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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赛博世界当密教头子 正文 第30章

    第30章

    黛比觉得,声望这种奇妙的属性可能是个玄学。

    ……就像她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干,在第六区就能名声糟糕,但夏年身上有那么多Debuff叠加在一起,居然还能在第六区有这么高的人望。

    ……你和暴雨帮的关系好也就算了,为什么和巨岩队的关系也这么好啊!

    同时,黛比也觉得,个人战斗力也是个玄学。

    是的,她这段时间手头有点紧,交不起网费了,被迫过了一段时间的断网生活,她平常安慰自己,就当是回归生活,平时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算是和文明世界留下的一条小道,不至于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和遗忘。

    ……但这才不到两个星期。

    她仅仅只断网了两个星期,为什么夏年就已经从“那个从第二区下来的讨人嫌感染科医生”变成了“干翻两个穷凶极恶失控体的狼人”了?!

    那可是失控体,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t混混和帮派马仔!

    那可是治安管理局要特别成立一个感染控制部门、临星城联合军警总指挥部的特勤部才对付的怪物!

    ……早知道这个狼人居然强到能干翻失控体,她今天就不该找几个街溜子一起去堵她,这不是纯纯的送人头嘛!

    在这喧闹的夜店里,黛比有一种想要捂脸狂奔的冲动。

    她第一次感觉到,“情报”居然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夏年倒是没有想到温泽居然在这里还起了点作用。

    那个副队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道:“您收到温泽送给您的花了吗?那还是我建议他去买的!哈哈,那个脑子里面全都是肌肉的傻大个,想买感谢礼都不知道买什么——”

    一听自家二队的副队长居然给一个女孩子送花,巨岩队的队员们立刻就开始起哄了。

    “咳咳!”副队长连忙惊天动地咳嗽了一声,“别瞎起哄啊!”

    夏年只能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过话说回来,夏年倒是没想到,她救了温泽居然能附带这么一个声望增加的效果。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来,温泽那家伙居然是巨岩队的小高层。明明看起来就是笨笨傻傻没有脑袋,只知道一股脑往前冲的类型……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诶,要不要我把温泽叫过来?”副队长眼前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夏医生在这里,他不得过来把消费给全包了?”

    夏年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

    一来她觉得没什么必要,二来,以温泽的经济状态……

    他都快要付不起感染抑制剂的费用了,再让他来这儿买单,怕是要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哎呀,别客气嘛。”这个副队长显然是个爱玩的,或者说爱看热闹的,热情得不行,丝毫不顾兄弟死活,“我们这儿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平时嘴上胡扯惯了,说话也不怎么注意,这事儿真得给夏医生好好道歉……”

    ……好在这会儿,夏年的队友发力了。

    被连环惊天消息给镇住的黛比终于不胜酒力,突然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呕——呃,不好意思,呕——”

    夏年连忙一把扶住了她,说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我得照料一下。”

    没办法,巨岩队的人只能看着夏年抱着黛比从DJ台上下去了,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没能看到八卦和热闹的失望与不舍。

    “夏医生,今天不太巧,下次一定要赏脸啊!”副队长还在对着夏年的背影喊道。

    夏年:……算了,还是别有下次了。

    ……

    在结束了一晚上夜店的奇妙冒险之后,夏年把吐得昏天黑地的黛比送回到她自己的住处,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唐恩医生让你回家,回的是这个家吗?”夏年看着眼前明显是单身公寓的屋子。

    “唔……不是。”黛比很实诚地回答道,“你别告诉他……我租在这里。他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偷偷租了房子,嘿嘿。”

    夏年失笑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遇到麻烦吗?”

    “你也是一个人住的对吧?”黛比倒是毫不示弱地说道,“你遇见过麻烦吗?”

    夏年:“……那倒是没有。”

    黛比哼哼道:“那不就行了,治安管理局也不全是饭桶。”

    夏年没有再劝说,她把黛比扶进门之后,便准备离开。

    但黛比还是拉住了她,睁着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眼眶发红的眼睛,用很认真地语气问道:“……小年,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夏年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别乱说,你只是遇到了一点困难。”

    这种话,一般都是患了绝症的病人才会问出口。夏年知道黛比身上有一些问题和矛盾,但还远远不到需要问自己还有没有救的地步。

    在她看来,黛比现在的一切矛盾都源自于她没能找到自己人生的真正目标,或者说,她的内在驱动力和外在的压力形成了强烈的对抗。

    只要她想明白了,调节好这其中的矛盾,再多与老唐恩沟通沟通,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或许她可以帮帮忙?明天试着和老唐恩沟通一下吧。

    但是黛比只是睁着那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了她良久。

    最终慢慢地说道:“……好羡慕你啊。”

    夏年一愣。

    ……羡慕?

    她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很多时候,她反而羡慕黛比呢。

    她还有梦想,她还有激情,她还有反抗的勇气,她甚至还有亲人。而反观夏年自己,除了在这个游戏里蹉跎掉的光阴、无数灰暗到她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以及不能见也不敢见的故人们,她还剩下什么呢?

    【你有我啊。】系统在她的脑海里说道。

    夏年:【……我都不知道你是人是狗。】

    系统:【……】

    不过系统这么一打岔,夏年的心情倒是稍微好了一些,她反握住黛比的手,微笑着说道:“不用羡慕谁,按自己想要的方式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

    黛比摇了摇头,说道:“……太难了。你聪明,你有天赋,你有学识,你还有人格魅力,所以一切都会显得格外简单……而我……”

    她不再多言,只是收回了手,说道:“唉,我他妈在说些什么啊,今晚真他妈喝多了!”她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快忘掉快忘掉,就当我没说过吧!晚安!”

    说完,她便关上了公寓的门。

    夏年愣了一下,她想敲开黛比的门,但手悬在空中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顺着公寓楼的台阶走了下来。

    有些事情,别人去劝说起不到太大的效果,还是得自己想清楚。

    这里距离半月巷并不算远,但也得走上半个小时,夏年也没打算打车,就当是醒醒酒了。

    结果,就在她路过诊所门口的时候,她赫然看见老唐恩居然就坐在诊所的大厅里面。

    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按理说老唐恩应该早就下班了,可他居然还没走。

    夏年从诊所门口经过,老唐恩一眼就看见了她。

    “……小年?”他立刻站了起来,走出诊所大门,喊住了夏年,“黛比呢?”

    “她回去了。”夏年说道。

    “回哪去了?”老唐恩追问道。

    夏年一时语塞。

    她刚答应了黛比不把她公寓的位置说出去,现在老唐恩就来问这个问题了……

    好在老唐恩一眼就看出了夏年的为难,他重重叹了口气:“这丫头,我知道她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她是不是回她的那个公寓去了?”

    夏年点了点头。

    老唐恩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种疲态来。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走回了诊所内。夏年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置换的义体元件单子我已经做完了,你明天直接上报到治安管理局就行。”老唐恩说道。

    “好的。”夏年说道。

    “我去检查了一下你今天晚上动刀子的那个病人……”老唐恩说道,他瞥了一眼夏年,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感染了。”

    夏年:……完蛋,被发现了。

    她本来还想着今天晚上来悄咪咪传个教,帮人把感染指数弄上去,然后瞒天过海呢。

    “你没有记录到感染者名单上,是疏忽了,还是故意的?”老唐恩问道,但他似乎并没有指望夏年回答,他很清楚以夏年的专业水准和严谨程度,她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于是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当你是疏忽了吧,但如果明天早上她的稳定度没有恢复到八十以上,我会把她的名字记录到住院观察名单里去。”

    夏年应了一声:“……嗯。谢谢您,唐恩医生。”

    “干我们这一行的,心不硬可不行。”老唐恩说道,“你现在还年轻,经手的病人不多,有点怜悯心也很正常……但你要知道,那些病人如果在外面失控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现场做一个EMP把他们给制服的。”

    规矩就是规矩。

    哪怕你很清楚这条规矩会造成多少不幸与血泪,也必须遵守。

    因为规矩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血泪的流淌与不幸的蔓延。

    那是从无数次死伤惨重的“后果”里总结出来的、最符合现状的处理方式。

    夏年默不作声,摆出一副认真挨批的表情。

    “不用把我的话当做批评,我能理解你……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如你呢。”老唐恩自嘲地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你看我那个女儿,不比你难管教多了,真他妈的让人t头疼。”

    夏年只能露出一个无辜的笑脸。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认识她。”老唐恩说道,“你俩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夏年说道:“我们算是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吧。”

    “哦?”老唐恩说道,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所以,你了解她喜欢的那些……什么音乐电影?”

    “音乐剧。”夏年说道,“了解一点。”

    老唐恩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老头子是真的搞不懂了!”

    停顿了一下,他有些扭捏道:“……下回你给我推荐几部,我去看看。啧,不看还跟不上时代了,老头子年纪大了,消费力跟不上了,全世界都要抛弃我们这帮人咯!”

    夏年憋着笑,说道:“哪有,你们才是最富有的人。”

    “唉,你就嘴甜,只晓得哄我开心!”老唐恩忍不住抱怨起来,“现在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代沟是越来越大了,我就搞不懂黛比一天天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黛比……有她自己的想法。”夏年试探着说道。

    “我知道,但她得知道那就是做梦!”老唐恩说到自己的女儿,无可抑制地激动了起来,“演音乐剧?成为第二个阿拉贝拉?她不如直接幻想中彩票得了,中彩票的概率都比这高!她知道入这行有多难吗,对第六区的人来说,难如登天!”

    ……老唐恩是对的,夏年没有反驳。

    “我对她说,你有梦可以,但别他妈是白日做梦!”老唐恩说道,“结果呢?她就这么把自己给蹉跎掉了,我当初强逼着她去学习感染医学的知识,我试图让她成为一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她有我当老师,她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可她就是不愿意!”

    说到这里,老唐恩似乎是气得不行了,血压往上一飙,脸都涨红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看到她的手指了吗?她那两节换成了义体的手指?”

    夏年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当初我非要她去学感染科,你知道她是怎么反抗我的吗?她去厨房拿了把刀来,当着我面,剁掉了自己的手指!”老唐恩说道,他的眼圈都红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她说她就算这辈子拿不起手术刀,也绝对不让我摆布!”

    夏年听完老唐恩这段话,目瞪口呆。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先不说这个行为是否合情合理,单单是这种自己把自己手指砍掉的决心,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人类的趋利避害和自我保护是刻在本能里的,能战胜自己的本能,就已经是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老唐恩说道,“她剁完手指,为了防止被我接回去,甚至还把手指从窗外扔了出去,扔进了暴雨里面。我只能让她去装了两个手指的义体,行了,这辈子和感染科无缘了,也算是遂了她的愿。”

    说完他便叹了口气:“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只是希望她能有个稳定的工作,不要再出去当街溜子,一份工作干个就两三个月就被裁员——能在第六区有个稳定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夏年还是没有说话。

    老唐恩也没指望她能给出什么意见,摆了摆手说道:“我现在就指望她别把自己给玩死了……我以前放不下这个诊所,这毕竟是第六区唯一一个感染科诊所,那些高层区的感染科医生都不肯下来,总得有人照顾那些把自己给搞烂了的义体病人……”

    夏年听着听着,对老唐恩肃然起敬。

    ……是啊,作为第六区唯一一个感染科义体医生,他可以说是放弃了高层区的荣华富贵,来这种贫穷、拥挤而又危险的地方做慈善来了。

    而上层区的感染科医生,哪怕感染科义体诊所已经饱和了,他们也宁愿去搞科研,而不是向下兼容,到第六区来开诊所。

    全临星城那么多感染科义体医生,除了夏年这个阶级跌落的,也就只有老唐恩愿意扎根在第六区,奉献出他的青春和一整个职业生涯。

    他是主动留在这里的,即便他已经攒到了足够多的钱搬去上层区。

    ……那一瞬间,夏年仿佛看见了老唐恩那不耐烦的、暴躁的皮囊之下金子般的心,以及那颗心中熊熊燃烧的理想主义的火。

    老唐恩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我有了个继任者,过个几年我就想退休了。”

    夏年愣了一下,擡起头看向老唐恩。

    “……看什么看。”老唐恩没好气地说道。

    夏年没说话,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试探性的疑问表情。

    老唐恩:“……不然呢,你指望安德烈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小怂包?”

    夏年:“……唐恩医生,安德烈就在那边的值班室,您小点声。”

    老唐恩:……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几年我也算是有点积蓄,等我退休了,我就带着黛比去第三区或者第四区买个房子,那边环境要好很多,教育资源也好不少。等到那时候,她没准就可以去试试看唱什么音乐剧了……哼,到时候估计又是三分钟热度。”

    “……黛比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夏年说道,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发自内心的那种。

    “哼。”老唐恩说道,“你先别告诉她,别让她有太高的期待。这不听话的小丫头,就得让她在外面吃点苦,磨掉一点臭脾气。”

    “看得出来,您真的很爱她。”夏年认真地说道。

    老唐恩摆了摆手。

    “其实也是我没本事。”他叹了口气,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从里面调出了一张照片,展示给夏年看,“你看。”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性、一个中年女性和一个小女孩的合照,他们三人站在第二区的剧院门口,夏年认出男人是年轻了二十岁的老唐恩,小女孩儿则是幼年的黛比。

    那么另一个女人就是……

    “这是黛比五岁的时候,我们一家去第二区看一场音乐剧之后的合照。”老唐恩说道,他的语气是难得一见的平和,“……那时候,她的母亲还活着。我的妻子,她热爱音乐,黛比大概是随了她吧。”

    老唐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屏幕上的照片,嘴角也慢慢挂起了一丝微笑来:“或许黛比会喜欢音乐剧,本来就是注定的,不是吗?哎,仔细想来,我当年又何必阻止她呢?我就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我这辈子不就为她活吗?”

    在跟夏年一通情绪输出之后,老唐恩似乎终于平复了一点心情。

    “你也早点回去。”他收起了照片,对夏年说道,“至于那个叫什么‘辛妍’的病人——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如果明天没有恢复到八十以上,就上报名单。”夏年说道。

    老唐恩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诊所。

    诊所的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夏年一个人。

    【……倒是没想到,唐恩医生都已经安排好他和黛比的退休生活了。】夏年说道,【黛比还是很有天赋的,没准她离开第六区之后,真的有机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到时候,兴许我还能帮帮忙。】

    【有必要这么热心吗?】

    【别这么说。】夏年说道,【唐恩医生真的帮了我很多,有些东西是还不清的。】

    她承了老唐恩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当然要想办法还回去。

    【那你要怎么处理辛妍的事情?】

    ……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老唐恩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仁慈了。

    而这也是夏年今天必须要处理掉的问题。

    一个不够稳定、没有注射过感染抑制剂的义体病感染者,无论如何都是社会的隐患。

    【……阿统,我现在有多少信仰值了?】夏年突然开口问道。

    【陆陆续续已经涨到五百多了。】系统说道。

    【这么多了!】夏年有些惊喜。

    系统:【……你对多的定义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

    夏年:【……万丈高楼平地起嘛。】

    随后她眯着眼睛笑道:【那么,阿统,我们今晚再来一次神使降临式的传教如何?】

    系统顿了一下。

    【……你是打算?】

    【辛妍伤势比较严重,到现在都没有醒。】夏年说道,【想要把她强行喊起来传教是不太可能了。阿统,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入到她的脑子里去?】

    【你是说,入梦?】

    【对。】

    系统沉默了片刻,随后它开口了,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些微妙的欣慰。

    【利用他们的潜意识,很好,你终于开始像一个密教头子一样思考了。】它说t道,【只入一个人的梦的话,一分钟十点信仰值。】

    夏年说道:【不会对我有什么副作用吧?】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拓展了听力之后的副作用,那种全世界都在她耳边窸窣作响、就像是跌进了飞蛾巢穴般的感觉,她可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放心。】系统说道,【就像做梦一样。】

    ……

    辛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被灼烧一样痛。

    她的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在她稍微适应了一些之后,她开始隐约看见一些怪异的东西。用“东西”来形容似乎并不恰当,因为那充斥了她的整个视野,铺天盖地如同整个世界向着她强压过来。

    那像是一种漆黑的黏稠物质,物质中混杂着一些猩红的、不详的未知元素,黏腻如同淤泥中的鲜血。

    那些东西在她的视野里被看不见的力量搅拌着,肮脏的黑色和诡异的鲜红纠缠在一起,她似乎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和搅拌时发出的黏糊糊的声音,这让她感觉到了极其强烈的不适,甚至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可她很快又发现,这种呕吐的冲动只是心理作用。

    因为当她低下头去寻找自己翻涌不止、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搅拌着的胃的时候,她只看见了一个空洞。

    一个漆黑的、肮脏的、杂糅着鲜血与疼痛的黑洞。

    ——啊,疼痛。只有疼痛这种知觉是真实存在的,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某些腐蚀性的液体慢慢侵蚀,她感觉自己的义肢被破坏了,那些尖锐的金属元件仿佛已经穿刺她的血肉。

    她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义体在说话。

    它们在说:“看啊,快看啊,我们终于真正融合在一起了,机械和血肉,如同造物主与祂的造物,子宫与婴孩。”

    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开始迷茫,恐惧也像是那些在她皮肤上肆意横流的腐蚀性液体一样,侵蚀她的灵魂。

    她记得自己遭遇了矿坑爆炸,那股强烈的气浪将他远远推开。她在矿坑里的朋友,奥利弗,被设备上砸落的金属管洞穿了头颅。他的义眼蹦跳着落到了自己的面前,像是儿时的自己曾经在家门口的泥坑里玩过的弹珠。

    只是童年时候的弹珠看起来如此明亮而漂亮,而眼前的这枚义眼却残破而晦暗。

    她恍惚间想起奥利弗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以后有钱了,就把所有的骨头都换成钢铁的,这样就不怕以后干不动活了。”

    ……也不会怕被钢筋洞穿头颅。辛妍想。

    “……发生了什么?”她问道,“奥利弗,你死了吗?”

    “他死了。”

    一个声音响起,辛妍不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但有趣的是,她也没有升起任何好奇的情绪。

    ——仿佛自己的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我呢?我也死了吗?”辛妍问道。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觉得如何惊恐。

    她只是有些难过地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她的丈夫早就因为义体病死去了,辛妍是他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她死了,她的女儿该如何供应预备学院的学费呢?

    向柏塔申请助学贷款吗?

    可惜她未能留下什么财产,哪怕是每天至少十二小时的矿坑作业,几乎将她的腰都累断,她也无法攒下什么钱财来。

    在还清了自己的义体贷款之后,她还需要偿还房贷,房贷完了之后,或许又有什么医疗贷款,毕竟她自己知道,长时间高负荷工作已经快要毁掉她的身体了。

    ……债务,债务,债务。债务永无尽头,而现在,她的女儿或许又要背上助学贷款。

    他们的一辈子,似乎都在为了还贷而活着。

    那些贷款的合同仿佛就是她的奴隶卖身契。

    往好处想,至少他们还能活着。

    ……不过,如果她死在矿坑里,那按照临星城的劳动法,如果治安管理局负责一点,或许她的女儿还能得到一笔补偿。

    那笔补偿应该足够她完成选拔考试了。

    想到这里,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痛了。

    “不。”那个声音说道,“你不会死。”

    ……是吗?

    辛妍感觉自己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死了和活着,听起来区别很大,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的情况不容乐观。”那个声音接着说道,“你的伤势很严重,矿产公司会赔付你的义体医药费,让你能够继续回去工作。但你已经感染了,且这次重伤会加重你的感染程度。”

    辛妍一愣。

    即使是在梦境中,她也感觉到了一阵令他几欲战栗的严寒。那是一种自灵魂深处升起的强烈的恐惧和惊惶——

    她没有怀疑声音主人所说话语的真实性,她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一种冰冷而粗糙的绝望感如蜈蚣般缓慢爬上她的脊背:“……感染?”

    “是的。”

    “……不可能。”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事实不会有所改变。”

    “……不,让我死吧。”她喃喃说道,像是在许愿。

    “你受伤后被送往义体诊所,义体诊所已经发现你感染的事实了。你会在诊所里接受强制治疗。”

    “不,不不——”辛妍说道,她浑身都麻痹了,动弹不得,但她的声音却在这个扭曲可怖的世界里回荡着,“公司会开除我,他们可以无条件开除我,没了工作,我根本付不起抑制剂的费用,杀了我吧!杀了我,我的家人才能有活路——”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辛妍甚至从中听到了些许悲悯:“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条活路,这是你的机遇,你可以不受阻拦地从感染科离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你可以如期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养家糊口的工作;你可以与你的女儿团聚,亲眼看到她考上理想的学院。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求求你,什么都可以。”辛妍说道。

    无论是什么代价,都比堕入活地狱要好太多了。

    “被选中者,星空的神灵会给予你赐福。”那个声音接着说道,“现在,睁开你的眼睛,洞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