去。
那两个男人，那两个穿着很帅气的西服套装的男人，一直目送我到门口，眼睛不忘上上下下在我破了一个大洞的后背上打量。
……该死的……我就当作他们觉得我的背部线条很优美好了，于是我彻底无视两个人的视线，挺直背，唰的一下拉开了大门。
妈呀，真是不一样……
再加上我又是从很温暖的地方出来，更觉得外面是冻死人的冷，凛冽的寒风毫无防范地扑向我的后背，三秒钟不到，我的牙齿就开始咔嚓咔嚓响了。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雪儿!!大话既然已啪啪扔在前面，我只好都忍了，集中全副心神应付眼前的台阶，都结冰了，刚才的错误可不能再犯第二次……
刚才一级，哐啷～!
各位，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蠢好不好，我才不是又摔了，只是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一下披在了我背上，让我一惊……坏心眼的大风瞬时被挡在了外面。
“江天空你!!”我嘴角噙着笑容，仰望着推门而出的天空。
紧接着，又一件外套舒舒服服地落在了我的背上。我疑心地偏过头，发现尹湛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他不自然地干咳着。
“呀，你的就不用了，-_-拿回去吧，嗯!!”
“给你穿你还拽什么拽……”
“让你拿回去啦!!我有天空的这一件就足够了!!-0-”
“我是不小心才让这件衣服掉到你身上去的!!!-0-TMD，看你挪得像只跳蚤一样……!!!”
啪嗒!!
尹湛惨叫一声，一失足在台阶上摔了个大马趴，……一会儿之后，他很冷静地爬起来，穿上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西装外套-_-
原来你一直说自己很帅就是因为这个啊……早上和他斗嘴的情形又浮上了我的脑海，-_-^这仇报得还真快，我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异常沉着的，其实是紧张得要死，几乎屏住了全部呼吸，一步一步，安全走下了这要命的台阶。
结果，情形不坏。
我在两个身着黑色套装帅哥的护卫下(其实是屁颠屁颠跟在我屁股后面-_-)，向离别墅不远的一处小土坡进发。
如果现在有人出来的话，如果这时这附近的某个居民也心血来潮地跑出来看雪景的话，肯定会被我们吓死，不是把我们当幽灵就是把我们当精神病患者，胆大一点的有可能追上来踢我们的屁股。
你想啊～!
在这开始大雪纷飞的深夜，
穿着白色蕾丝礼服的女人和两个身着黑色套装的男人，
月华如水，他们周身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正在爬着一个小山坡
你说一般人能接受这种场面吗??
#小山坡上。
这儿的情形和壁炉前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_-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叉着一双拖鞋，踩着冻得我一双脚几乎毫无知觉的大雪，固执不通地坚持要跑到这儿来……-_-…
要赏雪嘛……这儿雪倒是积得足够多，可就我们仨现在这样，蹲坐在一棵瘫倒大树的树干上，活生生迎着呼呼的寒风，不出二十分钟我们都可以直接变成速冻饺子拿到超市里卖了……
“早就和你说很冷了嘛!!!-0-!!!”尹湛那家伙也真算有毅力的，一直跟到小山坡上。
为了堵住他进一步挖苦我的嘴，我赶紧抬起头，仰望着繁星坠满的天空，好像一堆芝麻在上面哦……
“好美啊……我在汉城时只见过三四次这样的天空……这么多星星，一定……一定像人们鼻子上的皮脂粒那么多……”
“你一定……要把它们比作那个么……”
“-_-对不起……我的形容词不怎么丰富，形象比喻力也不怎么强……”
“可是……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雪呢，真他妈的。”尹湛嘴里不老实地嘟嚷着，脚下的雪被他蹂躏得咯吱咯吱响。
……真的……
星星真的好多哦……
这么多星星里……爸爸妈妈是不是也在里面呢……?
还有，那时太小，连星星是什么都不太清楚的幼民也……?
“我现在很幸福，巨大的。”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这样和你们在一起……非常非常好……”
我是发自真心的，自然而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尹湛这家伙这次嘴巴倒是闭得紧紧的，没有出来抢自我。
所以呢……我获得了勇气。
我猛地抓住了并排坐在我两边的尹湛和天空的手。
然后……再一次鼓起勇气……
三个人的四只手，被我轻轻地叠放在我的膝盖上。
“……”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我，眼光里的询问明明白白……这疯女人又想干什么??!－＿－
“今天，就今天，我的心愿……按照我说的去做，好吗?就今天。”
……就在两个男人根本不甩我的话，要收回自己的手的时候，我再一次死命拽住了那两只温暖的手，死死地抓住它们，那两只给我温暖的手。
“趁我现在穿着蕾丝礼服……就一次，拜托给我一次当公主的感觉，好吗?”
“有穿着破这么一个大洞的礼服的公主吗?”
“所以天空才给我披上衣服挡住嘛……”
尹湛挠挠额头，半晌无语。
仰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丘陵，膝盖上的两只手为我带来温温的体热，再酷的严寒也被驱得无影无踪。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啦，喜悦之花在心里不断绽放，我嘴角扬起的笑容天下无人能阻.
……天空和尹湛呆呆看着我的笑容……噗嗤……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如果能把这一瞬间拍下来的话，这两个家伙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久之后，手从我膝盖上滑落了下来。
“雪真的好漂亮……对不对?”
“呃……”
这次出声的是失声好久的天空。
“我的名字里也有雪……”
“雪儿……”
“嗯，韩雪，因为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所以我的名字才叫雪儿。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长着长着皮肤就变得越来越黑了，我爸爸和妈妈的皮肤都可白了。听说我奶奶的皮肤很黑，可能是遗传了她老人家的不良因子……”
“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天空。”
“嗯……?”
“你一次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你知道吗?”
“……这样子的吗……”
“是啊，尹湛每次都韩雪、韩雪地叫我，虽说我讨厌他那么大大咧咧、不文雅地叫我的名字吧，可你却一次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
＝＿＝…讨厌……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可怜巴巴地在求他叫我的名字吗?!露出落寞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着。
气氛有点僵……不行，为了把我幸福得快要爆炸的心情原封不动地维持在怀里，我猛地站了起来……向背后那一片干巴巴的树林呼啸奔去。
“喂!!!你肚子饿了?!?!”犹豫再三，尹湛那家伙不安地从树桩上站了起来。
为了避免那家伙说出更多的废话，我飞快地挖出埋在雪里的一根粗树枝，抓在手里，挥舞着冲他们喊道：
“我们来滑雪橇!!!!”
……又是瞬时间的寂静，对这个我已经很习惯了……一一
“……这又是什么东东?”
“雪橇你不知道?”
“……好像，听说过。”
“哎哟哟，可怜的家伙，活着连这个都不知道，孤陋寡闻，你说你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让!!让让!!”
踏，踏!!
我抖了抖两只手，夹着树枝，大摇大摆地从那两个呆若木鸡的家伙面前走过。
然后，我来到了土丘的斜坡旁。
“拜托，你该不会是想坐着那个玩意滑下去吧……?”
“为什么不!!猜对了!!!-0-?
“…………”
扔下诧异得像个木头桩子的尹湛那厮，我兴高采烈地跳上了那根树枝，嗖的一声向坡下冲去。
“呀嚯!!!喂!!你们也快去捡根树枝来玩呀!!!”
“这……就是雪橇!!!”
“是啊，这就是雪橇!!”
这就是我和云影曾经最喜欢的雪橇游戏!!!每次星期六见面，我们俩都会跑到小区附近的小土坡上玩得不亦乐乎，骑着沙包，玩着我俩的雪橇游戏……
我的嘴一张一合，兴奋地狂呼着，可是……
最大的失误在于……那根讨厌的树枝没有我想象得好使，不够光滑，
“呀嚯!!!呀嚯!!!”
真吃力呀!我一脚一脚地蹬着，最后，我吭哧吭哧，费死劲儿地，终于勉勉强强滑(不如说走)到了山坡下，更说不上什么姿势优美了。
“喂!你们两个也滑下来啊!!真的很好玩!!好玩死了!!!”我挥舞着双手，在坡下欢快地蹦跶，蹦跶。
一直双手抱胸，眯着眼注意观察我的尹湛……终于，不知从哪儿捞了根树枝，悄悄放在了斜坡边……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天空，你也来坐啊!!一定比你那个打着眼睛痛的电子游戏好玩几百倍!!”这次我主攻对象改天空了，为了网住这条大鱼，我对着他拼命地喊。
天空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畅快，两只眼都笑成了小小的半月牙儿，从没有见过笑得这么开心的天空。
可是分明，
我以我超好的2.0的视力发誓，那眼睛里，弥漫着如云的薄雾。我捕捉到了，是眼泪……
我当下举起自己的手背，把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不用怀疑，不用狡辩，那就是眼泪，天空的眼睫毛上沾满了眼泪。
“TMD，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坡!!!该死!!!这，这，这，究竟是搞什么鬼飞机呀呀呀!!!-0-!!!”
……老、老天……
为什么我滑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挪一下的雪坡，到了尹湛这儿，怎么就像疯了一样地把他往下滑，而且是翻着跟头地向沟渠里颠-
0-……我惊了，收回放在天空身上的兔子眼，惴惴不安地看向尹湛，可怜的家伙正哇哇大叫地冲向沟渠，又滑稽又狼狈。
好了，总算是立地成佛、往升极乐了，尹湛那家伙“如愿以偿”地滚进沟渠，砸碎了上面的冰层，掉进了水里，很新潮的半冰冻型落汤鸡。
我捂着肚子笑得不行……哎哟哟～!!不行了，好痛!!!
“噗哈哈哈哈!!-0-样子很帅!!很帅的一只跳蚤!!噗哈哈哈哈!!-0-!!”
“该死的!!是谁说快点快点来的!!!你给我记住，韩雪!!”
“噗哈哈哈哈!!T0T”穿着件破了个大洞的礼服，我笑得不行，眼泪都出来了，这是我生平最开心的笑容。
倒霉鬼江尹湛。看看他暴跳恼火、外加哆嗦发抖的惨样，平生第一次坐雪橇，还是在过生日这天，却被摔到了沟里。现在的他，还是那个躲在夜幕里伤心哭泣、被不知名的痛苦包围的自大狂吗?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娇宠坏了的别墅小主人。
太好了，一切都变得太完美了，这是我住到爷爷家来之后最畅快的夜晚。黑夜的黑，可以包容一切，天空和尹湛的笑脸，还有那曾经留在他们脸上的悲伤，以及我心头那个和礼服上的大洞不相上下的大窟窿，一圈一圈，密密实实，都被包在了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