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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到最后韩荆也赖着没搬,我不时甩片儿汤话给他听,

    “您不就盼着刑满释放这一天吗?怎么还不奔到美利坚鹊桥会去啊?”

    韩荆头都不抬,“天天在家坐着还招得别人为我争风吃醋,何必再找事儿呢?投怀送抱那是没魅力的人才干的”,抬头一笑,“比如说你。”

    丹朱来了一次,见到韩荆,大惊,“你怎么还不走啊?”

    韩荆这才脸红了一次,推说最近太忙,没时间忙搬家的事儿。

    我冷笑,“无赖果然是会传染的。”

    他装没听见。

    最近大家都很忙,销量一天比一天掉得厉害,老孙开会说要绝地大反攻。怎么攻呢?就是做一期内衣主题。封面上全是高个大胸细腰翘臀长腿的大美妞儿,每天都有好多身材火辣的大模在工作室里进进出出,以东欧为主,俄罗斯姑娘居多。我悲哀地发现,原来模特还真不全是我们所说的纸片人,真有得天独厚到浑身上下哪儿都瘦唯独胸部丰满的姑娘,能穿0号服装的小身板上赫然挺立着36C的大杯。

    假的也有,不得不承认整容技术进步了,浑然天成,几近乱真。

    谁说模特没脑子,人家那是不需要动脑子,有了这样的身材何许再绞尽脑汁讨生活?

    在这种环境下,你要是长了个C以下的胸,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害得我们这些胖子一点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们拍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站在一边看,真是美啊,这些放浪形骸,狂野不羁,随时保持绽放的姿势的姑娘们,穿着华丽的内衣走来走去,就像一群来自某个大人国宫殿的巨大的洋娃娃,或者是神秘的粉红豹化成的人形。来吃眼睛冰激凌的不光我一个,连广告部、发行部甚至财务的人都跑来看了。

    韩荆确实很忙,他和大模们混得热络,如鱼得水鞍前马后的效力,我个人认为他对胸最大的那个姑娘的感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友情范围。

    啊,一个情敌倒下去,千万个小三站起来,孟湄你真活该。

    厂家送来的内衣在我们摄影师的工作间堆的满坑满谷。那些罩杯体积宏伟,起码是C杯,巩俐穿上它也会显得空空荡荡像个才发育的黄毛丫头。我尝试着拎起一副对着镜子比了比,隔着外套也看得出那空空的一大块,只好沮丧地把它扔开。

    D杯大bra女王般雄踞在办公桌上,简直就像在说:“你们小胸不是人!”

    不顺心的事一件连着一件,生活啊,真就像那个笑话讲的,就算你脱了凶兆,也会出现人生的两个大波。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在门口呵呵一笑。

    我魂也要吓没了,弹起来哆哆嗦嗦转身看去,玻璃幕墙外居然是简涵。

    “有病啊你?”我捂着胸口抱怨,“差点儿就心肌梗塞了。”

    简涵嘿嘿笑,“意外收获啊,下次试内衣记得把门关上。”

    “你不去找余姗姗,老来骚扰我们贫下中农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余姗姗的事?”简涵满脸好奇,“丹朱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简涵笑笑,“捕风捉影,别听她的。”

    边说边左一眼右一眼打量我桌上散放的草样,“坏女孩的****秘笈?你们每天就写这个?”

    “不是我们写,我们只负组稿。”

    简涵连声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抵赖,“我有什么办法?史玉柱那么聪明的人还卖脑白金呢!”

    没办法,在屎壳螂的世界,只有卖大便才能成功。

    简涵饶有兴致地继续欣赏我们的稿件,“哎?为什么按摩胸部就能变成大咪咪?按摩脸就能变成小尖脸啊?这不是同样的物理运动么?讲讲?”

    我没好气地说,“编辑脑袋让门挤了。”

    同时手脚麻利地把内衣收起来,“今儿怎么想起过来看我?”

    “不是我要看你”,简涵装深沉,“有人要看你,托我说媒拉纤。”

    “拉皮条还拉我头上来了?”

    “这不是看你生意不好,照顾你吗?”

    我再也不和这个烂人斗嘴了。

    “到底什么事?”

    “就是跟你提过的那个极品嘛,人家回来了”,简涵说话的时候就像个一本正经的老媒婆,“看我对你多好,人前脚进我们我后脚就来找你通风报信了。都说好了,明儿晚上到我那儿,好好儿表现啊。”

    “给我个电话不就得了?还专门跑过来?”

    “说明咱俩感情好啊,每个月总得见上一次。”简涵嬉皮笑脸,“这哥哥可不错了!长得像科比!”

    我忍不住笑了,科比是我和简涵间的一个笑话,我念初二那年,简涵的同桌是个水灵灵的小男娃,也是我垂涎了很久的暗恋对象。在简涵的再三撺掇下,这个小男娃终于鼓起勇气,专注地看着我,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可怜我当时还是单纯洛丽一只,心头小鹿乱撞,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极没脑的说了句,“我喜欢科比。”

    对方很无奈地说,能不能认真一点,说实话。

    我更无脑的说了句:“我只喜欢科比……”

    那小男娃的表情很是失望。也就不再说什么,后来他跟别人在一起了,简涵每次看NBA都要大笑,并以此作为鄙视我的经典桥段。

    我俩草草在楼下吃了顿晚饭,然后各奔东西。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简涵还是一个大学肄业、穷得连农民回迁房都租不起的小青年,经常混在我那里睡地板——那时房子已经很难找了,在市里,每月两千只能租到一个满楼梯都是油烟味儿,满屋子都是蟑螂的破房子,三千五左右的房子看起来比较适合人类居住,但这个价杀了我们也拿不出来,后来丹朱的姐姐出国,托丹朱看房子,他又搬到了丹朱那里,一来而去就混出了感情,后来……后来他们为什么分我就不知道了。丹朱说他早泄显然是假的,他们曾经好得像连体婴一样寸步不离,还屡次因为恋奸情热躲在小窝里拒绝参加集体活动,一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嘴脸。

    那么热烈的感情,最终也会冷却,翻脸变成路人甲乙丙丁,想起来不是不伤感的。

    结账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真和余姗姗在一起呀?”

    简涵拍拍我头无比装十三地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瞎问。”

    我只好怅怅归去。

    回到家,楼道黑洞洞,我摸着黑爬上楼梯。

    很安静,但有些古怪,我心生疑窦,站楼梯上左看右看。房东在我们门前堆了一堆旧箱子破纸盒子什么的,我总觉得那里面藏了怪东西,经常怀疑是不是不按时交房租的房客都会被打死,泡上福尔马林塞进旧箱子里再盖上塑料布。现在那堆东西后面有细碎的声响,我慌了神,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一路狂奔出去。

    箱子后面,一条黑影晃了晃,站了起来。

    “谁?!”我尖叫。

    细细的声音,“窦白?”

    我绷紧的神经又放松,该死,是Jessica。

    瘦弱的她背着个巨大的双肩包,蚂蚁搬家一样挪到我面前来。

    “能跟你这儿住一晚上吗?”

    我一愣,仍记着她不肯还钱的仇,“你怎么不住自己家?”

    “房子已经退了,我准备回老家去,明早六点的票。”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你走了?”我很惊讶。

    “嗯”,Jessica苦笑一声,“想想还是回去轻松些,照顾家人也方便。”

    我想想不知说什么好,只推开门做个“进来吧”的手势。

    韩荆在他自己房间里玩psp,Jessica疑惑地打量我们一眼,我脸红了,解释了一句“啊韩荆现在是我的房客,马上就搬走了。”

    Jessica进了我屋儿,韩荆贴着我耳朵说了一句,“欲盖弥彰。”

    我不服气,“她要非往庸俗下流那方面想我也没办法。”

    灯光昏暗,我尽快洗漱好把洗手间腾给Jessica,原以为她会和我感慨一些世事无常男人靠不住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很快就沉入酣睡,房间里弥散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我也闭上眼睛,明天相亲,后天还有一个面试,一家招编辑的少女言情杂志,在行内很有点名气,我挺希望能留在这里。传说中能解决户口的单位,我想起来都要激动得热泪盈眶。况且少女杂志顶多也就解释一下杰士邦的正确用法,绝不用回答“爱上已婚男人怎么办?”“爱上老公的哥哥怎么办?”之类的傻逼问题,你就是有种到玩人兽,搞一段跨越种族的伟大奸情,姐姐也懒得用眼角扫你一眼。

    Jessica大概五点不到就起床走了,我醒来时她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我迷迷糊糊地喊她,把灯打开,别落了什么东西。

    Jessica答应了一声,但还是没开灯,轻轻说了声,“谢谢”。

    又说,“钱我会还你的。”

    就那么摸着黑出了门。

    我想说老孙已经给我钱了,但她已经一扭腰迈出了门。

    她也怪不容易的,我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肯定迟到了!我大惊失色。我明明在手机上设了闹铃的,怎么没听到呢?

    匆忙乱摸了一阵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心里一沉。

    借房东的座机打自己的手机,提示音说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房东说早上出去的姑娘给我留了张条子,我打开看,Jessica说,谢谢窦姐,以后一定报答窦姐云云。字迹清秀稚气,怎么看,也就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

    我操……

    我在她那个年龄,还是个爱哭的傻妞,纯真的很。

    年轻的时候渴望成熟,老了才发现,一个人想要与纯真告别,走向师长经常教育我们的成熟,让周围的人拿你当大人看,只要经历过赚钱送钱的过程就行。

    赚钱的过程就是开始失去纯真的过程,实习的时候人人都打破头找关系想留在实习单位,可留下来哪有那么容易,查颜观色溜须拍马都是小事,怎么不失体面地给领导递上礼物才是重中之重。我一个没毕业的外地女生,既不好意思送领导信封又不能拉下脸请他去桑拿,只好在他家小孩身上做足了文章,送礼物送得小丫头乐开了花。我也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年终发红包,谁也没我拿的奖金多。等到对外人学会了这套,别说我的心,就是我的脸也跟着老了五岁,我老以为,年轻小孩再坏也坏不到哪去,至少不能比我们更坏。现在看来,天真的还是我。

    老娘再也不信你们了。你们都骗我。

    心如死灰地去上班,为了惩罚自己,早饭少吃一只煎蛋。

    一只煎蛋一块五,Jessica这小娘皮一抬手顺走我一千八百只煎蛋,我若再见到她,定将她先大卸八块再挫骨扬灰,以解我心头之恨。幸好大多数电话号码还都有备份,不然可真害死我了。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大了,丢了手机,丢了男人,还能坚强的微笑着工作,旧社会妓女一边唱小曲儿一边陪客人玩十八摸也不过如此了。期间丹朱还打来一个电话,我正要向丹朱倾诉手机不翼而飞的悲伤,谁曾想丹朱大姐上来就是一句,“昨天在健身房认识的那个小男娃很****啊!”然后就是长达二十分钟的色情片段。我悲愤地告诉她,对一个半年没有性生活的人说这些就是犯罪,然后黯然离去。

    真正屋漏又遭连夜雨。

    有个大模拍完片子不小心把我们的内衣穿走一件,过后又同城快递回来,很有种的裹个透明塑料袋就寄回来了,收件人写的是韩荆,整个编辑部都轰动了,做市场发行的也借故跑来瞻仰大模寄回来的内衣,大家都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兴奋,原来泡大模也不用很有钱。

    韩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每天换行头,四处卖弄色相。我一看到他那个德行,就忍不住想起王小波的话:每个人的贱都是天生的,永远不可改变。你越想掩饰自己的贱,就会更贱。惟一逃脱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贱,并且设法喜欢这一点。

    估计和性感内衣的主人正打得火热吧?把他high成这样?

    神啊,让这个花花公子死于花柳吧,女人上他比高考考生上民办大学还容易。

    1853年,在萨拉托加,顾客抱怨薯条太厚,厨子克拉姆恶狠狠地把剩余薯条切成薄片。薯片诞生。

    杰作需要创作激情,因为对韩荆有怨气,所以在专栏里骂人骂得越发刻薄,不少人在杂志的论坛上八卦我了。

    我用的是化名,所以没人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不少人喜欢这个栏目,只要骂不到自己头上,妙语连珠的讽刺总是有市场的。

    也有不少人歇斯底里地攻击我,说我“一定又穷又丑”。

    我静静的潜水看着,我又穷又丑跟我写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这群骂人都骂不到点儿上的白痴。

    说一点不难过是假的,因为确实我又穷,又老,又丑,如果我有李嘉诚的钱或者李嘉欣的脸,也许生活就不是这样子,可是现在,我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

    所以,当简涵在MSN上对我说,“别忘了晚上相亲”的时候,我居然有一丝兴奋,也是很好理解的吧。

    丹朱和简涵好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像每个疑神疑鬼的女人一样,她也起了防火防盗防闺蜜的心思,反复打听我和简涵是否曾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史,并就此分别向我俩求证。这个假设无论是我还是简涵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原因很简单,我们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暧昧的可能乃至于幻想这种可能性的存在都让人觉得荒谬。我们俩的关系……呃……类似于一个二百五和一个十三点之间的惺惺相惜。我和简涵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自我表扬和互相批评,以及胡吹乱侃。最深也不过是八十年代生人们的共同回忆,红领巾,三道杠,白道儿蓝底运动服;红脸蛋,白球鞋,艳俗的塑料花束;黄土操场,广播体操,落着蜻蜓的空秋千;这些会反复萦绕在梦境中的场景元素,拼凑出记忆中磨灭不了的那段时光。有简涵这样的老朋友在身边,我才能确定那些日子,我确实这样走过。

    尽管对简涵的审美不抱希望,但在他反复强调今天的相亲对象多么年少有为英俊多金后,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动心。

    猪肉和房价都在涨,寻找长期饭票的任务已经迫在眉睫。只是好歹也是大好女青年一头,理智做法是自吹自擂增加身价,再恨嫁也不敢冒着被骂成花痴的危险说其实我想身边有个人,每天都和我手拉手上菜市场买大葱西红柿。

    为了表达这种含蓄的邀请,我不顾日益下降的气温,十分隆重地穿了小礼服式的黑裙子——客户送我们的样品,因为号太小谁也穿不上最后只好便宜了我。真正的大牌,气场十足,又低调又奢华,总之任何一个灰姑娘穿上它以后都会像披上了画皮的周迅一样光彩照人,就算裙子本身没那么美丽华贵,一想到它的价码我也不禁会挺起腰杆觉得自己真牛真有钱。

    唯一的缺点是裙子开衩过高,不过没关系,万一谈话冷场,我还可以模仿莎朗斯通的交叉双腿使对方注意力转移,好掩饰自己见到帅哥就目瞪口呆不会说话的缺点。

    既然已经这么美丽了,当然不能在公车上熏一身烟味儿去减自己的印象分,我严阵以待地踏上了出租车。至于车钱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就这样下凡的仙女儿一样飘到了简涵的老巢,又一次踏上相亲的征途(呃……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没手机,没法给简涵打电话,敲了半天才把门擂开。

    进门就被震傻了。

    简涵正十分投入地和一群爷们儿甩扑克,气氛十分热烈。有几位汗都下来了,外套扔在床上,揪着衬衣领子来回扇风,只差没脱光膀子配合气氛。我迅速瞥了一眼,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良莠不齐。女的也有,总之是热热闹闹一大屋子人。

    不是说……是给姐们儿相亲么?难道我听错了?其实是大家开群p派对?

    简涵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钻出来,“你怎么才来呀?”

    不等我回答上下打量了几眼,充满同情地看着我,“不至于吧,就是相个亲嘛,费这么大劲倒持自己?我还以为您要上人民大会堂呢。”

    众人纷纷把视线转向我。

    我在众目睽睽中窘得无地自容,只好说,“你可以再大声点,里屋那几位哥哥还没听见。”

    跟着一把把他拖进卧室,“你是不是准备给我开相亲大会?用比武招亲不?”

    简涵嘿嘿干笑两声,“不是,我觉得吧,一次一个太浪费时间,就干脆跟人说我要过生日,把所有单身的哥们儿弟兄全招来了,你看这样也自然些是吧?看上谁了还可以假装是缘分天注定。”

    “不是说有一极品吗?传说中的、见着他以后就会视其他男人如粪土的那个?哪儿呢?”

    我的话都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掷地作金石声。

    简涵挠挠头,“实在不巧啊妹子,极品临时有点事过不来,要不你先看看有没有别的能看得下去的?先将就下?”

    “你拉郎配呐?你以为你妹子专业耍流氓的?要么不找对象要么一次找一堆对象?”

    简涵很惊讶,“左拥右抱还不好啊?哥哥我毕生的梦想就是声色犬马,肉林酒池。”

    “你个败类!我的思想情操你能比么?”

    我一边回应一边打量诸位人选,乍一看去似乎个个衣冠楚楚细一看总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之处,一个入眼的都看不见,一个个眼神儿都透着精明劲儿,让我有种坐在谈判桌上的错觉。

    “怎么样?有相中的吗?”

    “不怎么样?”我做出品男无数的样子,“都是些俗物。”

    简涵不屑一顾,“你们文人就爱装神弄鬼,那你倒说说,你理想男友是啥样?给个量化标准我也好找着衡量。”

    “理想男友?你就照《金瓶梅》开的那五个条件找吧:潘驴邓小闲,反正你们都男的考核起来也方便。”

    简涵脸一红,“流氓,低调点。”

    我坐在一边听他们唱“青山绿水长啊,两只大白羊啊”,顺口和几个陌生人闲扯。简涵绝对是在糊弄我,这俩上来套近乎的起码有三十五往上了,不知道简涵怎么想的,我找的是男朋友又不是干爹。

    亏他们还有脸吹嘘自己温柔。

    “妹妹你多大啊?”

    我漫不经心地说,“我十八,您呢?”

    俩男人嘿嘿一笑,“漂亮的姑娘十呀么十八九啊,我们不行了,老了,奔三了已经。”

    三十岁的男人,他们全身都是优点,但有两大无法克服的缺点:一是都有老婆,二是不会和老婆离婚。

    我打个岔出去找酒。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反社会型人格的标准了,就是那种看什么都不顺眼。特盼着火星撞地球大家一起玩儿完算的心态。

    如何才能象个2B一样快乐的生活着,这是个问题。

    最后还是回到老路,赖在简涵的电脑上玩拳皇。

    简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动他的电脑,他以前赖我房子住的时候喜欢打拳皇,苦于找不到对手,经常主动找我挑衅,但又打不过我。只能声泪俱下的控诉,“有你这样变态的玩家吗?选完人以后就开始按着那几个键不撒手,游戏一开始就使出吃奶的劲儿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地胡摁七八摁,里面的八神草知京mary们让你弄的就跟在那跳钢管舞似的,有点技术含量不行吗?”

    “没技术含量你都打不过我,我要有技术含量你不得跳河?”

    说我纯没技术含量也不对,我喜欢有事没事就来个必杀,经常就忽然来个大爆,把对方就给烧了,要不就挠了,要不就撇出老远去,忽闪忽闪地,动感电影似的,华丽又震撼。缺点是太投入,一秒钟不敢松懈,经常打赢了我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还在那儿鞭尸一般拼命穷摁,摁半天才问大家“是我赢了吗?”

    简涵的朋友们张着嘴看我,连“我靠”都来不及说了。

    简涵每次跟我打的时候都特心疼地看着他的键盘,当时我傻,都没看出来他心在滴血,有一次我跟他带来的一个被大伙称为“拳皇小强”的眼镜男跟我来PK,小强两下就被我k下去了,然后就一脸理科生的表情跟我说什么因为我摁键盘的频率太快,导致他那边的键盘失效(好像是这么个说法),他的人就发不出绝招来。

    简涵认识到再这样下去他的键盘不是被我摁坏就是被我摁飞,我过生日那天,他买了一副游戏手柄回来送我,声称是专门给我打拳皇用的。

    那副手柄比键盘便宜不到哪去,可是用手柄我就一点都不厉害了。我的八神竟然连简涵最爱用的不知火舞都打不过,以前净看她露条大腿性感地躺地上认输了,现在她竟然拿小扇子使劲削我的八神,看得我肝胆俱裂。

    这一次我也试着规规矩矩地打,但是还没等我发出必杀技来,就让人家给挠了,烧了或者撇了,我就一生气,又开始乱摁,但乱摁也都摁不出什么绝招,好几次雅典娜就老是在那特单纯特天真地挥个小拳头,踢个小腿儿,然后就让Billy的大长棍子好一顿招呼,心疼得我对着电脑大呼小叫。

    打了两局,都输给电脑,太久不玩武功都废了,我很伤感。

    踱到书架边看看,居然找到一本罗伯特.勃郎宁的诗集,拿下来,看到扉页上一首小诗,颇为惊艳:

    “我能等着你的爱慢慢的长大。

    你手里提的那把花,不也是四月下的种子,六月开的吗。

    如今,我种下满心窝的种子,

    至少总有一两颗,能生根发芽。

    开的花是你不要采的,

    不是爱,也许是一点点喜欢吧。

    我坟前的那朵紫罗兰,

    你总会瞧它一眼,

    你这一眼么,抵得过我千般苦恼了。

    死算什么,

    你总有爱我的那一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痴者痴,愚者愚,执迷不悟到连死都无所谓。此种爱情,真他妈令人绝望,但珍贵无比,如能侥幸得到,真真九死不悔。

    死算什么,你总有爱我的那一天。

    原来人犯起贱来,那真是无可阻挡。

    一转身险些吓死自己,伪的哥靠着门框站着微笑,看那意思已经作壁上观了很久,我刚才大呼小叫,伤春悲秋的丑态一定全落入他眼里了。

    不由得恼羞成怒,“你来这儿干吗?”

    他还是笑,“朋友硬拉我来。”

    “怎么不吱一声儿?一个人悄没声儿蹲这儿,想吓死我啊?”

    伪的哥无奈,“我真不知道你在这儿,本来我就想找地方清静会儿,结果进来一看你正打得激烈呢,叫那么大声……我还以为哪个女孩子踩着老鼠了。”

    我脸红,“还真是巧……对了你不出差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我电话?”

    伪的哥扫我一眼,“给你打电话,总是关机,我想你可能在忙,或者是不愿见我……”

    我才想起来电话的事,赶紧解释,“不不我不是不接你电话,是我的手机丢了,让一熟人骗了……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赶紧拿出新手机证实,主动给人家留了号算作补偿。

    伪的哥稍微放松,微笑着问,“看的什么书?”

    我很不好意思,把书往怀里一揣,“瞎看,没什么”。

    此刻我宁愿手里拿的是本《肉蒲团》什么的不这么文艺的,还比较不丢人一些。大学时候一个好学上进的男同学深夜看下铺的《品花宝鉴》被室友发现了,鉴于该同学一贯思想正确要求进步,大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更为劲爆的是,很快就有人发现《品花宝鉴》只是个书皮,里面包的内容其实是一本《线性代数习题详解》!在反理性的大环境里,文艺青年们不假装流氓就活不下去。就像自卑者到了一定程度,不自恋就活不下去一样。我们求真向上的小心灵很多时候必须包上一个很黄很暴力的书皮才敢公之于众。

    我发现伪的哥同学在人多的地方很放松,人一少就显得紧张。

    “你过来……看书?”

    “啊?不是,简涵让我来帮他找开瓶器。”

    开什么玩笑,书房里哪来的开瓶器。

    我把他带到厨房,一边抱着书走出去找简涵,“我走了,书我拿走了。”

    简涵一脸迷惘,“可是……”

    “科比也不来,没什么意思。”

    简涵好容易说出句整话,“科比……就在你身后……”

    我回头,一直跟着我的伪的哥同学笑得腼腆。

    ……

    不会吧。

    我干笑几声,“原来……呵呵,这这这这也是缘分吧?”

    简涵两眼放光,“你们已经认识了看来?”

    我很想拔腿就跑,可又不敢。

    我们尴尬的对坐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简涵满脸期待地看着我们,“你俩怎么也不交流交流呢?”

    你他妈往这儿一坐我俩怎么交流?

    只好腆着脸互相介绍,我才知道伪的哥并非姓伪名的哥,他叫袁宪。

    手机忽然响起来,居然是老孙临时抓差,我们杂志法语版的一个编辑来中国玩。集团老总指示老孙作陪,老孙不敢怠慢亲自去机场接人,但一怕体力不支二则语言不通,要我们几个年轻人陪同。

    我犹豫片刻,抬眼瞟瞟袁宪,人家倒大方,一个劲儿说没关系没关系,工作第一。

    我还在不好意思,袁宪已经站起身,“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走路也不安全,干脆我送你去机场吧。”

    我忙说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送。简涵卖力添乱,“让他送让他送,反正他也闲着。”

    我们就这样一起奔赴机场。我本以为他开的还是那辆千疮百孔的普桑,出门后才发现他今天换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大切。

    嗯,一定是为了相亲撑场面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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