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珩会找上门来,是薛妤没有想到的。
自从时光倒流,一切得以重来后,短短二十几年,前世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事一件接一件挤在一起,薛妤忙着揭穿人皇,做各种各样的决策,对他这个人的印象越来越淡。
前世相伴千年,渐渐像是幻梦一场。
此刻听了朝年的禀报,她翻动书页的动作静在半空,须臾,缓缓合拢,道:“让人放进来吧。”
左右女侍提着灯领命而出,朝年对松珩是一百个没好印象,想了想怎么都放不下心,于是也跟在女侍身后出了书房。
夜风识趣地止歇,树叶的婆娑之声也跟着安静下来,薛妤看着眼前那张巴掌大小跃动着一圈微弱光晕的灵符,肩背往后靠在椅背上,道:“松珩可能为茶仙而来,这个人不简单,我有话问问他。”
声音不高不低,可话却是解释情由的话。
薛妤从小生长在邺都,才懂事的时候就被当成未来掌权者培养,她有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薛录为了培养她,在很多事上都长期放权,久而久之,做任何事前,她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没事。”灵符另一边,隔了好久才传来这样两个字,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就在薛妤嗯的一声要将灵符摁灭的时候,那边却像是提前感知到一样,声线滑动:“阿妤。”
半晌没动静。
薛妤嗯的一声,是疑惑的语调。
溯侑才洗漱过,没来得及用术法,此刻如绸缎般的黑发没有章法地散在肩后,顺着椅背乖顺地垂下去,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桌案边是完全敞开的窗牖,一擡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一轮圆月。
在这样的月色中,他的声音清而凌地随着风遥遥穿过一张薄薄的符纸,再落到她耳边时,像是颤动的呼吸声,一下高一下低。
既是缠绵不休的呢喃,又是欲言又止的某种请求。
薛妤动作停了下,过了一会,她将那张薄若蝉翼的符纸挪到案桌一侧,以书册压住一角,方道:“十九,你好好说话。”
别哼,别勾人。
阴谋得逞似的,溯侑很轻地笑了一声。
跟着领路的女侍步入邺都时,松珩睁着眼朝四处看了又看,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他踏足这块曾经生活了数百年的地域,只觉得恍如隔世。
“松珩公子,别来无恙。”
从飞云端出来一趟,朝年没长多少智慧,依旧是口无遮拦,咋咋呼呼的秉性,可实力却实打实增长了一大截,如今在朝华手下办事,一身崭新的官服衬着,说话时很有种能压住人的气势:“来归来,进归进,邺都毕竟不比别处,少东张西望的。”
对眼前这个衣冠楚楚,表现得风姿翩然的人,于公于私,朝年都喜欢不起来。
松珩却没法不看。
他真是太久没踏进邺都,也太久没见薛妤了。
从日月之轮进来,一路到薛妤内殿书房的路,他不知走过多少回,闭着眼睛都不会错。可明明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他越走越慢,到最后,看得朝年忍不住撇了下嘴:“你这人真是——”
要见人的是他,如今磨磨蹭蹭缀在后面的也是他。
松珩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从审判台上薛妤救下那只妖鬼后就不正常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擡眼去看高高耸立,堆金砌玉的宫殿,而后下定决心似的,不再迟疑地跟在朝年身后进了那间点着灯,千年如一日散布书墨香气的书房。
书房里,女子端坐在案桌前,背脊柔而不折,肩头细瘦,一段长发顺着脸颊往下垂,只露出一点侧脸的轮廓,既干净又安静。
听到动静,薛妤擡眼,与他对视。
一眼,仅仅一眼,松珩便觉得胸膛中有什么东西急促地燃烧了起来。
若说曾经的自己在她的眼里还有那么几分特殊的话,此时此刻,是真一点一分都没了。
“一刻钟。”薛妤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后视线便落回身前的案桌上,语气是说不出的冷淡:“我没多的时间给你,想说什么,现在说。”
松珩忍不住捏了下拳。
出飞云端后,路承沢来找他,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执。
他在飞云端里获得了前人传承,因为有前世千年的领悟,这一次十年机缘,他的收获极大,修为水涨船高,一路攀升,这原本是件好事。
可他还来不及高兴,便见到了路承沢。
前者才被秘境之渊强行送出来,整个人惊疑不定,见了他只是匆忙地打量一眼,意思性点个头,便朝音灵等人走过去,像是在迫切地求证某件事情。
他们的关系,经过进秘境时的插曲,不,或者说早在那之前,就有了裂隙,早不复从前了。
真正决裂,是在前天。
两人在赤水外的一处深山中相见,路承沢神色颓唐,眼下挂着两片夸张的乌青,像是被人打了两拳还无力还手一样,他仔仔细细看着松珩,像是要将他这个人从里到外看穿,一句叙旧的话都没说,开口便是:“你出自人皇支脉的事,薛妤知道了。”
“什么?”松珩呆住了。
“谁说——”话才出口,他便蓦的停住话语,看向路承沢,除非有人刻意将他从头查到了尾,勘破重重障眼法,不然就只有路承沢一个知道。
他只和路承沢说过。
“是我。”路承沢直视他愤然的不可置信的注视,坦然应下:“我去跟薛妤说的。”
松珩难以置信,他紧紧地捏着拳,声音从牙缝中艰难憋出来:“路承沢,你为什么?”
路承沢似乎能透过那双愤怒的眼睛,看到里面的一行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兄弟吗?
他颇感荒唐地提了下唇,将在飞云端内薛妤指出来的冤假错案递到他手中,声音疲倦沙哑:“来,你看看。”
不薄不厚的几十张纸,握在手里一页页翻开,却是沉甸甸的成千上百条性命。
这是昔日松珩处理过的事,如今那些字句下面一字一句用朱砂赤笔工工整整重新誊抄了遍,那是属于错判的更正,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我从没要求你做过什么。”路承沢揉着眉心道:“这些事,你若不想做,大可以不做。”
“松珩,你这都不叫敷衍了。”他加大了音量:“这叫什么你懂吗?这叫草菅人命!”
“当年你的天帝就是这样当的?”
若说松珩捏着这份案卷时尚存了那么几分歉疚,那么最后路承沢这句话问下来,他心中便蓦的烧起了一堆火。
这句话在当时,他至少从薛妤嘴里听过三次。
每一次,两人都是各有怨气,不欢而散。
“我应该如何?”松珩随意指着其中的一个案子递到路承沢眼前,厉声道:“这个员外明知有妖去除妖,在后来发生的纠纷中固然有错,可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上有垂垂老矣的双亲,下有不满三岁被病痛折磨的幼女,若是折在赤水,一家人全没有活路。”
“所以你颠倒黑白,放走了人,留下了妖抵命。”路承沢不可置信地想笑:“照你这样说,人族做什么都对,知道有妖去除妖没错,就像朝廷,知道这世间有我们这样的古仙而想除之,也没有错。这五湖四海,红尘世间,唯有人族可生存,是吧?”
松珩猛的擡眼:“没人将圣地与妖族混为一谈,路承沢,妖族有几个好东西?”
“松珩,你真是疯了。”路承沢嗬的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止薛妤看错了人,事实证明,我重蹈覆辙不信邪,眼神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么多年,谁都偏心人族。他们聪慧,善良,美好柔弱,生动温柔,既有水一样的性情,又有火一样的胸怀信念。我们保护他们,尊重他们,善待他们,于是养得你们这样有能力的人族贪心不足,日日想着一族独大,这个世间,就该人族活着。”
“人有老少要照顾,妖没有,他们活该冤死在你手里。”
松珩其实从来搞不懂这些圣地的人在想什么。说实话,薛妤才像是赤水的传人,公私分明,是怎样就是怎样,她会说这样的话并不奇怪,可是路承沢。
“我怎样的做法,前世上百年,你不知道?不了解?多少妖族死在你手里,现在不过几百只妖,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几乎是话音落下,松珩就后悔了。
才从飞云端里出来,功法原因,他境界尚且不稳定,连带着情绪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前世兽潮涌动,滥杀无辜,所以我出手灭妖,可现在没有兽潮,没有迫不得已,这些冤假错案,圣地就是一件都容不下。”
路承沢将那叠案卷扬在他面前,纷纷扬扬像是下雪花一样散开,言语中是无力争辩的疲倦:“我们相识一场,你曾救我一次,可平心而论,我待你并不差。前世恩情,今日就算还清。”
“你如今实力不俗,赤水容不下你,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说罢,他便挥袖掠到了山脚下,反而是他身边一直默默跟着的从侍踟躇着站住了脚步,忍了忍,皱着眉看向松珩,言语之中全是厌恶之意:“松珩公子,我们殿下待你不薄,从审判台救下你到后来为你提供赤水最好的修炼位置,但凡能做的都没有推辞过,可你呢,恩将仇报也不带这样的。”
他接着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赤水开了长老会,你这本乱判的卷宗和曾经做过的一系列事情被当众拿出来,成为音灵一脉参殿下一头的铁证。”
“不出五日,赤水就会朝外颁布消息,音灵圣女成为赤水下任掌权者,殿下则挪位为公子,日后任大长老位。”
“松珩公子,这做人,还是要讲讲良心。”
说完,那从侍便追随路承沢的脚步往赤水大门掠去,唯独留了最后一句愤愤不平的话落在松珩耳里:“……真是难怪邺都那位殿下宁愿与妖族溯侑在一起,也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松珩脑袋里顿时嗡鸣一片,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
什么叫宁愿和妖族溯侑在一起。
薛妤,薛妤她和谁在一起了?
就在他正茫然不可置信时,路承沢一步踏入了赤水,还没动作,就见音灵靠在树后,双手交叠,环胸而立,像是专门在这里逮他的一样。
“这么憔悴?”两人互相贬低惯了,音灵一看他的模样,便高高挑了下眉,难得没有落井下石地嘲讽,而是负手站到他跟前,摁了摁鼻脊道:“虽然一直说一定要压你一头,但这次的事,不是我的意思,我回去骂过他们了。”
“我知道。”路承沢伸手胡乱地抹了一下脸,道:“是我思想出问题了,扶桑树的那段影像,我应该引以为戒,这世间生灵,没什么是生来就该死的。”
“你放心,我没你想得那么狭隘,这点挫折,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跟自己过不去。”
“我也有错。”音灵没有奚弱他,而是道:“一视同仁,从前我们都做不到,今后竭力改正就是。”
“从飞云端出来后,圣地六家,除了太华那边不清楚,薛妤那边是早有整改肃清,其余四家,哪怕是弟子人数最多,最难约束的昆仑都下了严令,从今以后,一是一,二是二,再有滥杀无辜,不分黑白的,严加惩罚。”
音灵递给他一张帕子,道:“行了,给你一天的时间调整心绪,明天这个时候,准时到立政殿来,赤水内部需要调整的地方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来帮忙看着。”
“记得早点来,薛妤最近忙,我们想要问什么都得跟另外几家排队,经常抢不过他们。”
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世间人各有使命,总是在忙忙碌碌转着,唯有松珩,站在四面深山的山坳中,长风一荡,手脚发冷,心中空荡荡一片。
书房中的灯光是橘暖色调,落在手背上温柔的一片,松珩蓦的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他看着薛妤,视线甚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出来的贪婪渴求之意:“阿妤。”
薛妤听到这个称呼,头也不擡地道:“如今不是曾经,松珩,你若真想和我谈事,就拿出正确的态度来。”
“你能见我,是有事要问我。”千年相处,松珩对她还算了解,此刻轻声道:“你问,若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确实有件事要问问你。”
薛妤朝朝年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明了,执笔在案桌上一气呵成地勾画出十几笔,而后抓着停在半空,等墨迹干透,才举着放到松珩面前。
松珩一看那画中人的样子,手便僵住了。
“前世怂恿你往邺都下大阵的茶仙,是她吗?”
薛妤像是在问全然与自己无关的正事,眼睫往上翘着,神色认真而漠然,每问一句,松珩的脸色就白一分,“你们是怎样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她后来又怎么进了邺都?”
若不是了解她的秉性,松珩甚至觉得,她早知道了这一切,现在是在刻意的变着法质问,羞辱他。
可薛妤不是那样的人。
在两人的注视下,松珩如芒在背,垂于衣侧的手掌拢了又拢,最后闭了下眼,涩着声音开口:“在天庭建立起来的百年后。当时兽潮奔涌,我领兵去往人间,抵御最难缠的那波。”
他看着薛妤,像是怕她不信,每一个字音都带着支离破碎的恳求之意,说得艰难无比:“我中了大妖的计,他们为了除掉我,不惜以自身为诱,引我入局,我当时身中数毒,发作时难以抵御,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便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
“那是茶仙栖身之地,我身上幻情散发作时,她照顾了我半夜,最后说愿意帮我。”
两人一夜荒唐,春风一度。
松珩骨子里看不起妖,恨不得能将它们除之而后快,可这种天生地养,植物所化,还修仙法的妖却另当别论。
即便再不愿意,他也得承认,那个夜晚,确确实实是那只茶仙动了恻隐之心,他才得以硬挨过那漆黑而幽冷的深夜。
松珩说话时,薛妤仍就那样坐着看他,他微微一顿,她便皱着眉仰着下巴,像是在无声催促他往下说。
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起了之后的事。
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有着露水情缘的茶仙而放弃薛妤,解毒后震怒,不顾一切将那场兽潮平息。
后来,他受伤的消息传到薛妤耳中,她却忙着自己的事,都没来得及回天宫看一眼,只是通过灵符问了问他身边伺候的灵侍情况,三言两语的,就没了后续。
松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中。
他当时贵为天帝,声势之大,在外人看来,好似和圣地这种拥有万年传承底蕴的庞然大物也只差了一星半点的威望,大权在握后,他的心态确实发生了转变。
他不希望薛妤的眼里全是人,妖,圣地与苍生,不希望见她整天不是忙着去人间就是在书房奋笔疾书,他们明明在一起,是全天下心照不宣的道侣,却相处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在这样一日胜过一日的不满中,茶仙乘虚而入。
那是个美得温柔,像是绽放在初春枝头嫩芽那样水嫩的女子,她知情识趣,不够聪明,不够独立,做不到风里来雨里去的为海晏河清,世间安稳而努力,可就是会依赖人,会笑着讨好人,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跟薛妤相比,她太普通,也太平凡了。
而这正是松珩需要的。
在他累得不像话,和薛妤的争执一日比一日激烈的时候,他甚至是习惯性地跑到那座养着茶仙的小小宅院中,躺在院中晒一晒太阳,或是喝一盏茶,看一场戏,心中终于可以放松一些。
可他又是个很清醒的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数十年,便被他冷静地喊了停。
他硬着心肠去看茶仙泪水涟涟的脸,话说得客气又绝情:“你曾救过我一次,这块令牌你拿着,钱也收着,若是遇见了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凭此令去天宫寻我的近卫。”
“菡萏,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些话,我都教过你。”
十余年后,那名叫菡萏的茶仙被关进了邺都,近卫拿着令牌去找松珩,彼此,因为薛妤的关系,松珩的话语在邺都也有几分重量,加之人间战乱不休,一只茶仙的事无关痛痒,很快便被保了出来。
久别重逢,经年再见,岁月未曾在两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茶仙一字一句将邺都百众山里住着的妖族的话说给他听,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温柔似水的眼瞳中含着一抹浅淡的荧绿色。
她说,自从上次人间妖族突然袭击邺都而未成后,薛妤便对百众山的大妖疏于防范,殊不知他们早生了异心,届时他们脱困,加入人间战场,那么如今横陈南江的十万天兵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同时,人间战局会被逆转。
见松珩隐隐有所动摇,茶仙潸然欲泣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话:“陛下想一想,百众山的妖并不仅仅出自人间,秦清川他们的身份,陛下莫非一点也不知情吗?他们若是加入战局,即便妖都现在没表态,未来呢,他们毕竟同出一源,同属一族。”
这话扎到了松珩的心上。
话说到后面,松珩道:“薛妤,是我的错,我懦弱,负你在先,欺瞒在后。”
薛妤看向他,红唇微动:“一个茶仙,跟在你身边十几年,便能将百众山,人间,妖都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四下静滞,松珩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他像是不着寸缕地将自己扒光了站在深冬的寒夜中,即便咬着牙关,仍冻得手脚都在抖,可即便是这样,他也等不来救赎。
薛妤不会再原谅他。
在朝年冷着一张脸要送客时,松珩看着薛妤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的雪白脸颊,胸膛起伏了两下,下一刻,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机械般地开口:“……我听路承沢说,你和溯侑在一起了,你们、”
他说不下去了。
薛妤眼也不擡的落座,长长的一层睫毛在灯下安静地蛰伏着,像是薄若蝉翼的蝴蝶翅翼,在他窒息着沉默的下一刻,她轻声应:“路承沢说得没错。”
“我是和他在一起了。”
松珩心中摇摇欲坠的一角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轰然坍塌。
他蓦的咬紧牙关,缄默片刻,道:“他是只妖鬼,装怪示弱,对你言听计从,花言巧语讨你开心,你根本不知他内地里是怎样的想法。”
说到最后,触及她无动于衷,冷然相望的眼神,他颓然闭了下眼,声线带着一种无计可施,近乎求饶的颤动:“他能为你做的,我也会,我也能。”
“薛妤,我们能不能重头来过?”
“哗啦”一声,灵符的另一边,传来慢条斯理,刻意至极的杯盏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