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郎君很好骗
天光微亮,绿柳巷的人们大多都还在睡梦中没醒来,曦光穿破朦胧晨雾,照着白墙黑瓦。
阮青鱼特意起早来到厨房,翻找出白茶给胡桂华煎药之后的药渣。
“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点马脚都不露。”阮青鱼在药渣里一通扒拉。
胡桂华和沈庆云因为都是风寒发烧,因此药方大差不差,他对照着沈庆云的药渣,仔细跟胡桂华的作对比,试图找出跟药单里不同的药物,以此作为冷山雁谋害岳父的证据。
“姐夫在找什么?”阴暗的厨房里,亮起一道光。
冷山雁端着一方烛台靠在门边,烛火映着眸子似笑非笑。
阮青鱼陡然心虚起身:“没、没什么,我起来做早饭,你这么早就来了?”
“我起来给父亲熬药,自然要早一点。”冷山雁提步走近,细长的眼睛落在他身上,像阴恻恻的野兽巡视。
淡然又自带危险气息的气势让阮青鱼不自觉地久给他让开一条路,等反应过来时,心中懊恼。
然而冷山雁打开包好的药材,倒进碗中浸泡。
药材倒入水后,大多浮在水面上,阮青鱼觑了一眼,除了一些平常祛风寒的药材换成了药效更好的诸如银翘散之类的以外,并没有其他可疑药材。
趁着浸泡药材时,冷山雁并开两灶,烧了一锅开水,准备一会儿给睡醒的沈黛末洗漱用;又煮了一锅小米粥做早饭。
大约两刻钟后,药材浸泡好,冷山雁当着阮青鱼的面将其倒入药罐子里,开始正常煎药。
再正常不过的熬药流程,没有丝毫异常。
阮青鱼越看心中的疑惑越深,冷山雁既然没有在药里面动手脚,胡桂华又是怎么一病不起的?难道真的是被沈庆云传染的吗?
“大姐今天情况好些了吗?”冷山雁拿着蒲扇,边扇火边问道。
阮青鱼回过神来,点点头:“好些了。”
就在昨天沈庆云还咳嗽得厉害,还流鼻血,但从后半开始,她咳嗽少了些,也不流鼻血了,情况总体好转。
冷山雁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换了好药材,效果显著。”
本是一句好话,阮青鱼听了心里却不是滋味。
毕竟他这个沈家长房女婿,可从来都没有把沈黛末这个不成器的庶小姨子放在眼里,谁知现在反倒要靠沈黛末一房买的药材帮衬,总觉得打脸。
端着自家的早饭,转身走了。
看着阮青鱼被刺激走,冷山雁半眯起眸子。
立刻将药罐子里沸腾的药倒掉,又重新往里面掺入新的水,将小火改为大火猛煎。
胡桂华的药材里有银连翘等中药,这些药材只有头煎才能最好的发挥药物的疗效,再煎第二次药效会大减甚至没有。
大夫也下了医嘱说,这药方只煎一次就好。
所以冷山雁刚才故意说那番话,刺激阮青鱼将他气走,换来二煎药的时间。
这也是阮青鱼察觉不出冷山雁手段的原因。查药渣,冷山雁一点药方没动;而头煎药、二煎药,只要控制好水量,寻常人家根本察觉不出来。
胡桂华喝了失效的药,能好起来才怪。
等到沈黛末睡醒起来时,冷山雁已经端着药进了主屋,伺候胡桂华喝下了。
沈黛末也打着哈欠,白茶伺候她洗漱,饭桌上摆着小米粥和酱菜t。
“郎君呢?”
白茶道:“郎君他去主屋伺候太爷了。”
“父亲醒了?”沈黛末问。
“是,刚刚郎君才给伺候太爷服下汤药。”白茶说。
提到汤药,沈黛末眼皮一跳,她总觉得胡桂华的病重很古怪,但却找不到原因。
“既然父亲醒了,那我也去看看父亲,对了,大姐好了点吗?”
“大娘子好多了,听说还能对付吃点红薯稀粥。”
“那就好。”沈黛末庆幸,看来她的方法没错,沈庆云可以捡回一条命了:“走吧!”
她放下筷子,来到主屋。
主屋因为户型宽敞通风,她昨天又送去了木炭,因此屋里只有浓重的药味。
胡桂华病恹恹地靠在床上,他发病时间比沈庆云晚,因此病情较轻,但却是一日比一日的严重。
再加上伺候他的还是冷山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送走’了。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身子好些了吗?”沈黛末半跪在胡桂华床前。
“末儿来了,咳咳——”胡桂华刚说两句,突然大咳起来。
冷山雁拧紧了眉,立刻上前用手帕捂住胡桂华的嘴,免得飞沫溅到沈黛末身上,让她感染生病。
况且,他刚才站在一边伺候胡桂华这么久,也没见胡桂华咳嗽得这么厉害,活像要把肺给咳出来,倒像是故意的。
冷山雁危险地眯了眯眼,挡在沈黛末面前,有些强硬地将胡桂华摁回床上。
“父亲,快躺下,天气冷,小心背部再着凉。”
胡桂华看着冷山雁,眼珠子微微瞪大。
他这下子被真气得咳嗽,不停地顺气,好一会儿才顺过来:“末儿,考得如何?”
沈黛末心里觉得还行,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免得以后打脸。
“也就那样吧。”她说道。
胡桂华听她这话,松了口气,心道:‘果然考得差,不然也不会这幅说辞。’
他的云儿读了这些年的书都没考上秀才,岂是她这个认识几个字的半吊子能考上的?
“秀才本就难考,你也该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好生找找其他门路才是。”胡桂华说。
沈黛末敷衍点头:“是。”
她和胡桂华关系不好,因此说了这些客套话,也就相顾无言了。
“妻主快出去吧,父亲这会儿身体不大好,需要静养,这里有我伺候就行。”冷山雁见势说道。
沈黛末点点头:“好。”
她走出房间。心想,从刚才胡桂华的态度来看,冷山雁应该没有明里整他,不然就算他不跟自己诉苦,也会找机会告诉阮青鱼。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药品的身上。
说到药品,沈黛末想起刚才胡桂华那一声大咳,虽然冷山雁瞬间挡在她面前,但是空气里那些微小飞沫不可避免落在她身上,也许会被传染。
就算这次没有传染,她一定是要每天去主屋请安,长此以往难免也感染风寒。
在古代生病多容易嗝屁啊,沈、胡二人不就是例子吗?如果她也跟着生病死了,冷山雁岂不更开心?
可既然这样,刚才胡桂华咳嗽的时候,他为什么瞬间挡在她面前呢?
沈黛末回想着刚才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乌沉沉的,像永远照不进的黑暗角落,却以身替她遮挡,为什么啊?
‘哎呀,想不通,不管了!’沈黛末抓了抓头发,‘先去药局,开点预防药吧。’
她去了药局,路上经过书坊。
费大娘立刻拦住她,要她抄书。沈黛末原本没有心情,但想到这几天都没有收入,又要买木炭、买药,缺钱缺的厉害也就答应了。
正好费文也在店里,拉着她要给她展示新买的斗鸡,她就留在书房里一边抄书一边聊天。
“听说你姐姐和你父亲都病了?”费文问。
“是啊,所以我准备一会儿去药局拿点预防的汤药。”沈黛末说。
“嗯,是该开点药。我爹说家里有病人,除了要给病人服药外,亲眷也要注意,以免吸收病气,连累自身。”费文说。
沈黛末忽然凝思,冷山雁近身照顾胡桂华好几天,也没说给自己开一副药剂,他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中午,她提着清瘟药回家,看到厨房里准备给胡桂华煎药的冷山雁,忽然来了主意。
“郎君?”她站在门边探出头来,眼里溅着笑花。
冷山雁被她吓了一跳。
“妻主?”他嗓音微讶,随即盯着刚倒下的药,眼眸沉沉:“淑女远庖厨,您不该来厨房的。”
“那我不做淑女不就好咯,我只做你妻主。”沈黛末直接踏进厨房,来到他身边。
冷山雁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任性又孩子气的话,无奈问道:“妻主来厨房做什么?”
“将将!”沈黛末将清瘟药提到他面前:“我去药局买了点预防药,你每天伺候父亲,我都担心你传染风寒,以后你一天三顿,一顿都不能拉下。”
冷山雁眸光变幻,心好像被撞了一下:“我不用喝这些,我——”
突然他一双狐貍眼惊得瞪圆。
沈黛末用药包轻轻抵住他的薄唇,淡淡苦涩的药香蔓延在他鼻尖。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真是的,你对其他人那么好,却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呢?算了,我亲自给你熬吧。”
她直接拆开药包,倒水、煎药一气呵成。看似对冷山雁呵护备至,眼睛却盯着属于胡桂华的那一份药。
这次她从一开始就盯着,冷山雁总不会有机会搞小动作了吧?
“”冷山雁沉默半晌:“妻主,其实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
他一点都不好,自私、阴毒、刻薄、小性,是所有人唾骂的毒夫,上一世,这一世,都是。
沈黛末侧眸看着他,莞尔笑道:“我觉得你好就行。”
两人面前一人一个小药罐子,火焰静静燃烧,厨房光线不好,一对影子被一起被映在了被烟熏燎漆黑的墙壁上。
冷山雁盯着炉子里的火焰,忽然觉得自己也被它照耀到了,唇角勾起小小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