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深夜里，天空的热度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他难受地辗转反侧，我也跟着提心吊胆。最后，他终于好些了，我枕着他的一只手臂，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嗯，嗯一!好吵……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刺眼的阳光也不知何时破窗而入，我颤动着睁开眼。
“睡得好吗……”
真够吓人的，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双大眼睛，天空似乎早就醒了，他舔舔苍白干涩的嘴唇，微笑着冲我说道，可惜嗓音难听得像拉锯。
“啊……!!啊!!”我紧张得一蹦老高。
“啊?”天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医院!!要去医院!!我真是要疯了，要疯了……快，快起来，去医院……”我这个不称职的护士，居然睡得比病人还香。(稍微有点愧疚感啦!!)
“不用了……”
“大事不好了，雪儿学生!!快躲起来!!快点快点!!”
就在我扶着天空要下床的时候，大婶团球般的身子唰唰撞开房门蹦了进来。真苦了她老人家。
大婶就是那吵得要死的脚步声的主人公啊……?我这样一一看着大婶，可大婶接下来的话如一道闪电，把我的魂都劈飞了。
“夫人过来了……-0-夫人过来了!!T_T”大婶一张脸都吓绿了，一边侧着脑袋听着房外的动静，一边急急地嚷嚷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夫人”是某条大蛇的代号呢-_-
“什么?!”
“被发现就死定了!!!哎哟哟，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怎么突然就……”
噢……圣母玛利亚-0-……她说夫人……一大早上的，还有比这更令人想骂吃屎的话吗!!!
楼道里传来优雅的脚步声，离这儿越来越近了。
“快躲起来……雪儿学生……快点!!T_T”
听到大婶这近乎绝望的叫声，我也没时间犹豫了，发挥自己惊人爆发力，哧溜一下就近冲进了天空房间里的洗手间。
呼……呼……哇哇……-0-我刚冲进洗手间在马桶上坐下，门就咯吱被打开了……惊险啊～!我捂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告诉它，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回事呀?”尖锐刺耳的声音，透明且苍白，显示出声音主人的高高在上。
“啊……这个……就如刚才告诉您的……天空少爷他……”
“够了，你出去吧。”
“是。”
接着，是天空房门被轻轻掩上的声音……天空他妈，这大婶，到底有多凶多可怕啊……
“你爸爸还没有回来?”
“嗯。”
“肯定又是跑出去和哪个臭女人鬼混了。”
“……”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怎么老是病怏怏的。”声音主人有些不耐。
“有什么事吗?”天空没有回答，反而不带感任何情地沉声问道。
“有份终止合约要签，是你名下的产业，需要你签字……呼……麻烦死了真是的……在这儿签一下名就可以了……”-
0-……这……这……居然有这种黑心烂肝、让人想把她推到汤里游泳的母亲……-0-心中一簇小火苗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我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
“不要把汗弄上去了……先把手擦干净再签……看着恶心。”-
0-……这，这……天空真的是她生的，不是她捡来的??!!
“你爸爸是不是真的把所有财产都转到你名下了?真不知道那人怎么想的……喂!!小心点，千万别把汗沾到合同上了!!!”
“可以了吗，这样……出去吧……”
“尹湛呢，尹湛去学校了?怎么没看见他人。”
“不知道。”
“自己的弟弟去没去学校你都不知道……?看来就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不只这样，就是尹湛发生了什么事，恐怕你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哇哇～!这老娘儿们说得也太绝了吧!!!-0-(我决定以后不叫她天空的妈妈啦。)我把手扣在门把上，艰难地压抑着自己要推门而出、狠狠臭骂那女人一顿的冲动，屏息等待着天空下一句话。
糟糕～!天空的牙刷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手里成了两截。
“你那边我不知道……对尹湛不会……”
你那边……?他称他妈妈你那边……?
“我也没指望你对我怎么样，而且我也不打算比你先死。谁会希望我先死呢?你爸爸，他会很高兴吧，还有朱云，我想她也会很高兴。”
“出去……算我求你了……”
“小心点，别把感冒传给尹湛，还有，除非你完全好了，否则绝对不可以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听明白了吗?”
“……出去……”
“我最讨厌你用你这双眼看我，知道吗……”
“……”
现在我知道了，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天空会有那种可怕的表情，为什么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他会失去掉昨晚在我面前展现的真实面貌……
“玩偶的眼睛看起来都要比你有生气，不，是有人味。”
那女人冷酷无情地抛出她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要拉门出去，不过对不起了，我这边的门已经先拉开了，不是天空的房门，而是他洗手间的门……先被拉开了。
哐……可怜的小门摇摇晃晃在墙上撞了三下，成功地吸引了那女人的注意……她视线投到我身上，立刻像见了鬼似的满脸惨白，吓得连退几步……
“初次见面，这么鲁莽，对不起，你说我是不速之客也好，随便你怎么想，总之我对你的道歉是说在前面了。”
“……你……你……”
“可是哟!!!我想天空是不会死在你前面的!!天空的眼睛!!虽然有点遗憾啦，是有点要死不活、阴阳怪气的，但是我想比阁下你几千、几百倍更有人味，更像人类的眼睛!!!阁下你!!阁下你的眼睛比天空的眼睛恶心、难看几百万倍、几千万倍!!听明白我的话了吗?!!”我很争气的，一点都不带打岔的一溜说完这番话，说完我居然能脸不变，心不跳，气不喘，腰板挺得笔直，完全是一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架势，真是愈来愈佩服自己了，嘎嘎。
“……啊……啊……我的老天……我的老天……啊……”
“啊啊!!我想从刚才到现在阁下嘴里只吐出过一根象牙!!!”
“给我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
“你要是死了，天空是不会施舍一滴眼泪给你的!!!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只是天空，谁都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的!!!爷爷，还有尹湛!!!谁都不会!!!”
啪……!!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人嚯嚯几步跨到了我面前，狠狠朝着我的左脸就是一记耳光……我呆住了，瞪着她，只能感到那只手冰冷冰冷的温度，却忘记了还手……那女人也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终于，她胆怯了，满脸惊惧地撇开脸。
“还有我也……”
我冷然地接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做好了再接一耳光的准备……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把我抓到他身边。
“……你又对她动手……”
“……是你爸爸干的好事对不对……是你爸爸干的……是不是，你爸爸干的……这是你爸爸干的……”
“如果……你杀了她……就等于杀了我……”
“疯了……都疯了……完全疯了……”天空的妈妈，不……这个家的女主人，顿时两眼混沌失神，闪着迷茫的黯淡，她一时呢喃自语，一时惊恐地盖上脸，嘴里不住碎碎念叨着些什么，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憎。
“……我送你去医院……你的脸……都红了……”天空似乎忘记了自己才是该去医院的那个人，他用力抓着我的手，咚咚咚咚……坚实地向楼下迈去。
“妈妈呀!!天呀!!这么说夫人都知道了……?夫人都知道了?!”大婶本来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我俩手牵着手从楼梯上下来，整个人更是吓得一哆嗦，肝胆贡献到了爪哇国。
“给我站住!!立马给我站住!!!”不用我们回答，已经有人替我们做出了最“完美”的诠释，这家的女主人，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站在二楼楼梯上歇斯底里地冲我们喊道。天空根本不会听她废话，漠然地牵着我的手继续走着，穿过庭院，穿过大门……直到完全走到小区外的大街上。我们俩肩并肩地站着，他还穿着短袖，一阵寒风吹过……好冷……!!!
#平昌洞。
“等等……等等，天空，你先停下来……”
“……，，
“江天空!!你给我停下来!!!”
咯吱～!!亏我的身体够顽强够坚硬，硬挺着没往前，这才成功地让天空停下一路暴走……身后留下一串串火星～暴寒!!
我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要给他披上，谁知这个坏小子却不领情地一把推开，一个不留神校服就掉到了地上。
“你生病了!!!”
“你也生病了。”
“就一记耳光!对我来说小菜一碟，这算什么病!!不过是挠挠痒罢了!”我豪气云天地说道，“可是你就不同了，你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很重很重!烧得厉害!”我又换做苦口婆心，只希望这家伙能听进去。
“你更痛……”
“我说了不痛了嘛……!!!”真是要被这家伙弄疯了。
天空这头牛，而且还是头犀牛，他能听进去我的话才怪……这头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重新把校服披回我身上，刚才还热乎乎的校服眨眼间就变凉了。
“那我也不要穿了，你也不穿，咱们俩一起冻成冰棍，这样行了吧?”我赌气地说道。
“……你说一起死……”
“……是啊……一起死……一起死光光……”
“好吧……一起死就一起死……一起死光光……”天空说得居然异常地平静。
“先去医院吧，到医院之后我们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算了，和他赌气不知道谁先被气死，我赶快见机行事。
“……一起死……”天空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好像在叙述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天空才又变成这样……昨天那个瞬间闪现的天空，那个多情而又PP的天空，重新变回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紧咬着下唇，默默无语地跟在天空身后，不知不觉唇间已经渗出斑斑血丝。就在我俩顺着小坡一路往下，一辆从我们身旁经过的高级进口轿车突然咯然而至，从后车窗里探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光头大叔来，他冲着天空喊道：
“呀!!这不是江会长的儿子吗!!”
“……”
“这怎么回事呀!!你这副样子是要去哪里啊!!”
“……”
“喂!!喂!!”
天空完全无视那个男人的叫声，他更用力抓紧了我的手，抓得我的手麻麻的，一步一步向坡下走去。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担心，不过看他走走停停，咬紧牙关，然后又走走停停，咬紧牙关，我的担心已经到了忍耐的最极限……受不了了，再忍下去会死人的……于是我不顾天空的抗议，毅然决然地把他扶到墙边，自己一个人跑到街口张牙舞爪地抓计出租车去了。
“出租车!!出租车!!”我在车道前面跳着喊着。
“……”
可能时间太早的关系吧，平时那些恨不得踩掉你眼睛的出租车一辆也没有出现，一点点要出现的意思都没有……
“天空!!你忍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我着急地看向不远处的天空，他的气喘得更急了，朦朦眬胧地看着我。
就在我火急火燎地大声安慰天空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向我面前驶来……
它是要进小区里面吗……我正这么想着，这辆车却出人意料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敏锐地觉得不安，条件反射性地要把身子往回缩。
“你是韩雪理……对吗?”一个干于巴巴的小个子男人猛地从车里跳出来，黑黑的皮肤，破碎着一只眼，没等我完全缩回身子，他就已经抓住了我的手。
“你是谁??”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一会会就好……”
“……放开你的手……”我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背后传来天空低沉的嗓音，与其说我担心自己被坏人怎么样，不如说我更担心的是天空因此而受到伤害。
“我有话要对这个女孩说，和你那边没什么关系。”
“就在这儿说。”
“……这个，有点困难……”
“如果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在这儿说就可以了。”
这时，只见那男人转过头，冲半开的车门点了点头。老天，真是戏剧性的一刻，只见两个块头有天空两倍大的男人嗖地从车里冲了下来，一人一边架住了我的胳膊。
“天空，记下车牌号，快去报警!!!快跑啊!快跑!!”
可惜，我很完美的台词还没来得及一展拳脚，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空已经挑上了其中一个风采最劲的大块头，开始一展他的拳脚了……而且居然好死不死地被他把那个大块头撂到了地上。
“不要啊!!!”
想当然的……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看……也知道录像带里是怎么演的了……病得半死不活、有气无力的天空……怎是此等五大三粗，浑身蛮力的人形怪物的对手……他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一定会被他们折磨死的，不要啊，不要啊……我越想越怕，拼命摇头，眼泪都出来了……
却见状况大逆转，天空轻巧地避开另一个一心要压到他身上靠体重取胜的大块头，铁疙瘩似的拳头揍得他嘴角流血，流星爆发也不过如此吧，倒拧着我的手的小个子还没来得及把我胁持上车，天空就已经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们两个在那边吃屎呢，这么个病猫都解决不了!!还不快过来，被人发现就不妙了。快点过来解决他!!”
两个人形怪物立刻又如饿虎扑食般地扑了上来，天空终究病体不支，被他们压在了下面。
“老大!我们要不要好好教训一个这个臭小子!!!”
“还是算了，要是被这小子的老爹知道了我们就玩完了!!!”
“TMD……”
“快点上车!!!”
……是那个女人……真是疯了……那个疯女人……这些家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的……真的……
“天空……你不要再冲上来了……快去打电话报警……看清楚车牌号了吗……天空……江天空!!”呼～!我完美的台词终于说出来了。
也不知道天空听清楚我的话没有，他缓缓地从地上支起身，用拳头狠狠一擦嘴角的血迹，拳头上满是细微的伤口。
小个子和一个大块头一左一右地把我夹坐在中间，另一个大块头又得意洋洋地连踩了天空几脚，这才收脚向驾驶席走去。
“狗屎不如的杂种……”我恶毒地向驾驶席上的那个大块头的骂了一句，那个大块头也几乎是在同时踩下了汽车的油门……
“天空!!!”
我惊了，瞬间发生的惊心动魄……天空……天空他居然张开双手，面无表情地挡在了紧急发动的汽车前面。无血无肉，无喜无悲，没有死亡，没有痛苦，没有伤痕，没有忧心，只有洞穿世事的寂寥……这种看破一切的表情，怎么能出现在他脸上呢……他决绝地挡在了汽车前方，我看到了，他终究还是有情绪的，一丝丝喜悦
从他身上散发出，我看到了他嘴角那浅浅的笑容。
“好吧……一起死就一起死……一起死光光……”
耳边……轰鸣着不久前天空刚刚说过的话，我的身体完全僵硬了……眼里……是天空仿佛破娃娃般从车前滑落的身子，一直滚到路中央。
“天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