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季景山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翻阅着助理提交上来的几个新项目的报告。
但实际上，他的心情早就已经乱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半个都进不了他的眼睛,只能让他的思绪更加杂乱。到了最后，他只是看似坐在办公桌后面,实际上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所以,当助理战战兢兢、几乎是满怀恐惧地站在他面前，告知他噩耗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负面情绪来。
“你是说，柏塔军团的Alpha级被歼灭了百分之八十以上,林瑞和蒙特利战死，最后还让赤狮逃了？”他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助理声音发抖地说道。
季景山按住了眉心,沉默了半晌后说道：“知道了，出去吧。”
助理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办公室。
季景山一动不动在桌后坐了很久很久,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在高压之下开始转动了起来。
愤怒是没有用的。
排除掉那些干扰情绪，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去想想对策。
……柏塔军团这下算是暂时废了。那些Alpha级虽然是可以批量生产的,但需要至少半年的时候才能恢复战力，现在的柏塔军团，就只能靠着Beta级来支撑了。这在目前这个档口,绝对算是一个相当恶心的坏消息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军团在几十年的和平中,已经腐化到不成样子了。
安全部部长死亡，他需要找一个新人来替代,这倒不算是什么难事,找个听话的顶上去就是了。
至于蒙特利的死亡……
季景山厌烦地按着眉心。
……特勤部那边丢了一个钉子，社团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往军警部门里安排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只能让李长意从内阁入手去想办法了。
这些都是坏消息。
坏到透顶。
可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季景山此刻只有无穷无尽的烦躁，却并未感到意外和难以置信。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至少，他们顶住了攻击，没能让赤狮将“夏年不在拘留所内”这个秘密曝光出去。
与此同时，他的义眼屏幕显示的社交媒体上，有关“赤狮”和“恐怖分子”的话题的热度已经越来越高，甚至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
在柏塔方面的刻意推动之下，赤狮在全世界都被刻意渲染成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力狂魔。只要不断固化这种印象，恶名就会传染到整个星庭。
——这对下周议会通过群星之子非法修正案是绝对有利的。
虽然说，赤狮实际上除了蒙特利和林瑞外，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那些Alpha级的柏塔军团义体人全部都是会动的尸体——只要柏塔咬死不承认，那就死无对证，外界的人只会把这笔血债按在赤狮的头上。
既然如此，那么群星之子、或者至少是星庭被临星城列为非法组织，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一旦立法，那么军警部门就会全面出动，镇压星庭和群星之子，甚至其他超级都市也有义务派兵支援。
……到了那时，一切都好好起来的。
至于叛逃的、杳无音讯的黑雨衣……他们只能等待他再度出现了。一个Ometga如果想要刻意躲藏的话，他们是很难将其找出来的。
思绪到了这里，或许是意识到事情在愈发失控，季景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焦躁。他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上了一层楼进入了庭院。
此时的庭院早已经被修缮完成，高效率的施工队只需要半小时，就可以把被季景山和凯乌斯毁得乱七八糟的庭院给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他在水榭中找到了夏年。
她正坐在一台非常古典的、老式的唱片机前面，翻阅着手中的几张黑胶唱片。见他进来，她便顺手将一张唱片放在了唱片机上，略有些低沉的乐声立刻不轻不重地响了起来。
“怎么了？”她说道。
“……”季景山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你的同事，今天杀了一百二十一个人。”
他紧盯着夏年的表情，然而后者却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来，她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不是他的最高纪录吧。”
“……这样残暴的怪物，我若是你，我会羞于与其为伍。”
夏年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她想着，这个人还真是没有一点自觉啊……他季景山直接和间接杀死的人，可比赤狮要多得多了。他到底哪来的脸说别人“残暴”？
但她只是转移了话题道：“我的羁押期，还剩下最后一周。”
季景山说道：“……检察院不会起诉你，我们会告知外界，你并没有贩卖感染义体。”
在奥尔帕斯大法庭的关注和施压之下，他们很难接着动什么手脚，法院那边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
夏年眯起眼睛笑道：“你是希望我谢谢你吗？”
“……我不会把你送回到拘留所去。你被释放的那天，预计第六区会有不少人围在拘留所门口等你，场面会很混乱。安全起见，你继续留在庭院吧。”季景山无视了夏年说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是的，安全起见。
他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对夏年动手，这其中甚至包括李长意——他的情报线人遍布临星城，在政府中的布置更为绵密。因此，李长意那点心思，他很清楚。
而他不会给这些人混乱中出手的机会。他会保护她，正如他所承诺过的那样。
“你想继续把我关在这里？”
“我不会把你关在这里，是你留在这里。”季景山擡起金色的眼眸，看着夏年的眼睛说道。
夏年沉默了。
“……不愿意吗？”季景山说道。
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低沉的音乐声。良久之后，夏年才说道：“到那一天再说吧。”
季景山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夏年白皙的手腕上。
珍珠之梦安静地贴在皮肤上，在微光下透着澄澈的色泽。那样的光泽似乎很好地安抚了他，于是他走到夏年的面前，蹲下身，与坐着的她平视。
他说道：“……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为了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所以，她一定不会再让他失望。
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感受到他为她付出的一片苦心的。
夏年垂下眼，看着他那双金色的、明亮的眼睛，回报以漫长的沉默。
良久之后，她终于在季景山几乎爆发出难以掩盖的欣喜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
在接下来的数日之内，群星之子和赤狮相关的话题的讨论度居高不下，几乎成为了全世界当前最关注的热点话题。
群星之子的影响力无容置疑，哪怕是奥尔帕斯，在民调之后都显示有近10%的居民直接承认了他们或多或少信仰群星之神，成为了群星之子的一员，就更别提其他超级都市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超级都市的政府都对赤狮的“拘留所屠杀事件”持保留态度，不敢发表过激意见，以免得罪群星之子。但他们又生怕这件事情后续会向着任意一个极端滑坡，万一赤狮真的被奥尔帕斯大法庭定性为恐怖分子了，那亲群星之子的立场恐怕也会变成一个污点。
于是，很多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上流人士几乎都默契地保持了缄默，对此不置一词。
而临星城政府绝对是其中一个异类，他们旗帜鲜明地、坚定认为赤狮就是个恐怖分子，有这样一个杀伤力巨大且疯狂残忍的杀人魔在城市中，临星城市民的安全将会无法得到保障。
不仅如此，李长意还公开宣称，他认为“星庭”这个组织既然接纳了赤狮，就说明他们的立场也很值得怀疑。赤狮既然是星庭一员，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星庭，那么说星庭就是一个恐怖组织，也完全没有问题。
“星庭就是恐怖组织！”他们如此宣告着。
——这样的一个论调当然是被群星之子坚决反对，甚至是群嘲。
但李长意就像是铁了心一样，完全不更改发言。甚至柏塔那边的发言人也多次站出来力挺李长意，并呼吁下周的议会会议上通过群星之子非法法案。
“我们不能再继续容忍这样一个恐怖组织在临星城猖獗了。原本这只是为我们的市民带来了风险，可现在，他们已经造成了可怕的伤亡。这是一场临星城永远无法遗忘的惨剧，任何阻挠对赤狮、对星庭惩罚的人，都将成为帮凶！”
群星之子们则是不断申辩着：“根本就不是你们说得那样，从一开始就是军警部门和柏塔军团先动手的，而且赤狮杀死的全都是被柏塔改造过的尸体！”
“流出来的视频拍得还不够清楚吗！”
然而政府却对那些视频没有任何回应，他们的主张非常简单——那些视频并不是官方认证过的，谁知道是不是造假的？但赤狮杀了一百多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更何况他还杀了特勤部部长蒙特利！
至于这场仗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谁在乎呢？
他们只需要一个将赤狮判定为恐怖分子，将星庭判定为恐怖组织的理由，就足够了！
……
默默都已经快要急疯了。
她不知道赤狮目前的状况如何。他可是单枪匹马杀了一百多个Alpha级！
默默作为另一个Omega级，当然知道这有多难，这几乎能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要是让默默自己上，她绝对撑不了太久。逃跑没问题，但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还能干掉这么多人，这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赤狮现在的状况绝对相当糟糕，甚至……可能已经……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默默就急得要命。
所以当喻寻把她叫来，想让她帮忙传递一下小瓶子和刚培育出来的新鲜的季景山活性血液的时候，心乱如麻的默默终于没忍住，攥着他就是一通质问。
“我父亲呢？！”她说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好歹你们都是星庭的，怎么完全不见你们关心他？！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你们……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拦着他！？”
喻寻连忙护住自己怀里的小瓶子：“别着急，他没事。”
“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默默说道。
“他伤太重了，短时间内没办法露面。”喻寻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你明明知道，他有时候就是会冲动，会不要命的！”
喻寻抱着小瓶子，看着几乎要语无伦次的默默，叹了口气，安抚般地笑了笑道：“默默，他不是冲动——你要相信，我们目前走的每一步棋，都在小年的计算和安排之内。”
默默怔了一下：“……被骂成恐怖分子，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喻寻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笃定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默默忽然就没了话可讲，只是呆呆地看着喻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安抚了。
……真是可恶啊。她想着。这个人和小年一样，都是情绪稳定到可怕的人。
他们到底是情绪管理太强悍了，还是因为本身就没多少情绪呢？
“好了，默默，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这可是最重要的一环了。”喻寻将手中的小瓶子递给了默默，“只有你能把这个东西传递给小年，就像……前几次带着餐盒去找她那样。”
小年的其他身体可没办法带着实物瞬移进柏塔总部，也就只有默默能做到了。
默默板着脸，从喻寻手里接过了小瓶子。
可怜的E级小非生命失控体感受到了两个Omega级别的威压，害怕到瑟瑟发抖，抖得体内的血液都在晃个不停。
“t交给小年。”喻寻说道。
钥匙已经准备就绪，很快，一切就要被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