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刚刚在柏塔总部,她数次看见柏塔标志后面的那棵银雪树。
她忽然想起，当初还在中央学院的时候，学院里也有这么一棵树。
银雪树是临星城特有的植物,这种树木高大挺拔，树冠茂密,每年春季,树上会开出满树洁白如雪的花朵，因此每到花期，都会有很多学生去打卡拍照。
图子楠就从来不去，因为高傲的卷王不屑浪费这个时间。
露露也从来不去,因为她对银雪花的花粉过敏，打出的喷嚏可以把飞机吹上天。
小喻是个很爱玩的性子,他弄来了两支银雪树的树干，上面开满了洁白如雪的花,每一片花瓣都如同白银般晶莹剔透,清香扑鼻。
“实验室里面该有点春天的感觉。”他如是说，买了个花瓶,将银雪树枝插了进去。
“露露过敏,丢了吧。”路过的郁贤说道。
“哦对，我差点忘了。”小喻拍了拍脑壳。
但他也并不失望，而是跟在郁贤身后,一起进了她的办公室。郁贤回头：“怎么？”
“她过敏,你不过敏。”喻秋文笑着说道，顺手就将花瓶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放这儿吧。”
……那支银雪树的枝干,在特制花瓶的保护下，整整一年都没有枯萎,花香不败。
第二年，又会有新的银雪花生长在她的书桌上。
花瓣洁白，犹如雾凇，凛然如雪，却又象征着春天。
在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夏年忽然意识到，过目不忘的天才小喻，怎么会忘记露露过敏的事情呢？
可那时的郁贤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道是寻常。
随着那支银雪花的盛开，她为自己筑起的记忆的城墙，似乎也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后，她自那道缝隙朝被她自我隔离的，混沌、肮脏、晦暗的记忆之海中望去。
她望见洁白的花瓣落在泥地里，被践踏成泥。
她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渐渐回忆起，自己当时为何会那么生气了。
【任务失败，正在回溯……】
她的眼底骤然亮起了猩红的光，手中的能量涂层长刀一甩，割断了冲上前来偷袭的柏塔义体人的咽喉。
她的感官在这一刻灵敏到了极致。
哪怕是感知系统破损，她依然能凭借着丰富无比的经验，准确找到目标的位置。
她的身形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骤然穿透了柏塔总部大厅冷峻的空气。
季和盛吼道：“拦住他！”
灼热的刀光闪过，他身边的两个Alpha级别的保镖在瞬间化作无数机械尸块，甚至连武器都来不及拔出。
——她的行动快到连残影都无法分辨了。
“嗡——”
灼热的气流在季和盛的喉咙处停了下来。
他满脸错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色冰冷、如同看着一个已死之人的赤狮。
“……为什么不动手？”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说道。
夏年平静地看着这个死在自己手上的，柏塔的上一任董事长。
说实话，他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但看起来依然只有三十岁的模样，年轻、英俊而又优雅。
岁月和衰老在金钱堆积出来的、仅有少数人能享用的生物科技面前，不堪一击。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甚至能正常与赤狮沟通。
夏年此刻的视觉系统已经快要失效了，她看到的一切都在闪烁，模糊，跳跃。于是又那么一瞬间，她险些错认了季和盛。
是的，错认……她意识到，这个人非常眼熟。
然而感官系统的失效和核心的过热让她无法好好思考，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应该是像季景山吧……她想着。
“……让你的人，”她说道，声音沙哑，带着机械故障般的电流声，“退下去。”
柏塔的义体战士、安装了重火力的无人机已经如潮水般涌入了柏塔总部大厅，将季和盛和赤狮团团包围住，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季和盛：“……退下。”
如同他们来时般，所有人如退潮般离去，不出一会儿，柏塔的大厅内已然是空无一人。
但他们都很清楚，柏塔的军团就在门外。
一旦季和盛出现任何差池，赤狮都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夏年松开了手。她的能量涂层长刀悬浮在空中，刀尖依然死死抵着季和盛的脖子。
“放我走。”她说道，“安全之后，我会撤回刀。”
季和盛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夏年没有回答。她只感觉头脑愈发昏沉，在骤然爆发之后，她的躯壳已经严重过载，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恐怕就走不了了。
“你豁出性命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动手杀了我？”季和盛还在说个不停，他的声音以人类的审美来说可以说是完美的磁性低音炮，但落到夏年耳中却吵闹不堪。
“闭嘴。”夏年说道，悬浮在空中的能量涂层长刀又前进了两毫米，在季和盛的喉咙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哼。”季和盛居然笑了起来，“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怕死？”
“……”夏年眯起了眼睛，“你希望我杀了你？”
季和盛这样的反应不像是个人质，反而像是个试图激怒绑匪的寻死之人。
“你明知道即便你活过这一晚，也命不久矣。”季和盛完全忽略了夏年的话语，傲慢的语气再一次出现，“既然如此，又何必拖延时间呢？”
“……”夏年没有说话，她只是转过身，朝着柏塔大楼外一步步走去。
那些在赤狮的刀光碾压之下的柏塔军团节节后退。
她披散的红发如同烈焰，在潮湿的夜风吹拂下熊熊燃烧。
此时的赤狮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们竟无一人敢上前。
“都退下，不然我杀了季和盛。”夏年语气冰冷。此时此刻，完整的把这句话说完，都几乎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了。
在一阵躁动不安之后，柏塔军团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般，寂静无声。他们动作迅速地让开了一条通道，让一个人一步步走到了最前端。
夏年此刻已经几乎完全看不见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一千度的高度近视患者，五米之外人畜不分，只能模模糊糊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张开口，混沌而燥热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了，下意识喊道：
“……小喻？”
那个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冰冷的声音响起：“赤狮。”
……那并不是小喻的声音。
夏年深吸了口气，那个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稍微唤回了她一点理性。
她将备用维生系统内最后一点肾上腺素打进了自己的体内。
随后，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
——季景山。
他那双澄如恒星的金色眼睛望着台阶之上的赤狮，明明是仰望，他的神色却冰冷高傲如同俯视。
他的一只手握着一把枪，另一只手上沾满了血t。夏年望向他的手，视觉模块自动分析血液来源，一个小小的信息框弹了出来——
【DNA来源：季舒云。】
夏年略有些错愕道：“你……杀了你自己的姐姐。”
……当初，在季和盛死后，继承柏塔的根本不该只是季景山，还有他的姐姐，季舒云。
可他的姐姐却死在了赤狮杀死季和盛的当天。
新闻报道说是赤狮杀死了季舒云，只有夏年本人才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根本没见过什么季舒云。
“……”季景山语气依然冰冷，“有意思。”
赤狮是如何能判断出他杀了季舒云的？通过血迹DNA分析吗？那么，赤狮的视觉模块连接的数据库，可就值得探究了。
“你应该杀了季和盛，这样一切就简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枪，自动瞄准系统锁定了赤狮的额头。
……季景山想要季和盛死，那么人质就无用了。
“就这么想要继承柏塔吗？”夏年说道。
季景山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而冷漠的弧度：“你又懂什么呢？”
“嘭！”
……
【任务失败，时间回溯……】
【停！】
夏年及时喊了停。
在一片时空罅隙的黑暗中，她陷入了沉思。
……刚才和季景山的几句对话，信息量似乎有点大。
“所以，季景山眼看着他父亲要被我杀了，干脆就动手杀了他的姐姐，直接成为柏塔唯一的继承人。”
……这可是个大新闻。
当年，所有媒体都一致认为，季舒云是死在赤狮手下的。就算不是被赤狮直接杀死，也是间接被杀的。
就连夏年自己，都怀疑这位季家的大小姐是不是无意间被流弹扫中，或者是被什么东西砸死了。
……真没想到，她回溯了一下时间，居然还能得到如此爆炸的信息。
或许这才是马甲觉醒副本的真正用途？通过不断的时间回溯，寻找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真相？
无论如何，她可以利用“季景山杀了季舒云”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
灼热的刀尖再次抵在了季和盛的喉咙上。
“你儿子很希望你死，真有意思。”
已经失败了N次的夏年已经完全放开了，大不了就是回溯，反正从头到尾也就一分多钟的时间，她都会背板了。
“……你怎么会知道？”季和盛皱起眉。
“我还知道，就在此时此刻，你的儿子正准备杀死你的女儿。”
一直以来，外界都认为季舒云才是柏塔的继承者。她性情豪爽，慷慨，从小被当作继承者受教育，不知倾注了多少季和盛的关爱和心血。
但最终却如此草率地被季景山趁乱杀害。
季和盛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夏年。
“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吗？”夏年看着季和盛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还是赶紧集结你的柏塔军团，去救你的宝贝女儿？”
“胡言乱语。”季和盛冷声道。
“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确认的事情，我何必说谎？”
——这会是个机会，只要季和盛的注意力被转移，季景山弑姐的事情被曝光，形势一定会变乱。
只要形势大乱，柏塔无法集中精力对付她，那这个难解的死局或许就有了生还的机会。
季和盛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他眼中却像是忽然有了笑意。
随后，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夏年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他为什么会笑？
“真有意思。”季和盛终于开口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夏年还没来得及回答，季和盛就又开口了：“就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当一个英雄，不好吗？”
夏年未能思考这句话背后隐藏着的恐怖信息量，就见季和盛微笑着上前一步，咽喉直直撞向了她手中的能量涂层长刀。
鲜血与循环液迸溅，几乎是瞬间，季和盛就失去了生机，化作尸体倒在地上。
季和盛……自杀了？！
为什么！？
夏年瞳孔骤缩，她还没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注意到人质死亡的柏塔军团就一拥而上。
“备用维生系统已离线，心脏停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