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确没将兄弟们视为威胁,对他而言,最大的威胁是龙椅上的康熙。
前次外头传言胤禟废了,议论的不止一家两家,赫舍里家倒霉做了出头鸟,让崇礼绑到御前不说,还被康熙立了典型,太子想救,没救起来,还将自己拖下水去,挨了康熙训斥。从那时起,他们父子之间就有点僵,哪怕胤礽很快就低了头,几番努力将事情揭过,裂痕已经存在,不是几句话就能弥补起来。
事实上,自打太子成年,他同母族越走越近,又得到妻族的鼎力支持,他羽翼一日赛过一日的丰满,已经引来康熙猜忌。这回不过是将暗处的矛盾挪到明处,太子的势力越来越大,皇上却一天天老了,他心里为儿子骄傲的同时,也忌惮他。
怕他储君坐得太久,等不及想掌天下权。
怕他受底下奴才蛊惑,干出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说,哪怕表面上又回到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双方暗地里动作频频,皇帝将几个关键位置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而太子一党,竭尽所能拉拢那些尚未站队的朝臣,尽可能多的寻求支持,积蓄兵力人力财力……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他们还谋划着将不配合甚至同自己唱反调的刺头除去。
要说这种人,头一个就是九门提督崇礼。
崇礼自进入官场,行事作风从来都一言难尽,他比礼部尚书哈尔哈还过分,满朝上下没一个朋友。
就是这个人,说话就没有中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在噎人就是在噎人的路上。
总有人说官场黑暗,同僚之间龌龊手段层出不穷,你要同流合污才能生存,想出淤泥而不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这话崇礼就不答应,他第一个不答应!作为御前侍卫出身,一步步走到正二品九门提督,据他的说法,他从来没受到过暴力恐吓或者威胁欺凌,他觉得大环境很好,同僚是良莠不齐,总体来说都还是挺好相处,入官场二十载,没感觉到有什么黑暗。
他每回这么说,就有人齐刷刷扶额。
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奇葩!你是给人带来心理阴影的,你当然美好,你倒是想想被怼的那些人,想想别人的心情!
说再多都没用,他这德行也不像能改,千言万语只能化为四个字——
真他娘的!
这次呢,气炸肺的是索额图,索额图回头就放了话,说要让崇礼付出代价。底下人劝说:“中堂大人息怒,您听下官一句劝。满朝文武恨他的不止一家两家,远了不说,就先前他那庶女给人做妾的事,是丢人不假,可事已至此换做谁都得捏着鼻子认下,左右人已经折了,总不能白折……他呢?他是怎么做的?人家擡举他叫一声岳父,他啪啪就是两耳光,女婿不认闺女也不认,就这种做派哪用咱们出手?迟早有人收了他!”
就有人轻笑一声,“他就是这德行,这么些年,谁还不知道九门提督崇礼是什么人?”
的确,说起他岳父哈尔哈,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可好歹还有阿拜这个至交好友。
看看崇礼,他是孤得彻底的孤臣。
“皇上信任他,该他得意,我就等着看他能得意多久。”
“这种人,一旦失了圣心谁都能踩上一脚,下场惨不忍睹。中堂大人的确无需同他计较,大业要紧。”
索额图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点点头。
是啊,大业要紧。
仁孝皇后的阿玛是他亲大哥,他是皇后的叔父,岁数比万岁爷大了不少。万岁爷都是四十好几,他索额图更不年轻,这么不作为的拖下去他能等到太子登基?他还能熬得过皇上?
这几年,索额图动作越来越大,他的岁数他的身体状况让他没办法忍耐下去。再者,他自认为势力已经足够大了,皇子之中无人能与太子抗衡,哪怕直郡王也不行。
就目前来说,只缺一个机会。
索额图万万没想到,他到死也没等来这个机会,他没等到太子登基。
在康熙百年之后,坐上皇位的压根就不是在襁褓中就当上储君的太子。
而太子一党的所有人都没等到崇礼落魄那一日。谁让继承大统的新皇第一疼爱胤禟这个不着调的弟弟,第二信任胤禟福晋娘家。那一家子不玩弄权术,一心为朝廷效力,敢做敢言是难得的良臣。虽然时常把人噎个半死,那性子还是挺对新皇胃口的。
这都是后话,就目前来说,哪怕太子和皇上关系再怎么紧张,他依然是诸位皇子之中最有帝王相的一个。
康熙三十九年春,在索额图不消停的劝诫之下,太子加快了积蓄实力的步伐。这一党再次盯上了九门提督的位置,又担心用强硬手段拉崇礼下马失败之后反弹会相当严重,后果恐怕承受不起,商议之下,他们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方法,在南书房议政时提醒皇上针对关键位置进行轮换。
他们只差没明说,崇礼九门提督的位置坐得太久了,让臣子长时间把控关键位置,底下人只认他,不认皇帝,皇帝会失去对朝廷的掌控……他们措辞相当漂亮,康熙却没两分感动,反而猜忌更甚。
作为一个在为将满四十年的皇帝,并且是经历过被权臣架空,在一系列斗争之后艰难收回权力的皇帝,康熙仁慈的同时,也独断专行。
简单来讲,他已经做了决定,不需要别人置喙;要是他拿不定主意需要朝臣给点启发,这才轮到你畅所欲言。
权力是我下放给你的,放给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你心大了,管得太宽。
康熙心里十分不满,却没明说,反而是让提出建议的人来说说,你觉得那些位置应该换人做了,换谁合适。
几个大臣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点了崇礼的名。
“就比如九门提督的位置,过于重要,崇大人虽然正直可靠,连任的时间委实太长。”
康熙颔首:“接着说,你觉得谁能顶替他?”
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推举直郡王或者其他几家的,他们提了个同党,这人平素藏得很深,表面上是青青白白一个好官,不站队的。
当时,康熙没说好坏,他摆手让人退下,说要独自一人斟酌此事。
等几个大臣一走,他就气得砸了一地的奏本。
“好!好得很!索额图这是等不及了,等不及想架空朕!”
“想用自己人顶替崇礼?他把朕当傻子?”
康熙这火气来得又急又快,不过很快,他就消下气来。
索额图不是想染指九门提督的位置?
就让他尝尝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天,索党提名的大臣遭遇都察院弹劾,康熙都没有详查的意思,当朝就给他扣上帽子,连削三级,并责令他闭门思过。之后几天,又陆续有索党折戟,太子的实力在极短时间内被削了十之二三。一番动作下来,朝上乌云密布,风起云涌,大臣们犹如惊弓之鸟,只怕莫名其妙做了炮灰。
这时候,京城已经回温,正是春花灿漫的时候,皇城根下却是无比压抑,谁也没有游春的心情。
索党也醒悟过来,先前他们被美好愿景冲昏头脑,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耐,急匆匆想逼皇上退位,扶持太子登基……本来,索额图不至于这么自大,他让崇礼搞得太憋屈,又生怕皇上和太子之间越闹越僵,觉得与其无休止的等下去,不如积极主动一点。
照他看来,这次的行动还算稳妥,都称不上过分,就莫名其妙激怒了皇上。
该说什么?
该说皇上对崇礼就是有那么信任?信任到让他在九门提督的位置上连了一任都还嫌不够!
他崇礼何德何能?
甭管怎么困惑怎么后悔,这一步已经迈出去,野心既然暴露,人手也折了,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太子只要认个错,保证以后听话,皇上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以皇上的性子,容不下他索额图。
赫舍里家有进无退,索额图在斟酌过后认为只能咬牙顶住,继续在暗中布置,等皇上去热河避暑或者出京围猎这种机会,趁太子监国把持京城。又想到皇上可能会留下其他阿哥牵制太子,要是留下直郡王会比较棘手,而换成三、四两位,他们成功的几率就很大了。
胤祉虽然没明着站队,他实际是支持太子的。
胤禛同太子之间更是友好。
索额图只希望天老爷看到赫舍里家危险的处境,给他一点好运,助他成功。
索额图的打算胤礽还不知道,胤礽让朝上局势搞得焦头烂额,老九这边倒是没怎么受影响。他从去到户部的第一天就生活在高压之下,没松快过。本来照胤禛的意思,旬休都不想放过,想给他开开小灶。胤禟立场坚定的拒绝了四哥的提拔,只差没说你饶了我,别催我上进,就让我自甘堕落去吧!
胤禟以及宁楚克目前还住在阿哥所,铁狮子胡同那边贝勒府早就翻修好了,里头布置得妥妥帖帖,主要是吉日没到,他们要等到四月中才能搬出去。
又一个旬休,胤禟抱着已经有八个月大的胖闺女在院子里晒太阳,三月间不冷不热,正合适抱七斤出来放风。
另一头,老十掐指一算也觉得今儿个九哥应该在阿哥所,就来找他闲聊,过来便撞见胤禟闭着眼躺在院中那把摇椅上,双手抱着沉甸甸的胖闺女。胖闺女则眯眼趴在他胸膛上,很随性的趴成了个大字,睡得喷喷香。
父女二人有够惬意。
那只姜黄色的肥猫就枕在胤禟脚面上,倒是没看见被取名做九哥的王八,胤誐扭头找了一圈,鸟也没见着。
他将脚步放重些,又故意咳了一声,胤禟骨头都晒懒了,他不情不愿的睁开眼,就看见最近见得不多的老十。
“你这阵子上哪儿野去了?怎么还知道往我这边来?”
胤誐才没让他唬住,回说:“我跟从前一个样,是九哥你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四哥可倚重你,处处帮助你提拔你是不是真的?”
这日可是旬休!旬休啊!
他每个月就这么两三天不用对着老四那张脸,却遇上老十这个棒槌,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禟黑着一张脸道:“你是羡慕哥哥我?你也想体验一把?”
“……我都听老十三说了,四哥是看重你才会尽心尽力鞭策你,九哥你在他手下熬过一年,回头就没有能难倒你的事儿!这种优待还是你舍己救人换来的,我咋能生抢?”
别提什么舍己救人,要是早知道老四是这种清新脱俗的做派,他当时笃定掉头就走,管他去死!真是一出手成千古恨,为救人身负重伤也罢,跟着把幸福生活都搭进去了!
胤誐说话大声了点儿,把七斤吵醒了,胖丫头打了个哈欠跟着又揉了揉眼,然后就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胤禟赶紧护着,生怕她动起来磕碰到自个儿,护着人翻了个身之后,才往十弟那头飞去一个眼刀。
胤誐一脸惊奇看着肉乎乎的小侄女,接着就把老十三给他诉过的苦抛到九霄云外。
老十三说九哥真是好人,多亏九哥挺身而出,否则还不知道四哥会怎么疼爱他!
是的没错,在被胤禟抢走关注之前,胤禛最疼爱的弟弟是老十三。老十三胜在人还年轻,没大婚呢,他相对轻松。轻松也是对比出来的,看过九哥在户部茍且的样子,老十三觉得四哥对他真是太温柔了。
……
胤誐原本想逐条逐条说给他九哥听,结果还没说到,就被七斤打断了。
也多亏他吵醒了七斤,七斤又抢走了他的注意。否则今儿个说不准就要血溅阿哥所,九、十恩断义绝,十阿哥被愤怒的兄长砸成肉饼。
胤誐忘了过来的初衷,他颠儿颠儿凑上前来,蹲在旁边看了看,又伸手想戳戳侄女儿的胖脸儿,让胤禟一把排开了爪子。
“伸什么手?你洗干净了吗?我闺女这么白这么嫩的瓜子小脸是给你随便戳的?”
老十:……啥?
感觉出现幻听了,又白又嫩的什么脸?打横放的南瓜子脸?
那是挺像的,这胖丫头贴在她爹胸前睡觉的时候真肉得不行,谁看了都忍不住想往肥溜溜的脸上戳一戳。
打从话题跑到七斤身上,胤禟就没停过,他给老十分享了当爹的心得,还说你别看这都三月间了,小棉袄还是要一件的,闺女好啊,闺女怎么看怎么喜欢,要不是福晋拦着,他都恨不得做个兜兜背上,把人背去户部上工。
对于一个爱婆娘疼闺女的爷们来说,从早到晚待在衙门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太残酷了!
老十耐着性子听胤禟抱怨宁楚克跟他抢七斤的关注,抱怨户部不是人待的老四面黑心狠,一边抱怨他还没忘记吹嘘自家闺女,两种状态他切换自如。老十从一脸懵逼到满头黑线,终于忍不住插了个嘴:“九嫂呢?我过来这么半天还没见到九嫂,喜宝也不在。”
说到这个嘛……
胤禟腿儿一翘,那都要感谢她娘家那头:“额图浑那婆娘重病在床,听说不大好,那到底是你九嫂她玛嬷,她听说情况实在严重就托爷问皇阿玛讨了个恩典,请动太医院院判走一趟。这种事,总得亲眼看过才放心,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实在吓人,她就跟着去了,还没回呢。”
“早一日晚一日均可,怎么非赶在今天?九哥你难得旬休。”
看这傻子纳闷呢,胤禟就撇撇嘴:“要是爷在户部,你九嫂怎么出得去?她出去了七斤给谁照看?”
“不是还有奶嬷嬷?送去翊坤宫也成,哪会走不开?”
“……”懒得跟这傻子解释,前头同老十四闹得那么难看,谁敢把闺女随便丢给奴才看顾?出了岔子算谁的?至于额娘,倒不是怕麻烦她,只不过七斤这都八个月了,还没出过阿哥所。前头洗三啥的额娘倒是见过她,那也不熟,就这么丢过去万一七斤她怕,哭起来哄不住呢?
正因为今日旬休,宁楚克才说想回去一趟,一来请太医院院判给老太太切个脉,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二来,今天过去她阿玛额娘应该也在本家那头,这样能见上一面,聊上几句,运气好还能见着娘家兄弟。
住在阿哥所加上又有了七斤,她轻易出不去门,连妯娌之间走动都少之又少,这回有个正当理由又得了准许,能放下心来大大方方回去一趟,这挺不容易的。
宁楚克清早起来就准备上了,既然是探病,她特地避开了大红大绿的旗装。看她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回娘家去,胤禟倒是没意见,他替宁楚克准备了几样千金难买的名贵药材,让她带上,然后抱着闺女高高兴兴将婆娘送出了门。
多在娘家待一会儿,不用赶早回来,你放心这头有我,闺女我看着。
胤禟巴不得宁楚克出去久一些。
在他和宁楚克之间,七斤更亲近宁楚克,毕竟胖丫头多数时间都跟着额娘。但要是宁楚克不在跟前,她起先会扭头看看,找不着人也不哭闹,就伸出胖胳膊要阿玛抱抱。
胤禟隔三岔五就心酸一回,心酸争宠总是争不过福晋。
但只要闺女朝他伸出手,那点委屈跟着就烟消云散,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别说只是这样,哪怕闯了天大的祸胤禟也能毫不犹豫的原谅她!
宁楚克至今不知道他内心戏这么多,事实上,争宠也是他单方面的行为,对宁楚克来说,男人和闺女都重要,一样重要。
胤禟在阿哥所里针对老十进行惨无人道的洗脑教育,目的是让他提前准备起来,时刻准备迎接小棉袄的诞生。他说着,还提到了最近的一个反面教材,也就是老大胤褆。
他原配伊尔根觉罗氏死也要为他生儿子,生完儿子没多久还真就去了,之后老大就娶了继福晋……这些旧事暂且不提。既然娶都娶了,继福晋也等于说是婆娘,她诊出有孕,你丫就高兴了一番,接着赏了点东西,完事了?
早些时候,胤禟就听说老大那继室有了,这个消息让他回想起曾经的经历,胤禟以为老大就算再不是人,婆娘怀孕这段时间总要装出个人样,结果发现他八大胡同照逛,隔三岔五跟人吃饭喝酒,不潇洒到天黑不回去。
胤禟当时差点没忍住,没忍住想找他聊人生,得亏和老大从来都不熟,费了点劲还是忍住了。他当时就想,要是五哥或者十弟这么搞,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从席面上把人揪出来,拖也要把人拖回府去。
平常混账一点也就算了,人家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在花天酒地,你还是人?你说你哪点是人?
……
阿哥所这边热闹,宁楚克娘家那头更热闹。
诚如她预想的那般,接到报信说闺女要过来探望老太太,崇礼特地选在一个时间带上全家往本家那头去。在宁楚克心里,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父兄额娘,而对她娘家人来说,时间还要更长。
崇礼虽然嘴欠,到底顾忌着佟佳氏是他亲娘,哪怕亲娘对他从来都不好,她病的严重做儿子的总要积点口德。
反倒是觉罗氏,别看她在婆婆面前还算收敛,不像崇礼时常把人气个半死,实际上她心里头对佟佳氏没丁点感情,平常都是走过场,这回听说闺女要回来一趟,她才真心实意感谢了婆婆一番,她病得好,病得正是时候。
说到这个病,用两个词就能概括,一是报应,二是活该。
事情往前能追溯到上届大选,本家那头齐刷刷指望萨伊堪叫贵人相中,飞上枝头,为此他们闹了许多笑话,索性最后也得偿所愿了。
那之后,就像早先约定的那样,本家没再找过二房的麻烦。从前搂着崇礼不放那是因为家里没一个出息的,遇上事儿只能指望他,既然萨伊堪进了八贝勒府,本家那头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们风光了一段时日,又听萨伊堪说八贝勒不愿意同九贝勒有什么勾连,让他们千万要坚定,别想着宁楚克是皇子福晋就忍不住从她那里捞好处。
捞不到好处的,就算有也是暂时,接下来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因为胤禟和宁楚克真的太能搞事。别人动不了他们,自然会动他们亲近的人。
凭良心讲,萨伊堪也没说错,看老十四和他额娘德妃不就恨死了胤禟?因为句句都在理,本家老太爷老太太也听进去了,两边各过各的日子。
大家相安无事挺好的,年节走一走礼就行,谁都乐得轻松。在坚定的同二房划清界限之后,本家那头就上了胤禩的船。
胤禩早先有老九老十鼎力支持,很多事无需他费心,同老九闹翻之后,他很是头疼了一段时间,后来终于又回到正轨。尤其在纳了萨伊堪之后,他有了新的资助人。
应该说是默契到了一拍即合,胤禩正愁钱不够花,毕竟笼络人心不是靠嘴皮子说说,也得有实际行动,吃饭吃酒走礼都是开销。而萨伊堪,也意识到只是能怀能生还不行,她得让八爷更重视自己,也要打点府上的奴才。
胤禩早几年就搬出宫去了,萨伊堪要同娘家那头联络比宁楚克容易,她很快就得到了大太太佟佳氏的支持。
佟佳氏先掏了自己的私房,跟着掏了嫁妆本,还动了府库里的银子。
她是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老太太娘家侄女,占着这两层关系,她早就接过了管家权,又因为能力的确不错,这两年老太太都没怎么盯着她,等于说放心将府上交给她管。
老太太明显放心的太早了。
大太太变着法掏空了家里的银钱,以次充好将珍品掉包出来,在开销上动手脚,将一两银子能买到的东西记成十两等等,再有就是庄子上的进项,能扣就扣,少记一些……为了给萨伊堪送钱,她是真的很拼,这么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事情终于穿帮了,因为亏空太过严重,已经影响到府上的日常周转。
什么古董字画还是剩下不少,都是之前的玩意儿,可这是名门望族的脸面,总不能拿去换钱。听说府上没现银了,三老爷崇文去账房支钱没支出来,老太太一查,就查出问题来,她把管家的大太太唤到跟前,刚开口,才说完一句,只见她一脸心虚。
逼问之下,大太太才说明了前因后果,她是怎么操作的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前后给萨伊堪送了有三十万两银票。
“你送了这么多钱过去,她怎么说?”
提到这个,大太太就很是自得,她笑道:“萨伊堪说八贝勒时常去她房里,对她极好。”
“……你用三十万两雪花银就换来这个?”老太太都气疯了,三十万啊,三十万两白银好歹换回个侧福晋的位置,哪怕眼下不好办,总得给个准话!老大媳妇假如不是她娘家侄女,她笃定已经破口大骂上了,正因为是一家子,哪怕气得半死,她也得估计娘家颜面。
“你滚!滚回去好好反省!”
将大太太轰出去之后,老太太胸口闷疼了半天。当晚,她将事情往轻里说了,告诉全家他们同八贝勒在一条船上,八贝勒好了萨伊堪才能好,萨伊堪好了,何愁不能飞黄腾达?所以说,这事也就没必要追究了,真追究起来才得不偿失,到时候既花了钱还不讨好。
她说这些的时候,三太太好几回差点没忍住,她等了又等,等到最后听老太太说,她那头拿出三万两充入公中,让两房也拿一些,先周转过来,别为这点小事闹出笑话。
“小事?这还是小事?三十万两雪花银大嫂说也不说就送出去了,她可有把咱们放在眼里?”
三房坚定的不配合,非要大房把钱拿出来,三太太还想提分家,让三老爷崇文拉住了。
照三太太的想法,她真没觉得萨伊堪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就这势头,不分家只会越陷越深。倒是崇文,他不同意分是因为三十万这个钱已经出了,现在分三房很亏。再者说,八贝勒出身虽然不高,他风评极好,在朝上有些拥趸,前程可期。
就分家这个问题,三房内部没谈妥,不过没关系,至少在出钱这个事上夫妻俩是一致的。
哪怕老太太出了三万,大太太也咬牙抠了一笔钱出来,这事还是没能翻篇。本家这头习惯了大手大脚过日子,这一亏空,难免尴尬。还有人提议说稍稍变装然后拿些东西去典当银钱,或者变卖些许田地。
就是听到这话,老太太终于没撑住,急火攻心倒下了。
她平常身子骨还算硬朗,这回并起来却着实凶险,宁楚克接到消息说她瞧着不好了,心想好歹是亲祖母,是该去看看,又想着还能见到父兄额娘,接着才有请太医这回事。
宁楚克如愿见到了家里人,她和觉罗氏你也眼泪汪汪我也眼泪汪汪,一激动起来都把卧病在床的老太太给忘了。索性边上有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棒槌,插了句嘴说:“听说福晋过来,老太太精神头都好了很多,正等着见您呢。”
宁楚克憋回泪意,矜持的点点头,跟着就去里屋看了佟佳氏。
她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再一看佟佳氏,那还有从前的富态模样,瞧着面色泛黄,一身病态。
恍然间想起,她有两年多没见过老太太了。
这模样,和记忆中的大不相同。
她走到床沿边,跟着又丫鬟搬了椅子过来,宁楚克顺势做下,坐稳当了才说:“听闻您身体不适,孙女从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在佟佳氏跟前伺候的嬷嬷也一脸喜色说:“还不止,福晋不仅请来了太医院院判,还送来好些名贵药材。”
事实上,佟佳氏的情况严重极了,她废了很大劲才同宁楚克说了两句话,宁楚克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太好受,再加上祖母从前也没疼过她,非要装样子对两人都是负担,她就没多说,直接请太医进来。
太医请脉的时候,宁楚克就在旁边看着,等他诊完,两人前后出屋。
刚出去就有一群人围上来。
“我母亲这病能治好不?求您,一定治好她老人家!”
“只要母亲能好,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崇善和崇文都在抢着当孝子,好在这种场面做太医的见过太多了,太医院院判很稳得住,他看向请自己来的九福晋,说:“这病喝再多药也是治标不治本,很难痊愈。”
宁楚克懒得去看她大受打击的大伯和三叔,他俩可能的确是孝子,不过今天演过头了,真的假。
她示意太医接着说,太医便道:“最主要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时候,宁楚克还不太明白情况,还是转身从觉罗氏那头听了一耳朵,听完大开眼界。
没想到大伯娘这么豁得出去,三十万两白银说给就给,更没想到八贝勒胤禩伸得了手接这个钱。
像胤禟,从来都是拿养家当自己的责任,他比谁都清楚宁楚克有多少嫁妆,没惦记过。
老八要是直接同齐佳族内的爷们说好了,这算是交易,越过爷们这边,哄着女人拿出钱来,他真不怕气死了老太太转身谣言满天飞?
他这招空手套白狼玩得很溜,可惜实在称不上聪明。
宁楚克附耳过去同她额娘觉罗氏嘀咕说:“八贝勒心机深沉,不可往来,本家陷进去就算了,额娘您提防着点,别中了套。”
觉罗氏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小声回过来一句:“你阿玛也是这么说的,说八贝勒就不是个东西。”
被大家伙儿惦记的八贝勒胤禩在做什么呢?
他也注意着萨伊堪娘家的动静,听说老太太病重慌都慌死了。胤禩生怕佟佳氏挺不过去,事情要是闹大了,一定会传出对他不利的谣言。比如说他冲妾室娘家伸手,拿白银二三十万活活将人逼死……见识过胤禟那次活太监事件,胤禩真不敢小看皇城根下这些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们真是闲得蛋疼,很会编很会传。
这事要是闹大了,胤禩怎么解释都丢脸,他背不起这个恶名。
他心里想着萨伊堪同她额娘真不会办事,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既然心病还须心药医,冲一冲兴许管用,胤禩就想出了冲喜的法子。他背着萨伊堪造了个假,买通相熟的太医,给她硬生生造出个喜脉,接着麻溜的通报进宫。
惠妃早就想看老八后院打擂台,结果一直没打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机会?
既然怀上了,并且是唯一一个怀上的,这胎极有可能生出长子来,那总要给她点盼头。
惠妃问过康熙的意思,接着就传了话去,说只要她生下胤禩的长子,就升做侧福晋。
萨伊堪乐坏了,接着就使人给娘家那头报喜,希望老太太能高兴高兴,心里的郁气一散,说不准就不药而愈呢?
这一手冲喜的确不错,佟佳氏非常高兴,她精气神一下就好起来,当天就恢复到红光满面的样子,瞧着再也没有丁点病气,整个人又充满了希望。而这个消息也暂时缓和了大房与三房之间的矛盾,一夕之间,他们就像是和好了,就连三太太都安慰自己说只要萨伊堪能升侧福晋,那三十万散就散了,总归不算血亏……
全家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畅想了未来,看天色已晚,就各回各的院落歇下。
宫里头,宁楚克也听说了,听说老太太的病情已然好转。
结果当晚。
满面红光的老太太就在睡梦之中去了。
胤禩冲喜冲得很棒棒,她先是大悲,后是大喜,喜完含笑九泉。
宁楚克接到丧报时,结结实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多悲恸,就是懵逼。