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的早朝,朝堂上便有了大动静。
“皇上免去了长广王殿下大司马录尚书事之职,由司空刘言之接任,升了温秦为中书令,崔史为尚书令,广陵王元子政为左将军,临川王元宥为右将军,其他官员的职司也各有变动。”
元明姝在太后的长乐宫未出,下了朝后,元明姝把高昶召进长乐宫来,高昶便向她一一说了。他记性好,那份名单冗长的诏书,足足念了一个时辰,他却一个字不忘的记得。
这份官员升任名单传达了很多讯息,元明姝大致也听懂了。总体来说是十分温和的,除了长广王元翊被贬职,其他官员的职位都无大的变动,甚至还有升迁,朝中的重要职位还是由一些有声望的老臣担任。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大范围的起用元氏的皇族宗亲,但凡姓元的差不多都封了个官,而且重要的武官军职几乎都换了元灏的亲信去担任,把军权收回了。
元明姝道:“那你当了什么?”
高昶道:“皇上升我为中领军,右金吾卫刘珧为中护军,掌管禁军。”元明姝默了默,没发表意见。
元翊在宫门外,要求见梁太后。元明姝知道他必定会来,并没有把这个事告诉病榻上听琴的梁太后,只是回道:“太后生病了,不能理朝,现在朝中一切事物都由皇上做决,皇上的意思便是太后的意思,让殿下请回吧。”
宫人便依言去回元翊。元翊听到这话心中发寒,追问了一句:“这话是太后亲口说的?还是别的人说的?”
宫人回答道:“这是公主的原话。”
元翊心中生疑,梁太后病的诡异,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有大臣见过她了,元翊几乎怀疑她是被软禁了,否则怎么可能朝中这么大的变动她不吭一声,就任由元灏入胡为。
可是元明姝在宫中能说话,就表示梁太后应该无恙。可是既然无恙,又为何探不到一点消息?他没有传召又不能入宫,实在是急坏了。求见梁太后见不到人,回到府中,突然宫中又传了圣旨来,传旨的这人是中书舍人何偃,元灏的人,他连忙备了香案接旨,然而等圣旨念完,他整个心都凉了。
元灏命令他去封地就封,即刻动身,不得延误。
元翊尤不敢相信:“敢问何大人,这个圣旨,太后可知情?”
何偃面上淡淡:“殿下莫不是糊涂了?圣旨自然是皇上的圣旨,跟太后是否知情有何相干?殿下还是收拾打点,准备动身去封地吧,延误了圣旨,惹皇上怀疑殿下可就麻烦了。”
何偃离去,元翊府上这边就炸了窝了,一干僚属聚了一厅商议对策,然而商议了一晚上也商议不出个结论,元翊头疼的嗡嗡的。突然茹夫人又大惊失色的跑上来叫道:“殿下,外面突然来了很多带刀的武士,把咱们王府给包围了。”
元翊连忙冲出去,带兵前来的正是新任的中护军刘珧,元翊当即以为元灏要杀他,几乎没吓晕过去。幸而他很快又见到了另一个人,长敬公主的驸马高昶,他的亲女婿,这才又一口气活过来,急忙悄悄让人把高昶请到内厅,询问他情况。
元灏之所以要刘珧带兵去看住元翊,逼迫他老实返回封地,但是又怕逼的太紧把他吓坏了要出乱子,所以才让高昶跟着去,意是安抚他。高昶尽职尽责的把元翊安抚了一回,并劝道:“现在圣旨已经下来了,殿下不妨遵旨先回封地,来日再争取返京也不迟,否则拖延下去,皇上那里怕是要有想法。”
元翊对这个女婿还是有好感的,高昶这人性子温和,十分有礼,叫人说不出一点不好来。听了高昶的话他沉吟半晌,道:“你最近可有见到姝儿?能否让她来见我?”
高昶劝慰道:“殿下糊涂了,若没有太后的首肯,皇上如何敢当廷颁布那样的旨意?朝廷上偌大的变故,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知情,皇上想瞒又怎么可能瞒的过去?”
元翊神思不属,他又加了一句,意有所指道:“太后娘娘虽在深宫,朝廷内外的事,却没有一件是她不晓得的。”
元翊这边坐在厅内茫然失神,高昶看他无话再说,便出去了。元灏闷坐了一整夜,哀然而起,命令下人打点车马,一面表示要遵旨,准备动身,一面想办法向宫里去打听消息,他不敢带信,只让人给元明姝传话,表示在离京前要见梁太后一面。
元明姝这边见到了带话的宫人,宫人不但带了话,还交给她一件玉扣的腰带。元明姝看了半天不解其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应该是元翊跟梁太后之间的某种信物?元翊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梁太后,是在恳求梁太后念及旧情?
元明姝心道,元翊真是急昏头了,这时候敢把这种东西,摆明了是跟皇太后私通的证物送进宫来,现在宫中已经被元灏控制了,他是生怕元灏不够恨他,找不到借口杀他是不是?
元明姝回了话道:“殿下离京,自当跟皇帝陛下去请辞,一是向皇上表明忠诚之意,二也符合祖制规矩,如何私自向宫内传话?自古也没有王子离京要亲见皇太后的道理。”
她让人把这话一字不漏的转给元翊。
高昶在一边听着,等殿中无人了问道:“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不帮他说句话?真让他去就封?”
元明姝道:“皇上对他恨成那样,怎么可能容得下他,让他去封地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他要是留在京中,皇上夜里睡不着觉的,皇上看到他就睡不着觉了,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高昶道:“道理是这样,可他未必明白,说不定还要恨你。”
元明姝既然决定了要帮元灏,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事不能两全,必定要得罪一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元明姝把那件腰带在手里看了看,物件十分精致,是锦制的,青玉带扣,上面镶着宝石,男人用的,想必是梁太后当年送给元翊的。当年的元翊是个美男子,目如朗星,气质绝好,元明姝当初见到这个爹脑子里就想出了好多赞叹之词,什么春花秋月芝兰玉树,什么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而且严肃冷峻,从来不笑,高冷的不行。
元明姝实在很理解梁太后会跟他偷情,这等容貌跟气质并重的男人,换她自己都把持不住。
但是她是不可能去帮元翊说话的,她要是顾东顾西拖泥带水,只会把事情搞成一滩烂泥,背离自己的初衷。
“你亲自去送他,别出什么岔子,别让人趁机害了他性命。”
元明姝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高昶点头道:“我知道。”
元明姝摸了摸他手,把腰带递给他。
“帮我带回家去,放在梳妆匣子旁边的箱子里。”
元翊得到这个消息,当夜气的吐血,直接一病不起了。
不说就封,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奄奄一息。
茹夫人还有女儿韩夫人在一旁哭的眼睛红肿,他的儿子最大十五岁,最小三岁,都在床边哀戚伤感,他病倒了,外边卫兵又把王府围得铁桶一般,阖府全是大难将至的悲伤气氛。元翊暴躁发怒,把儿子女儿小妾全赶了出去。
朝廷上都知道元翊跟梁太后那档子事,皇帝对这个叔叔恨的牙痒痒,谁敢触那霉头帮他说话,没人敢说,哪怕是平日相交的好友也都保持了缄默。众人都缄默的时候,只有高昶这个女婿,上书给元灏,当着朝廷众臣的面言辞切切意气肯肯,称长广王元身患重病,不宜舟车劳顿,恳请元灏允许他暂缓就封,留在京中养病,等身体好些再去封地,以全宗族之情。
其实这话大家都想说,毕竟大臣们都有点拿不准皇帝的意思。太后突然不管事了,皇帝亲政,一亲政就对自己的叔叔动手,难保他不会赶走了元翊又对其他人下刀,只是因为元翊跟元灏的关系实在太那啥,没人敢开口。枪打出头鸟。
所以高昶一起头,出于兔死狐悲的忧虑,众臣也都纷纷附议,请求元灏允许元翊暂留京城养病。
元灏心中十分生气。
然而高昶说的处处在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反驳。元翊确实没犯什么罪,他总不能跟文武百官说元翊犯的罪是把自己亲娘睡了,他想处罚高昶,然而一个高昶是驸马,元明姝的丈夫,二则人家帮自己的岳父说话,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他为这个去处罚人传出去也不好听,人家名声好听受了处罚成孝子,他得罪人还得被骂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