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夏年看着伊芙,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后，她说道：“那你呢？”
伊芙：“嗯？”
“你是在加入之前感染的，还是加入之后？”
伊芙笑了笑：“这不重要,怎么样，你帮我测了感染稳定指数吗？”
夏年点了点头：“81%,只是勉强不用住院而已,你是你自己小队里面最不稳定的那个了。”
伊芙没说话，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她感觉有点痒。
“那个失控体呢？”她问道。
“恢复人型了,但还在昏迷。”夏年说道，“感染稳定指数一直保持在个位数,非常危险。”
伊芙揉了揉眉心。
“关于今天的事情……”伊芙说道，“虽然最后结果是好的,但小年,说实话，你吓到我了。”
夏年无奈地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你今天确实动作有些太大了,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吧。那一跃不像是个感染科医生能做出来的动作。】系统说道。
夏年则说道：【所以呢？让我看着他们去死吗？】
她的保守险些导致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她不打算再当个纯粹的缩头乌龟了。至于代价，该付出的时候便让命运拿去，也总好过置身事外。
系统愣了一下。它突然意识到,或许,降临值改变的不仅仅是个数值。
看着这位小姑娘看起来完全不在乎的模样，伊芙只觉得脑壳一阵阵地生疼。
反正她从来都不在乎,对吧？
她刚来第六区,就敢一个人对付一个大街上的失控体，毫不犹豫,不畏生死。
她就一直都是这么勇敢的。
哪怕，这种勇敢不应当出现在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本该是被保护者的角色身上。
所以，无论如何，伊芙都无法对她说出半句苛责的话语来。
是的，大部分人都向来是明哲保身的。
没人能指责这些利己者，但同样，更无人有资格苛责一个愿意见义勇为的、纯粹、勇敢而又善良的人。
伊芙亦然。
她在短暂的惊吓之后，便只剩下了某种难言的敬畏，甚至是些许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
“……无论如何。”伊芙正色说道，“谢谢你，小年。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第六区失控体控制小队所有人。”
夏年：“有奖金吗？”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伊芙：“……”
伊芙光速把话题便转移到失控体身上。
“关于那个失控体，我有点不明白。”伊芙皱着眉头说道，“我跟失控体打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遇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一个明明已经从浅层失控中逐渐恢复的失控体，为什么会突然就进入了中层失控的状态？
这突变来得过于猝不及防，打破了他们对于感染的固有认知。
就像是大家都知道人被杀就会死，但如果突然出现了一个特例，头脑搬家了还能活蹦乱跳的，那是个人都会觉得撞鬼了。
“而且，最神奇的是——他明明进入到了中层失控阶段了，居然还能恢复成人型。”伊芙十分困惑。
伊芙在治安管理局的失控体控制小队里面已经干了七八年了。
在这七八年里，已经深入到中层失控状态的失控体她没少见过，但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恢复成正常人型的……说实话，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倒不是说不能接受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让伊芙心中震撼不已。
夏年微笑着说道：“大概这就是气运？”
看着夏年的微笑，伊芙意识到，失控体能够变回人形，依靠的还是她的那支感染抑制剂。
也就是说……她不仅仅救了警队的所有人，也救了她的病人的命。
夏年问道：“关于那个矿区……最近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伊芙说道：“最奇怪的就是感染率大幅提高了，治安管理局也意识到这个情况不同寻常，让公共安全部去调查过几次，但都没能查出什么特别的。”
……当然，也别指望工作效率堪忧的他们能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夏年点了点头，便让伊芙继续休息t一会儿，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直接出院了。
伊芙表示自己想要立刻出院，结果被夏年直接瞪回了病床上，登时不敢动弹了。
伊芙：……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老唐恩的继承人。
夏年回到休息室之后，安德烈就找到她，说外面有个人号称要采访她。
夏年：“采访？”
安德烈小声说道：“是、是的……他有记者证。”
“……但一般这种采访要先预约吧。”夏年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便直接走到了诊所的门厅。
果然，她一眼看见一个一头金毛的、穿着风衣的人站在那里，他的面容颇为英俊，有一种潇洒的雅痞气质，手里还拿着个烟斗，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型摄像无人机正漂浮在他的肩膀旁。
他正一脸郁闷地在唐恩义体诊所门口吞云吐雾。
见到夏年出现，他连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直接就伸出手：“夏医生，你好你好！久闻大名！”
……他一开口，那种本来还算优雅、潇洒的气质顿时消失了。
无人机立刻兴奋地飞了起来，凑上前想要拍照，结果被金发男人一巴掌打到了一旁：“别瞎凑热闹，小方块，这不礼貌！”
无人机“小方块”顿时意兴阑珊，又晃晃悠悠地悬浮在了他身后。
夏年只感觉到一阵相当劣质的烟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眼睛都痛了，但出于礼貌，她只能轻轻碰了一下金发男人的指腹，就当是握了手了。
“你好，你是……”
结果热情的男人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攥得死紧，像是把她的手当作香槟一样，上下猛烈摇晃！
“叫我路易就行！”金发男人路易说道，他露出了一个相当阳光爽朗的表情来，“我是一名自由记者，也是一名兼职的侦探！当然……我在社交网络上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调查员Lou！没错，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调查员Lou！”
他露出了自豪的表情，满脸写着“惊叹吧凡人！”
夏年：……？
夏年：【谁？】
系统：【不认识。】
夏年先是下意识地露出了迷茫之色，很快她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又立刻变脸，演技极差地摆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路易：……
不是，不太对劲，这位大名鼎鼎的天才感染科义体医生似乎不认识他。
路易觉得不可思议。
他吓得手里的烟斗都歪掉了，抖出了一小簇烟灰来：“你不知道我！？调查员Lou啊，云川城大名鼎鼎的自由记者，自由调查员，无往不利的兼职名侦探，在网上有五百多万粉丝呀！”
哦，合着是个网红啊……等等，云川城？
夏年敏锐捕捉到了这个名词，她立刻顺道给自己下了台阶：“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了解云川城那边的事情，但调查员Low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从那边过来应该很远吧。”
路易：……我是调查员Lou，不是调查员Low！你这普通发太不标准了！
“这个嘛，确实挺远的。”路易说道，叹了口气，眺望远方，仿佛往事不堪回首，“飞机飞了两个小时，经过了六次风暴区，有两次都险些迫降，我差点以为自己就到不了临星城了。”
夏年：……
确实，在两百多年前的初次大涨潮之后，大海的脾气是日见暴躁，气候也是阴晴不定。
也正因为如此，各个孤立的城邦之间的交通往来才越来越少，毕竟他们之间还隔着汪洋大海。
云川城已经算是离临星城最近的超级都市，但往来的航班也才每两天一趟而已，还得挑天气最好的时候起飞，才能保证安全。
“是这样的，夏医生。”路易说道，“我来临星城，是因为听闻这边的第六区出了几件大事——第一，帮派、公司与神秘调酒师的集体谋杀案！第二，Alpha失控体的暴走、学术组织的末日和奇迹般幸存的感染科义体医生！第三，临星城第六区两大帮派的火并以及神秘势力的参与！”
他掰着手指，越说越兴奋，一旁的无人机小方块的电子眼也开始闪烁起五彩的光芒，像是在迪厅蹦迪一样：“我作为当今世界最负有盛名的自由记者，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敢说，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和一串看不见的线，将它们连接在了一起——这背后必然有一个惊天的阴谋！”
夏年：……
系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真的猜对了。】
夏年说道：“所以，你找到我是为了……”
“对，你是那起Alpha失控体暴走事件中的幸存者，而且据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个全程保持了清醒状态，了解事件始末的人！真是太了不起了！”路易激动地搓手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期专访？当然，当然，我也会给你们诊所做宣传的，毕竟我可是有着好几百万粉丝的名侦探——”
夏年觉得有点无语。
……不是，是云川城的新闻不够你挖了吗？
作为奥卡西的大本营，云川城的治安状态比柏塔笼罩下的临星城可要弱了不少，他们甚至没有Omega级别的越界者作为官方的保底战斗力。
所以，云川城的犯罪率是要比临星城高一些的，当然，指的是六个区的平均犯罪率。也正为如此，他们的政府为了安抚民心，会更多的给出一些福利，来拉拢底层的贫穷者，所以贫富差距倒是要比临星城好一点……
呃，也仅仅是好那么一点点。
无论如何，云川城的人们都称得上是“民风淳朴”且“武德充沛”，和学术氛围更加浓厚的临星城完全不一样。
……是的，和云川城一比，临星城都称得上是儒雅随和了。云川城的人在性格上也更加热情一些，至于这种热情是否讨人喜欢……倒也见仁见智。
于是夏年干脆就直接问出了她的问题：“你就是为了这个来到临星城的吗？据我所知，云川城应该也不是缺少噱头的地方吧？”
夏年的疑问让路易兴奋的神色一滞。
他大声说道：“我，我可不是那种单纯为了噱头的自由记者！我干这一行可不是没有良知，可不是只知道追着血腥味到处乱跑的鲨鱼！”
夏年说道：“淡定，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路易瞪了一眼夏年，好像在表达不满。
但他很快意识到现在他还有求于人，赶紧咳嗽了一声，重新变回了那幅充满了激情的模样：“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们出一期专访，肯定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能够深入调查进去，最终理出这背后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夏年说道：“那你为什么需要这些吸引别人的目光的噱头？”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真相的话，又有什么必要追逐赛博空间里面的流量呢？
路易听了夏年的话，脸上显然是露出了些许窘迫之色。他的激情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瘪了下去，好半晌才说道：“因为，呃……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我急需一个大新闻回点血，不然……不然我就麻烦了。”
夏年思索了一下，顿时了然。
一个几百万粉丝的网红居然会缺钱？
结合他的职业，和他逃离到临星城的行为来看，夏年估摸着，他大概是因为没有分寸地挖掘所谓真相，从而得罪了云川城的一些上层。
估计那些大人物们找了个由头给他狠狠罚了一笔款，并且还动用了一些方式在云川城限制了他的流量，所以他才会来到临星城，想要另谋生路。
于是夏年说道：“哦，那他们可真是过分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路易听了夏年的话，立刻露出一副找到了知己的表情，泪光闪闪：“是啊！这帮满口谎言的奥卡西的权贵、资本家、伪善者！他们几乎没收了我全部的财产，还把我的直播间封了大半个月，还让所有电视台拒收我的照片和录像，那可都是我上刀山下火海拼死弄回来的，也幸亏我全部技能点都加在潜行上了——”
说到一半，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惊讶道。
夏年耸了耸肩：“这很好猜吧。”
路易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她，义眼中的光学镜头动来动去的：“嘿，你知道吗，或许你也很适合做一个t侦探。”
夏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感兴趣，随后她说道：“你在云川城都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怎么来临星城还是这样？可别新闻没挖成，反而在临星城也被封杀了。”
路易一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的眼睛里闪过某种让夏年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清澈神色：“不会的吧？只是调查一个已经死掉的失控体而已。”
夏年说道：“那你觉得，这样一个大新闻，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任何电视台和媒体大加报道，还能让从云川城远道而来的外人现捡一个便宜？”
路易挠了挠脑袋，他并不笨，只是政治嗅觉不太灵敏，听了夏年的话之后，他也反应过来了：“哦，是的……你说得对。”
他立刻就瘪了下去：“看来临星城对媒体的管控比云川城还要严……我还是得先适应一下这边的营业环境才行。”
但是他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拍了拍夏年的肩膀，十足自来熟道：“夏医生，感谢你今天的忠言劝告！我会先进行一些背景调查，充分了解相关始末。在确认安全之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但我依然坚信这背后有天大的阴谋，你的话更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夏年有些惊讶。
系统也有些惊讶：【还以为是个要流量不要马的自媒体，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个有良心的？】
【能被奥卡西给封杀的家伙，要么就是离谱到变态了，要么就是良心未泯。】夏年说道，【看来这小伙子是后者。】
路易又抽了一口烟斗，夏年都已经快要习惯那股子劣质的烟味儿了。
“感谢你，夏医生，那我就先——”
“等一下。”夏年喊住了他。
转过身的路易回过头来，眼睛发亮地看着她：“你改变主意了？”
夏年捏了捏鼻子，让劣质的二手烟味儿暂时远离她的嗅觉神经，然后说道：“Alpha失控体的事情，我给不了你太多帮助，但……眼下，我有一条尚还未被人发掘过的新闻，没准你会感兴趣。”
路易眼睛亮了起来。
“对，没错，太对了！”他用略有些夸张的语调大声说道，在被旁边的诊所病人怒视之后，他悻悻压低了嗓音，“你是个感染科义体医生，每天都能接触很多感染者——这些感染者身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可以被曝光！”
“是这样的，”夏年说道，“你知道第六区有个面积巨大的矿区吧？”
路易点了点头：“蓝金的主产地！我可太清楚了，柏塔当年就是靠这东西起家的！”
“最近，那里的义体病发病率比以往高出了好几倍，就在今天，里面还冒出了一个Beta级别的失控体。”夏年压低声音说道，神神秘秘的，“治安管理局去查了几次，没查出什么，但我估计这里面有问题。”
路易一听，就来劲了：“显然是有问题！”
他立刻打开了全息地图，在第六区矿区的位置打下一个红色的叉叉。
“如果你要去调查的话，一定要注意安全。”夏年接着说道，“涉及到了感染者，可能会遇见危险。”
路易露出了爽朗的阳光健康的笑容来：“放心，放心，夏医生！我身上的全套装备都是为了潜行和隐身做准备的，要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自保的手段呐！”
目送着欢天喜地的路易离去，夏年松了口气。
系统：【你就这么把任务分派出去了？】
【他也许会是个好调查员，而且他身上至少有三套保命用的义体，他很合适。】夏年微笑着说道，【至于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向了感染区。
【关于那个Beta级别的失控体，我还有一些额外的工作没有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