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面对着枪口,面对着深不见底的枪管中呼之欲出的死亡，恐惧比死神更快地攫住了艾德利安。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是谁？！
他的思考只能到这里为止,他看见枪口处已经开始喷射出火光。
光芒闪烁，他感觉到腹部传来无法抵御的冲击,随后是金属穿透血肉的尖锐的冰冷。
两秒之后,疼痛才如期而至。
他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杀手机器人身后的落地窗碎裂成满地的玻璃残渣，然后……
他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他……还没死？
那个机器人突然停t下来了？
艾德利安动弹了一下，最后便因为腹部中枪传来的疼痛感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颤抖着坐在地上。
似乎是因为他这一坐震动了地面，杀手机器人轻轻晃了一下,它的金属躯干被分割开来，数道整齐的横截面出现在他身上,如同在一瞬间被快刀分尸。
——随后,金属尸块落了遍地。
艾德利安颤抖着擡起头，终于看见了救了他的人,随后他整个人呆在原地,像是见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令人恐惧的怪异景象。
满头红发的高大义体人背着光站在碎了满地的落地窗前，复合材料组成的脚踩在玻璃上，手中能量涂层刀的刀尖缓缓指向地面。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下来,覆盖了他面前倒在地面上、被碎尸万段的杀手机器人。
晦暗的影子中,碎裂的刀片和枪管如同被孩童随意摔坏的玩具。
他看向艾德利安，察觉到他那近乎肝胆俱裂的惊慌失措后,轻轻笑了笑。
“嘿。”他说道,语气算得上是轻佻，“不给救命恩人磕个头？”
……
艾德利安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被赤狮拎着，甩在了椅子上，手脚全都被固定好了。
他腹部的伤口依然在剧痛不止，血水噗噗往外冒，整个人痛得死去活来。
“止、止痛……”他痛得声音都在抖。
“自己打止痛剂。”赤狮随手将沉重的沙发给拖了过来，在艾德利安的面前坐下。
“没……没有剂量了。”
“那你就祈祷它不要变得更痛吧。”赤狮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瞥了一眼伤口，举着手中高温的能量涂层刀，用刀尖烫了一下艾德利安的伤口。
艾德利安惨叫了一声，含糊不清咒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了。
但至少，血止住了。
“不用谢。”赤狮收回了刀，将刀柄放回了体内，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来，有人想要你的命啊。”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知道是谁想要杀我？”艾德利安问道。
赤狮笑着说道：“不如我们先讲正事吧，毕竟，我相信杀你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你没死，第二波杀手来的时候，我可就不会救你了。时间有限。”
艾德利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固定在自己手脚上的限制器，连忙说道：“什么正事？”
“今天去唐恩义体诊所的杀手，是你派的，对吧？”赤狮说道。
艾德利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赤狮直接站起身，“那我走了。”
“等一下！”艾德利安连忙说道，他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是我，是我！”
赤狮又坐了回去：“嗯，这样就对了，说实话，好吗？”
艾德利安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吓的。
“矿创Alpha感染者的感染义体，是你开了绿色通道，让龙牙帮的人从处理站拿走的，对吗？”赤狮接着问道。
艾德利安浑身一震，死死盯着赤狮，眼中流露出恐惧与怨毒。
赤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吗？”
“……你心里有了答案了又何必问我呢？”艾德利安咬着牙说道。
赤狮笑出了声：“怎么你还整得像是被我逼迫了似的？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部长。”
一边说着，他一边擡起手臂，投射出一个光屏，播放了一段音频文件。
——正是十分钟前，艾德利安和蒙特利对话的那段音频。
“看。”赤狮微笑着说道，“你已经亲口承认过了啊。”
“你！”艾德利安惊怒道，“你怎么可能——那是特勤部的加密路线！”
是啊，加密路线，所以很难破解。但赤狮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他的耳朵是最先进的音频捕捉器。
“真可惜。”赤狮耸了耸肩，“看来特勤部不过如此，不是吗？”
“你休想拿这个给我们定罪，破解特勤部加密通化路线是非法的！”
“给你们？不。”赤狮说道，他的语气愈发慢条斯理，“你现在还在为别人着想，哪怕和你通话的这个蒙特利，在三分钟前派了个杀手机器人来？”
艾德利安愣了一下。
他像是被人猛地一拳砸在了脸上，灵魂都飞了出去，躯壳空白了好几秒，才缓过来：“不可能。”
“啧。”赤发的义体人不耐烦道，“我没耐心跟你玩这套，你想清楚。”
艾德利安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发抖。
看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巨大轰动的传奇，他只觉得过分不真实。这种不真实感同时也来源于他所说的，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却又异常合理的话。
……蒙特利明明答应了他，要帮他摆平麻烦的。
他摆平麻烦的方式，就是把“麻烦”给杀掉吗？
“他有足够的动机杀掉你。”赤狮盯着他的眼睛，诱导似的说道，“想想。”
艾德利安已经被恐惧所笼罩。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的泥沼里。
——蒙特利确实是有动机杀掉他的，赤狮没有乱说！
“……他想把德里克拉下台？”艾德利安颤抖着说道。
只要他死了，特勤部接手案子，还没来得及搜集到足够证据提交检方的治安管理局就无法以“内部调查”的名义，撇清关系。
那德里克一定会被牵连，至少也会被判定为“失职”。
以总指挥部那些人的能量，甚至可以直接把他判为“同谋”，想要证据就给他硬造出来。
“可是他——德里克如果下台了，谁继任呢？！”艾德利安吼道，“那个混账当初是他们推上去的，现在不那么听话了就想拽下来？谁他妈又比谁干净！”
“再想想。”赤狮依然盯着他看。
艾德利安原本惊怒的心情被打断。
难道是他猜错了？可是……
看着艾德利安迷茫的神色，赤狮微微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个蠢货不知道内情啊，至少不知道全部的内情。
“不过，他们明明知道艾森·德里克下台后，自由派找不到人接手他的位置，但依然还是想要这么做。”赤狮说道，他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意思。”
这个继承人一定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这要么说明，蒙特利背后的自由派打算顶着压力硬派人空降，要么就说明，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的位置对他们而言不再重要了。
又或者，他们想把艾德利安和德里克做切割，杀掉艾德利安，硬保德里克，但这未免太小题大做。
问题在于，理由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是因为什么？！”艾德利安说道。
“……”赤狮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艾德利安眼见着赤狮开始走神，便赶紧想办法挣脱自己身上的枷锁。
但只是片刻之后，赤狮便回过神来，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自由派一直默许各区感染者控制部转卖感染义体吗？”
艾德利安迷茫地望着赤狮：“因为……要笼络人心？”
赤狮差点没憋住笑。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蠢货！
“起初，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拿捏你们。”他微笑着说道，“但我很快发现，想要拿捏你们，方法多得是，光腐败就够你们喝一壶，没必要动感染义体。”
……毕竟，按照大多数人理解，最不希望看到义体病流行的势力一定是柏塔，这会影响他们的义体销量。
而自由派的背后，偏偏就是柏塔。
这完全矛盾了。
艾德利安迷茫地看着他，恍惚间想起，在自己谈论到贩卖感染义体的话题时，蒙特利那怪异的神色。
“我和蒙特利说，想要靠动感染义体给我们定罪很容易，毕竟当年那个第二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也是因为这个……”艾德利安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赤狮毫不在意地说道。
艾德利安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啊，连第二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他们也是想抓就抓了，何况是自己一个区区第三区的。
赤狮转过脸，望向落地窗的窗外。
窗外是艾德利安家的花园，各类植物在阳光下摇曳着，苍翠的绿色鲜艳欲滴，整个世界如此鲜活。
【他们为什么需要感染者呢？】他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没能跟上思路：【什么？】
【……从器官工厂案开始，就已经很明显了。】赤狮说道，【他们在秘密制造感染者，为了掩盖这个t秘密，他们甚至想直接杀死艾德利安，仅仅只是因为他有可能察觉到这个秘密并泄露出去——哪怕他是个蠢货。】
这下，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
自由派——至少是自由派中的一部分人，是对义体病的传播喜闻乐见的，甚至不惜创造出高等级的失控体。
而柏塔默认了，甚至可能就是柏塔授意的。
这样的态度，可太耐人寻味了。
【记得提醒我，】赤狮说道，【回去之后，我得查一查上一次出现大规模高等级失控体是什么时候，以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
与此同时，艾德利安也在观察着赤狮。
一个已经死了五六十年的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同一个降临了的神祇。
他的脸庞极具雕塑感，很漂亮，但联想到他高达90%以上的改造率，想想也知道这张脸肯定是人造的。阳光落在他的义眼上，反射出一道优美的弧光。
哪怕是蠢如艾德利安，也是个审美正常的人类，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男女通吃。
他想，那些整形医院应该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人的脸改成赤狮同款，肯定能大赚一笔。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赤狮回过了头，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了他。
他说道：“好了，正题到此为止。”
艾德利安顿时一个震悚，抑制不住地挺直了背部，身体僵硬：“你，你要做什么？”
“给你个礼物。”赤狮说道，他走到艾德利安的身后，随后，艾德利安便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传来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