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六区,德里克的住宅内。
“没通过！”
小卷和德里克击了个掌：“毫无意外的结果！”
“小卷，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德里克说道，“政客到底是不是林诘栩？”
小卷笑了起来：“是啊,就是他。”
……哪怕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德里克依然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给阿列克谢·科罗温的三个信封,就是被林诘栩当年握在手里的把柄？”
“嗯。”小卷点了点头，“他看了这届议员名单后，找出了这三份黑料。当年他还活着的时候，连济、卡洛琳和贾钰都还不是议员,他只是未雨绸缪。从堆积如山的库存黑料里找到这些，也花了他不少精力呢。”
……德里克已经无力吐槽“堆积如山的库存黑料”这种可怕的说法了,你们搞政治的心可真脏啊。
不过照这种说法看来，到底是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恐怕林诘栩攒下的那些东西已经有不少都过期了。
新上任的官员们恐怕很难用这种方式去操纵了。
“他既然是星庭一员,说明他现在也复活了？”德里克问道。
小卷没说话。
……实际上，林诘栩还没有复活。
倒不是因为信仰值不够或者是什么客观上的原因,而是夏年不太愿意开启复活流程。尤其是系统还告知夏年,林诘栩身份过于特殊、牵扯的世界线太多了，牵一发动全身，所以她一旦在复活流程中死亡,就必须消耗巨量的信仰值重新开始流程。
最重要的是,夏年意识到，她受到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甚至是阴影的影响,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在刚才听见邵清野的名字时,那种遗憾、惋惜、愤怒、悲恸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险些落泪。
……是啊,林诘栩那个周目是对她心态打击最严重的一个周目。
在那个周目，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善良、正义、原则、信念。哪怕把一切不必要的品格都舍弃了，哪怕做了那么多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她依然没能冲出黑暗，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触及黎明时，她只迎来了一场四面楚歌的死亡，还连累了所有与她志同道合的伙伴全被清洗，血流成河。
这就是不肯后退、不肯低头的代价。
林诘栩死后，她甚至崩溃到直接去玩了赤狮帐号，完全不管这个破烂的城市，只在乎自己的义体先进程度。
和其他社会关系复杂的马甲不一样，林诘栩的朋友们无人生还，与其说夏年是回到过去，倒不如说是回到一个活生生的坟场。
她担心自己一旦回到林诘栩的身份上，那些过去的影子会再度缠上她。
而在接触了太多故人、重拾太多过去之后，夏年意识到，她的心防已经愈发薄弱了，只等着最后一击，或许便会被击穿。
……是啊，她的故人们都经历了她的离去和死亡。
可夏年经历了很多、很多次，多到习惯，多到麻木，多到她误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可人非草木。
她只是学会了把那些情绪给藏起来，学会了不去在意，至少……假装不去在意，也假装那些来自过去的暗涌从未趁着夜色、在她梦中声嘶力竭地呐喊过。
话说回来，为什么前几个周目她都很少被这些阴影影响呢？
难道是因为，彼时的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因为只t是游戏，所以那些在她面前哀嚎的、痛哭的、崩溃的、死去的人只是NPC而已，只是一串被设定好的代码和数据而已。
那些要伤害她的人和事物，也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她甚至可以将痛觉调成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试图折磨她的人，就像看着自顾自破防的小丑。
况且，她有自己的现实生活，有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夏年忽然愣了一下。
她……有吗？
这样一个问题升起的同时，夏年忽然感觉到了一些诡异。
她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她完全没有游戏之外的记忆？
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她为什么会完全没有现实生活的世界的记忆？最可怕的是，她为什么从未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就像是理所应当一样？
不……不对……
夏年的思绪在这里骤然止住，就像是避免发掘她此刻无法承受的信息般，她本能地停止了思考。
小卷在短暂的愣怔后说道：“当然复活了，但我没见过他。”
德里克点了点头，心想没见过也挺好的，虽然林诘栩总体上来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但行事手段也确实有些狠毒，怎么都能算得上是少儿不宜了。
小卷不接触他也是好事吧。
“对了，艾森。”小卷说道，“治安管理局有没有从新历开始以来的Alpha级别失控体的具体记载？”
德里克疑惑道：“要这些做什么？”
新历是以最初的大涨潮为元年开始算起的，现在是211年，也就是说小卷想要查足足两百多年的记录。
“有件事情要调查一下。”
“星庭的黑客查不到吗？”德里克问道。
小卷摇了摇头：“这些记录在全网都查找不到，无论是深网还是暗网，肯定是被刻意删除了。我想，应该只有离线的储存设备中才有数据留存了。”
德里克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好，这些数据在治安管理局肯定会有存档，我去查一下。但需要一些时间。”
“这很重要。”小卷严肃地说道，“艾森，靠你了。”
德里克很少见到小卷这么严肃的样子，顿时也是心中一凛：“好，放心。”
……
此时此刻，无数关注着今天草案投票的人都各有不同的心情。
早就跑路到云川城的路易在他的豪华酒店套房里长松了口气，用力锤了一下柔软的沙发扶手：“好！不愧是我的组织，咱们星庭真的是太强啦！”
让他也跟着沾光呢，总算是在这帮高高在上的政客和寡头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次！
“得好好宣传一下此事。”路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
该怎么写推文呢？
路易思索了片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一字一句写下——
“#临星城星空信仰法案未获通过#临星城不愧是全世界学术圈最发达的城市啊，这种自由而又严谨的风气连议会都被沾染了！对临星城稍微改观了一些，希望再接再厉，将这个好风气传播到全世界！”
写完之后，他点了发表，愉快地看着一瞬间就破了千的评论点赞和转发。
给你临星城议会戴一个自由严谨的高帽，帮你宣传，把你捧高。
就看你敢不敢亲自砸塌这栋高楼了。
……
默默躺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吐出了个泡泡。
……法案居然没有通过。
星庭的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不过，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有这样他们才配做父亲的队友。
她坐起了身，看向不远处半月巷中那个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母亲”，半晌后又无奈地躺了回去。
既然这么有本事，倒是派人好好保护一下这个小医生啊！
根据她最近的观察，这个小医生不仅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像是丝毫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如果她和赤狮一样都是星庭的人，你们倒还真是对她过于放心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她那敏锐的听力感知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声。那些声音属于群星之子们，属于信仰星空之人。
“法案没通过！没通过！”
“我就知道不会通过的，我从没怀疑过！”
“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朋友们！”
他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无穷无尽的欢呼声如同轰鸣的雷霆，在第六区骤然炸响。
默默安静地听着这些雀跃的声音。
大概快乐向来是容易传染的，她那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来。
……
第二区。
图子楠看着法案未通过的结果，慢慢靠在了椅背上，屏幕的一角，原露的消息跳了出来。
“真的没通过，和我们预料得一模一样！”
“他们果然藏着一个规模超出想象的团队，我们必须得找个时间，联系一下我们那位小师妹。”
“老师她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团队里！”
图子楠的手指在柔软座椅的扶手上捏紧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这是他自郁贤死后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
第一区。
季景山看着义眼屏幕右下角弹出来的投票结果，亮如恒星的金眸似乎变深了一些。
他定坐许久后，侧过脸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年轻女性。
那双紫藤萝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就像是在看着热恋中的情人。她的身后，一片茂密的竹林苍翠欲滴。
他伸出手轻轻摩擦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如同花瓣般的嘴唇，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们做错了。”
阿拉贝拉疑惑地看着他，她无法说话，但眼神却像是在问他：做错了什么？
“当初不该那么轻易放过林诘栩的。”季景山低声说道，“不该赐予他一场殉道者般的、光荣的死亡。柏塔应该慢慢折磨他，让他从高处跌落到泥里，让他名声狼藉，被清算，被翻案，成为钉在耻辱柱上的过街老鼠——这样才不会让后来者效仿他的道路。他们应当懂得敬畏，懂得恐惧，而不是愚蠢又贪婪地冲上前来，偷窃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随后他低下头，用力亲吻阿拉贝拉的嘴唇。
他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怒火般，动作粗暴到像是野兽在啃食花瓣。
……这帮令人恶心的过街老鼠。
这帮该死的虫豸！
良久，他才放开了眉头紧锁、眼中含泪的阿拉贝拉，补偿般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随后，他移开了目光，接通了一个号码。
“去调查连济和卡洛琳在这段时间内都接触了哪些人，找到他们共同接触的目标。”
挂断电话后，他再度看向阿拉贝拉，语气稍微柔和了下来：“下周我要去一趟奥尔帕斯，有一场与义体市场相关的听证会要参加。”
顺便与世界议会多接触一下，为下一次的大选做好准备，为柏塔攫取足够多的利益。
在他登上世界之巅后，一切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我会很快回来的。”他看着那双紫藤萝色的、显露出无辜之色的眼眸，垂下眼，轻轻吻了上去。
……
夏年睁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刚刚把小卷的马甲给收了回来，夏年这个身体也补够了觉，法案也成功被阻挠了，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嘛……麻烦还在后面呢。
恐怕那个特勤部的部长这次要破防了吧，没准连带着柏塔也会破防。这次星庭向他们展露的力量，绝对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原本他们或许拿出了三分力来对付星庭，现在恐怕要拿出七八分力了。
这样一来，夏年这个身体可能会遭遇不测。
【要是我死了。】夏年问脑海中的系统，【我还能用其他马甲存活下去吗？】
系统十分为难地说道：【不太行。】
夏年：【……】
【你是操作系统，马甲只是安装在系统里面的软件而已。没了操作系统，一切都没了意义。】系统用系统的方式解释道。
【好吧。】夏年有些无奈，【真是麻烦。】
但也不算太麻烦。毕竟，夏年手里还有不少牌没来得及动用，就算蒙特利想要对她动手，只要不是他脑子发癫上来就给她刀了，她都有办法逃出生天，甚至金蝉脱壳。
蒙特利当然不会把她刀了。
他还指望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情报呢。
夏年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便走到冰箱前，拉t开一看——
冰箱比她的胃袋还空。
【抽屉里面还有两盒营养膏，没过期。】系统十分贴心地提醒道。
【……不，我拒绝吃蜡烛。】夏年拿起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出一趟门，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吧。】
她打开了房门。此时已经步入了深夜，半月巷被同时笼罩在昼夜不息的广告的彩色光芒与无人的死寂中，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既荒凉又繁华。
夏年吸了吸鼻子，闻了闻潮湿的、略带海腥味的空气。
……看样子明天又要下雨了，趁着现在还没下，多囤点吃的吧。
她关上了身后的门，瞥了一眼笼罩在黑暗中的半月巷深处，转过身朝着亮着灯的主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