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姚华坐上了去第一区疗养院的车,一边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信息，一边想着等会儿见到图子楠要怎么沟通。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输入框中慢慢编辑：
【@未来工程控制中心-姚华V：@潮汐瞭望控制中心高度重视贵组织的声明，已经就相关事宜展开调查。但关于实验数据的来源,我方暂存疑虑，戴钥教授的数据来自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的模拟结果,保证了其精准性和全面性,我方想得知贵组织的数据从何而来，能否确保其精确和严谨程度。此事事关戴钥教授的名誉和学术尊严的维护，还请贵组织能够尽快给予我们答复。】
他来回看了几遍，觉得已经明示得差不多了,便直接点了发送。
虽然他的说法依然比较隐晦，但自然会有其他人来解读他话中的意思的。
他脸上浮现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潮汐瞭望不可能有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
他们要么就承认这些数据是从廉价的、不够精准的设备上得来的,要么就承认他们盗用了其他机构和高校的设备。
虽说按照世界法律，已经被高校和学术机构聘用的学者依然有资格加入自由学术组织,并在非上班时间内从事其他学术组织的科研活动。
但一边在外面接活,一边用着聘用了他们的机构或高效的设备，得到的数据还以外面组织的名义进行发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法律可不会容忍这种设备盗用的事情。
姚华倒也不担心这帮潮汐瞭望的学者们是得到了那些高校的设备使用授权的,毕竟这可不是个简单的科研项目,而且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所在的实验室的负责人，他姚华都认识，甚至交情不错。
如果他们真申请了,姚华肯定能听到一些消息的,至少他的那些朋友们也该来联系他了。
果然，在他这条推文发出去之后短短几分钟,就有人转发了他的消息,并对他的言外之意作出了解读。
一时间，学术圈的风向又飘忽不定了起来。
【是啊,按理说潮汐瞭望已经没有相对应的设备吧？那个什么脑机什么超级计算器，我查了一下，好像特别特别稀少，全世界都不到二十台，全都得定做？】
【没有设备，那是怎么出的数据呢？】
【笑死，各大高校该好好自查一下，有没有人偷偷摸摸使用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了。】
【等等，这个潮汐瞭望的账号不是假冒的吧？难不成是被盗号了？】
【就是说啊，不是说潮汐瞭望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解散了吗？】
【而且，我听说潮汐瞭望当年的三元老目前还活着两位——图子楠和原露都没有针对这次潮汐瞭望重现发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参与潮汐瞭望了吗？】
【图子楠现在是中央学院院长，原露是奥卡西医药的总顾问，他们都这样了应该也不好再回潮汐瞭望了吧？】
……在这样的质疑声和舆论刻意的引导之下，对此次学术不端行为的讨论逐渐偏离了方向，转而去讨论潮汐瞭望本身了。
姚华很满意地看着讨论的结果，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是的，他不需要解决问题。
他只需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行了。
至于其他高校和科研机构，自然有柏塔的人去搞定。只要利益给到位，他们肯定是不会随随便便去搞什么实验结果复现的，那这事儿就可以冷处理掉，不出多时，舆论就会将其抛之脑后。
很快，他就抵达了疗养院。
在前台进行了来访登记之后，他便被一个小型的悬浮机器人引领着，朝着图子楠所在的区域走去。
他随后步入了疗养院的康养花园。
康养花园位于疗养院的一角，四周环绕着葱郁的树木，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模拟出来的灿烂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树影。
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花园的深处，沿途的草坪上盛开着白色的小花。他路过一个宁静的池塘，水面平静如镜，几只锦鲤悠闲地在水中游动，不时跃出水面溅起点点水花。
很快，他便见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图子楠此刻正坐在池塘边，他垂下眼看着一只围着他打转的天鹅。他的护工则是站在安静地不远处，尽职尽责地看护着。
在看到他的瞬间，姚华忽然有些恍惚。
即便是身体健康欠佳，他看起来依然气质超然。站在学术界顶峰几十年所养成的沉稳和从容，让他看起来优雅、卓越而又非凡，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让人忍不住擡头仰望。
他的气质太过独特，甚至盖过了他本身相貌的英俊。或者，倒不如说，无论他长相如何，都充满了个人魅力。
换在以前，他身上还或多或少有着某种岁月沉淀和长期劳心之后的倦意，但此时此刻，就连这种疲惫都消失了。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上次见到图子楠的时候，姚华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快要病死了。
现在看来，他好像还挺健康的。
姚华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图子楠活着，挺好的，他们学院能拿到更多的经费；图子楠死了，那更好，他就能接任院长的职务，捞取更多的好处了。
他看着对方那耀眼的模样，压下了心头浮现起的嫉妒，走上前去：“图院长。”
图子楠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姚主任。”
随后他便又垂下眼，去看试图啄他手、看看有没有藏着食物的天鹅。他便摊开手，向天鹅展露手心，天鹅不满地嘎嘎两声，转过头又跳进了池t塘里。
姚华看着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心烦，但依然念着礼仪，说道：“你身体怎么样了？看起来气色好像比上次好了不少。”
“基本痊愈了。”图子楠说道。
姚华：……
好一个基本痊愈了！
上次看你还是那半死不活、下一秒就要咽气的样子，怎么这才过了几天啊，你就生龙活虎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图子楠没说话，姚华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开口道：“图院长，你最近……和潮汐瞭望有过联系吗？”
姚华想着，毕竟他是当年潮汐瞭望的三巨头之一，就算已经退出潮汐瞭望加入中央学院四五十年了，但听到这个学术组织的名字，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反应的吧。
结果图子楠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目光甚至没从天鹅上移开半秒，冷漠道：“没有。”
姚华：……
图子楠接着说道：“怎么了？”
姚华说道：“没看最近的新闻吗？潮汐瞭望公开发表了一个声明，指责咱们学院的一名教授学术不端。”
图子楠点了点头：“嗯。那你是来和我谈调查委员会的组建的？”
姚华怔了一下，连忙说道：“不不不，还没到那个地步。潮汐瞭望沉寂了好几十年，设备问题估计都没解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数据质疑我们中央学院的教授。”
图子楠安静地听他说完后，才接着平静道：“既然被质疑了，且给出了足够的证据，按理说无论质疑方是谁，中央学院都应该组建调查委员会。”
“再等等。”姚华笑着说道，“或许他们过一会儿就要撤回那个声明了，不然……他们没准就惹上大麻烦了。”
图子楠又擡起眼看了看他。
不知为何，姚华竟然从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看出了……怜悯和嘲笑？
姚华：……应该是错觉吧。
图子楠没说话，姚华便只能没话找话道：“若是真的要开启调查流程，恐怕图院长你就得忙起来了，毕竟，你可是中央学院学术委员会的主席。还好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转好了，不然还真的挺麻烦的。”
按照管理办法，一旦出现学术不端事件，组建调查委员会，身为学术委员会主席的图子楠是必须要成为调查委员会一员的。
“我明天就出院。”图子楠说道。
姚华怔了一下，说道：“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图子楠还没来得及回答，姚华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和图子楠道了声歉，接起了电话，是他助理打来的：
“姚主任，出事了！潮汐瞭望那边回应了设备的事情——”
姚华心里突了一下。
他连忙挂断了电话，打开了社交平台，一眼便看到自己的那条推文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转发了——
阿列克谢·德米特洛维奇·科罗温！
临星山公爵！
【@阿列克谢·科罗温V：上个月刚赞助了潮汐瞭望，帮他们弄了一台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感谢姚教授让我知道这钱没白花。@未来工程控制中心-姚华】
下面还配了张图片，赫然是一台野生的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
姚华：……？？
他只感觉一口血哽在了喉咙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什么情况？
不是，这条推文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谢·科罗温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个事情中来？什么叫上个月赞助了潮汐瞭望帮他们弄了一台脑机界面优化超级计算机？
不是，他们双方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他几乎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那向来反应迅速、承载了无数知识的大脑居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半晌后，他才稍微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图子楠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位无论是学术水准还是个人声望都远胜于他的院长，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问道：“坏消息？”
“……你们……”姚华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磕磕碰碰地说道，“你们……怎么会……和临星山公爵有合作？那台计算机……”
图子楠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来：“我们？”
“……啊，不是！”姚华这才回过神来，“我是说……潮汐瞭望。”
“那不该是‘你们’。”图子楠说道，“是‘他们’。”
姚华怔了一下，擡眼看向图子楠。
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义体工程和义体医学界的泰山北斗，早就脱离了潮汐瞭望四十多年，且在中央学院院长的位置上稳坐了接近二十年。
——他在中央学院为柏塔效力的时间，可是远远超过了潮汐瞭望的。
“既然如此……”图子楠说道，“那我今天便出院吧。”
姚华怔了一下：“今天？”
“走吧。”图子楠走过姚华的身侧，后者侧过脸，看向他漫步在康养花园中略显清瘦的身影，“回学院，按程序走，通知中央学院学术委员会，今晚在小会议室开会，组建调查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