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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孕之苦

    周日,亚平和母亲一起去丽鹃家接丽鹃回来,丽鹃面上好尴尬,赶紧喊了一声“妈”。亚平妈面上笑盈盈的,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丽鹃长丽鹃短,并当着丽鹃妈的面说:“过去的就过去啦!丽鹃到底也是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会记得的。”丽鹃羞愧得眼泪汪汪,真想说一声抱歉,硬是堵在嗓子眼儿里没冲出口。丽鹃想起蔡大姐的话,当双方都伸出诚意的手的时候,也许情况并不那么糟。

    “我说他妈怎么笑得那么虚伪,转脸就什么都忘记了。原来你又怀孕了!你这个讨债鬼啊,不是你娘乌鸦嘴,我一看那老太婆,就是一脸奸相,满肚子坏水。你真是一点心眼没有。你能跟他现在怀孕吗?他爸不晓得要拖多长时间,你们的包袱不晓得要背多久,他妈还不停地搅和,你这是把自己送上独木桥了!想回都回不去!真是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老娘商量商量!你要跟我先讲,我坚决反对你跟他要孩子!自己都顾不好了,怎么顾孩子啊!”丽鹃妈一听说丽鹃确实怀孕的消息,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死逼丫头,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跟我汇报,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我告诉你!这绝对是亚平的鬼点子,想借个孩子拖住你,不让你跟他离婚!”

    “妈,你胡说什么呀!”丽鹃笑盈盈地答道,“我以前也没打算跟他离婚呀!这次怀孕也是我同意的。我也想借这个孩子修复跟亚平的感情。前一段时间,真的好伤心啊!”

    “哼!你想好,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个孩子更多份操心。”

    丽鹃搬回了自己的窝。亚平在她搬回的第一天起就住进了书房。

    “亚平,就睡一起吧!我保证不做什么。我想你在我的身边,闻你的味道。”丽鹃在书房拉着亚平的手摇啊摇。

    “不行,我怕再出事情,这次一定要严格控制,遵照医生嘱咐。你不犯错误,不代表我不会犯。我这是为你好,为我们的孩子好,听话!”亚平坚决将丽鹃赶出书房,并夜夜锁门。“你讨厌!好像生怕我强奸你一样!锁什么门呀!”丽鹃娇嗔地抱怨。

    “我是锁我自己,我怕忍不住想你。”亚平摸着丽鹃的头晃晃。

    丽鹃这次怀孕真是多舛,从一开始确定怀孕起就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连胆汁都喷出去。

    “嗯,丽鹃这次怕是男孩,你看她上次一点反应都没有,据说怀男孩的才这样剧烈。说明上次那个掉的是丫头。事情都有好有坏是吧?不掉那个,哪有这个?”亚平妈跟亚平爸嘀咕。亚平爸越来越瘦,就像是一根竹竿上挑一张皮一样,老头咳起来翻江倒海,感觉肺和肝都会一不小心咳出去。亚平爸两只手按着腹部,无限感慨地说:“上一胎无论男女,现在都该看到了。我是怕,这胎再好,我都等不着啊!”

    “放心!你的日子长着呢!”亚平妈边宽慰边抚着亚平爸的背。

    “丽鹃啊!你要多吃点啊!你看你,本来就瘦,一怀孕都没人形了!”亚平妈做了一桌的菜,丽鹃往桌边一靠,闻着味道就开始往厕所奔,尝都不尝。“你不吃,孩子营养怎么跟得上呢?”亚平妈端着一碗猪肝跟着后头追。

    “我一口都吃不下,一闻到味道就恶心,你快拿走。”丽鹃有气无力地说。

    “那硬撑也要撑下去啊!”

    “我试了啊!一吃就吐。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全是苦的。”丽鹃每天的饭就是两个酸苹果。

    “你媳妇吐成这样,这孩子还能留得住吗?没见过这种吐法,一点都不吃。”亚平妈跟亚平咕哝。亚平也无能为力。丽鹃的脸都开始泛苹果绿了。

    “丽鹃,你就吃两口嘛!”亚平端着蹄膀坐到丽鹃床前。丽鹃回头看一眼,又开始恶心,捂着嘴巴下床。

    “妈,你东北带的酸菜还有没有?我现在突然特别想吃酸菜。”丽鹃某日突然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回家。

    此时家里一片混乱,亚平的爸一阵爆咳之后有出气没进气。亚平妈忙着拿药,拿喷雾剂的时候一不小心踢翻了尿盆,跨过一摊尿跑去接的电话。

    “谁的电话?”亚平爸略平静一些后问。

    “丽鹃的。她突然说想吃酸菜。”

    “她想吃点东西不容易,你赶紧给她送去吧!”

    “可是……你这样,我怎么离得开?”

    “唉!我已经没指望了。孩子却一刻都不能耽搁啊!你快去吧!孙子等吃呢!”亚平妈狠心放下手边一切,抱着酸菜坛子就坐车去丽鹃的单位。

    因为不认识路,亚平妈中途还跑错了,多倒一趟车,到了丽鹃单位都临近下班时间了。丽鹃看着婆婆抱着酸菜坛子,满脸疲惫,甚是感动。“赶紧吃!趁有胃口!”亚平妈催促。丽鹃打开坛子,一股馊哄哄的酸气迎面扑来。丽鹃又开始干呕,趴在墙角起不了身。“不行!心里想着多好吃,一闻到味道就够了。真对不起,妈,我想吃的那一阵子早过去了。”丽鹃面色惨白。亚平妈面色土灰,一言不发,抱着坛子转身往回走。

    “妈,你不等几分钟?我这马上就下班了,一起回吧!”

    “不了,一大家子等吃呢!亚平爸身体又不好,我赶着回。你慢慢回吧!不急。”

    “丽鹃吃了吗?”亚平爸问。

    “你别问了,回头又惹气。少管闲事,多问自己。”亚平妈将坛子重重搁在桌子上。

    “唉!算了。忍忍吧!就当为了孙子。又不是看她的面子。”

    亚平妈用手背擦擦面颊上的泪,收拾凌乱的家。

    “老头子啊!有时候想想,怪凄惶的。你要是真丢下了我,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人这一辈子,真伤心。到老了,一场空。总巴望着要孩子,其实,要了孩子又有什么用处呢?”

    “可不能这样说啊!这是我们李家的根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香火代代传下去吗?都不生,谁还记得你呢?谁会在你死以后给你烧纸呢?”

    “你还指望他们给你烧纸?老头子啊,你比我幸福多了,你如果走在前头,至少还有我想你,我惦记你。我若走了,真是穷着上路了,谁都不会记得给我烧张纸。唉!”亚平妈显得孤苦伶仃的。

    “亚平,我不要活了。上次一点都不难受,怎么这次简直跟扒我皮、抽我筋一样?我要你抱抱我。”丽鹃躺在床上拉着亚平的手。

    “丽鹃,知道你辛苦,不过你多少都要吃啊!不然怎么撑得下10个月?我抱抱你。”亚平伸出手摇摇丽鹃,“我过去睡了,有什么事情你马上叫我,记住了?”

    丽鹃跌跌撞撞即将走进怀孕的第六个月。这时候的孕妇,人家的肚子都很明显很骄傲地挺出来了,丽鹃若不刻意撅撅,上公共汽车都没人让座。丽鹃每天下了班以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垂暮的亚平爸看肚子。她特地换上紧身的衣服让亚平爸看出轮廓。亚平爸凭着一股劲儿撑着,撑着。

    “我在想,也许就是看孙子的意念,支撑着我爸一直活着。其实他很痛苦了,只是撑着不说。不过,我异想天开,也许孩子出来了,冲冲喜,我爸百病全消呢!”亚平低声跟丽鹃说。

    “我看可能性不大。”丽鹃叹口气,“能撑到孩子出来就不错了。我知道你那时候说的你爱我是骗我高兴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你爸高兴。算了,我认了。反正,孩子迟早得有。”

    “鹃,瞎说什么呢?我既为我爸,也为我们自己。孩子以后跟我们在一起最少18年呢!怎么可能为我父亲?别胡思乱想,心情愉快对孩子也好。我回房间了,有事你叫我。”

    “亚平……我都过五个月了,不会有危险了,没事儿,你真不要和我一起睡?”

    “不要。我不想犯同样的错误,谨慎无大过。你多休息吧!”亚平转身离去。

    亚平将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不开灯,放下窗帘,打开电脑,开始放起小电影。

    屏幕上,男欢女爱的声音,亚平的手开始忙碌。

    在女主角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吟叫中,亚平喘着粗气进入状态。

    “啊!”亚平低吼,手指湿润。

    一抬头,丽鹃站在身后,泪水在眼眶中噙着。

    亚平就这么张着带着污秽的手指,敞着裤门非常狼狈地在丽鹃眼底。

    “鹃!我!我……”

    丽鹃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淌,一句话都说不出。

    “鹃啊,鹃,你听我说,我这是没办法,不是说我不爱你了,我……”亚平不知道在这种尴尬下,该说什么。

    丽鹃递过来几张纸巾,说:“擦擦吧,早点休息。”

    “丽鹃啊!你这次怀孕赶的时候真不对。人家都养得白白胖胖,你怎么又黑又瘦的,这都要7个月了吧?都没什么变化。”蔡姐边擦桌子边跟丽鹃说话。

    “有,还是长了两公斤。”

    “哎呀!才两公斤?我生我儿子长了20公斤,从那以后就没减回去多少。你这不是为了怕胖而特地不吃的吧?”

    “蔡姐,我怎么会呢?我也想孩子长大些啊!医生都说体重偏轻。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我又吐得厉害,怎么可能胖?唉!”丽鹃叹了口长气,想把胸中的郁闷全部排遣出去。

    “又出什么事情了,不还是你公公吗?”

    “唉!他……”丽鹃想了想,摇摇头,不再说了。

    “走,陪我上厕所去。”蔡姐拉着丽鹃出了办公室。

    “蔡姐,我真的好难过,开始后悔要这个孩子的决定。我觉得,亚平根本不爱我了,他纯粹是为了孩子才跟我在一起。”

    “不要胡说八道,他常来接送你,没事就打电话问候,很不错了。”

    “你只看到表面,内里的苦乐我自知。”

    “说说看?”

    “算了,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他跟我分居半年多了。”

    “嗯?”

    “他从我怀孕起,就不再碰我了。”

    “为什么?”

    “我想他内心里还是恨我上次把孩子弄掉的事情。”

    “上次孩子掉怎么能怪你呢?这是不可抗力啊!”

    “我觉得应该跟医生说的差不多,是基因的问题造成的,但他可能觉得是因为房事造成的。”

    “房事他不做?责任怎么全在你呢?”

    “是我要的。”

    “丽鹃,如果他亚平这样想,就是思想有问题。怀孕是双方的事情,出现困难要搀扶着一起走过,否则谈什么相濡以沫?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夫妻感情没了,一切都完了。”

    “但他一定会想,要是孩子不掉,他爸现在就看到了。他老觉得对不起他爸。这次孩子就是为了让他爸闭眼才要的。”

    蔡姐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说:“丽鹃啊,可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话了?孩子得为了自己而要,不能为别人。不过现在孩子已经有了,你不要再乱想了。想什么都没用。”

    “我现在就是后悔要了这个孩子啊!我有不好的预感,亚平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我身上了,他对我的温情都是表现出来的,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为了敷衍我,让我平安生下孩子。”

    “你多心了。或者是在吃这个孩子的醋。他对孩子好,还不就是对你好?”

    “他,他,他昨天自己……他都不愿意碰我。”

    蔡姐凝神一会儿,说:“丽鹃,想问题要往好的方向上想,尽量使自己宽心。你为什么不觉得他是因为疼你,怕影响你的身体,影响孩子而甘愿苦自己呢?男人这一辈子,即便是结婚了,也会有那么一段时候是自己解决的。女人这一辈子,又是怀孕,又是例假,又是身体不适,总有供不上的时候。你不能非得强求人家憋着呀!哦!憋着就是爱你的表现?憋着就是忠于感情了?你不要动辄联想到他不爱你了,他讨厌你了,态度要释然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他对你是尊重的。你没看中国式离婚里,老婆怀孕了,丈夫还找鸡呢?你家亚平的表现已经很忠诚了。”

    “哼,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如果他爱我,又想要心疼我,那种表现是不同的,不会是现在这种彬彬有礼的客气。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不像丈夫,更像邻居或同事。他如果想要,我完全可以帮他,用其他的方式。夫妻生活又不是简单的活塞运动。我怀孕了,也不是完全没需求吧?为了孩子我可以忍,但我需要他抱抱我,亲亲我,肢体触碰不代表就是性交吧?他连这个都省略了,这难道是因为爱孩子?”丽鹃眼圈红了。

    “丽鹃啊,一切都为了孩子吧,少想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要让自己敏感。”

    周日的时候,丽鹃的父母破天荒带着礼品来到丽鹃家看亚平的父亲。他们在床边寒暄两句,便到客厅说话。亚平妈在厨房沏茶。

    “哎呀,丽鹃啊!你这个孩子怀得,真是一点肉没长,这说明孩子长的肉都是吃你身体的老本,你这不是要给孩子吸干了吗?要多吃点!吃不下要强迫自己吃!不要心疼钱!”丽鹃妈大声说。

    “我不是心疼钱,我从怀孕起吐到现在,实在是塞不进去。”

    “这个心情也是有影响的。你看这个家,老人么又病,家里么又乱,房间里到处飘着药味道,就是普通人整天生活在这里也吃不消啊!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去住?”丽鹃妈问。

    亚平强忍不快,口气略显冷淡地说:“妈,丽鹃在这里被我们当大熊猫一样保护,从没有舍不得给她吃过,她是真的吃不下。我父亲虽然病了,却从没让丽鹃伸过手,她被我们宠得像女皇一样。你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们家的人,我们怎么会对她不好?”

    “哎!你这话真讲到点子上了!你们对她好,也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分上是不啦!我倒没什么不放心,不还是担心外孙营养不够吗?”丽鹃妈一句话都不饶人。

    丽鹃赶紧缓和气氛:“哎呀!妈,现在胎儿的普遍问题不是太小了,而是太大了。人家好多孕妇到后来都被医生逼着不许吃饭,怕生不出来呢!我这样一举两得,又不会生起来太痛苦,又不用生完以后减肥了。你真是瞎操心。”

    “好好好,你的事情轮不到我管,上面有婆婆,下面有老公。我今天来,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赶过来问一下。去年存的10万块好像下个月要分红利了吧?我来提醒一下,不要这边忙起来忘记了。我想啊,现在两边都等钱用,你们这边亚平爸爸看病也不能没钱,我们那边你哥哥要买新房子,地址都选好了,我看,这次索性连红利带钞票一起拿回来吧!你们看呢?”

    丽鹃和亚平互相望了一眼,在得到眼神的默许之后,点点头说:“好!我叫亚平给他姐姐打电话,下个月到时间就拿出来。”

    丽鹃妈欢天喜地地走了。

    那边从厨房里偷了一耳朵话的亚平妈不乐意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往丽鹃碗里塞东西,边塞边冷着脸说:“吃啊!别为了好生,为了苗条硬饿着,你抵得住,孩子抵不住。我以为所有的娘,心都向孩子的,只要孩子健康,胖点算什么,没想到各人想法都不一样。现在的人,我看着糊涂。”

    丽鹃生气了,推开饭碗说:“我那是说给我妈听的,安慰我妈的,谁知道有人耳朵这么长?孩子不仅姓李,他在我肚子里也要装10个月的,以后生下来也是我照看,我难道不希望他好他壮?我吃什么吐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何苦当你儿子面就挑拨找茬?大家都活得自在点不好?”说完,踢开凳子走了。

    亚平妈低着头,捧着饭碗,一句话都不说,亚平拍着妈的后背说:“你别跟她计较,她怀孕着激素失衡,乱发脾气。”亚平妈眼泪一滴一滴地啪嗒啪嗒掉进饭碗,只闷头吃饭,不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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