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郎君的担忧
处理完这些事,沈黛末终于往自家马车走去。
她刚掀开车帘,就被人一把拉住,跌入了一个宽大温和的怀抱。
冷山雁紧拥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深深地嵌入了她的后背衣衫间,分明的指节紧紧绷起,手背青筋虬劲凸起,无声地显示出他此刻的压抑与不安。
“妻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静王会那个样子?”冷山雁声音低沉地询问。
沈黛末笑着任由自己被他拥住,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原委都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跟我没什么关系,放心吧。”
可即便她这样说,冷山雁也并没有松开她,反而交臂将她拥地更紧,仿佛是要把她融入他的身体里。
“妻主,雁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大道理,是我男人之见,是我自私自利,既然与您无关,我真的不想让您参与这些,她人的死活我不在乎,我只想让您平安。”冷山雁说得每一个字眼都无比沉闷而坚定,仿佛不在乎沈黛末会因此而责备他。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担忧妻主的普通的夫郎。
其实沈黛末何尝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身份地位越高越是如履薄冰的道理。如果是在现代,那个和平的年代,她完全可以不用奋斗,安心躺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
可是在这个时代不行,米虫不仅无法自保,更保护不了他。
这是个乱世,饥饿与战争并存,即使现在看着太平,可只要出了都城,外面百姓的饥饿困苦简直触目惊心,没有权势的人,即便再有钱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地方官员宰割无处申诉。
她相信冷山雁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些年他从未说过什么隐居、做一个普通老百姓这样天真的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担忧藏在心里,藏在他给她缝制衣裳的一针一线里。
但看着冷山雁今日如此失态,沈黛末的神情还是有些动容,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放心吧,我知道登高必跌重的道理,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我不得已兵行险招,你别害怕,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冷山雁拥着沈黛末,他们的身体紧紧的贴合着,完全融入了彼此的体温。
“今天宴席上怎么样?”她转移话题问道。
冷山雁低声道:“男人之间的宴席就那个样子罢了,互相恭维几句,就是无聊的吃酒吃菜,除了酒菜比普通人家好,规矩比普通人家多,此外也没什么区别,倒是端容皇子敬了我一杯酒,其实论理我应该敬他一杯才对,如果不是他提醒,我今日可能就要被静贵君以冲撞为由责罚了。”
“师苍静他竟然真的想用这种无聊的撞衫来责罚你他真是疯了。”沈黛末惊讶又无奈,语气里尽是浓浓的疲惫与不耐。
冷山雁低着头,一副可怜受气包的样子,不声不响地给师苍静上眼药:“我实在不知为何师公子对我的怨气为何这样大?诋毁我,算计我,恨不得彻底毁了我幸好今日有皇后与端容皇子他们替我解围。”
“我也觉得他有点毛病。”沈黛末毫不留情的说。
如果说曾经因为他酷似苍苍的那张脸让她对他百般包容,但在他一次次针对为难雁子之后,仅剩的一丝丝的情面也早就消失殆尽。
“之前我在宫内值守时,他就总意图靠近我,只是我都被我躲了过去,可他现在这样无法无天,我得去警告他。”
“不行!”冷山雁赶紧出声制止。
他上眼药的目的是让沈黛末彻底厌恶师苍静,不是让师苍静有机会跟她见面的,一旦他们见面,那么师苍静一定会告诉沈黛末他上辈子的事情,那么他这几年在沈黛末面前伪装的假面会顷刻间破碎,沈黛末对他的感情疼爱也会荡然无存。
他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沈黛末拧着眉,面带怒意。
冷山雁道:“妻主,外面本就在传师公子倾慕您的流言,连宫里都皇后他们都知晓了,这样的情况下您就更应该避嫌才是,如果贸然去找他,岂不是连累您?您不用担心我,左右我不常出门,只要不进宫,他也奈何不了我去。”
沈黛末无奈地点了点头,发间一缕掉落在她的肩上。
冷山雁修长的两指撚起她肩上的红色,细细端凝。
“这是什么?怎么在我头发上?”沈黛末凑过去看。
“是凤凰花的一片碎花瓣,应该是妻主舞剑时,无意间落在您发间。”冷山雁淡笑着,淡色的指尖轻轻一撚,花瓣在他指尖溢t出艳红的汁液,染红了他的指尖。
“是吗?”沈黛末下意识拂了拂自己的头发,问道:“那现在还有吗?”
冷山雁摇了摇头,温柔地将她散乱的发丝绾至耳后,并扶稳了她摇摇欲坠的点翠步摇。
沈黛末在凤凰树下一曲剑舞,即便男眷们隔着一条小溪,都能感受到她剑锋凌厉的气势,刚中带柔,剑气震落的无数凤凰花瓣是铺天盖地的红浪,沉醉、梦幻、荼蘼诡艳中,只有她一袭蓝衣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浓烈的撞色似一副绝美的浮世绘。
无需刻意引诱,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会吸引无数人本能的渴望靠近她,探索她,臣服她,哪怕下一秒就被她的剑刺破胸膛,开膛破肚,那种欲望也不会止歇。
即便冷山雁已经嫁给沈黛末三年多,见过许多次沈黛末在自家院子里练剑的场景,但那一刻,他依然惊艳地忘记了呼吸,仿佛跌入了一场梦幻之中。
直到沈黛末一舞完毕,冷山雁才堪堪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看向周围众人,身边不少未出阁的贵公子们都忘了礼节,望着她出神,就算是一些尚有理智的人,那折扇遮挡着自己半张脸,可依然能看出扇面下羞涩的表情。
冷山雁瞬间被这些鲜嫩娇羞的表情刺痛了眼,嫉妒如烈火浇油般猛烈的燃烧起来,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珠子全部剜下来捏爆。
他的妻主,那样耀眼夺目的沈黛末,也是这群贱人配看的?
“别说,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舞剑,还有点怯场呢。”沈黛末自嘲道。
冷山雁低眉,怯场都这样自带无法掩饰的光芒,以后得沈黛末会怎样的惊艳夺目,他都不敢想。
但想到皇帝之前看他时的眼神,无意间流露出的觊觎沈黛末的心思。
冷山雁强忍着怒意,温声道:“如今师英势大,妻主还是低调些好,往后还是不要再御前舞剑了,我怕她会继续造谣,说您谄媚圣上,到时候您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知道啦,我这不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嘛,只有这一次以后不会了,难为你为我忧思竭虑,来亲一个。”沈黛末笑着在冷山雁的左脸上亲了一下。
淡而自然的体香萦绕在冷山雁鼻尖,令他呼吸微乱,眉目低敛。
明明长着一张艳丽锋利的毒夫面孔,可在她面前的神态却那么温柔娴静,在她猛亲了他一口之后,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还默默将另一边脸伸了过去。仿佛在说:还有这边,这边也要亲。
沈黛末的心嗷的一下,被狠狠击中,甜的滋滋冒泡。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鼻尖、下巴、脸蛋上像个老色批一样狂亲。
冷山雁仰着头,长发从肩膀泻下,一手扶着她的腰,反撑着座位,微微仰着头迎合着沈黛末疾风暴雨般的亲吻。
他的眼睛微眯着,一线水光从他的眼尾泄露出来,是幸福的笑意。
“娘子,郎君,到了。”查芝停稳马车,在外低声说道。
沈黛末这下停下动作,眸中笑意似水,意犹未尽地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口。
冷山雁低头抿唇,唇角微微勾起。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但因为是中秋节,阖家团圆庆祝的好日子,所以外院沈庆云的院子里还掌着灯。
他们经过他们的院门口时,还能隐约听到里面的欢笑声。
好像是沈庆云对月作诗,怜依在夸奖她,三言两语就将她夸得找不着北,笑得像个傻子。
沈黛末低声道:“怪不得大姐喜欢怜依喜欢得紧。”
冷山雁笑道:“大姐夫成日里贬低大姐,将大姐跟您作比较,虽说他这样可能想激励大姐奋发图强,可他言语难听刺耳,无形中将大姐推得更远,导致夫妻离心。而怜依,他事事依着大姐,大姐在他房里可以找回丢失已久的尊严,大姐自然疼他了。”
他们边走边说,忽然看见坐在前院不远的桂花树下的兰姐儿。
兰姐儿一个人闷闷地坐着,表情十分落寞,见到沈黛末回来,她立刻站起来喊道:“小姨、小姨父。”
沈黛末关心地问:“兰姐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不回房间里去?”
兰姐儿低着头,模样十分可怜:“父亲整天都在哭,母亲现在只喜欢二爹,祖父也只关心二爹肚子里面的小妹妹,都没有人理会我了,他们都不疼我了。”
说着兰姐儿就哭了出来。
沈黛末见状刚想关心几句,冷山雁就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温柔无比:“兰姐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可是沈家的长房长孙女,祖母和母亲不可能不疼你的,还有啊,既然你父亲整日都在哭,那你就该多回去陪他才是啊,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快回去吧,不然他们该担心了。”
说完,他便冲着白茶使了个眼色。
白茶点了点头,拉起兰姐儿的手说:“走吧兰姐儿,我去厨房给你拿一碟冷金丹,你回去给你和大姑爷吃。”
冷山雁望着兰姐儿远去的背影,心里知道,兰姐儿不过是被阮青鱼和胡氏给教坏了,若是有人悉心教导,或许有一天能把她的性子扭转过来。
可他只要一想到之前兰姐儿理直气壮地惦记沈黛末财产,他就再也无法像对待普通孩子那样接纳兰姐儿,更何况他本就不喜欢孩子。今生如果他没有遇见沈黛末,他终生都不打算生孩子。
如今只是冷落兰姐儿,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妻主,我们走吧。”冷山雁回头看向沈黛末,却见她正擡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洁明月出神,口中喃喃低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片刻,她才回过神来看他淡淡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点想故乡了,走吧。”
她伸手拉着他,两人并肩而行。
冷山雁道:“妻主思念苏城,有机会我们一定可以回去。”
“嗯。”
“对了,妻主您刚才作的诗真好。”
沈黛末摇头轻笑:“不是我做的,是一位名叫苏轼的诗人做的,叫《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冷山雁顿时怔住,想起宴席上皇后与他说的话,脑海里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