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路易继续向内深入。
方才萦绕在他心头的恐惧感并未有丝毫减弱,但他却没有像刚才那般胆怯了。
一股子冲上脑的“勇气”和“激情”可真是最好的麻醉药。
……然而，为了节目效果，他还在尽职尽则地扮演一个探索鬼屋时被吓出魂的主播。
这倒是逗乐了他的观众们,也更加麻痹了他的神经。
假装害怕大概是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了，当你的注意力都被那些矫揉造作的害怕神情吸引走时,就会忘记自己真的正在害怕。
随着深入,他开始从现实层面察觉到不对劲了。
“真是奇怪……怎么感觉这个下面越来越开阔了？”
与此同时，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怪味越来越浓郁了，奇怪的咯吱声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小方块切换到了探照灯模式，向着远方极目望去。
——一片巨大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间，高度至少有五米,面积至少如同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空间？”他疑惑道。
【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发现了不少蓝金？】
【但是外面的路也太狭窄了吧，不方便设备和矿石的运输。】
【遇到开阔场地必有Boss战,主播准备好补给了吗？】
看到这条弹幕,路易心里突得一下。
他贴着洞穴的边缘，用探照灯观察矿床情况。
“没有蓝金……只有一些普通的岩石。”他分析了一下成分。
既然不是蓝金,那没有理由矿创会在这里挖出这么大的一块空间来。
最奇怪的是,这个空间看起来空空如也，什么设备都没有。难道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这也不对啊，按照临星城的地质水文情况,这种空间应该会被地下水填充才对。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岩壁上的纹理太规则了？】
这样一条弹幕吸引了路易的注意,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没错,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犁过。”
规整的纹理横七竖八地印在上面,整齐又凌乱。
“看来不是天然洞穴。”探照灯的光不断探索着，很快,路易就有了新的发现。
“等一下！”路易抓住了小方块，将它调整对准某个方向，“有东西！”
金属设备的反光明显一闪。
——那看起来像是个便携性的采矿设备。
随着探照灯光线照射范t围的扩大，路易发现了更多的设备——基本都是些便携型的设备，也有大型设备，全都被堆叠在一起。
【这种大型设备究竟是怎么运进来的？】
【感觉好怪，我截了一张图，这些设备堆叠的方式不太符合物理学，应该早塌了才对，感觉像是被粘在一起了。】
【什么神奇的胶水能把这些重的要死的设备粘在一起？】
路易也很纳闷。
他的耳边响起了滴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地下洞穴里，显得格外明显。
同时，咯吱声也若有似无地响了起来，一会儿在他身后，一会儿在他身前，让他心神不宁，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有什么怪物在跟着他。
探照灯依然在尽职尽责地观察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设备，路易顶着有些刺眼的光，睁大眼睛。
——他终于知道了那些滴水的声音从何而来。
那不是水，而是血。
浓郁的、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液，正顺着那些设备的金属外壳往下不断滴落着。
新鲜的、流动着的血液。
路易瞳孔骤缩，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听见了刚才那种奇怪的声响：
咯吱，咯吱，咯吱……
他终于知道了这怪异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他看见那些设备上的机械臂、关节等设备开始不断扭曲摩擦，发出金属碰撞和变形的声音。
缝隙间，一些杂乱的、腐烂了的血肉如同植物般生长蔓延出来，很快爬满了染血的机械。
那些血肉像是被切开了剁碎了的肌肉，又像是零碎的连在一起的内脏，有的紧贴在金属上，有的则是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依靠类似韧带的组织要断不断地连接着。
这些设备并非是由胶水粘接在一起的。
它们是骨骼，由肌肉、韧带和关节连接，
粘稠的血不断滴落。
他看见血肉中张开了数张嘴巴，露出牙齿，一口口啃在了岩壁上。
咯吱，咯咯咯咯吱……
——那些凌乱又整齐的痕迹，不是被犁过的纹理。
那是牙印，是齿痕。
疯长的血肉中伸出一只眼球，粗大的神经缠绕着连在后面，它像是感受到了光线一般，看向了路易的方向。
路易神色呆滞地跪倒在地，单手撑地，一张口，一大股混合着鲜血的呕吐物便落在了潮湿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他终于知道矿创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是什么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一个极度错误的决定。
这是一个深层失控的，Alpha级失控体。
而他直面了它。
独自一人。
……
这个恐怖至极的画面，映在小方块二号的镜头内，通过全球网络，印在了数千万观众的视网膜中。
哪怕只有失控体全貌的冰山一角，也已经足够观众们把晚饭都给吐出来了。
狂刷弹幕的直播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了，没人发弹幕，他们的思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
唐恩义体诊所内，捧着爆米花的感染者们纷纷跳了起来，大喊一声脏话：“草，有失控体！”
怎么看个直播还能糟了失控体了？这么晦气？
还好他们现在各个都有群星之神罩着，恶心归恶心，看一眼也不会怎么样。
夏年则是直接站起了身，一旁的安德烈说道：“小年，这……你是不是要……”
夏年知道他是想问外勤的事情，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直接走进了办公室内，拿出了电脑，开始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一行行代码飞速流淌。
【那个失控体至少是个Alpha级别。】系统说道，【你不打算管管吗？】
【我正在管。】夏年说道。
【……靠黑进别人的服务器？】
夏年笑了笑，说道：【有时候也得复习一下老把式。】
……
直面了失控体的路易只感觉自己脑子嗡的一下，那一瞬间他仿佛死了，又仿佛处于恨不能死的巨大恐慌状态。
他头脑一片空白，只能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小方块二号的镜头。
——不能直播出去！
这个画面要是播出去，他会被封号的……
路易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他这会儿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小命问题，而是直播间。
画面上的失控体消失了，那些思维被钉住的观众们也陆陆续续开始恢复了正常。
【卧槽！！！！】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截屏了没有，好像是个失控体！】
【我差点吐了一地，卧槽，什么玩意儿啊！！】
没人截屏，因为失控体一出现，所有人都被强控了，没人还能有心情按下截屏键。
此时此刻，监管部门也已经炸了锅，尤其是第六区的有关部门。
直播平台在十多秒后就接到了来自监管部门的电话：“赶紧把直播给切断掉！”
虽说失控体通过屏幕传播到全世界，最多只能画面过于恶心给人带来精神污染，不会传播义体病——但民众可不会讲这个道理！
他们中万一有人后续查出了义体病，就只会把锅往这次直播上甩！
到时候舆论起来了，事情闹大了，直播平台和政府可就有得扯皮了！
直播平台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们说到底还是贪那点流量，部分高层竟然还想着继续直播。
“看两眼而已，根本就不会传染的！”
“那些怕被传染的自己退出去不就好了，妈的，这可是直播失控体，而且我估摸着等级不低，还有比这更吸引眼球的吗？！”
那些每天上班、过着一成不变生活、几近麻木的人们，可最喜欢这些猎奇的东西来刺激心脏了。
然而监管部门是铁了心要切断直播，他们下了最后通牒，要求直播平台立刻采取行动。迫于政府和股东的压力，直播平台的高层只能哀叹着切断直播。
……他们发现无法切断。
“我们的服务器出故障了，没有响应！”技术人员汗流浃背，“很有可能是被黑了！”
直播平台的办公大楼上下顿时忙到焦头烂额，在一通高速排查之后，技术人员得出结论，想要恢复正常至少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临星城第六区监管部门得到消息，顿时肝胆俱裂。
这么长时间，花都谢了，要是义体病真能靠着网络直播传染，全球怕是都要沦陷了。
不管是被黑了还是出了物理故障，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从别的方面想办法。
于是，他们搬出了最无赖也最有效的一招——拔网线。
把第六区的网络给断了，看调查员Lou的直播信号还怎么传递出去！
然后，不出意外地，他们又碰壁了。
第六区的网络全都是由私人企业运营的，他们想要切断网络，还得和相关的公司商量。而这个公司，好巧不巧，正是柏塔。
柏塔的工作效率向来是灵活的，他们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提高效率。
显然，柏塔认为，和政府之间的交涉不需要什么效率。
于是，在监管部门和柏塔一通扯皮之后，他们发现，等柏塔层层上报到分管部门领导全都点头，同意暂时切断网络之后，恐怕直播平台的服务器早就已经修好了。
想要柏塔快起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柏塔的人用一种非常具有暗示性的话语，表达了他们希望在第六区建设更多信号塔的诉求。
“我们的响应速度还是太慢了，无法更好地为临星城服务。”柏塔的人如是说，“如果有更多的信号塔……”
监管部门悲伤地发现，每次有求于柏塔，都只会让他们尝试在各行各业垄断的胃口更大。
而他们又根本做不了这个主，又得继续往上层汇报。
……于是，整个应对系统的运行堪比几百年前的老式火车，拖拖拉拉哼哼唧唧，冒着黑烟，像是下一秒就得散架。
他们不明白，切断对失控体的直播，减少感染传播的概率，这明明是对柏塔有利的好事——毕竟他们的主营业务就是义体。
明明对他们有利，为什么还要这样？
好在，直播间里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至少画面里面已经拍不到失控体了。
路易从被强烈精神冲击的状态中勉强恢复了过来。
他得感谢自己曾经多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抗压能力超出普通人好几个等级，又天性乐观，精神力才能这么强。
……虽然他总感觉这次有点强过头了，属于超常发挥的超常发挥，但生死关头，也没时间纠结这些事情，只当是自己小宇宙爆发。
他让小方块将探照灯对准了来时的路，然后，忍着脑子里嗡嗡的响声和腹腔的剧痛，拼命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