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李长意注意到季景山的目光。
他有些困惑。
他和季景山认识很多年了,在他还是个刚加入自由派的小政客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季景山的父亲季和盛挑选为了培养对象。从那时候起，他就与季景山相识,并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关系愈加密切。
……但他却从未见过季景山这个样子。
他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季景山的神色。恐慌、愤怒、焦虑、无措，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抢走了玩具的孩子。
李长意诧异不已。
即便是季景山最令人不可理喻的那几年——他与阿拉贝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在与那个女人闹脾气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来。
阿拉贝拉死后，他更是像完全丢掉了不必要的情感般，如同一块失去了人性的坚冰。
于是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榭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个坐在水榭的围栏旁的女孩。那女孩并没有在看他们，而是望向另一个方向,只留给他们一张侧脸。在李长意义眼矢量放大的图像中，他从那张白皙漂亮的侧脸中确认了女孩的身份。
那不是……
那不是夏年吗！？
……他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季景山。
——这人绝对是疯了。
夏望那边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法院已经被无数请愿信和来自奥尔帕斯大法庭的压力给搞到焦头烂额了,季景山竟然还敢把夏年给接到他自己的老巢来！
……不,不对。李长意忽然意识到这其中怪异的地方来。
为什么？
季景山为什么要把夏年接过来？如果说，他是因为她公开承认了星庭的身份,想要从她的嘴里套出情报来,又何必给她如此舒适优渥的居住环境，甚至直接将她接到水榭中居住？那个小小的、漂亮的、宁静的房间，自从建成以来,就只有阿拉贝拉一个人居住过。
……等等,难道说？
李长意藏在桌下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随后他又为自己不合时宜出现的脑洞而感到好笑。
季景山和夏年？这两个名字放到一起都显得格外好笑,更别提其中一个是根本不懂得“感情”是什么东西的反社会反人类疯子。
于是他干脆直接开口问道：“你把她接到这里来了,有问出些什么星庭的情报吗？”
季景山没有搭理他。
李长意便接着说道：“外面关于夏望和夏年的事情一直闹得很厉害，而且,她的羁押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季景山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侧过脸看向李长意：“谁在闹？”
李长意：“……很多人。中央学院，第六区，群星之子。”
“……群星之子。”季景山重复了一边，脸色愈发难看，“之前和你说过的针对群星之子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李长意说道：“在推进了。”
“既然全域健康监控系统要三个月之后才能上线，”季景山说道，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种近乎阴狠的神色来，“那就先把群星之子的问题解决掉吧。半个月，李长意，你只有半个月的事件，必须要让群星之子非法的法案通过，不然……”
他垂下眼，看着显露出错愕之色的李长意：“你最好别显得你太无用了，李长意。”
李长意无法理解。
他此刻也烦躁不安，季景山的威胁落到他耳中，给他带来的负面情绪甚至还不如当下复杂形势给他带来的压力。
他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第六区和群星之子。自由派的声望已经下降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市政厅门口那些围起来抗议的人群让他头痛欲裂，压根就没有什么应对的头绪，更别提保守派和科学理事会的围追堵截。
——虽然两个党派目前还没有要组成联盟的迹象，毕竟保守派内部分裂严重，但阿列克谢·科罗温那个家伙明显是有帮助科学理事会的个人意向了。
他甚至开始在一些公开场合夸赞科学理事会，用自己的影响力和传播力来帮科学理事会造势。
这对一个保守派的党魁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这只能说明，阿列克谢本人是基本无意明年的大选了。
他想把科学理事会给推上去——那两个兄妹本来能力就足够强，只是科学理事会一直被自由派和柏塔联合起来打压，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原本自由派和柏塔的实力树大根深，还有进步派在议会中作为僚机保驾护航，权力大厦稳如泰山，根本不是内部分裂极其严重的保守派和实力已经一年比一年衰退的科学理事会能够撼动的。
但现在看来，在自由派的权力大厦开始动荡之际，科学理事会却总算抓住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不知道从哪获得了赞助，在公众面前活动愈发频繁。
而临星山公爵也开始协助科学理事会，展现出了个人非党派的合作意愿——
李长意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这给他带来的恐慌已经超过了季景山的威胁。他很清楚自己和季景山唇亡齿寒，自由派政府如果倒了，季景山肯定也睡不着，他可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第二个林诘栩上台，把临星城搞得乱七八糟，让柏塔构建的体系崩塌！
于是李长意直接说道：“季景山，我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季景山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长意说道，“我们的计划都是一步步来的。是的，明年就是大选了，我缺时间——但你不缺，你永远都是柏塔的董事长，你的位置没有人会动摇！无论是全域健康监控系统，还是群星之子非法法案，这些东西明明都不必急于一时，不必在此刻舆论正风口浪尖的时候强行推广——”
他顿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无畏的勇士，敢在季景山发疯的时刻和他痛陈利弊。
“你我都知道，民众是最好糊弄的，舆论熄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除非是碰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不然他们迟早会忘记！尤其是夏年夏望这事情，这压根就是这帮人闲着没事干，莫名其妙正义感爆发，等他们觉得无聊了，自然就会作鸟兽散。”李长意接着说道，“群星之子也是，现在大涨潮事件余温未退，群星之子的声望正如日中天，我们在这种时候通过非法法案，根本就是火上浇油！雾岛和极光港已经把群星之子列为合法组织了，绿洲城、翡翠城和辉城也明显是默许了他们的存在，怎么到临星城就要这样打压？我们这儿甚至还是群星之子的发源地！”
网上甚至还有不少其他超级都市的人在调侃，说群星之子是除了柏塔的义体之外的又一次外城文化入侵。
结果临星城却带头要将这个刚“拯救”了第六区的组织列为非法？
这简直就是荒诞和滑稽！除了让外界继续嘲笑临星城的政权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长意不相信季景山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偏偏就要这样做了，除了他已经彻底疯掉了之外，李长意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
季景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移开了目光，再度看向了水榭的方向。李长意也下意识看了过去，那个纤细漂亮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这样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李长意恍惚间反应过来，难道这他刚刚问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与夏年有关吗？
季景山要求所有的动作都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一个月，刚好是夏年被羁押的最高时限。
李长意只感觉一道光从他的灵台上照射而过，他忽然便反应了过来——季景山是要在夏年被释放之前，把群星之子的路给堵死，这样，他就能把夏年一直都留在这个地方！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竟然是最合理的解释！t
——这个疯子！
于是他直接开口问了：“是为了那个女人？”
季景山冷声说道：“是又如何？李长意，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长意在震惊和错愕之中，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了对夏年的杀意来。
如果真的是这个女孩儿在影响季景山，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从一个原本步步为营的冷静的人，变成了一个疯癫的、急功近利的人——
那么除掉她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他能避开季景山。
可夏年一直被他保护在柏塔的总部大楼顶部，他又如何能动得了她呢？更何况，他李长意在季景山面前，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
季景山收回了目光。他似乎不屑理会李长意的震惊，直接无视了过去，说道：“按照原先说好的计划去办吧。”
李长意知道他已经失去耐心了，便也不再纠缠于刚才的话题，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尽力吧，但现在已经形势比人强，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保证。”
……
在离开庭院之后，李长意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季景山刚才所说的话。
所以……季景山的意思，还是要解决掉那个没能阻拦调查结果的柏塔代表，以及图子楠？
那个柏塔代表好解决，柏塔那边肯定会自己处理，他不需要额外插手。
至于图子楠……李长意眯了眯眼睛。
直接暗杀掉确实不是什么好法子，那么就把他关进疗养院吧，反正他年纪也不小了，前段时间更是遭遇了枪击，那么得个绝症也很正常吧？养个一段时间就病死了，也很正常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联合军警总指挥部部长高晴的电话。
……
另一边。
看着李长意离开的背影，季景山垂下眼，打开了通讯器，联络了柏塔中的情报部门。
“去查一下最近鸽派的动静，看看他们接触了哪些人。派去中央学院调查学术不端事件的那个代表——撬开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