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阿邬
她伸手摸了摸冷山雁柔软滑凉的长发,指尖顺着弧度滑在他的地上,最后挑起他的下巴,自己也蹲了下来,两人彼此平视。
“没有人伺候我,他们只是跟我敬酒献舞而已,我当时很醉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什么都思考不了,但一直想着你,记挂你和孩子。”她语气无比温柔。
简单直白的言语,却比任何缠绵悱恻的情话都动听,让冷山雁柔软地颤了一下。
“真的吗我以为、”冷山雁声线哽着,漂亮媚长的眼里,像一汪盛了冰块的酒,幽幽的水汽珠子渗了出来,如雾般萌萌。
“以为什么?”沈黛末问。
冷山雁却一下去挤进她的怀里,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沈黛末的怀抱温柔、舒适、干燥、像一窠紧挨着太阳、被绵软的白云托着的温暖小窝,窝里像蛇一样蜷缩成一圈的他,鳞片漆黑透亮,嘴里吐着一撚红丝丝的蛇信子。
在她的怀里,他有了无限安全感,开始倾诉心事。
“我以为您睡了他们,就瞧不上我了。”
沈黛末哑然失笑:“冤枉啊,郎君。”
冷山雁冷白修长的指节揪着她的领口问:“那什么昨夜回来时,您不碰我?我们明明已经分别了那么久,我好想好想你是不是您被我的肚子吓到了?”
“黛娘,我从前怀冬儿的时候,肚子不是这样大的,是因为这次怀了两个,所以瞧着才大得突兀,但是你放心,只要我生下孩子,我保证我能在月子期间就将肚子恢复撑原先平坦的样子,就像没怀过孩子一样!”
冷山雁语气激动且十分笃定,大有要是沈黛末不相信,他就指天发毒誓的感觉。
沈黛末抚摸着他高隆的肚子,说:“你指的在月子期间就恢复,是靠催吐吗?”
冷山雁愣住,脸上一阵火辣般的刮疼:“你怎么知道?”
沈黛末握着他的手,手指上的咬痕尚未完全消退,她很心疼又有些生气,但害怕再刺激到雁子孕期本就敏感多思的性格,所以格外低声低语:“雁郎,催吐会得食道癌的,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完,沈黛末意识到雁子好像不知道癌是什么东西。
果然,他看见了冷山雁似懂非懂的眼神。
于是,她换了一种说辞,并且很严肃的说:“你胃里催吐出来的东西,会腐蚀掉你的牙齿,年纪轻轻牙齿就掉光了,不仅如此,催吐还会让你皮肤变差,长痤疮痘痘,会让你变丑,变成一个丑八怪”
一听到会让自己变丑,冷山雁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等沈黛末说完,他就立马说道:“我不催吐了。”
达成目的的沈黛末会心一笑:“这样才对嘛。”
她温柔地将后怕写在脸上,唯恐自己变丑不漂亮了的雁子扶起来,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惶恐,不等他开口,沈黛末就先捧着他的脸,吧唧吧唧狂亲了两口。
“你还没变丑,你就催吐了一次,不打紧的,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不,怀孕之后跟漂亮了,你是一只特别漂亮的雁子,我心里最漂亮,外面那些名伎跟比你差远了、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最喜欢最喜欢你了。”
沈黛末一番彩虹屁输出,顷刻间就让冷山雁眼里的阴霾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眼下的一晕羞红,本就姿态媚态的眼眸,羞涩低眉间,顾盼生姿。
“你说我不愿意碰你,被你的肚子吓到了,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儿,你是我最爱的郎君,你怀的是我们骨肉,我怎么可能被这个吓到,那我还是不是人了?我只是怕睡觉的时候怕踢到你和孩子就不好,这才缩到一边去睡的。”
沈黛末柔声解释道:“雁子,我的睡相一直不好,这你是知道的。我真怕弄伤了你,所以我在想要不咱们先分床睡,等你生下孩子再——”
“不行!不许分床!”一听要分床,冷山雁瞬间就像一条蓄毒待发的蛇,眉眼间与生俱来的凶狠气势极为逼人。
但当他拉着沈黛末手,哀求她不要分床的时候,就像主动把七寸送到了她的刀刃之下,大有要么不分床,要么杀了他的架势。
“黛娘,孩子已经这么大月份了,很结实的。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要出去打仗,我想你、我想你抱我、”
冷山雁双臂紧紧地箍着她,就像一条巨蟒,失去全身的力气与她交缠,每一寸肌肤都紧紧绞着,恨不得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好吧。”沈黛末妥协:“但你也得把今天的晚饭吃了,我让阿邬再给你做一份。”
冷山雁忙不得的点头,乖得过分。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阿邬新做的饭菜被端了上来,因为只单独做给冷山雁一人睡前垫垫肚子,所以菜品并不多,也不复杂。
吃着这饭菜,冷山雁忽然说道:“对了黛娘,有件事儿想与您商量。”
“什么事?”
冷山雁放下筷子说道:“昨夜除了查芝之外,还有另一个女人一起扶您回来,她叫布真。她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正好碰见了进厨房准备做早餐的阿邬。”
“布真觉得阿邬为人老实,踏实本分,又因为阿邬和布真一样都是异族混血,所以她想跟阿邬成婚,往后的日子彼此有个依靠t。”
“她是外院里专管花草的小管事,身高模样都很端正,为人也大方健谈,平时办事利落,而且她并不觉得阿邬面容丑陋,反而觉得彼此同病相怜,更多了几分真心。所以她来求我做主,将阿邬许给她。我觉得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而且您早就还了阿邬自由身,所以还是请要您来拿主意。”
“阿邬有了爱慕者是好事啊。”沈黛末开心道:“对方人品如何?”
冷山雁笑道:“还不错,不像查芝那般花心常去小倌馆消遣,家里也没有其他男人,父母也都是没什么坏心眼的牧民,阿邬过去就是管家的正室夫郎,没什么烦恼。”
“听起来倒真是不错,只是布真就算好上了天,也得问问阿邬的意思,若阿邬愿意,那就给他置办点嫁妆,若阿邬不愿意咱们也不能逼迫他。”沈黛末道。
冷山雁淡淡低笑着,不露痕迹地附和:“我也是如此想的,阿邬怎么说也是从苏城县就一直跟随着我们的旧人了,父母都不在这儿,无依无靠,嫁人还是得慎重,要是嫁错了人,这辈子就都完了,说不定还会怨恨咱们乱点了鸳鸯谱。”
沈黛末:“可不是,还是派个人去只会阿邬一声吧。”
就在这时,门外的白茶突然惊道:“你怎么来了?”
阿邬声音微喘,像是跑来的:“这是给娘子做的香薰饮,能缓解湿热消暑,夏天给娘子服用最好了。”
白茶不满:“刚才怎么不送过来?”
阿邬声音虽然低沉,但透着一股小心翼翼,道:“刚才香薰饮是热的,它得放凉了才能喝,不然会呕吐的。”
“是阿邬吗?进来吧。”沈黛末听到阿邬熟悉的声音,招呼他进来,正好不用托人了。
门外的阿邬有些惊诧,下意识整理着自己衣裳和头发,粗糙宽大的双手紧张忐忑地捏着腰间围裙,走了进去。
“见过娘子,见过郎君。”他跪下磕头,高大健硕的身躯躬成一团,背部过分紧实的肌肉几乎快要将他的麻衣撑破撕裂,硬如钢铁般的轮廓清晰可见。
“不必多礼,起来吧。”冷山雁不着痕迹地看了沈黛末一眼,随即端着得体的笑容,让他起身。
“让你进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他捂着肚子漫不经心地轻靠着沈黛末,道:“前院的花草管事布真,她模样、本事、性格都很不错,是个难得的良配,如今布真对你有意,想与你——”
阿邬的脸色瞬间大变,朝着沈黛末和冷山雁不停磕头:“娘子、郎君,我不想嫁人,我面容丑陋,所有人都说我是丑八怪,是恶心的怪我,我怎么能嫁人呢?我只我想一辈子伺候娘子还有郎君,伺候少爷小姐,我不想离开这里,娘子求您开恩留下我吧!我只想一辈子为您当牛做马。”
阿邬磕头特别使劲,像一头冲锋的斗牛,可他的嘴巴却像是被针缝了起来,发不出哭声,眼泪无声的流淌。
“你别激动。”沈黛末扶着他,同时掌心抵在他的额头上,防止他把脑袋磕坏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怎么一件事,答不答应布真随你。还有啊,你是自由身,不要总想着给别人当牛做马,要为自己想想。更不要为你的容貌自卑,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只是这里的人们很难接受你这种类型罢了。但是你不要妄自菲薄,要勇敢,不要因为别人怎么说就瞧不起自己。”
说完沈黛末一笑,声音温和道:“回去吧,让管事给你拿点药涂涂额头,不然明天就肿了。”
阿邬仰望着沈黛末的笑眼,在她清澈的眸中,他看见憧憬期盼了多年的怜惜与温柔,像让人陷入沉溺的温暖怀抱。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慢慢地往前走,脑海中却不断地回想着沈黛末的话。
突然,他顿住脚步,像是下定了什么生死决心,再次扑通一声跪下。
“我喜欢娘子!”
在沈黛末震惊的目光中,他第一次没有压低声音,当着冷山雁的面,用粗砺沙哑的嗓音对她袒露心声:“您教我勇敢,我此生唯一一次勇敢,就是喜欢娘子,我知道我配不上您,所以我不求您能回应我。布真或许很好,但天底下再多的好女儿都与我无关,我只喜欢娘子。自从见过您,我就再也无法喜欢其他人了。”
“我会为您守贞一辈子,这是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