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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回 决绝一书旧家成隔世 模糊双影盛事忆当年

    第一百七回决绝一书旧家成隔世模糊双影盛事忆当年

    俗言道:等人易久。其实燕西等凤举,也不过二十分钟罢了。老远地看见他跑回来,高举着两只手嚷道:“清秋回来了,清秋回来了,我们快回去罢。”燕西听了这话,脸上一怔。梅丽听到,却不由得站起来,连跳了两下道:“好了好了,我们回去罢。”燕西等凤举走近前来,才低声问道:“这是怎样一回事?你在电话里听清楚了吗?”凤举道:“我哪有那么糊涂,连在电话里听这两句话,都听不清楚吗?”燕西道:“她是怎样回去的呢?”凤举道:“在电话里,何必问得那样清楚呢?我们不是马上要回去吗?等着回去再谈,也是不迟吧?”梅丽连连将脚顿了几下道:“走走!我们快回去。”说着话,已是跳到亭子外长廊下栏杆边去。凤举道:“看你忙成这个样子,你比燕西还急呢。”于是会了茶帐,匆匆地走出园来。大家坐上汽车,凤举对梅丽道:“大约回家之后,首先和清秋谈起来的,就是你。你一定要把我们向茶房探听消息的话,说个有头有尾。其实她跑出来又回家去,怪难为情的,你对她还是少说话罢。”燕西道:“为什么少说?这种人给她一点教训也好。”梅丽道:“你这人说话,也太心肠硬着一点吧?我们为着寻她的下落,才到城外来的。我们原来的目的,不过是要知道人家的死信,如今不但人没有死,而且还是活跳新鲜地回来着,比我们原来的希望要超过几倍去了。你怎么倒反是不高兴?难道你不乐意她回来吗?”燕西淡淡笑了一声,并不说什么。梅丽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当然是不愿意她回来的了。但是据我看来,决不是没有办法回来的,回家之后,你看到人家的态度再说罢。”燕西依然是不作声,又淡淡地一笑。汽车到了家门口,梅丽一进大门,见着门房就问道:“七少奶奶是回来了吗?”老门房倒为之愕然,望了梅丽发呆道:“没有呀,没有听到说这话呀。”梅丽道:“怎样没有?刚才我们在颐和园,家里打电话把我们找回来的呢。”门房道:“实在不知道这一件事,若果然有这一件事,除非是我没有看见。”梅丽再要问时,燕西和凤举已经很快的走进大门,直向上房而去。梅丽也是急于要得这个消息,直追着到上房来,早听到凤举大声道:“怎么和我们开这样大的玩笑?”梅丽走到金太太屋子里看时,屋子里许多人,凤举手上捧了一张信纸在手上,围了七八个人在那里看。梅丽也向人缝里一钻道:“看什么?看什么?”凤举道:“别忙,反正信拿在我手上是跑不了的,你等着瞧罢。”梅丽既看不到,又不能伸手来夺,却很是着急。金太太在一边看到,便对凤举道:“你就让她看一看罢。这一屋子人,恐怕要算她是最急的一个了。”凤举咳了一声,便将那信摊在茶几上,牵了梅丽的袖子,让她站近前来,笑道:“干脆,你一个人念,我们大家听,好不好?”梅丽道:“我念就我念罢。”于是她念着道:燕西先生文鉴:西楼一火,劳燕遂分,别来想无恙也。秋此次不辞而别,他人必均骇然,而先生又必独欣然。秋对于欣然者,固无所用其不怿,对于骇然者,亦终感未能木然置之。何也?知者谓我逃世,不知者谓我将琵琶别抱也。再四思维,于是不得不有此信之告矣?br>

    秋出走之初,原拟携此呱呱之物,直赴西郊,于昆明湖畔,觅一死所。继思此呱呱之物,果何所知?而亦遭此池鱼之殃。况吾家五旬老母,亦唯秋一点骨肉,秋果自尽,彼孑然一身,又何生为?秋一死不足惜,而更连累此一老一少。天地有好生之德,窃所不忍也。为此一念徘徊郊外,久不能决。凡人之求死,只在最初之五分钟,此五分钟犹豫既过,勇气顿失,愈不能死。于是秋遂薄暮返城,托迹女友之家,一面函告家母,约予会见。家母初以秋出走非是,冀覆水之重收。此秋再三陈以利害,谓合则在君势如仇敌,在秋形同牢囚。人生行乐耳,乃为旧道德之故,保持夫妻名义,行尸走肉,断送一生,有何趣味?若令秋入金门,则是宣告我无期徒刑,入死囚之牢也。

    梅丽将信念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信前半段,也就沉痛极了,真也不用得向下念了。”凤举道:“这不是讲《古文观止》,要你看一段讲一段,大家还等着听呢。”说着,便要伸手过来,将信拿过去。梅丽按住了信纸道:“别忙别忙,我念就是了。”于是念道:家母见秋之志已决,无可挽回,于是亦毅然从秋之志,愿秋与君离异,以另谋新生命。惟是秋转念择人不慎,中道而去,知者以为君实不德,秋扇见捐,不知者以为秋高自攀附,致遭白眼。则读书十年,所学何事?夫赵孟所贵,赶孟能贱之,本不足怪。然齐大非偶,古有明训,秋幼习是言,而长乃昧于是义,是秋之有今日,秋自取之。而今而后,尚何颜以冷清秋三字,以与社会相见乎?因是秋遂与母约,扬言秋已步三闾大夫后少,葬身于昆明湖内,从此即隐姓埋名,举家而遁于他方。金冷婚约,不解而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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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家今已何往?君可不问。至携一子,为金门之骨肉,本不应与同往。然而君且无伉俪之情,更何有父子之义?置儿君侧,君纵听之,而君所获之新爱人,宁能不视此为眼中钉,拔去之而后快耶?与其将来受人非种必锄之举,则不如秋保护之,延其一线之生命也。俟其长大,自当告以弃儿之身世,一日君或欲一睹此赘疣,当尚有机缘也。行矣!燕西。生生世世,吾侪不必再晤。此信请为保留,即作为绝交之书,离婚之约。万一君之新夫人以前妻葛藤未断为嫌,则以此信视之可也。

    行矣!燕西。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秋虽非君子,既对君钟情于前,亦雅不欲于今日作无味之争论。然而临别赠言,有未能已者,语云: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虎尾春冰,宜有以防其渐。以先翁位高德茂,继祖业而起来兹,本无可议。若至晚辈,则南朝金粉之香,冠盖京华之盛,未免兼取而并进,是非青年所以自处之道也。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焉。

    慈姑老大人,一年以来,抚秋如己出,实深感戴。寸恩未报,会当衔结于来生。此外妯娌姊妹,对秋亦多加爱护,而四姊八妹,一则古道热肠,肝胆相照,一则耳鬓厮磨,形影相惜。今虽飘泊风尘,而夜雨青灯,每一回忆,宁不感怀?故秋虽去,而寸心耿耿,犹不免神驰左右。顾人生百年,无不散之筵席,均毋以秋为念可也。蓬窗茅户,几榻生尘。伏案作书,恍如隔世。言为心声,泪随笔下。楮尽墨枯,难述所怀。专此奉达,并祝健康!

    冷清秋谨启

    梅丽将这封信一口气念完,念到最后一段,大家觉得清秋的文笔,固然不错,就事论事,也说得很沉痛。凤举首先道:“我算今日领教她的笔墨,真是看不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有这样好的文字,前途实在未可限量。大家都说她汉文有根底,我也没有去十分注意,于今看起来,很是名副其实。老实说一句,目前的人,恐怕还没有谁赶得上她?”玉芬坐在一边,就插嘴微笑道:“大哥一抬举人,又抬举得太过分一点了。固然象我们这种人,自然是学识浅陋,赶不上人家。可是大哥和二哥的国文,都是很好的……”金太太不等说完,便皱了眉道:“管她文章好不好,不是现在所要讨论的事情。”说着,便向凤举道:“我接着这封信,自己真愣住了大半天,不用提心里多么难受。知道的呢,不过说是燕西夫妻感情不好,她不愿在我们家,不知道的,倒以为是我们这一大家人,不能容物,硬把人家挤着跑了。别的我都不怕,我就怕她这一封信,辗转传到新闻记者手上去了,老实不客气给我们发表出来,这让我承认是不好,否认也是不好。”凤举道:“这倒不必去过虑。她这信上,明明说着自己隐姓埋名,要另去找新生命,分明是一种秘密行动。若是把这信公开出来,试问又从哪里去秘密起来?”金太太道:“这话也难说,她若是为泄愤起见,也许牺牲她自己的成见,宣布出来,和我们干一下子。”玉芬心里有一个对字,冲口要出。她感觉很敏捷,想到刚才插嘴说了两句话,已经碰了一个大钉子,现在怎好又去多嘴?因之嘴唇皮只动了一动,这个对字又忍回去了。金太太坐在屋子里说话,眼光是不住地四处射着的,尤其是对于玉芬,那目光是常常地照顾着。玉芬欲言又止的情形,正好是看到,便问道:“你要说什么?”玉芬道:“我很赞成你的话,不过照她为人,不至于这样。所以我要说,又忍回去了。”金太太未答言,点了点头。这时,大家对于这封信,都不免有一番议论。玉芬见大家都有点惋惜的意思,她未便独持异议,也皱了眉毛,装出苦脸子来。金太太侧着身子,坐在藤椅子上,只是不言语,默默静坐,慢慢地也就垂了眼泪来了。凤举叹道:“你又何必伤心?连老七他自己,还看得十分平淡呢。”金太太摇了一摇头道:“我倒不是这样想。”佩芳道:“我明白,你是舍不得一个小孙子。”金太太道:“当然也有一点,但是这还不是最大的原因。”说着,两手抄在胸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时,便将眼光射到燕西身上。燕西知道母亲有十二分不满意的表示,但是不满意的是哪一点?却不能猜中,自己只好避开母亲的眼光,低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两脚不住地在地上颠抖着,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金太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管不着,反正是大家要散的,与其将来闹得不可收拾,再来散家,倒不如早早地散场,大家落个好来好去。”大家听金太太如此说着,都不敢作声,默然坐着。金太太站起来,将那纸长信,拿到手上,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递到燕西手上道:“这个交给你罢,你也好留着作一个纪念。”说毕,又冷笑一声道:“这算是白家小姐战胜了,你可以把这信给她看看,只要她相信了,也就是你一个升官发财的一重保障。”燕西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得红上一阵,搭讪着笑道:“你说这话,我受得了吗?”金太太不说什么,又是一阵冷笑。凤举料着金太太动了慈善心,燕西若是不离开,还是有许多话要说他的。便向燕西瞟了一眼道:“你在颐和园那一分子跑法,想必是很累,这也应该休息休息去了。”

    燕西会意,搭讪着伸了一个懒腰,就回书房去了。心里想着,这样一来,人既不曾死,婚姻又脱离了关系,总算如释重负。她自己愿意写这信和我脱离关系,我也没有什么对她不住的。只是自己第一个儿子,白白是让她带走了,心里总不能完全抛得下。但是留了儿子,其实也不能不留他的娘,崭新的人物,牺牲个把儿女,又值得什么放在心上?他是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这样想着的,于是突然立住了脚,连顿两下,表示他不以为意的决心。就在这时,书房门悄悄的有人推了开来,略听到一些响声。燕西心里正在不耐烦的时候,于是用脚一顿,立刻将身子一扭道:“又是谁进来捣乱?”说时,一回头,瞪了两眼。但是这一回头之下,却是梅丽。自己还没有放出笑容,改去怒容,梅丽已是不耐烦,将嘴一撇道:“干吗对我们生这样大气?我不是来说你什么的。”燕西笑道:“请进来罢。我真不知道是你,我一个人在这生闷气呢。”梅丽道:“我倒不管你生闷气不生闷气,我心里搁不住事,有话就要来报告你一声。听二嫂说,她的房子已经看好,也许两三天之内,就要搬走了。我也不知什么原故,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怪不好受似的。”燕西道:“什么?他们就要搬走吗?怎么这样子的快?”梅丽走进屋来,向屋子四周看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个东西,你能都带到外国去吗?当然是留下的了。这几架书格子,我都很欢喜,你就送给我罢。”燕西道:“这又不是我私人的东西,怎么让我送给你?”梅丽点点头道:“这算你说了句公道话,可是我听到说,各人院子里的东西,都归各人搬去,有的嫌不够,还争着要这样要那样。”燕西道:“咳!让他们去争,让他们去分罢。家都散了,抢夺这些木器家具,又有什么用?你要这书格子,你就连这些书都可搬了去。我反正是个不读书的人,又要这些书作什么?”梅丽点头笑道:“你这倒干脆,表明态度是不要书本子。”燕西两手一撒道:“你想,从前有的是机会去读书,我都耽误掉了。到了现在,自己要去经营饭碗问题了,哪里还有工夫读书?你难道还不晓得我为人?我在你面前还要个什么虚面子?”梅丽道:“这倒也说得是。不过你现在也不必烦恼,你受着拘束的事,算是完全解除了。以后你一个大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天下之大,一个人到哪里去混不到饭吃?我跟你计划着,晚上可以在饭店里跳舞。睡到下午两三点钟起来,公园里也好,戏馆子里也好,混到六七点钟,上小馆子吃晚饭。吃完晚饭,上电影院瞧电影,到了十一二点跳舞场上,正是热闹……”燕西皱了眉道:“你干吗也学了这样一张贫嘴?”梅丽道:“我是贫嘴?就算我贫嘴罢,我猜着这样浪漫的生活,你总是愿意过的吗?”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就回到了二姨太屋子里来了。

    二姨太见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些怒色,便道:“你又是和谁生气?”梅丽撅了嘴道:“别提了,我心里有二十四分不痛快呢。”二姨太道:“咳!你倒喜欢管那些闲事,准是清秋的事,你瞧着又有些不顺心了。你管得着吗?”梅丽道:“也不光为这个,你瞧,二哥的房子看好了,马上就要走,自然,别人也是要走的。今天说散伙,明天说散伙,这可真要散伙了。”二姨太坐在一张藤椅上,是半躺着的,头枕在椅靠上,眼望了梅丽,半晌不作声。梅丽道:“你又什么事发愣?”二姨太将头点了一点道:“你说我老实,可是你也够老实的了。不散伙怎办?难道我们还顾全得了不散伙吗?”梅丽道:“谁又说能顾全得了?不过我瞧着,心里怪难受的。”她说着,也就在对面一张藤椅子上坐下了。母女二人,彼此对面默然坐着,静默了好久。二姨太因是斜躺着的,目光斜射在对面墙壁上一张二人合拍的半身相片,只是出神。那相片的胶纸,都变了黄色,人影也有些模糊,年月可知了。梅丽也回头看时,是父母二人的合相。二姨太见她目光也回过去,因用手一指道:“你瞧,这是我初嫁你父亲时候的一张相片。那个日子,你父亲刚从外国回来,老太爷也还在世,门面比这些年还阔多了,因为你祖父是个总督,和现在的巡阅使差不多呢。”梅丽道:“这和这张相片,又有什么关系呢?”二姨太道:“自然有关系呀。你祖父除了收房的丫头不算,一共有五房姨太,你瞧是多不多?真也是怪事,可就只添了你伯父和你父亲两个。你伯父三十几岁,就过去了。只剩你父亲一个,而且他真也有些才学,上人是怎样地疼爱,那就不用说。可是你父亲倒不象你那些模糊虫哥哥,玩笑虽是免不了的,正经事也是照样子办。讨我的时候,老实说,你那位母亲是不高兴的。无奈上面一层人,就是多妻的,她也没法儿反对。祖老太爷自然也看出了这番情形,听说在你那位母亲面前,还说了一番大道理。索性让我进门的时候,还行了一大套礼节。末了,就是照这张相。祖老太爷的意思,就是说他作主替你父亲讨二房的,不让你母亲压迫我。我年轻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叫脾气,你那母亲,看我也是很容易说话的,也就不怎样和我为难。那个时候,你大哥二哥,都在英国留学,其余的都在家里,燕西还只两三岁呢。一家的小孩子,你父亲和你母亲是很和气的,我又不多一丁点儿事,所以家里头大家只是找法子享福,不知道什么叫闹气。后来小孩子大了,人口多了,不是这个瞧着那个,就是那个瞧着这个,只要瞒了上面两个人,就什么事也干得出来。这样地闹,至少至少有五年了。我老早就猜着,好不起来,现在看起来,也是疖毒破了头了。”梅丽道:“照你这样说,散伙倒是应该的。”二姨太道:“也不能说是应该的。不过有你父亲在,大家坐着享福,还有些不耐烦,如今不能坐着享福了,有这个家庭呢,少不得大家要负一分责任。你瞧谁是肯负责任的?谁又让谁不负责任?恐怕会闹得大家刀枪乱起吧?从前就是燕西没有办法,现在清秋走了,他可以靠白家这条路子去找出身,也是不要紧的了。”梅丽道:“人家最忌讳的是这个,别说了。”二姨太道:“说也没有什么,反正这是公开的事。”梅丽道:“公开也好,秘密也好,反正摊不到我们头上来说。”二姨太道:“咳!说是不必说。可是我们一家人,总望一家人好,闹到这步田地,谁也是好不了,我们心里当然是难受。我早知道就不能有什么媒峁的,那天吞鸦片,你们让我一闭眼睛,睡了过去,是多么的好。偏是你们又想法子把我救了过来。”梅丽噘了嘴道:“你这话倒说得好,让你一闭眼睛,睡了过去,那末,把我扔下来,我又怎么办呢?”二姨太道:“我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别人我就管不着了。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我就是不死,你的事情,我哪里又管得着呢?”梅丽听了这话,望了她母亲一会,并不作声,意思好象不明白母亲命意所在。打算要问一句是哪件事没让母亲管?然而这句话说出来,又怕母亲误会到什么自由不自由上面去,对答上也更感到困难,就不如不问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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