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露露：
我知道你这会儿应该会惊讶,甚至会很生气。
——但，放心，我不是被盗号了,这也不是恶作剧。
我时间不多，所以长话短说。
不知道你近两日是否有时间,与我的一位后辈会面,解答一些她的疑问呢？
这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她联系你。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那位后辈或许能够解答一部分。另外，请务必保密。
我希望这些年你一切都好。
郁贤
……
原露将这封邮件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她好看的眉峰蹙起,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真的喝多了？可是这酒度数也不高，区区五十度而已,只喝了这么几口，怎么可能喝醉？
就在此刻,小机器人带着一个小盒子飞了进来,将盒子放置在她的手边。原露下意识地关闭了电脑屏幕，避免被小机器人扫描到屏幕上的内容。
“神经抑制剂已经送到。”小机器人说道。
“……去帮我拿醒酒药来。”原露说道。
说实话,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醒酒药了。
——毕竟,她追求的就是那种如坠云间的飘飘乎的感觉，这样能让她忽略掉一些令她作呕的现实状况，无忧无虑地活着,单纯地享受生活。
反正,奥卡西需要的也不是那些需要她完全清醒状t态下思考出来的东西。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呆呆地看着一片漆黑的电脑屏幕。
合成灵魂就放在她的手边,但这个酒精上瘾到中毒的酗酒者居然一口都没有动,只是发呆。
她的情绪一开始还算稳定。
至少她觉得自己很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的表现很快就不再稳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某些被封印在思维海平面之下的怪物正在搅动着海水，即将脱困而出。
最后，她干脆直接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望着走廊里慢悠悠送货的机器人飞到面前。
然后她一把抢过了醒酒药，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出去。”她说道，随后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将小机器人关在外面。她快步走回到电脑前，打开了屏幕。
然后她快速地将这短短几行字又看了很多遍。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直到她瘫软在柔软的座椅里面，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喝醉，也不是在做梦。
不，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会是郁老师写的，这不可能是她写的！
图子楠说过他是亲眼看到郁老师死在他面前的……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的，那个死脑筋不会骗她……
所以，果然还是被盗号了吧？会是谁干的？动机是什么？
原露感觉到她意识海洋里那种怪物轰然破海平面而出。她的眼眶生理性地红了，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不对。
不对！
盗号的意义何在呢，就是为了让她去见一个什么后辈？
也许……也许当初是图子楠看错了呢？毕竟那时候他也差点死掉，也许是那会儿脑子被撞坏了，记错了呢？
毕竟，潮汐瞭望的内部频道是绝对不可能被攻破的，绝不可能！
原露一下子几乎慌了神，她没办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那张向来带着从容微笑的脸上，时隔多年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无法容忍这种突破了她对世界认知框架的事情发生，她无法理解！
不行，她必须得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搞清楚这条幽灵通讯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几乎是双手颤抖着掏出了手机，在通讯录里面找到了图子楠的联系方式。
……他们上一次通话，还是在六年前。
六年没联系了。
谁又能想到他们当年是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妹呢？
原露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尖锐的蜂鸣声彻底穿刺，几乎没办法思考。
这种激烈的情绪吞没了她，以至于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电话已经拨通了。
“……原露？”在长久的沉默后，图子楠的声音传来。
没有回应。
此时此刻，图子楠正站在世界增能领域论坛的特邀嘉宾专属休息室内，诧异地看着光屏上出现的“原露”的名字。
……她居然会主动联系他？
打错了吗？
说实话，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也相当错愕。以至于他直接从论坛的主会场离席，拒绝了所有上前询问的工作人员和保镖，径直去了休息室。
在他喊了对方的名字之后，对面却依然沉默。
……恐怕确实是打错了。
图子楠正准备挂断电话，原露却突然开口了。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图子楠却听出了尾音处微妙的扭曲：“图子楠，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图子楠又耐心等待了几秒，然而原露就像是一个卡了壳的磁带，说出几个字之后又没有声音了。
片刻后，她说道：“没什么，我打错了。”
随后，图子楠便只能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忙音了。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
……这看起来反而不像是打错了。
她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不像是原露的风格。
“图院长？”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一路小跑了过来，“图院长，按照流程，马上就需要您上台致辞了。”
图子楠收起了手机。
……现在不是恰当的时候，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平静回过头，朝着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吧。”
……
原露挂断了电话。
她的目光停留在郁贤那封信的一行小字上——
“请务必保密。”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她询问了图子楠，岂不就是泄露了秘密？
是啊，是啊，如果是真的，那这可就是几乎能震撼整个临星城学术界的大新闻了，会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尤其是图子楠那个看起来最稳、实际上最容易崩心态的家伙，没准会当场心脏病发。
当年那个本该死在车祸中，尸骨都已经下葬，葬礼上来宾无数的潮汐瞭望创始人、感染医学巨擘、奠定了当代义体设计底层框架和未来发展方向的传奇人物，被无数后来者尊为师者之人，居然是假死——
更何况，她还瞒了他们这么久……
……为什么？
六十年了……六十年了啊！
在医学还不够发达的古代，这几乎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啊！
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
潮汐瞭望已经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人生也已经毁了。
那么多人走了，那么多人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他们一线希望呢？
原露坐回了椅子里面，她拿起了桌旁的合成灵魂，纤长的四肢蜷着，眼神空洞地往自己嘴里灌酒。
“……为什么？”她像是无意识般低声说道，声音含糊不清，酒精的气味与办公室内种植的玫瑰香气混合在一起，发酵出冷冽的甜，“为什么……我……”
她的声音愈发低了。
“为什么只是邮件……”
“……我好想你。”
……
良久，她终于稍微清醒平静了一些。
她放下了手中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瓶，扑到电脑面前，一字一句地敲下了回信。
——为什么你不来？我想见你。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
最终，她只是简单写下一行话：
——好，让她来联系我，我随时都可以。
如果在屏幕那边的人真的是她那位已经被怀念了六十多年的老师……为了她，原露怎样都可以。
如果那个来访的所谓“后辈”只是个狐假虎威、沽名钓誉、戏弄欺骗她的冒牌货……
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
与此同时，第六区的公共机房内。
夏年看了一眼原露的回信，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拒绝，我以为她大概率会把我当骗子，直接在网上骂我一通呢。】夏年乐呵呵地说道。
要知道，当年她的三个直系学生里面，也就原露性格最爆裂了。她发起脾气来，图子楠和喻秋文都是噤若寒蝉、避其锋芒，完全不敢触霉头的。
……就连郁贤自己也是。
【她看起来似乎还挺冷静的。】系统说道，【对死人复活这件事接受这么良好吗？】
【不。】夏年说道，她轻轻摇了摇头，【露露一直都是这样，她的抗压能力和心理素质应该是他们三个里面最好的，至少看起来是最好的。】
兔子一着急就容易手忙脚乱，小喻一抗压就容易摆烂，只有露露最稳。
一边说着，夏年一边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给原露公布在奥卡西医药官网上的邮箱地址发了一封邮件。
她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第六区感染科义体医生的身份，并表示希望能够向她请教一些专业相关知识，愿意配合对方的空闲时间。
邮件刚发出去不到十秒，夏年就收到了回信。
——就像是原露一直守着自己的邮箱，一看到夏年写的邮件就立刻回信了似的。
原露的邮件里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现在就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