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平篇
沈黛末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了他。
“真神奇,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小时候的你,雁子你小时候真可爱。”沈黛末高兴地抱着回归的冷山雁,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亲亲抱抱了。
冷山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
再一次见到幼年雁是在一年之后,正好快到中秋节。
沈黛末跟大臣们商量完正事,到晚上进后宫,刚进含凉殿,就看见原本应该在殿内伺候的宫侍们,此刻站在了殿外。
她推门而入。
殿内灯光昏暗,价值千金的昂贵绫幔从房梁垂落,清新和风裹挟着池塘荷花的香味灌入殿内,绫幔拂动如清波流水,深处站着颀长清瘦的影子。
“雁郎?”沈黛末撩开绫幔,慢慢走近。
冷山雁望着她,一旁跳跃的橘黄色烛火照亮他分明深邃的五官,精致流畅的轮廓美得朦胧,仿佛在发光,纤丽的狐貍眼含着笑意,眸色波光粼粼,耀眼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姐姐、”
“雁雁。”沈黛末恍惚一瞬,立刻意识到这是去年那个懵懂的幼年雁长大后的模样。
“姐姐,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幼年雁、不,少年雁像一团猛烈的燃烧的火焰向她本来,几乎要撞进她的怀里。
但到了她面前,处于男儿家的矜持和礼教,他勉强停了下来,但看着她的眼神却那样激动,眼中溢动着细碎的水光,快要喜极而泣了。
“十年?”沈黛末有些意外。
她这里的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年,那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嗯。”少年雁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他指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勾起了她的的衣袖,狐貍眼中露出青涩的期待:“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怀念在这里和你度过的那段时光。那姐姐呢?你又想过我吗?”
沈黛末笑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当然有想,你回去之后,我很担心你,但心你又被辛氏他们欺负。”
少年雁咬着唇低下头,狐貍眼舒服地微微眯起,像是很享受被沈黛末摸头的感觉,整个人像只小狗狗,说不出的乖巧。
“没事的姐姐,这些年我都习惯了。”少年雁笑着说。
他见沈黛末没有拒绝自己的触碰,胆子便大了,双手都揪着她的袖子,柔软的布料满满地塞在他的手心,仿佛这样能把他这些年空虚思念的心脏填满。
只要想到未来能嫁给沈黛末,他就觉得这些年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即使日日夜夜都被辛氏锁在狭窄阴暗的绣楼里,也没关系。
他的心中有了期待,一切就都可以忍受。
沈黛末越发心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说得再多都无法弥补他这么多年承受的苦难。
她立刻让尚食局准备了许多美食。
“雁雁,这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广寒糕,再尝尝。”沈黛末将糕点递到他面。
“姐姐还记得我爱吃广寒糕?”少年雁跪坐在桌前,姿势端正清雅,眸光笑意格外清亮。
沈黛末:“当然,你走的这一年,只要尚食局一做广寒糕,我就会想起你刚吃像只松鼠的模样。”
“一年?”少年雁有些惊讶,狐貍眼随即一弯,细碎如星,满映着沈黛末的倒影。
真好,姐姐,不必像他一样承受十年的思念之苦,真好。
他微微弯腰俯身,张口咬住了沈黛末手中的广寒糕,柔和的烛光照亮他白玉般清透的肌肤,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清辉般的眸光透过低垂的睫毛望着她,满眼痴迷。
“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沈黛末哑然失笑,因为亲手带过软萌可爱的幼年雁,所以哪怕见到少年雁时,语气里也有种不自觉的宠溺。
“我才不是小孩子,姐姐,我马上要行冠礼了。”少年雁指尖轻轻抹去嘴角的残渣,殷红薄唇一勾,笑容光艳四射。
民间约定俗成,男子行了冠礼,就表明可以成婚了。
他在冷家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就为了等到他行完冠礼,嫁给沈黛末的那一天。
沈黛末被少年雁孩子气的语调逗笑,却压根没听懂他的暗示,只是揉了揉他的头,温温柔柔道:“嗯,我们雁雁已经是大人了。”
少年雁在心里叹气,已经是帝王的姐姐,怎么比他还单纯。
晚上,沈黛末照例准备睡着旁边的软榻上,但却被少年雁拉住。
“姐姐、”他低着头,面容带着羞涩,但并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事实上,沈黛末第一次见到冷山雁时,就已经是他重生的成年体,成年的雁子很少会做这种少年气的小表情,很生动明艳。
“怎么了?”沈黛末很有耐心地问。
少年雁的眸子黑得发亮:“姐姐,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帝王,我怎么能让你睡软榻呢。”
沈黛末轻笑着:“无妨,我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姐姐、”少年雁猛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沈黛末惊讶地看向他。
少年雁说:“姐姐还是去床上休息吧,不然我心中不安。”
沈黛末拗不过他,便问道:“那你怎么办?”
少年雁顿时满脸涨红,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地开口询问:“我和姐姐一起睡,行吗?”
沈黛末猛然睁大了眼。
少年雁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双手紧张地揪着她的袖子。
“你不害怕吗?我可是个女子。”沈黛末惊讶于少年雁的大胆。
“我怎么会怕?”少年雁激动又生涩:“我姐姐是我未来的妻主,我早晚都是姐姐的人,我不害怕。”
这些年,辛氏和继弟们对他的磋磨愈演愈烈,各种各样纤密的折磨人的法子都用在他的身上,将他折磨的痛苦不堪,他的心几乎要扭曲疯魔,恨不得化身成为戏文里的厉鬼,不择手段地报复回去。
可是六岁那年的美好经历,让少年雁窥见了这些痛苦折磨后的幸福。
原来他现在承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苦尽甘来,未来他会嫁给世界上最温柔强大的女人,会成为一国之后。
姐姐曾和他说过,未来的他是个很好的皇后。
什么是好皇后?自然是温柔、贤德、聪慧、仁爱的人才是好皇后。
既然如此,他怎么可以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厉鬼?这样的人,姐姐又怎么会喜欢他?
所以他必须忍,不能怨,更不能恨,恨意会像毒疮一样爬满他的脸,让他变得面目可憎,那他就不像未来那个雍容冷艳的皇后。
而且,姐姐喜欢他天真可爱的模样,他还要保留一份天然的纯真。
这样他才是姐姐喜欢的夫郎,合格的皇后模样。
“好吧。”沈黛末失笑道。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别看少年雁嘴上那么大胆,但第一次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他身体僵硬地像块木头。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非要拉着她一起睡觉,逞什么强呢?
沈黛末淡笑着摇了摇头,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肩。
“别紧张。”她柔声道,掌心一下一下,轻柔地拍打着,像在哄小朋友。
很快,她就感觉到被子下僵硬的身体软了下来,少年雁紧张急促的呼声也慢慢变得平缓。
床幔之内光线很暗,沈黛末以为他睡着了,却没看见夜色中少年雁雾蒙蒙的双眼。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沈黛末,晶莹的泪水带着这十年来的委屈无声落下。
这些年,每次受到辛氏的欺负时,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沈黛末的名字,他在心里记下辛氏的所有恶行。
他心想,等再次见到姐姐的时候,一定要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倾诉给她。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十年如一日的绝望。
可终于等到再见到沈黛末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的一切怨恨都烟消云散。
‘没关系、没关系。’少年雁飞快地擦掉眼泪,在心中安慰自己。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甚至再过不久,他就能如愿以偿嫁给姐姐了。
这些年,他曾偷偷派白茶出去打听过,沈家愈发败落,姐姐还染上了赌钱、逛窑子的毛病,外界名声很不好听。
听白茶说,此时的她还满嘴市井脏话,恶劣不堪。
少年雁很难将白茶口中的沈黛末和面前温柔包容的姐姐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两个人。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个时期的姐姐是因为家道中落的打击太大,才消沉至此,从一个毫无根基的民女,到一代开国帝王,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思及此,他越发心疼。
感受到沈黛末呼吸渐沉,已然完全熟睡过去,他小心翼翼地蹭着身子靠近,轻轻将头枕着她的肩膀。
“姐姐你放心,等我嫁过来了,我一定会用尽全力陪你一起度过难关。”少年雁喃喃自语。
夜色深深,他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心中汹涌澎湃,甚至因为马上就要能陪沈黛末一起吃苦,心中生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像毒素一样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从前是姐姐保护他,现在马上就要轮到他来守护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