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同永福百货的新合作谈得很顺利,她和东家四少一拍即合,跟着就到后头去商定了一份新的文书。文书细致的区分了双方的职责,从这天起,郁夏就不再是为永福百货打工的,她摇身一变做了张天翔的合作伙伴,负责设计永福接下来要推出的高级洋装。
不投入本钱,制作和销售也不用她跟进,她只需要在洋装问世之后利用自身的影响力稍稍带动潮流风向,就能分得五成纯利,这已经是现阶段能想到最轻松同时也最来钱的法子。
在永福百货做了一个多月,对于每日进账郁夏心里有数,这么分下来,不用半年她还能再换个更好一些的环境,面对乔家的时候也可以更有底气一些。
郁夏和张天翔先后在文书上签下名字盖上手印,两人各执一份,这样合作就达成了。
“定制洋装需要些什么四少爷心里有数,跟着你就可以准备起来,我这边回去就着手画图。”
“这秋一过,跟着便要冷起来,你多囤些毛呢料,别担心压货,我怕图纸出来材料不够。”
听她交代这些,张天翔跟着点头,盘算着回去就弄几台洋机来,再雇请几个手上活好的熟练工,让洋机多分担一些工作,精细活交给裁缝来做。
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对郁夏这边的设计图稿就更期待,心想这回要真能做起来,她才算真正实现了价值。做推销只能把东西推销到本城,哪怕能激活这一潭死水,挣的依然有限,时间长了人家总能学到她的装扮手法和技巧,她的名声兴许还是响亮,百货公司的生意却会回落下去。
新的合作就不同,哪怕别人有心模仿,要裁制一套洋装也需要不短的时间,等仿冒品出来,永福已经出到下一个系列。
他们永远走在最前面,一直被模仿,无法超越。他们能做成一个洋装品牌,知名度打响之后,全国都知道要上永福百货买高级洋装,因为永福的洋装设计最巧做工最好穿上天然时髦。
只要想到有一天,全国的太太小姐们都对自家的洋装推崇备至,张天翔就忍不住想笑成个傻子。
他看郁夏的眼神就像在欣赏一颗未经打磨的钻石,还没经过雕琢,就已经璀璨夺目。
郁夏盖上手印之后又拿起合作文书看了一遍,然后她冲张天翔伸出手:“从今天起,我们合作愉快。”
张天翔笑了笑,跟着才回应郁夏,说:“从认识郁小姐的第一天我就身心舒畅,郁小姐是我的贵人。”
“有个词叫投桃报李,我穷到没米下锅的时候四少爷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说到这个,张天翔又想起当初,他还表示可以给郁夏介绍一个更合适的工作,做自己的女朋友……一想到这事,张天翔都想为自己当初的勇气鼓掌,他竟然干过挖乔二少墙角这种事,幸好当日从郁夏身上看到了不凡的价值,让他及时摆正了立场,不然恐怕会死得非常难看。
张天翔还多嘴问了一句,他怎么看郁夏这身本事都不至于沦落到百乐门,就问说是不是还有隐情?
郁夏仔细的将合作文书收好,回说:“有人死于好奇,有人死于话多。”
合作谈妥了,郁夏顺便从百货公司拿了两支铜杆子自动铅笔,又拿了盒铅芯外加白纸一叠。张天翔交代底下把东西装好,郁夏提上正准备走,他想起来,又把人叫住。
“那个院子,我朋友说赠你了,改日请人送房契上门,你只管安心住着。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缺什么东西要什么货我能帮都帮。我们张家做别的不行,弄点稀罕玩意儿不难,只要是有的,总能给你寻来。”
郁夏暂时是没有搬走的计划,但也没想一直住在这边,她准备存点钱买个小四合院,再请工匠改一改。
会想弄四合院还是想着等小海大一些需要自己的房间,还要客房书房什么的,现在这院子终究太小了点。
“赠就不用了,你帮我问问价钱,我买下来。”
“我说你何必多此一举……”
张天翔想劝,让郁夏给堵了回去:“再不然我只能另买一处搬走。四少爷是生意人,人情难还这道理你比我明白。”
“不是,这也谈不上人情不人情,是他想通过你同乔二少示个好,只是这样而已。”
那还说什么?那就更不能白拿。
郁夏没多废话,摆摆手就准备回去,出去就发现黄包车已经叫好了,就停在永福百货门口,四少爷亲自送她出来,等黄包车拉远了才转身回去。
他刚坐下,准备给定制洋装这门生意做个详细的计划,算算需要投入多少,要进哪些货,请几个人。他这边得拿出一个章程,还要送回南省去给老头子过目,老头子觉得好是最好,他也能得到更多支持,要是得不到家里支持,他得自己想法子抓一笔资金。
就郁夏拥有的时尚眼光看来,她拿出来的设计图稿一定差不了,张天翔觉得这次是摆在面前的巨大机会,他必须得尽全力做到完美才对得起自己,要是因为人力或者资金不到位让质量打了折扣,他恐怕要用很长时间来后悔。
后来取得的辉煌成功让张天翔无数次庆幸自己做了正确选择。每次被问到成功经验的时候,他都会提到郁夏的名字,说他当初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少爷,是偶然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才在短短数年内就让自己的名声超越父亲。
张永福在罗大帅统辖的三省是个名人。他儿子张天翔却将价格奇贵无比的高级洋装卖遍了全国,成为年轻一辈的表率。张家几个儿子里头,张天翔本来是最吊儿郎当的一个,他就凭借两次正确决策将其他人踩在脚下。
往后几年,说起永福百货的四少爷,谁不竖个大拇指。
他好眼光,他好本事,他卖的洋装就连红眉毛绿眼睛的洋人都喜欢,都争抢着要,从这就能看出他有多成功。
当然,这都是后话。
就目前,这个红遍全国的洋装品牌还在酝酿之中,它们第一个经典系列还在设计师的脑子里面,隐约有个大概,尚未成型。
就在郁夏离开之后的几分钟,就有两辆小轿车停到百货公司门口来,车子停稳以后,副座的管家麻溜的下来,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拢着披肩的太太身姿优雅的下了车,她擡起头看了看永福百货的招牌,注意到跟着又有人来,还等了等后来的。
三位太太熟门熟路迈上永福的三级台阶,进去之后就看向化妆品柜台,却没见到据说已经照常出门上班的郁夏。
“郁小姐今天没来上班?”
“来了,一早就来了。”
“怎么不见人?”
“刚才四少爷过来同郁小姐谈过,不清楚说了什么,她就回去了。”
三位太太指明要见张天翔,张天翔就从后面被人请了出来,一见熟客上门,他笑着上前来寒暄,太太们就开门见山问他:“昨天出事的时候你在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说郁夏她是南省乔二少的人是不是真的?那她以后还做不做了?你知道什么快说啊!”
这都日渐深秋,三位太太还恨不得摸出一把羽毛扇来招一招,张天翔这不慌不忙的样子真急死她们了。
张天翔就领着三位太太到旁边沙发上坐下,吩咐上红茶来,然后才把自己知道的部分简单说了一遍。
“出事的时候我正好不在,等我赶回来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的确是乔家二少爷出面,郁夏同他关系匪浅。”
有些话不用明说,大家都能意会,既然郁夏都盖章是乔越的人,那永福百货肯定不敢再让她来站柜台,三位太太还露出了惋惜的神情,自她横空出世,荣省就时髦了许多,大家从她这里学到不少化妆以及穿搭技巧,尤其是那些有钱但是品位糟糕的,让她改造过后自信心完全提升起来。听说就连王得富的女儿都有人追求了,追她那个条件还不差。
“四少爷还知道什么?都说来听听。”
“我早先就觉得怪,就算郁小姐本事大,你帮她也帮过了,是不是老早知道这层关系?知道你怎么不给提个醒?得亏我们一见郁小姐就合眼缘,同她说话也舒心,这才没把人得罪了。”
另两位太太听着纷纷点头:“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乔二少的,还是早就认识了?”不管这背后是怎么一个故事,她们现在都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拿售货小姐不当人。又想起生日会上丢脸之后放出话要给郁夏好看的钱雪,拜她所赐,钱家要倒大霉了。
现在都不用郁夏煽风点火,也不用乔二少动手,钱家正面临慢性死亡。
城里有头有脸的都知道钱雪对郁夏意见很大,本来他们兴许还会摇摆一下,纠结该站哪边,现在不用了。都恨不得同钱家断个干干净净,千万别被牵连,做生意的那怕再风光,谁敢招惹本地军阀?
三位太太同张天翔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张天翔却借机做了个广告,说郁夏是不会再来站柜台,不过她同永福谈了新合作,准备联手推出高级洋装。
“郁夏早先同我提过,让我多拿一些不同款式的回来,这样能搭配出更多风格,可市面上就只有这些款型,我们也为难,她提议说弄个手工作坊来定制高级洋装,她负责设计,这个冬兴许就能出货,届时还请太太们捧场。”
三位太太先楞了一下,想想觉得这倒是好。
过去这一个多月,郁夏已经向她们展示了超凡的品位和眼光,听说她准备同张天翔合作推出高级洋装,熟客们听了真是高兴,恨不得今儿个合作刚刚谈妥,明儿个永福百货就多出一个柜台来。
“四少爷别忘了通知,开张那天我们一定到场。”
“百货公司卖这些款型我也看腻了,就等着见识郁小姐的手笔。”
“要不这么多人里面怎么只她入了乔二少的眼,郁小姐长得好看不说,一身本事也令人叹服。”
张天翔特想说郁夏人也没在这儿,咱们收一收,别搞这么浮夸!他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好口才,早先听郁夏吹捧太太小姐们,都特别自然,要说如沐春风也不过分。这一反过来,就感觉不太对,大概是身份转变太快,他听到这些一身贵气的太太们可劲儿夸赞郁夏就感觉别扭。虽然那女人的确本事大,但还是别扭。
平常这些太太们说的是:“你们百货公司那个小郁不错,真不错,你也给人家涨点工钱,当心别让康平挖走了。”
现在小郁变成郁小姐,不错变成了漂亮聪明有才华……
你说何必呢?
要吹捧也找个人家听得见的机会,这会儿郁夏和乔二少都不在,这么卖力干什么?
三位太太打包票说一定捧场的时候,黄包车已经停在小院门前,郁夏摸出铜元想递给车夫,就听说已经给过钱了。她将铜元收回去,冲留在门前站岗的颔了颔首,跟着就推门进去。这时候,那两个端着步/枪的还目不斜视一脸正气,等她进去,两人就交换了个眼神。
郁小姐是漂亮,难怪二少爷死活要找人,现在人是找到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郁小姐不打算跟二少爷走,二少爷也没想直接把人绑走,他准备留在这边。
还有先前二少爷竟然抱了个孩子出来,说要带他出去转转。所以其实连儿子都有了?看样子至少一岁多!
出来一趟喜当爹,不管是亲爹还是后爹,消息只要传回南省就热闹了。乔师长恐怕会直接黑脸,至于乔营长,以他疼弟弟的程度,说不准直接驱车往荣省来。
亲眼看到乔越抱着小豆丁,杨副官已经懵了,又听见小豆丁管乔越叫爸爸,他感觉灵魂已经升空,即将炸成烟花。
杨副官还壮着胆子上前去问了,乔越一派淡定的承认是他儿子,以正常逻辑,少有人能当后爹当得这么开心,尤其他昨天才过来,今天再看已经亲如一家……那应该就是亲生父子没跑。
杨副官努力想从小海身上看出一点乔越的影子,他没看出来,纵使没看出来,他还是自信的安慰自己说一定是因为小豆丁胖二少爷瘦,体型相差过大这才模糊了相似之处。这么想着,就更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杨副官告诉自己说,大少爷是看重他,才让他带人陪二少爷过来荣省。现在有这么重大的发现,他得第一时间把好消息通报回去,这样才不辜负信任。
军营里混的大多行动力惊人,杨副官立刻发电报回南省,把事情简单通报给大少爷,他说的是:
人已经安全找到,二少爷喜得贵子,暂时不准备回。
乔深收到电报,真是吓了一跳,他丢下手边的事跟着就往荣省赶,走之前没忘记给他爹乔师长留话,说上荣省找小弟去了。晚些时候,乔师长接到报信,听说大儿子也跟着去了荣省,他把眉毛都拧成毛毛虫。
“乔深他还说了什么?”
“回先生话,大少爷说郁小姐找到了,她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个一两岁大的儿子,她儿子管二少爷叫爸爸。”
作为南荣庐三省的二把手,罗大帅的亲妹夫,乔天鸣什么阵仗没见过?早年被人拿枪抵着他都没皱一下眉头,今儿个却让大儿子留下的几句话惊着了,他刚坐下,屁股就像被烫着一样,又弹起来:“你说什么?”
“大少爷收到杨副官发回来的电报,说二少爷当爹了。”
乔天鸣想爆粗口,又觉得多个孙子没啥不好,至于说那个人在永福百货做售货员的郁小姐,明媒正娶不行,她身份太低,给小越做个姨太太不碍什么事。
“这事先瞒着,别让太太知道,等乔深传回消息再说……”家里其他人都惯着乔越,就乔天鸣不爱惯他。事情从一开始就很蹊跷,梦中老婆根本就是糊弄人的,人没找到的时候还当乔越是睡糊涂了,现在确有其人,这背后还能没问题?
在确定儿子没被掉包的情况下,乔天鸣多想了几层,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小越是胡编了个说辞想找人,从他一连串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很喜欢这个郁小姐,说痴迷也不过分。
这女人出身低一点倒没什么,就怕她来历有问题,乔天鸣怕郁夏是别人安插来接近乔越的,要真是,那这回乔家得吃大亏。
乔深亲自走一趟也好,他眼神不错,能看出些门道,加上他又心疼兄弟,一定会将这女人的底细查个清楚明白。至于怎么安排她,就等查出个所以然再说。
因为听说乔二少在找的那个女人名字叫郁夏,正好同自家走丢的姑娘重名,妙春堂的郁太太当日回去就把事情说给当家的听了。郁大老爷立刻就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他二弟,又想起过去这十几年里,他们找到过好几个同名的,结果都不是,每每失望而归。失望过太多回,尤其是这两年二弟身子骨虚了很多,分明才四十几岁,已经生出不少白发,看着比他这个做大哥的还要出老,他已经受不住刺激了。
怕又是同名不同人,郁大老爷克制住自己,没把事情宣扬到全家,还特地叮嘱自家夫人,说要是家里问起,问她被请去帅府做什么,就含糊点说。事情还没个谱,别又让二弟以及时清白白期待一场。
郁大老爷还想寻个门路打听打听,看乔越在找的这个人她多大岁数是个什么出身。就听说人已经找到了,在荣省,乔越赶过去了。
他可以耐着性子等,再等几天总会有更确切的说法,可郁大老爷等不住,只要想到那兴许就是他十几年前走丢的侄女,等待就变得格外煎熬。
他只撑了半日,就挺不住了,使人找来儿子郁安平,想让他走一趟荣省。
郁家的男丁都是从小学医辨药,十几岁就在妙春堂帮忙,熬几年就能独当一面。
郁安平比较特别,他是郁大老爷第三个儿子,如今二十出头,这人学中医不开窍,改学西医倒还像模像样。郁安平玩心重,让他沉下心来认药制药他耐不住,好在人聪明,脑子活泛,像跑腿还有打听情报这种活他干着合适。
听说当爹的找,郁安平把手往西装裤袋里一揣,就过去了,过去翘着腿儿往旁边一坐,问说:“爸你找我?”
换做平时,他这么吊儿郎当是要挨说的,又因为自家开的是中药房,郁大老爷格外看不惯三儿子这一身西服。今儿个看着也还是不大顺眼,但因为事有轻重缓急,他没在这等小事上浪费唾沫,嫌弃的看了儿子一眼,吩咐说:“安平你去趟荣省。”
这倒是出乎意料,郁安平把翘着的腿都放下了,朝郁大老爷看过来,问:“去荣省做什么?”
“乔二少爷在找人你知道吧?”
“都找了一个多月,谁不知道?”郁安平更糊涂了,“这怎么还牵扯上咱家?”
郁大老爷叹口气:“前一阵子那头找你娘去问话,问咱家有没有一个名叫郁夏的闺女,他们还拿了画像给你娘看。”
帅府帮乔二少找人,这事郁安平知道。
他们找郁太太打听过,这也不是秘密。
郁安平还是头一回听说乔越找那个人名字叫郁夏……他眉心都皱起来,问:“爸你是不是觉得乔二少找那个可能就是咱家走丢的郁夏妹妹,想让我去看看?”
郁大老爷重重点头。
“这事你娘早先就告诉我了,我怕万一不是,你二叔和时清又白高兴一场,才忍着没说。最近两天听说人找到了,在荣省,乔二少已经赶过去了。”
不必多说,郁安平明白。他和二房的郁时清差不多岁数,从小玩在一起的。郁时清七岁之前很皮,也是活泼好动坐不住,自从丢了亲妹妹他整个性子都改了,变化大得惊人。明明才二十出头,看着老成得很,他中医学得好,心肠也好,在南省已经是很出名的大夫。
郁时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把妹妹找回来,然后加倍对她好,把她宠上天去。
可惜这么多年人一直没找到,本来姓郁的就少,陆续寻到几个重名的,看着就不像,经历也对不上。
没想到就是有那么巧,乔师长的儿子在找的也是郁夏。
郁安平听说以后心就砰砰直跳,没有理由的,他直觉这次对了。这种想法在心底探出头,就再也坐不住,郁安平立刻就要动身。出门的时候他撞上回家来的郁时清,郁时清见他提着个皮箱急匆匆往外赶,还叫住他问上哪儿去。
“我有点事,出去两天。”
郁安平压抑着想要透露给他知道的冲动,因为这样,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古怪。郁时清心存疑惑,还是没多问,只是提醒说小心一点。看郁安平小跑着走远了,他才摇摇头进门去。
郁家没有小轿车,郁安平比乔越他们兄弟多用了半天时间才赶去荣省,过去之后他找了个地方歇脚,还没打听,边上就有人在谈论乔二少和永福百货那位郁小姐的事。
虽然都是老黄历,对于头一回听的郁安平而言还是新鲜,他还听说早些时候又从外头开来几辆军车,也是停到永福百货门口,没停多久,跟着就往郁夏那小院开去了……到这里,他插了句嘴:“老哥人面广啊,知道的真不少!”
这些吹牛打屁的就喜欢有人配合,你一恭维,他更来劲儿,拍着胸脯说荣省这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郁安平饶有兴味说:“我就好奇那位郁小姐是什么来头,怎么有这样大本事?”
“她是什么来头没人说的清,只知道这人命苦,她孤零零一个,父母兄弟全都没有,非但如此,还未婚先孕带了个一两岁大的孩子。昨个儿乔二少抱着那孩子出来转悠了一圈,只听那孩子管乔二少叫爹!郁小姐先前穷困,没法子才去永福百货做售货小姐,如今靠山来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太太小姐见着她都得客气点打招呼。”
听到这儿,郁安平再也按耐不住,他觉得这回十有八/九就是,应该没跑了。
否则哪会有那么巧?
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姐,叫郁夏,还没有父母兄弟独自一人讨生活。
郁安平再一次打断那个嘴上跑火车的,问他知不知道郁小姐家住哪里。详细地址他们说不明白,军车往哪边开大家伙儿还是知道的,就有人顺手指了指,郁安平给了茶钱提上皮箱就走,他准备省点力气,直接往郁夏家里去。
他过去的时候,乔深已经同郁夏打过照面,光看形象气质,其实没什么可挑剔的,假如她不是小弟的心上人,乔深兴许还能给个欣赏的眼光,可她偏偏就是。
乔深面无表情的坐下,盯着郁夏和她怀里的小海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让乔越都拧起眉。
乔越正想让他哥收敛一点,他哥就突然开口,直接切入主题,问说:“孩子是不是小越的?”
换个人来恐怕会装聋作哑敷衍过去,左右有乔越在,他哥就是个看着吓人的纸老虎。
郁夏就没有任何敷衍,乔深问她,她回了,回说不是。
乔深本来是日常棺材脸,听到这句回应脸都黑了,只要想到小弟费了那么大力气寻人,找到之后就兴冲冲赶过来,过来却给人当了后爹。他看着没所谓的样子,心里得多委屈?
从小到大,谁也没给乔越受过委屈。
这女人可以的!她很敢!
乔深单方面心疼兄弟,可惜乔越没领悟到,他站起来对乔深说:“大哥你跟我来。”说着还安抚性的看了郁夏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心,两兄弟就出门去了。
乔越计划和乔深摆明自己的立场,别的都可以商量,有几点不能商量。
最重要的一点,夏夏得是他老婆。
其次,小海是他儿子。
然后,三人不会分开。
刚好是在他俩出去谈话的空档,郁安平寻摸过来了,他远远就看见有几个端着枪的立在院门前,在等待和上前去敲门之间,他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上了。
郁安平穿的是一身西装,又提了个皮箱,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他一亮相就造了个误会,已经知道小海不是乔越亲儿子的杨副官就把他认成了小海的亲爹,也就是郁夏的姘头。
他直接拿枪口对准来人,吓得郁安平心里一哆嗦。
他赶紧举起双手,交代说:“我来找人,请问这是不是郁小姐家?”
“你叫什么名字?”
“同郁小姐是什么关系?”
“有什么事?”
郁安平还不能完全确定那是小堂妹,也不敢浑说,他还在纠结该怎么接茬,郁夏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出来看了一眼。
小堂妹走丢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丢的时候她才三岁多,后来郁家找遍了整个南省,都没寻到人,在周边打听也还是没有。郁安平只记得小堂妹长得很漂亮,她脸肥嘟嘟的捏起来很软,长得白白净净,说话的声音又软又糯,特别讨人喜欢。记忆就只剩下这些,她具体长什么样郁安平已经忘了,不过哪怕记得也没用,女大十八变,算一算当初那个小姑娘已经二十出头,她铁定不一样了。
说是这么说,当他看到打开门出来的郁夏,就感觉很亲切很熟悉。
郁安平觉得这回一准没错,就是她!他嗓子有点堵,颤抖着喊了声夏夏。
听到这个专属于二少爷的称呼从别人嘴里喊出来,杨副官脸黑了,他正想把人拖走,就听见郁夏回问:“……你是谁?”
哦?原来是不认识的?
不认识也敢冒冒失失上门来攀交情,还喊得这么惹人误会,那罪过就更大了!
郁安平直觉向来不错,在这么感人肺腑的认亲时刻,他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跟着就发现这端着枪的眼神不善,他赶紧摆手说:“别误会!我不是来招摇撞骗的!我是夏夏她堂哥!我叫郁安平!”
杨副官看向郁夏,郁夏能知道什么?她只知道电视剧里说夜莺身世凄苦无依无靠。
“夏夏你不记得了?我比你大三岁,我们小时候总一起玩,还有你哥……从你三岁半走丢,时清就很自责,这十几年他心里很不好受。家里没放弃过找你,翻遍南省都没找到,没想到你人在这头。”
郁夏摇头说:“你讲的这些我不记得,你真没认错人?”
郁安平愁啊,他努力想提出证据,说堂妹身上带了把赤金小锁,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
他说完郁夏就摇头,没有,就算有也留不到人长大。
“你走丢的时候穿的是桃红色的褂子。”
郁夏再一次摇头,她注意到这个穿着米色西装的年轻男子眼神都黯下去,很丧气的样子,觉得他的确不像怀着某些目的假模假样来认亲的,就说:“小时候的东西我一件都没留下,只有一个很旧的荷包,上面绣着我的名字。”
说到这个,郁安平就想起来了,他内心特别激动,到这会儿终于确定乔二少找的就是他们家走丢的姑娘。
“你那个荷包上是不是绣了一味中药,咱们郁家代代中医,家里是开药房的,不管是手帕或者荷包上绣的从来都是中药图样,我想想,你那个是人参花还是灵芝草?”
郁夏让他等会儿,回屋从箱子最角落里摸出个手帕,帕子里包裹着一个绣工精致的小荷包,她拿着荷包出来,递到激动地想要手舞足蹈的男人面前,问他是不是这个。
那男人拿着荷包手都在抖,眼眶都红了。
“是,就是这个。”
“这些年家里一直在找你,大家可担心你了,时清他以前最调皮捣蛋,从丢了你整个人都变了,没人催他就踏踏实实学起中医,才二十几岁的人不是在翻看医书就是炮制药材,再不然就在治病救人,他总说想多挣点福报,哪怕没找着你,也希望老天爷多保佑你……”
郁夏就像是个禁忌,在家里哪怕人人都惦记她,努力想找回她,可顾忌着二叔谁也不敢提。
现在人找到了,郁安平憋了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她这些年好不好,乔二少是怎么回事,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他又想到刚才听人说的,说郁小姐是单身带孩儿,过不下去了才到永福百货去找了个工作……
那得多辛苦?
她明明是家里的福娃娃,模样讨喜嘴又很甜,人人都喜欢。郁家开着大药房,有传承有底蕴治病救人并且受人敬重。她明明能过好日子,因为走丢了,这么年轻就要带着孩子讨生活。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找到她了。
郁安平恨不得立刻把人带回家去。他还说呢,说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这么多年一直干干净净的,陆续又添了许多胭脂水粉珠钗首饰,什么都齐活,只是人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