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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突然,嫁了

    “手机还我吧。”卷尔伸出手,要拿手机回来。

    丁未以为她是害羞,所以很痛快地松了手。

    卷尔一拿到手机,就把手机举高到丁未眼前,打开信息,删除信息,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确认删除收件箱全部信息。几个操作下来,卷尔已经把他的短信全部删除。

    “要我搬过来,觉着我对你余情未了,所以给我机会?”卷尔死死地攥着手机,手指都有些疼了,“谢谢您了,这份恩典,您还是看谁需要另赐他人吧。您看,如今我是真的不需要了。”

    卷尔晃了晃手机,旋即把它交到丁未手里,“还给你。”

    她弯下腰,缓慢而笨拙地穿上平日一踩一提就能穿好的鞋,半天都起不来。她删除短信,交还手机,所有做的这些,没等出门,就已经后悔了。此刻这样割舍,便再没有任何机会恢复。那些属于她的纪念、属于她的回忆,就这样意外而决然地被她弄没了。她只觉得鼻子发酸,似乎下一刻眼泪就要不听话地全部涌出来。

    丁未站在那儿,慢慢握紧手机,“你不要它了吗?”这个“它”仿佛指代的是他自己。他问出口的时候,很觉得自己没出息,问出这么示弱的问题。可又觉得不问的话,会更憋屈。他竟然被卷尔的举动给震住了,任她在眼前把两个人的联系,一刀刀地割断。

    “本就不是我的……”卷尔说完,没再费力地试图直起腰来,而是直接转身,“我走了。”她弓着腰,或许是有些不顾形象,但是她实在是需要这个姿势让自己缩小些,这样疼痛的面积似乎也能小一点儿,让她觉得好受些。

    丁未呢,直直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让他以为能重获所有、却又瞬间让他彻底失去的手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并没有站很久,曾毅打电话给他,要他出去吃饭,说是谢谢这些帮忙张罗的兄弟。尽管有些人不厚道地临阵脱逃,但是他不是那不厚道的,帮忙没帮忙,都必须通知到。丁未知道他就是那个不厚道的,而且外加脸皮超厚,即使这样还要出席,不仅仅出席,而且还要搅局。因为他自打到了酒店,就把曾毅给霸占了,完全不管旁边独力招呼客人的新娘子。

    “到底怎么了?两个人走的,怎么一个人来了?”曾毅见他喝了那么多还不往点子上唠,只好自己开口了。

    “哦,对。”丁未从兜里掏出他早准备的红包,“这是我们俩的心意。”他包了不少,算上卷尔的应该也没问题。

    “怎么就你们俩了?”曾毅逗他,“这里面怎么算,回头让我怎么还礼啊!”

    丁未回他一拳,“都还她就行,她那儿紧锣密鼓地相亲呢,好事将近。”

    “你就这么眼看着?”

    “那怎么办,她想结婚,我还能拦着人奔幸福去?”“幸福”两个字,丁未说得特别用力,那张纸就能让她幸福?

    “那么好的姑娘,想结婚怎么了?又没缠着你。你闲着了?我看前几天那姑娘摆明了任你为所欲为。不过做哥们儿的给你提个醒,保护措施你可做好了。”

    “说什么呢,那是我同事的妹妹,遇到了一起吃个饭而已。”丁未辩解道。曾毅这眼睛够毒的,两个人是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有一次喝多了动手动脚一下,以后见面,就比旁人多了点儿暧昧,但实质性的关系和进展,一概没有。

    这一年,这样的人并不止这一个。他感觉稍好点儿的,却也接触到一定程度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并不是拿来跟谁比较,可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想往自己身边拢。

    曾毅摆明了不信,却也不再提,只是张罗着跟所有人喝一杯,正式表示一下感谢。正式回归媳妇身边,不再理会丁未。他的事情还得他自己琢磨去,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扯。

    丁未这晚没有睡好,卷尔的手机拿在手里,空白的收件箱让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随之被清空了一样。他不好受,可并非无法忍受。他所要考虑的就是究竟是要像这一年一样,忍受过去,还是改变这种状况。

    周一早上,他拿着从罗思绎那儿用了整整一天死磨硬泡讨要的地址,去了卷尔的家。车刚停好,他就看到卷尔从楼里出来。

    “不是十点上班吗?走这么早?”丁未迎上去,“我送你吧。”

    卷尔向楼上望了一眼,还好,妈妈今天没在阳台上目送她。她抓紧时间上了车,不由得催促丁未,“快点儿。”她并没有追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声催促对丁未来说,正中下怀。

    “手机给你。”丁未拉开卷尔身前的储物箱,把手机递给她,“你先拿着,等换了新的再说。”

    卷尔马上接了过来。别的不说,里面的电话号码她怎样都得复制一份,不然引起的不只是麻烦,很可能是混乱。前天有些意气用事,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她收好手机,转过脸看丁未,再见面之后他有些过于殷勤了啊!以往两个人见面,哪次不是她颠颠地打车过去。车接车送,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只提升待遇,不提升职位,终究还是没有保障。卷尔想到这儿,警醒,“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就行,谢谢。”她绝不能被这个冲昏头脑,还是老实地坐她的地铁是正经。

    “我送你到单位,跟我不用客气。”丁未没有减速,但这个时间,车速也谈不上多快就是了。

    “不是客气。这个时间上环线车就会堵得很厉害。我搭地铁,才不会迟到。”

    卷尔见丁未不理她,又说:“在这儿下的话,我不用换乘,靠边停一下吧。”

    “你就不能安静地听我安排?”丁未对这个凡事都要固执己见的陆卷尔真是很有意见,以前的乖巧哪里去了?

    “不能。”卷尔坚持。

    “我把你送到公司,不会迟到,我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这条路只跑你这一辆车,还是你能自己架条路过去?”这不是小城市,随便寻条小路或者还可以抄抄近道。早高峰的时候,要凭运气,指不定哪条路就松快些,可要想完全不堵是绝无可能的。

    “对我的保证你都敢怀疑?”

    “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你做不到……”卷尔非常不给面子地马上回了一句。

    “陆卷尔!”面对来自卷尔的直接挑衅,丁未真是毫无应战经验,除了大声喝断她,一时间竟然别无他法。

    卷尔撇了撇嘴,都是以前好话说得太多,看把他惯的,一点抗打击的能力都没有。稍微不顺着说,他就怒了,还自觉怒得挺委屈。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好好儿开车吧。”哄小孩子的语气之外,卷尔还很打击人地轻拍了拍丁未同志的肩膀,安抚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陆卷尔,你这逗弄猫狗呢?”

    “哪儿能呢,对你得顺茬儿来。”卷尔这侧有一辆车,几次试图强行插到丁未车前。她盯着看那辆车,分神回答的时候不由得随意了一点儿,把心里想的话实打实地说了出来。

    “行,敢情儿你这儿使唤驴呢?!”

    卷尔也被自己的放肆吓了一跳,同丁未在一起,距离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不论怎样刻意保持,总是被无形中忽略掉。想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肆意,只有在丁未面前才会有,是因为彼此亲密过吗?

    “我使唤得着吗?”

    “如果,让你使唤得着呢?”话赶到这儿了,丁未也顾不上把自己比做驴是不是合适了。

    “你哪是肯老实干活的,使唤也不挑你这样的。”卷尔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就事论事地回答道。

    “现在我肯了,你倒是挑挑拣拣摆上谱了?”

    “是我在摆谱吗?一句话不合你心意,你的脾气就来了。你这是任人使唤的态度吗?”

    “陆卷尔,别装傻,我是要给你使唤我的名义,不敢要?”最后这句问要不要的话,气势上太弱了些,临出口时改成了“不敢要”,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尽管别扭十足。

    “什么样的名义?又能有多少权利?大哥,咱们别讲这些不现实的事儿了。”

    “怎么就不现实了?”丁未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哥们儿,帮我查查婚姻登记处的地址,哪个区?所有的。我在哪儿?三环上呢。嗯,嗯,在四环边上啊,知道了,挂了啊!”

    这边电话挂了,丁未就伸手把卷尔的包拿在手里,趁堵车的工夫,里外翻了个遍,到底把卷尔的身份证找到了。“让你看看现实是怎么实现的。”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卷尔跟在丁未的身后,没觉出一点儿高兴。凭什么啊,他想结婚就结婚了?!刚刚在拍照的时候,她竟然还傻傻地配合着露了一个笑脸。她哪有什么笑的心情,公司那边还没请假,妈妈都没告诉,她被劫出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了!

    丁未呢,一步三回头,停停走走地总是盯着卷尔。

    “看什么看,丢不了。”卷尔被他弄得心烦,喊了一句。

    丁未彻底停下来,等卷尔走到他身边,又看看卷尔的脸色,才说:“不是怕你走丢,我是要看看你有没有在我身后偷着乐。”

    卷尔闻言,抬手揪住丁未的两个耳朵,把他的脸拉到自己脸前,“给你看仔细!”

    离得太近,看得太用力,直接的后果就是头晕。卷尔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

    “我有什么可偷着乐的,我这么磊落的人,值得乐我就明着乐!”

    没有丁未目光的干扰,卷尔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后悔了?以为不小心中了我的套,着了我的道?”

    “哪能呢,你可别乱想。”丁未忙解释。

    他的解释在卷尔看来,就是欲盖弥彰。

    “正好,证件齐全。来,咱们向后转,离婚!”卷尔举举手上新鲜出炉的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书,“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嘿,我偏不。我干吗为了遂你的心愿,一个转身就成了个失婚妇女啊!已婚我就够窝囊的了。”卷尔美滋滋地端详着丁未阴晴未辨的脸色,暗爽地继续道:“跟你也不是不能凑合。你有房有车,收入尚可;见惯了大场面,带得出场;讲卫生,懂礼貌,还算赏心悦目,更关键的一点是常年不着家,有你没你,对我生活没妨碍。”

    这段话说完,卷尔的心情是彻底地好了起来。似乎跟他结婚,还是比较划算的。

    丁未抱住她,“看,笑不拢嘴了吧。我就说嘛,跟我结婚你怎么也该是这种乐开了花的表现,你之前强忍呢吧!”

    卷尔彻底无力了,她趴在丁未怀里,轻轻问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在说气话或是反话,而我本人、我的内心,始终如一地深爱你?”

    丁未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是一样轻轻的,“卷尔,我特怕你这么跟我说话。仿佛是说一切已经过去,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仿佛是说你对丁未的心已经死了,我在你那儿就是个死人一样。我没你想得那么有自信,我知道你不那么爱我了。是否认清这些,是不是那么有必要呢?我知道我爱你,要努力抓住你,对我来说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少肉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刚才不知道谁还在那儿由于没遭遇强烈的抵抗,深觉自己上当受骗、当了冤大头了。”卷尔觉得自己深知丁未此刻的心理,就好比在市场里买东西,店主对于还价很痛快地答应了,就会让想买的人反而退缩了。觉得一定是出价高了,买到手也非物有所值。她就是丁未轻易买到手的货物,刚完成交易就觉得是砸在手里了。新鲜出炉的媳妇,不诱人,只烫手。

    丁未不再辩解,拉起卷尔说:“走吧,咱们回家。”

    “回什么家,我还得上班呢。”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先斩后奏的从犯,卷尔可不想这么快就投案自首。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还是先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再说吧。

    “今天请假。先回你家,再回我家,然后回咱们自己的家。”

    “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个家?”感觉前一分钟还漂着呢,门里门外地过了一下,就狡兔三窟了,真让卷尔不适应。

    丁未没接话,在说出“我们的家”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个房子加上了陆卷尔,终于成了家。这种感觉很好,出乎意料地好,似乎原本就该这样。

    婚后生活片段一:

    “喂,怎么这么快接电话?”

    “大姐,国际长途啊,二十块钱一分钟啊!”

    “你给我发短信不是说你回来一周了吗?”

    “我明明说的是我来了一周了好不好!”

    “哦,好,那我挂了啊!”

    “挂就挂,还啰嗦什么,不用花钱啊!”

    “你多唠叨一句,难道能赚回去些?”结婚两年多,卷尔算是彻底领教了丁未的龟毛,往往把她恨得牙痒痒。

    这次是她先出差,丁未先去了没信号的山区,这会儿又去了海地,行踪不定。不打电话吧,他挑剔她不够关心;打了电话,又嫌她浪费钱。总之,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错的。

    婚后生活片段二:

    “我脑袋后面总是闷闷的。”

    “敲敲。”

    “今天还头晕来着。”

    “早点儿睡。”

    “陆卷尔,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常年在外奔波的一家之主呢,你的眼睛就不能从显示器那儿挪开一会儿?”丁未是真的觉得不舒服,很希望卷尔关心一下。

    “我在查你这些症状最可能的病因是什么。”卷尔一本正经。

    “都有什么?”

    “多了,有死人的,有死不了人的。”

    丁未放弃继续对话,不然没病死,也要被自个儿媳妇给气死。算了,听话点儿,倒头睡吧。

    第二天,他在台里收到卷尔发来的一条消息,“这会儿忙吗?忙完就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出去一看,陆卷尔两只手拎了两个大包,“给,都是吃的,你放到办公室,到吃饭时间了起码垫上一口。还有,赶快下来,咱们去医院看看。”

    丁未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避讳地把卷尔抱个死紧,还是这个神经兮兮的、就知道紧张他的陆卷尔好。

    卷尔踮着脚,总算是把头从他手臂的压制下解脱出来。这么大了还撒娇,完全像个小孩子一样。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看上他的呢,怎么就一心一意坚持了那么久,而后还那么轻易就把自己嫁了?一句话,年轻没经验啊!可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应该依然会对这个人动心吧。刹那的心动,要用一生去坚持和呵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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