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米歇尔很快就开着她的那辆略有些老旧的车赶到了唐恩义体诊所。
此时的夏年也顾不上旷不旷工了,直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没走远，黛比应该是步行的，先去金色梦境那条街！”
米歇尔有些发愣,她一边快速启动了车辆，一边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但你是怎么能追踪到黛比的位置的？”
“上了个微型的追踪器。”夏年说道。
米歇尔感觉不可思议：“她会一直把你的追踪器乖乖戴在身上？”
“我安装进了她的义体内。”夏年解释道。
车辆快速行驶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米歇尔一边把油门踩到底，一边接着说道：“妈呀，小年，真有你的！这种东西绝对是违反条例了吧,你居然还有门路搞到这种好东西——在哪买的？暗网？还是上层区的黑市？”
夏年：“……”
夏年沉默了一秒，还是实话实说了：“我自己做的。”
米歇尔：“……啊？”
米歇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年不得不重复了一遍。米歇尔愣了好半天,才说道：“上面的人究竟是有多傻逼，才会把你这种人才流放到第六区？”
……夏年不说她还真的忘了,这丫头还是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超出认知的超级天才呢。
米歇尔欲言又止,半晌后还是说道：“考虑卖吗？”
夏年：“……想让我进局子就直说。”
米歇尔悻悻闭了嘴。
米歇尔的飙车技术没话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金色梦境附近。夏年和米歇尔下了车,进入步行道,一路加快脚步，朝着地图上代表着黛比的那个红点快步走去。
“又是这家酒吧。”米歇尔低声说道，“那个调酒师应该和黛比在一起。”
“很有可能。”夏年也压低声音。
两人在距离红点只剩下五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一阵枪声忽然传来。
“嘭！！”
米歇尔瞬间脸色一变,一把拉住了夏年，躲在了街道拐弯处的掩体后面：“小心！”
夏年反应也极快,她脸色微变：“M899半自动。”
“什么？”米歇尔压低声音,疑惑道。
“枪声。”夏年说道，她的语速加快了,“一百多年前的老款武器了，现在的智能武器检测设备检测不到这种枪。”
“……你居然能通过枪声判断枪械型号？”
“嗯。”
米歇尔：……我就不该多此一问。
“最近龙牙帮那帮孙子手里也有不少这种枪……”米歇尔咬着牙说道，“好几个兄弟姐妹都折在上面了。”
夏年没说话，她只是摸了摸自己腰后的位置，确认了那把从龙牙帮马仔手里抢过来的枪还在身上。
两人交谈间，枪声传来的方向又传来了动静。
米歇尔和夏年小心翼翼地从掩体后面探出了两个脑袋，但是她们的视野被障碍物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什么都看不见啊。”米歇尔说道。
这掩体确实让他们足够安全，但……安全过头了，完全把他们和战场隔离开了。
夏年正准备再往前一点儿，却被米歇尔制止了：“别，我有办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夏年推回了掩体后面，“看我的。”
夏年不明觉厉，随后便看见米歇尔伸出手摘下了一颗自己的眼珠。
“啵。”
夏年：……
你们装了义体的人，对自己的器官搞拆卸就是方便哈。
“想我当年也是半月巷战无不胜的弹珠王。”米歇尔一边说着，一边调整好了角度，用手指把自己的眼球像弹珠一样弹射了出去！
弹珠在障碍物和墙壁之间几次弹反，米歇尔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加油加油加油，别掉沟里去——”
在米歇t尔的祈祷声中，眼球精准越过了所有障碍物，在一个几乎完美的角度停了下来。
“好，中了！”米歇尔一声低吼，她按了按自己另一侧眼眶的太阳穴，空空如也的眼眶闪烁了一下，很快投射出一个固定仰角的全息画面来。
那是米歇尔像弹珠一样投射出去的眼睛传递回来的实时画面。
……
拉曼觉得自己今天可真是倒霉。
他是个上夜班的社畜，白天都是在补眠状态，一般要到下午四点左右才会起床。
……然而，今天下午不到三点，他就被人喊醒了。
安装在他大脑里面的紧急通讯器在嗡嗡作响，提醒着他来自灯塔的最高指令已经降临。指令的内容，是让他立刻带着黛比回到灯塔的实验室，具体是什么原因，灯塔没说，拉曼也没资格问。
拉曼立刻无缝切换进入工作状态，他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便以最快的速度出门，找到了正在图书馆里面对着公开资料废寝忘食学习的黛比。
黛比当然不愿意跟拉曼走，拉曼便按照灯塔教给他的方法，直接远程控制，让黛比的大脑进入了半休眠状态。
这给他节省了一点麻烦，至少他不需要说服或者强迫黛比跟他走了，黛比会乖乖跟在他身后。
……但这也让好好一个小姑娘陷入了梦游状态，除了跟着他外，黛比什么都做不了。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对拉曼有利的事情的。
——直到他在前往灯塔的秘密实验室的路上，碰见了龙牙帮的人。
……本来龙牙帮和他们灯塔组织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干你的□□烧，我搞我搞的非法实验，说不准未来还能搞人贩子一条龙产业链，共同掏空第六区的家底。
但他遇见的龙牙帮的人显然并不是什么具有大局观意识的高层人士。
拉曼看见这几个龙牙帮马仔的时候，他们正在入室抢劫。其中一个为首的光头举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那家的男主人：“动作快点，把你那眼珠子还有右手都给我卸下来！”
光头男身后还有个脸上被金属全部覆盖的面具人，他则是举着枪、拉扯着一个女人，从屋子里把她拖了出来。女主人的一条腿已经被暴力拆卸了，手法过于粗暴，以至于伤到了她的义体接口，鲜血拖得满地都是。
女主人哭喊着，被面具人打了一巴掌：“闭嘴，表子！不然杀你全家！”
光头男问道：“疯狗和蝎子龙呢？”
“在里面搜刮呢。”面具人回答道，他怪笑起来，“真有钱啊，公司狗，还用得起柏塔的智能管家系统？”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窗外一枪打爆了室内的显示屏，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报应！”他高声宣布道，和光头男一起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拉曼一出巷口，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眉头微微一皱，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无语地发现，其他居民全都门窗紧闭，防盗和安保措施拉满，只顾着维护自己的安全，没有一个人帮忙。
再一联想到这家人被骂“公司狗”，拉曼心里大概也有了计较。
……啧啧，真是可怜又可恨的第六区人。
他们觉得公司员工被龙牙帮的人□□了是遭到了报应，所以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那么下一次，这帮发狂的野兽咬到了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又该找谁求援呢？
所以啊，第六区发展不起来真的是活该。
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合作，只顾着仇视他人，只顾着明哲保身；他们甚至都不需要上面的人想办法来分裂，自己就已经碎成了一盘散沙。
真是活该被公司和上层区的人大口吸血。
拉曼如此感叹着，心底也不自觉飘飘然起来；似乎他在这帮愚昧可笑的第六区居民中间，就像是那立在鸡群中的高傲洁白的鹤一样。
……不过，即便是鹤，也要小心避开那些嗜血的野兽。
于是拉曼放慢了脚步，尽量让自己不要进入到那些发了狂的龙牙帮的人的视线范围内。他本来想走另一条路的，结果那条路上堆满了报废的电子垃圾，使得被抢劫的那家公司狗住宅大门前成了必经之路。
他只要再往前走二十米，就可以拐弯进入另一个岔道口了。
他让黛比不要发出声音，小心跟在他身后，随后他便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淡定无比地从街道边缘路过。
龙牙帮的面具人擡头看了他一眼，阴鸷粘腻、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拉曼的身上停留了足足一秒。
随后他移开了视线。
路人无所谓，只要不多管闲事就行。
“这可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面具人对满脸是血的男主人笑嘻嘻地说道，“说实在的，你老婆还真挺漂亮的。”
他伸出机械改造过的手在女主人柔软的皮肤上用力摩擦了一下，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几道血痕：“虽然这张脸看起来不像是原装的，但咱们兄弟几个可不挑。”
光头男也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可别讲，想要把脸做成这个模样，可得花不少钱啊！”
面具人充满恶意道：“所以这张脸也算得上是你们家的财产？光头，咱们一起剥下来带走得了！”
光头男立刻拍手叫好：“不愧是你，脑子转的真快！不过，得先等兄弟们爽完，不然对着张血淋淋的脸，哪还有胃口？”
女主人立刻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尖叫，男主人也开始苦苦哀求起来，然而却被光头男举起了手中的斧头，直直砸断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并没有经过义体改造，鲜血瞬间迸溅出来，雪白的外墙染上了可怖的鲜红。
男主人的哀求也变成了惨叫！
“嘿，干净利落。”光头男用染满血的手薅了一把光头，他的头顶立刻多出了可怕的血痕，甚至不断向下滴落，他咧开了一个极为狰狞可怖的笑容，“反正你有的是钱，换个更好的义体不就行了？知道你纠结要不要换，现在我帮你一秒做完截肢，帮你做决定，还不快点感谢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踹了一脚男主人。
男主人已经快要疼得晕过去了，一旁的女主人也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嘿，你他妈听见没有！”光头又举起了斧头，再次砍在了那只筋骨还勉强连在一起的手腕上。眼看着男主人没有给他更激烈、更让他兴奋的反应，光头男便说道：“啧，真他妈没劲！”
一边的面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见光头男这么说，他便提议道：“不如你帮人帮到底，让他把脚也一起换掉得了。”
光头男一听，立刻眼前一亮：“好主意，老子还没见过人彘呢，今天给大伙都开开眼！”
他便再次举起了斧子，冰冷的锋刃几乎划破了冷冽的空气！
在这一瞬间，一直被面具人制住的女人突然爆发出凄惨沙哑的叫声！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只被改造成义肢的手臂中突然弹出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毫不犹豫扎向了面具人制住她的手！
面具人吃痛，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女人。女人便爬了起来，凭借着仅剩的一条义腿，以惊人的速度扑了过去，手中的尖刀直直插进了光头男的胸口！
光头男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了女人，手中的斧头猛然落下，坠落在地，发出刺耳撞击声。
他倒退几步，拔出尖刀，鲜血从他胸口的创伤出喷涌而出。
男主人反应也极快，他立刻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用仅剩的手一把抓起落在身边的斧子，高高举起，朝着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的光头男直劈过去！
“嘭！”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
男主人的脑侧出现了一个血洞。
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手斧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带已经走到了半路，很快就能逃离现场的拉曼一起。
在一瞬间，拉曼就知道，坏了。
——出人命了！
出人命和入室抢劫完全是两个性质的事情，尤其死的还是公司员工！讲句不好听的，公司员工在外面被骂公司狗，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把人打残了大不了赔点钱，公司可以给人换义体，但把人打死了，那就是纯粹在破坏公司的生产资料了。
就在拉曼满心都是无语、大骂自己倒霉的时刻，男主人的尸体轰然倒地。
女主人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随后便是第二声枪响。
“嘭！”
那句尖叫再也没有机会突t破喉咙的封锁，女主人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面上，血流遍地。
开枪的面具人也傻了眼。
第一枪完全是他在冲动之下扣动了扳机，毕竟斧头已经快要劈到光头脑袋上了，他压根没来得及思考，就杀了男主人。
在扣动扳机的瞬间，他就知道，坏了！
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善了了！
把人玩残了都好说，反正义体多的是，替换一下就得了。但是人死了，那是万万不能复生的！
知道事情大条了的面具人反应速度也极快，他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知情者和目击者全都杀光，然后把所有能记录画面的义体的储存设备都给清理掉。
于是他毫不犹豫开了第二枪，杀死了目击了这一切的女主人！
光头也傻了眼，他呆愣了足足三秒钟，直到还在屋子内搜刮财物的两个同伙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来，问道：“怎么回事？谁开枪了？！”
……拉曼便是在这个时候，与窗台上探出脑袋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确认过眼神，是必须得灭口的人。
“外面还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杀了他们！”面具人立刻喊道，“快，别让他们跑了！”
他们是目击者，他们必须得死！
拉曼：“草！”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帮没脑子的龙牙帮的弱智马仔，这下坏事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在这里的话，他可以轻松从四个人的围攻下逃脱，但偏偏这里还有个被他设置成了半休眠模式的黛比在！
而黛比偏偏又是灯塔目前重点关注的实验对象，要是在他手里折了，他就别想重新成为灯塔组织的核心人员，只能做一辈子的外围了！
黛比对外界的一切恍惚未觉，甚至对枪声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只是依然看着拉曼，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一个指示。
拉曼眼看着光头和面具人都冲出了庭院，楼上的两个马仔也在往楼下跳，他连忙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没有敌意：“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灯塔的人，和你们上层……”
“嘭！”
子弹嵌入了他身后的墙壁，拉曼瞳孔一缩，连忙一把拉住了黛比，让她趴在了地上：“住手，你们这帮没脑子的马仔，没听见我说我是灯塔的人吗！？龙牙帮和灯塔上层有过互不干涉的约定，你们——”
“嘭！嘭嘭嘭！”
显然，马仔们已经完全杀红了眼。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将死之人在讲什么疯话。灯塔？灯塔是个什么玩意儿？还和龙牙帮上层互不干涉，你他妈谁啊？
拉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妈的，这帮马仔只是龙牙帮最底层的帮众，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资格知道灯塔的存在！
这下真的是走夜路撞鬼了！
……
而此时此刻，躲在不远处的掩体后的夏年瞳孔骤然一缩。
她和米歇尔刚才听见的枪声，赫然就是龙牙帮马仔对拉曼开枪时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和米歇尔都大惊失色，尤其是夏年，立刻就想要从掩体后面跑出去，被米歇尔一把拉住：“你疯了！？”
“黛比会被误杀的！”
“你这个样子跑过去，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米歇尔低吼道。
她俩这一来一回的工夫，那边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拉曼显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是完全没办法善了了。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动作迅速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他那双款式相当新、功能极为复合的义眼里闪烁过指示灯的红光，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周边环境。
所有邻居都明哲保身不肯出面，很好；
所有监控都已经被这些不知死活的马仔破坏，很好；
庭院内有足够多的掩体，很好。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那双看似人类的双腿发出了金属的摩擦音，仿生皮立刻褪去，露出了内部精密的机械骨骼。他的双臂也褪去了皮肤，小臂处各弹出了一把极为锋利的长刀，他的义眼凸了出来，像是变焦的镜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调整着角度。
一瞬间，他消失在了原地，速度快到米歇尔的义眼几乎无法捕捉！
“草，他身上有一整套军用级别的战斗义体，看着像是柏塔前年出的钢铁突袭系列！”围观的米歇尔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对面那帮龙牙帮的死定……”
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已经在庭院中穿行而过，伴随着怒吼和枪声，在米歇尔义眼的视线所能捕捉到的有限的角度中，大量的鲜血不断飞溅到空中，甚至还有零碎的残肢断臂和闪烁着电火花的义体元器件。
很快，怒吼变成了惨叫，惨叫也很快停歇。
最终整片区域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他妈是个调酒师？”米歇尔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灯塔的人？
这就是灯塔的技术和财力所能给他们的成员带来的力量？
她们要面对的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对手？这个家伙的战斗力最起码是个Delta级别，甚至可能是个Beta级别！
就在米歇尔陷入了震惊的时刻，她的视野中，一个全身染血的、四肢行走的怪物出现了。
米歇尔定睛一看，发现那赫然就是结束了杀戮的拉曼。
拉曼的身躯几乎扭曲成了野兽的模样，这模样似乎是更方便他进行战斗和灵活移动。他的身上满是鲜血和碎块，可想而知那些马仔们的下场。
血肉之躯如何与一个义体改造人进行战斗？哪怕这个义体人根本没有进行过系统的训练，只是用金钱堆积起了设备和武器。
拉曼发出可怖的剧烈呼吸声，像是他的身体正在超载代谢，以至于他的动作极为缓慢。
他的双手离开了地面，手臂上的刀刃慢慢收了回去，他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类走路的模样。
“黛比好像没事……”米歇尔说道。
她话还没说完，脸色就猛然一变。
——因为在她的视线里，满脸是血的拉曼突然扭过头，那双闪烁着红芒的可怖的义眼直直看向了被米歇尔扔在路边角落里的义眼！
在米歇尔的视角中，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与杀戮状态下的拉曼隔空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