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在那之后,夏年留在公爵府用了晚餐，他们聊了很多关于临星城目前政坛局势的相关。
夏年大多数时候只是做一个倾听者，偶尔给出些回应。
她对临星城政坛并未插手太多,基本都是科学理事会以及天赤道在主持。民调支持率稳步上涨，靠的也不仅仅是己方的努力,也包括对手的作死。
很多时候,只要他们能稳住，对手就会自行崩解。可“稳住”，恰恰是最难的事情。
聊天的过程中，夏年也颇有些感慨——自从林诘栩死后,她就没怎么接触过阿列克谢了，她对他的印象,很多时候还保留在他不到二十岁的青少年时候。
而现在的阿列克谢，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聪明得多,稳重得多,无论是洞察力还是分析力都有了相当显著的提升。
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虽说不要强求吃苦，但苦难有时候也确实能磨砺人。
在用过晚餐之后,阿列克谢便将夏年送回了第六区。临走之前,他十分认真地与她握手，恳切地说道：“谢谢你，夏年。”
“也谢谢你,阿列克谢阁下。”
公爵对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真诚的微笑,与她告别。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般放松过，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几乎享誉全世界的女孩,他想,未来有她，有星庭,有群星之子在，一定会等到阳光普照的那一天。
夏年目送着浮空车远去，心情也轻松了起来。
她想，以后若是政坛能有更多像阿列克谢这样恪守底线、不会被轻易动摇的人，那未来也会更加灿烂吧。
“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是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年回过头，惊喜地看见喻寻正靠在酒吧门口，微笑着看着她。
“小喻？你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怕你被人拐跑咯。”喻寻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你这几天跑哪里去啦？”夏年跟着他一起进了歇业的酒吧，门在她身后被自动关上。
“你还好意思问，我不是被你气跑的吗？”喻寻气鼓鼓地说道。
夏年：……
看来确实是气狠了，平时他的情绪都不会留这么长时间的。
于是夏年有些心虚，好声好气地说道：“对不起嘛，但……你想啊，我如果拖到最后一天才告诉你，不是会更糟糕吗？”
喻寻气呼呼地一个劲往前走，头也不回，说道：“反正我去为你的计划做准备了。”
夏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喻寻没好气地说道：“不帮你你只会更乱来吧！”
夏年笑嘻嘻地从后面一下抱住了他，喻寻立刻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手捏成了拳头又放开：“……小年，你少来。”
“谢谢你。”她说道。
喻寻回过头看她，撞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笑着的眼睛，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你对多少人说过这话了？”
“每一个朋友。”
“我也是？”
夏年抿着嘴，安静地看着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像是担心他又生气似的，露出了有点可怜的表情来。
喻寻看着她，半晌后终于是忍受不了了，转过身抱着她的脑袋埋进了颈窝里。
他很用力，像是想把她揉进胸膛里。
“……我会尽全力达成最好的那个结局的，小年。”
夏年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心头的情绪汹涌流淌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将眼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眨t掉，稳住声音说道：“如果真的能达成最好的结局……我们就去好好度个假吧。”
“度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
喻寻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老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啦？”
“……你以前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学生。”
夏年理直气壮：“对，怎么了？”
喻寻面无表情道：“……兔子和露露和我说，同样一句话，你和他们都说过。”
夏年：“……”
啊啊啊年轻时候对自家学生雨露均沾的恶果，终于是暴露出来了！
但她也没说谎啊，她当年确实是平等地喜欢自己的每个学生，他们仨并列第一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
“怎么，没话说了吗？”喻寻说道。
夏年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弯了弯手掌，让喻寻低下头侧过脑袋，耳朵凑到她嘴边。然后，她悄悄地在喻寻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们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但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啦。”
喻寻怔了一下，脸忽然爆红：“你……你……真的吗？”
“真的，这句话和之前那句话，都是真的，绝对不骗你。”夏年很严肃地说道。
喻寻呆呆地看着她，半晌后，他十分僵硬地移开了目光，后退了两步，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一声：“那，那好吧，那原谅你了。”
夏年见他终于不闹别扭了，也很开心，便绕道吧台处去挑了杯瓶子好看的酒：“来，喝一杯！”
喻寻在吧台前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说道：“该办的事情，我这两天已经跑完了。距离投票还有最后四天的时间……有打算怎么度过吗？”
夏年将酒杯啪的一声竖在桌上：“那当然是——吃喝玩乐啦！”
她看着眯起眼睛对她笑的喻寻说道：“你看，都是你的专长。所以，大佬，这次你带飞我好不好？”
“当然。”喻寻说道，“亲爱的星庭老大，群星之子的精神领袖，潮汐瞭望的创始人，中央学院感染医学院副院长兼系主任，临星城前市长，大明星，世界最强单体战斗力……还有一大堆头衔我不念了，总之，亲爱的导师，我很荣幸为您效劳。”
……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他们便真的出去吃喝玩乐了。
那数日间，他们完全忘记了外界的纷扰。无论是喧嚣不止的舆论场，还是动荡不息的政坛，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是在享受这个城市。
他们去了上层区和下层区各自评价最好的餐厅，无论是人满为患的大众口味，还是藏在街头巷尾的小众精品；他们去看了时下最火的拟感电影，尝试了最恐怖的新拟感游戏，去义体专卖店把柏塔的新品好好锐评了一番，又欣赏了一会儿光屏上凯乌斯·奥卡西回应最近关于奥卡西医药舆论争议时那略显狼狈的假笑。
他们回到了中央学院，银雪树终于又开花了，他们趁着夜深人静学生都睡觉了，悄悄坐在树上聊天，却又被晚上巡逻的保安发现，被撵着追了一路。在快被追到的时候，他们赶紧瞬移消失，吓得保安以为这年年都有学生跳楼的破学校终于闹鬼了。
他们去当年潮汐瞭望所在的实验室的旧址逛了一圈，发现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旅馆，于是两人便定了房间，在里面聊以前发生过的实验室趣事，一聊就是一整夜。
他们知道互联网上针对群星之子与星庭的讨论已经如火如荼，也知道柏塔和李长意政府为此已经付出了多少努力。
可他们却并不在意。
很多时候，结局在一开始的就已经被写好了。
那些无论怎么被压住声音都依然要在夹缝中发出怒吼的人们，正在以各种方式绕过各式各样的网络监管，表达对舆论压制的不满。
越是捂嘴，越是愤怒。
而这些愤怒如同暴雨之前迅速积压在空中的乌云，如同一座层层叠叠的看不见顶的山峦，连绵不绝，阴沉厚重，酝酿着足以击穿一切的闪电。
所以，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待着雷声响起的那一刻。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议会投票的一日。
那一天，喻寻便和夏年一起回了第六区，回到了唐恩义体诊所内，和其他朋友们一起收看这场万众瞩目的议会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将要讨论是否通过将星庭列为恐怖组织的法案。至于法案中原本要将群星之子列为非法组织的内容，他们则将其隐去，推迟投票了——原因是舆论对其争议过大，并且其他超级都市的政府也通过外交手段对其施加了压力。
——毕竟好几个超级都市已经将星空信仰合法了，临星城这时候非要逆势而为，把人群星之子列为非法组织，那无疑会让其他超级都市的执政党脸上不好看，也会让奥尔帕斯世界政府有所疑虑，甚至造成很多跨城执法上的争议和难题，这对李长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会议刚刚开始、投票还未进行的时候，喻寻就已经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了。他侧过脸对坐在沙发里的夏年说道：“他们来了。”
“……嗯。”夏年看向了唐恩义体诊所的窗外。
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气，外面正下着绵绵的冷雨，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绵密的雨幕笼罩下来，将潮湿和阴冷散布在第六区街道的每条缝隙里面。
而唐恩义体诊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来自军警部门的警察们团团包围住了。
“喻老板，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米歇尔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笑着看两人。
“没什么，就是有人急了。”喻寻说道。
“那肯定啊，我看李长意政府都急坏了。”卢卡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瞧瞧议会这帮人，各个都像是刚从葬礼上回来似的。”
——正如他所说，议会十五席的圆桌之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相当严肃。
“他们总不至于真的把星庭列为恐怖组织吧？”米歇尔说道。
“他们才不敢呢，要是他们真这么做了，老子第一个跳起来造反！”温泽怒道。
“我看他们应该不敢顶着压力这么干吧。”卢卡斯也说道，“这不是明摆着惹群星之子不高兴吗，到时候神罚降临，看他们怎么办。”
“就是。”安德烈也帮腔道，“他们别想乱来！”
正在他们谈论间，光屏上的议员们也进入了辩论和拉票环节。
一位自由派议员义正言辞地表示，赤狮作为星庭的一员，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个组织，而这个组织在国际上已经颇有影响力，应当具备一定的社会责任感。可他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责任感，反而是肆意妄为、道德败坏、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行为。一日之内屠杀一百二十一人，其中还包括特勤部部长蒙特利，这是绝对不可以饶恕的罪行，如果对此继续纵容，那临星城将会成为暴力和罪恶滋生的温床。
他的说法也得到了议会中大多数人的赞同。
保守派在此次投票中依然是有着党派内部的意见分歧，阿列克谢认为赤狮屠杀柏塔军团一案本来就颇有争议，军警部门也并未对争议做出任何回应，在真相尚未完全清晰的情况下就要将其列为恐怖组织，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而保守派的另一部分人则是赞同自由派的观点。
科学理事会当然是直接持反对态度，并且直言不讳地认为李长意政府在最近几起事件中的做法实在是让人不敢茍同，这次法案强行被拉到议会上投票更是令人困惑，简直就像是一场针对星庭的政治迫害，以转移此刻针对李长意政府本身的舆论风暴的焦点。先不论赤狮的行为到底是不是恐怖行动，单论赤狮的行为和星庭之间的关联性，就有待商榷，这种连坐惩罚不仅不公正，而且不负责。
“并且，我们收集了在公开网站上对此法案收集意见的结果，根据我们的统计，有过半的民众都不认为星庭是恐怖组织，也不认可这份法案。”赵琅凝说道，“而这份法案依然放在这里，等待着我们投票，这让我感到很不解。”
“议会立法体制，本质是为了一个更加公正的执政环境，为了更好地聆听和回t应民众的呼声。”赵澄卓说道，“但我现在看不到这种公正。”
当然，仅有两席的科学理事会压根不会影响到大局，所以他们的发言除了让几个支持法案的人脸色难看之外，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也正因如此，互联网上不少网友都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把选票投给科学理事会呢？
——这才是真正有脑子的人，才是真正执政为民的好议员，他们根本不是敌对党派抹黑的那样！怎么当初他们的声量和人气就这么低迷，导致很多人对科学理事会都一点不了解呢？
——他妈的，肯定是被自由派和进步派那帮虫豸们给害了！
得出了结论的网友们义愤填膺，决定下一轮大选一定要把票投给科学理事会！
在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辩论和交换意见之后，法案最终还是到了投票表决的阶段。议员们按下了投票按钮，在无数观看着直播的观众的眼里，一盏又一盏的绿灯开始亮起——
一、二、三……八、九……十二！
足足十二张赞同票！
紧随其后的是三盏代表着反对的红灯，初次之外，甚至连一盏代表弃权的黄灯都没有，这在议会投票环节是相当相当罕见的情况，赞同方和反对方完完全全的针锋相对，彼此之间一点缓冲地带都没有留下！
“投票结果为：十二票赞成，三票反对，零票弃权。由于达成三分之二多数票赞同，法案正式通过，由于该法案的特殊性质，即刻起纳入临星城法律，立即生效！”
人工智能的播报声，在全球观看直播的观众的一片哗然中冷酷无情地响起。
与此同时，唐恩义体诊所内也陷入了一片死寂。米歇尔最先反应过来，她几乎是从沙发上直接弹了起来，怒道：“什么鬼？草，我他妈在做噩梦？”
她的话音刚落，伴随着剧烈的机械碰撞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唐恩义体诊所的大门被无比粗暴地撞开，玻璃碎了满地。
数十个全副武装的高等级军警部门义体人端着枪支和武器，直接冲了进来，枪口齐齐对准了端坐在沙发里，甚至还在吃爆米花的夏年。
“恐怖分子夏年，你被逮捕了！现在立刻抱头蹲下，任何反抗行为都将被视为主动进攻，将会被当场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