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咔嗒咔嗒
祭祀大殿内一片混乱,先是在场几位调查员离奇消失,随后又突然出现,紧接着在凤凰山肆虐的污染异兽像是被神秘力量突然抽离,尽数失去了踪影。
温琳传奇怀中原本奄奄一息的朱焰鸟,也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
从连接点溢出的星煞污染,与那道裂隙一起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梨!”
温琳传奇一眼看到了女儿的身影,她消失又出现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但人却完全变了个样,衣服换成了古老而传统的火焰祭服,头发长了许多,神色之间也沉稳了不少。
温梨蓦地回过头,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这才有了回到现实的踏实感。
“妈妈……!”她径直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再也止不住眼泪。
现实之中只过去了短短一瞬,她却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过母亲了。
温琳传奇反倒放下了心,轻轻拍了拍女儿抽噎的后背,温梨还是她熟悉的温梨。
安抚好了女儿,温琳传奇看向了两位一同出现的调查员,却没有找到领队之人的身影。
“荆衡大人他……?”
三人以沉默回答了她,温琳传奇便明白过来,低低一声叹息。
穆柊月将手中布满烧痕的亡骸放入了埃伦的暗影空间,她侧头看向了裂隙消失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荆衡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他始终是大炎历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防万一,我没有解除【燃烬封界】,但对外通讯已经在秘境消失之后恢复了,事务局的救援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温琳传奇说道,她正想要询问秘境内发生了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颤动打断。
凤凰山像一头苏醒的巨兽,整座山都在剧烈抖动,祭祀大殿的地板顿时冰裂了数道缝隙。
绚丽的流炎铺满了目所能及的所有空间,从浓重的红色到明亮的橙色,最后化为璀璨的金黄,仿佛忽如一夜春风来,眨眼间便盛开了火焰的花海。
众人惊愕地擡头,视线越过祭祀大殿垮塌的半边屋顶,看向了幽暗的夜空。
巨大的火焰凤凰振翅而飞,宛如一轮缓缓升起的朝阳,遮天蔽日的翅羽中释放着炫目的光与热,点亮了整座城市的夜空。
凤凰山顶顿时耀如白昼,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那是在涅槃之火中重生的太阳神凰!
上百年没有显露踪迹的大炎守护神,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出现在了凤凰山上。
太阳神凰缓缓扇动翅羽,悬停在山顶之上的高空,目光跨越千重山雪,落在了祭祀大殿中那个黑发少女身上。
穆柊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双燃烧着炙焰的眼睛,与露月暝凤如此相似而又不同,是她曾在六百年前的「外域星海」中见过的那双眼睛。
大炎的守护神与人类的御兽师在那个瞬间完成了对视。
而后,太阳神凰向着高空飞掠而去,化作升入天际的朝阳。
它的身影消失在长夜之中,天际微微泛起白,隐隐透出破晓的曦光。
一缕柔和而明亮的橙红色火焰落在了穆柊月手上,那是源于太阳神凰的【凤凰精火】,是过往留在神凰巫祭的试炼之地中,召出远古炎兽的力量之源。
穆柊月接过了这一缕凤凰精火,那温暖的触感似乎能安抚一切伤害,将她在秘境中压抑的疲惫全数释放了出来。
穆柊月感到一阵困倦至极的恍惚,眼下明明还不到能休息的时候,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星煞污染的情况,荆衡的去向,还有太阳神凰与露月暝凤的事……都必须要向事务局汇报才行。
但她却连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难以支撑了。
脚下的阴影旋绕而上,牌牙兵从影子里现身,接住了自家身形摇摇欲坠的御兽师。
“咔嗒。”他修长的指骨轻轻合上了穆柊月努力撑开一线的眼皮。
(事务局的执行人似乎已经到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柊月。)
“埃伦……”穆柊月的下巴搁在骷髅的肩胛骨上,意识在闭上眼的黑暗之中渐渐远去。
……
…
与此同时,诺瓦地区,D12观测区。
智能主脑【加百列】管辖内的观测窗口突然熄灭了一大片。
时至深夜,观测区内只有一个负责记录数据的实验员,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数据的异动,顿时被吓清醒了。
加入项目以来实验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他快速完成了异状排查,而后将熄灭的观测点记录下来。
观测区内的照明被全部点亮,得知异象的负责人在深夜赶到了现场。
实验员战战兢兢地看向了出现在观测区的男人:“首席……”
“汇报现状。”披着研究服的男人皱眉说道。
“凌晨4:55时,Y区共计14个观测窗口与主机断开连接,这是断联时的数据……”
实验员将平板上的记录递给了首席。
男人迅速看过了一遍,眉头皱得更深,“都是观测大炎「国运」的宏观窗口……那边近期没有实行降临的计划才对。”
自从此前在「丰河流域」的降临失败,牵出【动点】的存在后,他们调整了对大炎的策略,暂时性缩减了降临的可能性。
观测窗口断连,意味着【加百列】演算中的所有可能性都降至为零,只存在主世界按现状发展的未来。
首席仔细看过了断连前的数据,首先就是各类可能性大幅降低,随后就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所有演算概率直接归零,无法撼动一丝一毫的未来。
决定大炎「国运」的某个存在,比如某一位守护神的身上,发生了复杂的时空因果交感现象。
这导致它的存在概念变得无比坚固,从单纯的时间【线】型,变成了这根线来回交叠的【结】型。
过去、现在、未来的因果在相互缠绕呼应,想要替换一根线很容易,但要取代所有的【结】……
至少他们现在的技术还无法观测到这里蕴含的所有因果,更无法取用某个单一的可能性来进行覆盖。
所以【加百列】的演算概率全数归零。
在所有Beta集束的演算可能性中,大炎都是大厦将倾,不需要他们多做什么,大炎也只剩不到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的大炎,与这个世界所有国家一样,只剩下一片无法观测的空白。
然而在观测窗口断连的那一刻,整个Beta集束的可能性都被改写了。
这是仅会发生在Alpha0001,发生在主世界之中的【奇迹】。
作为智能主脑的【加百列】无法观测并演算出主世界改变之后的未来,但可以猜测的是,这又是【动点】所带来的影响,是Alpha0001的意志在垂死挣扎。
“首席,「梦网」之中出现了异常检测数据!”另一个实验员匆匆赶来,交给了他一份新的数据报告。
这是来自隔壁D11封锁区的重要项目。
“……检测到了【零主】的气息?!”首席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根本不可能,所谓「梦网」项目,就是以梦境为网,保证名为【零主】的存在继续沉睡,确保它的意识投影依旧在它应该待的地方。
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出现【零主】的气息,除非……
首席的目光落在了异常发生的时间,与刚才大炎的观测窗口断连是同样的4:55。
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但这个时刻或许才刚发生了一场混乱的时空因果交感现象。
现在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零主大人,【未来】可不一定。
一念至此,首席单手扶了扶眼镜框,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等到零主苏醒,就会带来淹没一切的洪流,无论是【线】还是【结】,在这场注定发生的【降临】跟前,都毫无意义。
……
…
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长途跋涉的旅者也抵达了旅途的终点。
荆衡大步往前走着。
他的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精神也同样如此,心情像是幼时挑着柴火,跟他救下的竹节狼一起踩过田埂,一路走回家的时候。
传闻中人的灵魂会在死后前往幽冥,回归到最纯粹洁净的原状,所有被扭曲的记忆,被覆盖的因果,被取代的时间,都会在这里回到原本的模样。
远方是雾中的山峦与长河,荆衡在河边看到了等待着自己的、熟悉的身影。
他先一步离去的宠兽们,早已进化为魔武神的食铁兽依旧是憨态可掬的模样,银白武者垂下高傲的头颅,蹭了蹭曾经最喜爱的御兽师。
身后的夏王剑飘了起来,晃悠着剑穗飞向银白武者,一如百年前的模样。
荆衡看到了倚在河堤边上的万天东,还是青年时的模样,嘴里叼着跟野草,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你可让我们好等啊,荆二两。”万将军笑着过来擂了他一拳,“那之后得有多少年了?”
“六百三十二年。”荆衡对自己的旅途如数家珍。
“这么长的时间,大炎还是大炎,但夏渊已经不再是夏渊了。”万天东面带惋惜地摇头。
“夏渊最后一任帝王,还是我送走的。”荆衡无所谓地耸耸肩,“时代的进步势不可挡,那小家伙还不如我这个老祖宗看得开。”
两人一路交谈,一边往远处只有轮廓的山影走去。
一路上荆衡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有些人在记忆中已然面目模糊,在这里却无比清晰,仿佛昨日重现。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弥留之际看到的幻影,还是真的身处幽冥之地。
越来越多记忆中的人涌现出来,荆衡的心不禁高高悬起,在灵魂深处紧张地跳动起来。
而后,他看到了那个早已遗忘的人。
站在朱焰鸟身边的神凰巫祭一如初见之时的模样,无论何时都能牵动他的目光。
他停在了原地,害怕戳破这美好幻境一般不敢上前,声音中带上了颤抖的哽咽。
“……阿钰。”
温钰却是笑了起来,像过去一样走上前来,“怎的还在哭?六百年了也没有一点长进。”
荆衡擡手抹了抹眼角,是弥留之际幻影,还是停留在幽冥之中的灵魂,在见到温钰的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能在最后的时刻回想起关于她的记忆,这场旅途便再无遗憾。
他上前两步,走到了温钰身边,另一边是依旧在滔滔不绝的好友万天东。
“说起来这足足六百多年,你就只憋了个【苏生】的大招出来吗,荆衡?”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向着远处走去。
“就算消灭了星蚀天煞,神凰那边怎么办?还有「外域星海」中蕴藏的其他危机……”
“打住吧你,我可没妄想单凭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大炎所有的危机。”
荆衡回想起那个让露月暝凤托付尾羽的黑发少女,不由得笑了笑。
“不是有那句话这么说来着?”
“大炎传承万代……”
“自有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