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郎君哭死
“哎呀呀,这洪州真不愧是都城,天女脚下繁华又热闹,兰姐儿出去玩了一趟之后,就吵着嚷着再去一次,都不愿意再回苏城县那个乡下地方了。”阮青鱼抱着兰姐儿在饭桌上这样说道。
沈庆云没吭声,默默吃饭。
阮青鱼见他不说话,便逗着兰姐儿说:“兰姐儿你想不想回苏城县呀?”
兰姐儿一边啃着大鸡腿一边摇头:“不要,我不想回去,回去吃不饱穿不好,这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下人伺候,都城也比乡下好玩多了。”
啪——
沈庆云一甩筷子,对着阮青鱼骂:“你什么意思?嫌我养不起你的是不是?嫌我没用是不是?这么多年我亏待你了吗?你早说过你要是看不上我趁早滚蛋!”
沈庆云这次是走投无路来投靠沈黛末,本来就觉得十分丢脸。
别人家都是长女事业有成,接济接济弟弟妹妹,当个大家族大家长,可她自己混得这么差也就算了,还得靠妹妹接济,简直丢人。
可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丢了就丢人,家里有个做大t官的亲戚,多少也能得到些荫蔽,捞着实质性的好处,就比如在苏城县知县都要照拂他们一些。
可架不住阮青鱼成天在他耳边念叨,沈黛末的宅子多么好,花园多么宽敞,房子多么富丽,饭菜多么好吃,在苏城县连个油腥都碰不到,听得沈庆云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沈黛末每次出门前呼后拥,众人奉承,回家还有识大体的郎君,皇帝赏赐的小侍,可谓人生圆满。自己连个小侍都没有,仅有的一个郎君粗俗无理就算了,还成天说人家这里好那里好,暗戳戳的讽刺自己不如人。
沈庆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次干脆爆发出来。
阮青鱼也委屈:“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不上你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嘛,在老家饭都快吃不上了,知县看着你妹妹的面子时常接济咱们,可有什么用啊,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能忍着挨着,兰姐儿和父亲能吗?咱们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可是你那小爹席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你要有本事,也让父亲过上席氏那样的日子啊。”
“还有父亲。”阮青鱼突然将枪头调转向胡氏:“您可是沈黛末的嫡父啊,在老家席氏那种卑贱出身过的比您好也就算了,可这里是京城,他们居然让您跟我们住在外宅,这像话吗?您就该住进最大最宽敞的屋子里,不然就是不孝!咱们可以告她去!”
“你就别作妖了!”沈庆云气得想打人:“咱们现在是借人家的屋檐挡雨,你还想把人家的屋子给掀了?”
阮青鱼哼了一声:“我不过说个理而已,他们让父亲住在外宅本来就是他们不对。”
屋内的争执声被门外的仆人听见,没多久就传到了冷山雁的耳朵里。
“这个阮氏成天作妖生事。”
“可不是嘛,真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白茶道。
冷山雁的语调慵懒又淡漠:“白茶你去知会父亲一声,他长途跋涉地赶来,本不应该住在外宅里,但这二手的宅子外头看着富丽,但木材老旧,我不忍心让父亲住被虫蛀蚁噬的房屋,所以打算重新翻修一遍,让父亲住上新房子,这样才算孝道。”
“是。”白茶福了福身,笑盈盈点头,同时看着桌上已经放置了一会儿的药物,用手背碰了碰碗壁。
“公子这养血助孕汤的温度差不多可以喝了,这汤药里加了杜仲、当归、仙茅、白薇等十几种改善男子体质,促进怀孕的药物,虽然味道是苦了些,但却是医药局最有名的方子,好多男子喝了这个之后都怀上了孩子。”
冷山雁端起药碗,那碗里黑黢黢的汤药,药味苦涩难闻,但他并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他放下药碗。
白茶正准备收起桌上的药碗,却被冷山雁伸手挡住:“等等。”
药碗底部还有些黑色的渣子沉淀,冷山雁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将沉淀的药渣冲散,端着碗晃了晃让药渣重新溶在水中,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药碗底一点不剩。
他这才将碗放进托盘中让下人收走。
“公子这么珍惜这助孕汤,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一定很快就能怀上娘子的孩子。”白茶笑道。
“希望如此吧。”冷山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渍。
自从看到兰姐儿,冷山雁就忍不住想,如果新婚之夜,自己就跟沈黛末顺水推舟,或许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都能跟着兰姐儿一起玩闹了吧。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缠着沈黛末
当然,在那之前,冷山雁照样缠她,而且是见缝插针,但凡沈黛末得空,就得被他引诱着来一遭。
只是兰姐儿这一来,倒提醒了冷山雁,他们成亲已经三年有余,虽然他们最近才行房事,可外人并不知晓,尤其是席氏。
三年未有所出,只怕席氏心里对他十万个不满意。
早点怀上孩子也好,有了孩子,沈黛末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多怜惜他几分。
“公子,吃点蜜煎樱桃压压苦味吧,这个时节的樱桃最是清甜可口。”白茶端上一盘蜜煎樱桃。
干净的白瓷盘中,被蜜糖浸渍过的樱桃颗颗鲜红喜人,透明的蜜珠凝在上面,仿佛晶莹的露珠,皆堆成了小山状,冷山雁执起银质小叉子,叉起一颗红樱桃放入口中,甜味瞬间压过了药物的苦涩。
冷山雁并不十分喜爱甜食,沈黛末的时候他才会多吃两口,如今沈黛末上朝去了,他也就兴趣缺缺。
“还有剩下的樱桃吗?”他问。
白茶道:“当然还有,专门给娘子留着的。”
冷山雁点点头:“那就把这些送去给父亲和兰姐儿吃吧,”
“是。”
白茶端着蜜煎樱桃来到外院,在古代,樱桃和白糖可都是稀罕物,穷苦一点的人家可能连盐都买不起,更何况用蜜糖浸渍的樱桃呢?
兰姐儿一下子就从白茶手里将整盘樱桃都抢了过来,伸手抓着吃,弄得满嘴都是蜜糖。
‘果然还是个孩子。’白茶无声地笑了笑,叮嘱道:“兰姐儿切莫一个人全吃了,也给你太爷留一些知道吗?”
说完,他就走了。
兰姐儿满脑子都是甜蜜蜜的樱桃,哪里听得进白茶的话,一下子就吃了一大半。
这些伙食大改善的缘故,兰姐儿原本凹陷的脸颊都圆润了起来,腮帮子被樱桃塞得满满当当的。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连个下人都笑话你。”阮青鱼戳了戳兰姐儿的脑门。
兰姐儿丝毫不在意,边吃边说:“爹,都城真好,小姨家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平时还有仆人陪我玩,给我当马骑,要是我们可以不回老家,永远留在都城就好了。”
阮青鱼异样地笑了笑:“那你就等着吧,有你的好日子。”
*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之前还准备送男人和亲议和,谁知胡人却因此认定了大姚软弱好欺负,更加放肆地侵扰边境,直接占领了北境三洲。
楚绪大怒,命师英和沈黛末两人各领一支军队,平行出兵,左右回合,围剿胡人,躲回北境三洲。
其实就是再不开打,胡人就真的要蹬鼻子上脸,直取中原了。而楚绪又不放心师英一个人独揽军队,怕她造反,于是又派沈黛末进行克制。
唉,皇帝真是回回都给她出送命题。
她哪里跟胡人打过仗啊,她连匈奴话都不会说啊,等等、匈奴话
沈黛末急忙跑回家中,来到厨房。
*
对于后宅的厨子们来说,一旦过了饭点就不忙了,可以躲清闲了。
但唯独阿邬跟他们不一样,他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对做饭有极大的热忱,而且还很奇怪,房间里一根枯梅枝,他竟然像宝贝似的呵护了很多年,每日给它浇水,仿佛有一天这枯枝能开出花来一样。
阿邬刚从厨房里出来,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回到房间里,将清凉的井水倒进插着枯梅枝的花瓶里,安静的发着呆,仿佛在回忆被沈黛末送白梅花的那一天,珍贵的一天。
忽然他的房门被人敲响。
阿邬起身,湿漉漉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打开门:“有事娘子?”
阿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淡色的瞳孔里映着沈黛末的脸。
“好久不见,阿邬。”
阿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脸却霎时绯红起来,粗大的手掌紧张地绞着围裙:“好、好久不见,娘子。”
沈黛末知道他害羞的性格,所以开门见山:“阿邬,你是胡人混血,所以你会匈奴语吗?”
阿邬的眼里有刹那间的错愕,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会。”
沈黛末高兴道:“那太好了,你可以教我吗?我马上就要出征了,我对胡人简直一窍不通,都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不是去送死嘛。”
听到死字,阿邬心头一颤,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娘子,可以不去送死吗?”
沈黛末自嘲道:“不去边境送死,就等着被陛下砍头吧。”
阿邬一听,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无声地滚落下来。
“唉、唉你、怎么哭了啊,我只是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也不一定会死的,吓到你了?”他一哭,倒把沈黛末搞得不自在起来,悻悻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个我先走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阿邬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一只手大着胆子拉住沈黛末的袖子,声音哽咽着:“我想帮娘子,我不想让您死,父亲他以前t也讲过草原上的事,我都告诉您。”
沈黛末开心地笑了,回到家后也将这件事告诉了冷山雁。
冷山雁得知沈黛末药带兵出征,沉默了许久。
他再也不在晚上闹腾,而是将时间都给了阿邬,看着阿邬叫沈黛末简单的匈奴语,同时说草原上的风俗,他就在一旁就着灯火默默做针线。
有时他做着做着会突然走神,锋利的针穿破了厚衣裳,刺进他的指尖,鲜血顺着尖细的针在衣服上晕染开,是他血淋淋的心事。
阿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时冷山雁才放下针线,替沈黛末宽衣。
躺在床上后,他使劲往她怀里钻,却不再像一条永远无法满足的蛇一样缠着她,而是安静而温顺的抱着她,生怕多损耗了沈黛末的精力,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是茫茫的哀愁。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沈黛末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慰着他:“只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